但這茼天草和成片的新生草地長在一起,外形泯然眾“草”,不仔細分辨根本就認不出哪個是它,氣味也算不得好聞,又沒有任何可利用價值,誰會特意去種它呢?
“許是那老先生養來,陪伴自己守塔的。”
諸葛青雲皺著眉揣測。
雖是這麼說著,但直覺卻告訴他,興許沒那麼簡單。
師如月點點頭:“最好是這樣。”
如果不是,那裡頭可就大有學問了。
師如月閉了眼睛,不再特意思考。
畢竟,這事情應當與他們搭不上太大關係,弄不弄得清楚這株茼天草的用途,對他們來講,大約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這個人向來憊懶,不擅多管閒事。
諸葛青雲莞爾,替她將垂落的發絲拂起,輕輕放回榻上。
......
很快,王城到了。
城門開著,兩側重兵把守。
頭領手裡托著一個水晶球,應當是感應妖氣純度的法器。
馬車停到城門口,前麵還有好幾輛馬車正在等待進城。
“都從馬車上下來接受檢測!後麵的!動作快點!”
那副將惡聲惡氣地吆喝著走來,手裡拎著根短棍,將每輛馬車都敲得哐哐響。
到師如月這邊時,他鼻孔朝天,看都沒看一眼就想往下敲,被阿空哈了口氣,嚇得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
“哎!鼠副將!”
好幾個士兵急吼吼地擁上來。
鼠副擺手揮退眾士兵,哎呦哎呦地自己爬起來,對著馬車就要開罵,眼皮子一睜,差點沒被眼前這輛馬車的富麗堂皇晃瞎了眼睛。
媽媽呀,這麼有錢!
副將咽了咽口水,還好剛剛沒敲下去,不然這得賠多少錢?!
不不,問題是能坐得起這種馬車的,絕對是大人物?敲下去賠錢事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可就有他受得了!
腦袋裡千回百轉,副將理了理衣裳,臉上瞬間換了諂媚的笑容,乾咳一聲,在馬車旁站好,低垂著腦袋柔聲道:
“這位大人?可以下車檢查了。”
車簾掀開,矜貴優雅的青年探出身來,一襲月白色銀絲暗紋長袍,眉眼含笑,緩步走下車時,衣擺嫋嫋,好似流雲。
恍惚間,鼠副將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畫裡的仙人。
而這位仙人下了馬車後,卻又笑盈盈轉身,向車內伸出手,輕喚道:
“夫人。”
師如月正要下車的動作一頓。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隔著被風拂起的紗簾,師如月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但還是將手輕輕搭上他掌心,由著他扶自己下了車。
鼠副將王眼珠子在兩人之間轉了好幾個來回,十分有眼色道:“二位感情真好。說實在的,我在這兒巡查這麼多年,還真鮮少見到像您二位這樣般配的伉儷呢。”
嘿,小鼴鼠還怪會說話。
諸葛青雲眉尾一挑,從袖子裡摸出幾塊上品靈石,看也未看就塞到他手裡:
“拿去吃酒。”
“哎!謝大人!”
鼠副將高高興興接了,便帶著兩人走到最前麵去測妖氣。
諸葛青雲率先將手放上水晶球,隻心念一動,霎時間,磅礴的妖氣鋪天蓋地擴散開來!
水晶球迸發出強烈的黑紫色光!好似預警般劇烈震顫起來!
這是法器超負荷的征兆!
“夠了夠了!”
鼠副將和那拿著水晶球的守城統領,驚得連聲喊停!
諸葛青雲淡定收手。
統領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唏噓道:“怪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諸葛青雲不甚在意地退開半步,師如月便也上前,也將手放上水晶球。
她並未注入妖氣,隻是放上去,水晶球便閃爍起與諸葛青雲同樣的黑紫色光。
被測試者,若是與妖族結親、且得了妖恐懼症司承認的外族,水晶球就會閃爍與其結親妖族同樣的顏色。
守城統領和鼠副將眼中皆是驚詫。
這麼厲害的大妖,少說也有上萬年的道行了吧?居然想不開與外族結親?
