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這聲不急，是師如月說的。

她站在諸葛青雲身後，越過他的肩頭和與斯蘭對視：

“既然你的身份已經上了明麵，那麼有些事情，是否也可以同我們解釋一番了？ ”

頓了頓，她篤定道：

“斯蘭，你也是異世者吧？”

斯蘭眸光微閃，沉默半晌，才答道：

“是。”

果然如此。

她從前並不知道會產生這種情況，但不代表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斯蘭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太久太久，他所創下的功績，真實地改變了世界的走向，他的名字，被記載在古籍名典上，被記在妖族世世代代的心中，早已無法磨滅。

他的存在，被世界證實。

他的靈魂，被此間大道接納。

他真正融入了這個世界。

以至於師如月窺探其靈魂時，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異樣。

“勞煩細說。”

這層的海怪被斯蘭殺死，其他玩家也全部退回第六層，眼下這裡就隻剩他們四人，正是談話的好地方。

於是四人退開一些，隨手往腳下砸了幾個清潔咒，便不拘小節地盤腿坐下。

鏡靈見斯蘭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連忙解釋：

“您放心，臨淵姑娘沒事！她的意識被鏡中執念所困，我隻暫時頂替一下，如果您不願見我，我也可以退出，換臨淵姑娘出來！”

斯蘭搖搖頭：“不必，這四方塔，你比臨淵熟悉，稍後興許還有用你之時。”

這話說得當真是薄情。

鏡靈感覺心都抽痛了一下。

哦，不是它的心。

是臨淵的心。

“好嘞！”

鏡靈痛痛快快的應了。

斯蘭將目光轉向師如月二人，又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才將往事徐徐講來。

“四方，最初是我的契約空間。”

這是他，為那些不甘被天道當做提線木偶的異世者們，選定的避風港。

因為他親身經曆過係統的奴役。

為了完成係統任務，他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然後才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

可除他之外，仍有許多異世者，在看不到希望的大網中，苦苦掙紮。

他想要做點什麼。

既然想，那就開始行動。

在後來的漫長歲月裡，他實驗了數以萬計剔除係統的方式。

但最終成功的，卻隻有一種。

那就是本體的死亡。

基於這個結果，他設定了兩種方案。

其一，人造傀儡。很簡單，本體死後，將靈魂轉移到量身訂做的傀儡身上。

但弊端就在於，傀儡沒有血肉，沒有五感，沒有靈府，沒有經脈，無法吸收靈氣，也無法修煉。

這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無法判斷。

其二，借屍還魂。如亂葬崗找新鮮的，死亡不超過半炷香時間的屍體，進行換魂重生。

這個方案的弊端也很明顯。

新鮮的屍體難找，供難應求，就算找到了，修煉資質也總是不儘人意。

這就是弊端？

不，弊端是，會有人走歪路。

新鮮的屍體不好找，那就現殺。

還能自己選擇性彆、長相、資質......

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麵。

所以，他開始全身心投入對人造傀儡的研究開發。

他想要有心跳、有血肉、能修煉的，真真正正活著的傀儡。

不不，不是傀儡。

是仿生人，仿生妖。

他在其中投入了數萬年的心血，天材地寶用儘，雖有成效，但卻始終未曾達到他想要的標準。

為了得到更多實驗耗材，他在靈域建起無拘山莊，又在妖域以四方為媒，召集同“道”中人，共籌。

終於，一朝天罰降下。

初代仿生妖，堪堪出世，便被一道天雷劈成灰燼。

這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他們真正需要的，應該是一個絕對獨立的空間。

一個能隔絕天道窺視的空間。

於是他又開始著手改良四方。

晝夜更替，年複一年。

在此途中，因一些機緣巧合，他收養了兩個孩子。

長子象祖，木訥蠢笨，脾氣急躁，難堪大用。

次子千幻，自幼乖順守禮，天賦過人。稍大些，又是少年老成性情穩重，從不恃才傲物。肯乾肯學，做事勤勉，向來不辭勞苦，雖心思縝密了些，但作為他選定的理想繼承人而言，並非壞事。

因此，他所有的一係列的研究，他都放心讓千幻參與，千幻也的確有這個能力，整個過程中幫到他不少忙。

最後，他成功了。

四方從此消失在天道的視野內。

而後，他在四方中創造出了第一批仿生妖。

妖與人構造不同，創造出仿生人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從無拘山莊、還有妖族的異世來客中，挑選出了第一批願意轉移靈魂的先行者。

一切都水到渠成。

仿生妖一切都和普通妖族一樣，唯有一點缺憾，就是終生不得踏出四方。

當然，也無法渡劫，無法飛升。

但古往今來，飛升者能有幾何？

修仙之途，如大浪淘沙。

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也並不如原住民那般對修道有著極深的執念。

他們從不抱怨。

而是積極熱情地，各顯神通，投身到四方的建設中去。

四方日漸繁華，染上濃鬱的現代氣息。

但他卻並不滿足於此。

他們這些異世者是無辜的！

憑什麼要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

他必須再做些什麼。

比如，飛升。

他要帶著四方去上界！

那將是另一個世界，是不同於隻能存在於陰影中的四方，真正大道完善的世界。

那裡會有新的天道。

也許，它可以做到公正無私。

前路雲霧迷蒙，但他願意賭一把。

他要讓生活在四方中的異世者們，能完完全全脫離此間天道的掌控，在全新的世界，去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

終有一日！

他要讓這些無辜的靈魂——

獲得真正的自由。

飛升之前，四方可以用“仿生計劃”，為那些妖族異世者、以及部分願意轉化為妖的人族異世者，帶來庇護。

而飛升之後，“仿生計劃”便可以直接摒棄。

在上下兩界之間來回穿梭，絕非易事，卻也不是沒有先例。

隻要他有機會回來，他就能一次性，用四方作容器，帶走大批異世者。

如此異想天開的想法，若要付諸實踐，必定道阻且長。

但他無懼。

哪怕退一萬步，他飛升之後，就是再回不來。

至少飛升前，他可以儘可能多地聚集同胞在四方內，到時候能帶走多少，就是多少。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最後讓他功虧一簣的，卻是千幻。

他知道這孩子有野心，可他一開始就準備要把王位交給他，因此對他也不曾有太多設防。

他卻不知，千幻要的從來不隻是一個王位。

甚至於他遭千幻設計飛升失敗、又被囚禁之後，千幻也沒有選擇繼位，而是推了他那位沒腦子的哥哥出來當傀儡皇帝。

千幻自己，則接手了四方、以及遠在靈域的無拘山莊......

之後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原來如此。”

諸葛青雲彎著眼睛笑：“我還以為千幻有多大的本事，卻原來是一開始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一個竊取彆人勞動成果的卑劣小人罷了。”

師如月蹙著眉精準吐槽。

“阿月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