外族外族,說白了無非就是人修或者半妖,但人修和半妖壽數都短,一旦修為停滯不前,就隨時可能會死去。
是是是,這些年靈妖兩域相安無事,和外族糾纏在一起的妖並不在少數。但這種事,私底下你情我願拜個堂不就好了嗎?
沒有誰阻止你們相愛。
也就是外族在妖域會受一點排擠而已。
鬨到妖司去,也太想不開了!
他難道不知道將對方的名字,烙上自己的命牌意味著什麼嗎?
僅僅隻是一人犯罪,二者同擔?
豈止!
每個妖族,都與自己的命牌神魂相連。
在命牌上烙印上彆人的名字,便等於將自己的命理分了一半出去。
自此往後,壽數與她共享。
最重要的是:
身為妖族,他將再也無法向她亮出獠牙。
她若受傷,他亦分擔七成。
她若身死,他也會隨之而去。
名字一旦烙下,永生永世不得更改。
妖族約定俗成裡,所謂通婚後該妖族會成為該外族的擔保人——
以何擔保?以命。
假使該外族惹了禍事,被就地格殺,哪怕該妖族什麼都不知道,也得賠上性命。
這就是其為妖族惹來禍患的代價。
以此告誡各位妖族謹慎選擇,莫要輕信外族。
但是......
守城統領和他的副將表情都很難受。
好好一個大妖,結果卻是個戀愛腦嗎?
真白瞎了。
諸葛青雲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淡淡挑眉:“我與我夫人,能進城了麼?”
“奧,能的能的......都還愣著乾什麼?放行!”
“是!”
終於,兩人順利入城。
隻是此時的諸葛青雲並不知道,他此番作為,會在將來某一天,引得眾妖群起效尤。
讓這個“告誡妖族謹慎選擇莫要輕信外族”的規則,被戀愛腦們,拿來當做向心上人表衷情的獻禮......
言歸正傳,師如月二人進入王城後,也是照例先找了客棧住下,然後便去酒樓吃飯。
王城比之前他們經過的每一個城池都要恢宏許多,街上擺攤的攤販、穿行的路人,都沒有幾個簡單角色。
誰都不能確定,身旁經過的陌生麵孔,是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角色。哪怕是有些小妖看起來境界不高,還做著不太體麵的活計,也不容小瞧。因為這裡是王城,能力不行還能在這裡出現,說明人家有背景。
正因如此,王城大則大矣,紛爭卻很少,妖與妖之間客氣守禮,四處一派祥和。
這邊師如月和諸葛青雲正吃著飯呢,雅間的門便被敲響。
“何事?”
“客官,底下有兩位大人想見您,托小的來問一聲,看您方便不方便。”
師如月和諸葛青雲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他們前腳才剛進王城,怎麼後腳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是千幻的爪牙?還是諸葛青雲的舊部?
不過瞧這態度,倒不像是來者不善。
“勞煩請他們上來。”
“好嘞!”
小二的腳步踏踏踏下樓去了。
沒一會兒,雅間的門再度被敲響。
“進。”
門吱呀一聲打開,閃身進來一生一熟兩個麵孔。再一瞬,門又被飛快合上。
“名聲在外,有好有壞,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哥就站在你麵前,你看哥幾分像從前——”
“打住。”
師如月眉尾狂跳,終於還是忍不住抬手,打斷了他的自嗨。
“嘿嘿,主子,好久不見。”
黑皮,肌肉,狐耳,俊秀少年。
不是龍三又是誰。
龍三忸怩一笑,向師如月抱拳行禮。
龍三身側站著的青年見狀,也笑嘻嘻地一並俯了俯身。
“在下段秋書,見過師姑娘。”
青年作書生打扮,長相毫無記憶點,倘若丟在人群裡,怕找都找不到。但他眉宇間書卷氣很重,身姿挺拔,氣質儒雅,又笑嘻嘻的看著好相處,是各路妖族都會願意交個朋友的類型。
乍看之下似乎很好拿捏,可若細看他的眼睛,便會發現裡麵時不時有精光閃爍。
是個城府頗深、且擅於偽裝的家夥。
龍三拉著段秋書湊上前來,嘴裡絮絮叨叨:“今天我在街上,一眼就認出來了您的背影!雖然您沒戴麵具,還易了容,但我這雙眼睛嘎嘎雪亮......”
“真能吹!你上街難道不是係統先感應到師姑娘了?認出師姑娘也是因為旁邊有這位朱公子在吧?”
龍三一邊說,段秋書就一邊拆台。
氣得龍三一巴掌拍在段秋書的腦袋上:“就你有嘴!就你有嘴!”
段秋書抱著頭跳開,不滿道:“都跟你說了彆打頭!我靠腦子吃飯的!打壞了你賠得起嗎!”
龍三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轉向師如月時又立馬恢複熱情:
“嘿嘿,主子,你彆看他這副不著調的樣子,其實本事大著呢!妖域特響亮的那個百曉生名號,聽過沒?!就是他!”
“百曉生?”
段秋書咧著嘴洋洋自得:
“那可不,我段秋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曉古通今......當初您在靈域參加四宗大會時,我還在外邊觀過賽呢!”
“哦?你在靈域也有業務?”
“嗐,百曉生嘛,無處不在才能無所不知!”
龍三翻了白眼:“可真能臭屁!”
“我說實話!怎麼就臭屁了?!我不說點兒,師姑娘怎麼了解我的能力......”
師如月被他們吵得有點頭疼,便敲了敲桌子:“坐下說。”
“哎!好嘞!”
諸葛青雲抿了口茶水,朝門外吩咐道:
“勞煩添兩副碗筷,菜式照剛才的再上一份。”
“得嘞!”
......
龍三跟八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好一陣風卷殘雲。
段秋書也吃得歡快,時不時還因為搶肉跟龍三筷子打架。
師如月歎了口氣。
這倆,是來蹭飯的吧。
好不容易等他們吃飽了,叫小二來收拾桌子上了茶水,四人才終於進入正題。
“您問我為什麼在王城?王城的廣林癸卯齋,分給我在負責啊!”
師如月沉默了。
上次收到季慈傳信,說天魔教眾三萬八千教徒已經分散往妖域各地,建起了新勢力,叫做廣林癸卯齋。
她倒是沒想過,他們這麼能乾,連王城都已經滲透進來。
“因為王城隻有血統妖族的妖族能進嘛,季扒皮就用您的名義,召集了好一些妖族異世者,培訓磨合之後,送來王城建廣林癸卯齋分齋。”
“我呢,因為跟您混得比較早,又剛好在血統上有那麼一點優勢,修為也還勉強看得過去,所以就順理成章地被季扒皮派來當廣林癸卯齋王城分齋的負責人啦!”
師如月想起之前八人組來信,也是管季慈叫季扒皮。
“為何喚他季扒皮?”
一提起季慈,龍三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哇!您是不知道!季慈他為了提高效率把我們當驢使喚!我都快被他壓榨成狐狸乾了!不信你問段秋書!”
師如月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段秋書身上:
“你也是異世者?”
“對啊!”
段秋書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
“那你來神隱大陸多久了?”
師如月麵上並沒有什麼表示,垂下眼去,漫不經心地搖晃著茶盞。
段秋書抓了抓頭發,隨意地回答道:
“得有好些年頭了,太久遠了,我也記不清了。”
龍三天生粗神經,憋不住話,見師如月的注意力都被段秋書搶去,委屈巴巴道:
“主子,我還沒彙報完呢!”
師如月點點頭:“嗯,你說。”
儘管師如月的語氣稀疏平常,諸葛青雲發現了一絲端倪。
跟語氣平不平常壓根沒關係,主要是平常她根本不會說這麼多話。
而且,師如月因為能看到靈魂的顏色,是能分辨異世者的,怎會多此一問呢?
諸葛青雲沒說話,但也默默留意起段秋書來。
這個段秋書有問題。
段秋書心裡默默歎氣。
太敏銳了,不愧是魔族。
龍三還在那興高采烈地叭叭個不停。
“您都沒去廣林癸卯齋看過,肯定不知道咱們具體是做啥的吧?”
師如月抬眼朝他望去。
你彆說,她還真不知道。
但一般來講,既能收集情報又能掩人耳目的,無非不就是酒樓、青樓一類?
難不成他們還能整出什麼花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