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兩人對千幻的評價，斯蘭卻並沒有太多感想，隻是補充道：

“四方塔，便是我當初用於研究仿生妖的基地。水月鏡花，是我用於阻隔彆有用心之人，特意安置的防線。後來被千幻改成了什麼樣子，我便也不清楚了。”

“研究基地？每一層都是嗎？”

斯蘭搖搖頭。

“隻有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

“嗯。出於對我研究的保護，除負一層外，地表以上的十八層，都隻擺了些古籍，偽裝成藏書閣。不過，倘若你二人想去負一層探探，也不必設法折返。因為去往負一層的唯一途徑，便是先上頂層，而後從頂層的暗道下去。”

“懂了。”

那就是直接呼哧呼哧闖關就完了。

師如月拍了拍衣裳，起身：“走？”

“走！”

於是一行四人，開始速通。

這裡住著的所有神獸，鏡靈都十分了解，能精準且迅速地指出每隻神獸的弱點。

斯蘭最後一點底褲都被扒沒了，心裡藏著氣，每與神獸交戰都衝在最前麵。那荷爾蒙爆棚的英武之姿，看得鏡靈熱淚盈眶，掌心都啪啪拍得通紅。

諸葛青雲唇邊掛著笑，眼睛卻在留意師如月的神色，見她也隱生欣賞之意，登時嘴角就垂了下來。

好好好，早知道讓這家夥死妖司門口得了。

諸葛青雲長劍一出，加入戰局。

他的劍很快，很穩。

隻不過偶爾，會“不小心”逼退斯蘭的刀，打斷其原本行雲流水的招式。

一次兩次也罷，次數多了，斯蘭也察覺到他的刻意，勝負欲燃起，亦打怪之餘，反手阻撓他的步調。

你來我往，火藥味兒越打越重，神獸夾在中間，倒顯得多餘起來。

師如月遠遠瞧著諸葛青雲眼中跳躍的火苗，不由得好笑。

幼稚。

總而言之，在兩個渡劫境巔峰高手的強強“聯手”下，勉強是達成了一加一等於一的效果，一路暢通，直達十七層。

所有鏡靈關卡全都跳過。

站在通往十八層的門前，鏡靈卻顯得有些躊躇。

眼看斯蘭又要一馬當先往裡鑽，鏡靈忽的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一定要去嗎？”

斯蘭微微凜眉：“不要問沒有意義的問題。”

鏡靈一僵，但還是收回了手。

輕聲道：

“第十八層有什麼，我也不知道了。但千幻前陣子才來過，在頂層呆了足足半月。我能肯定的是，裡麵有極重要的東西，也會有極危險的陷阱。”

“如此最好。”

師如月並沒有閒心繼續留下來欣賞主仆二人情真意切，留下短短四字，便率先踏入十八層。

諸葛青雲緊跟著師如月後腳過去，眼前一晃的功夫，就聽鏘地一聲脆響！

莫名的恐慌湧上心頭。

“阿月！”

視野重新變得清晰，他身處十八層，師如月就背對著他，站在那兒，身軀筆直，手中握著黃昏。

方才的聲響，便是她召出黃昏，鐮柄點在地上的動靜。

但師如月從不會無端召出黃昏。

“阿月？”

不好的預感愈演愈烈，來不及打量四周環境，諸葛青雲快步上前，去攥她的手腕。

然而這一拉，黃昏便從她手中鬆脫，重重砸在地上，師如月也整個軟倒下來。

諸葛青雲瞳孔一縮，本能地將她接入懷中。

此時，斯蘭和鏡靈也進來了，見狀，忙圍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諸葛青雲的手在顫抖。

睫毛低垂著，看不清情緒。

聲音卻詭異的冷靜。

“我也不清楚。我隻晚來半步，阿月便......脈搏尚在，隻是昏迷了。沒有受傷的痕跡。”

斯蘭轉頭看向鏡靈。

鏡靈臉色也有些發白，但隻是搖頭。

斯蘭眼神微寒，從師如月身側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隻是一間落了灰的書庫。

除了部分書籍的變動，整體布局與當年他在時的樣子，並沒有太大區彆。

隻正對著門的書架上，掛了一把劍。

此刻，那把劍正錚錚響著，明明滅滅焦急地閃著光。

“這把劍......似乎在喚你。”

斯蘭遲疑著說道。

諸葛青雲這才仿佛回神一般，抬頭，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看到那把劍，他愣了一下。

眼中漸漸清明。

是青雲劍。

他的本命劍。

諸葛青雲抬手，隔空一握，青雲劍便猛地飛躥過來。他握緊劍身，分出神識進入青雲劍的意識。

「告訴我，千幻做了什麼？」

「是一個叫做噩夢十萬重的幻陣！千幻將幻陣鏈接在我身上，通過您與我的契約標記了您的神識氣息！隻要您踏入這裡，幻境就會直接將您卷進去！但這位姑娘身上也有您的神識氣息，被幻陣誤判，才......」

諸葛青雲的腦子裡翁的一聲炸開。

青雲劍後麵再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

他早該想到的。

在至情海，臨淵編製的夢境中就曾出現過噩夢十萬重，既是準備要騙過他二人，又怎會是全然的憑空臆造！

如今再回想，當時的臨淵應當是知道他們與千幻終有一戰，私心偏向他們，但又不願與他們有過多牽扯。

所以，那場夢境是考驗，也是善意的警醒。

“換臨淵出來。”

諸葛青雲兀垂著頭開口，嗓子啞得厲害。

鏡靈趕忙去看斯蘭。

斯蘭飛快地點了一下頭，眼神催促。

得了首肯，鏡靈二話不說放出了臨淵的意識。

臨淵眼中迷蒙一瞬，迅速恢複清明。

“關於噩夢十萬重，勞煩臨淵姑娘將所知道的一切，悉數告知。”

諸葛青雲看向她，並沒有情緒激動地衝過去攥住她，大吼大叫逼問，語氣也尚且還算平靜。

但他猩紅一片的眼底、攥得發白的骨節、青筋暴起的額角脖頸，都無不昭示著他的情緒，已經到達隱忍極限。

現在的諸葛青雲更像是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隻一霎，臨淵就立刻反應過來現下的情況。

“噩夢十萬重，每當入夢者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夢中便會出現一種與當前夢境相違和的事物，發現它，破壞它，便能撕開夢境。雖夢境之外仍是夢境，但卻並非無窮無儘。縱使它真的有十萬重，那也就是破開這十萬重，便可醒來。”

“然而，裡麵每一重噩夢都是為入夢者量身定製，彆說十萬重，就是幾十重，上百重，也足夠讓人在過程中逐漸精神錯亂。”

“等入夢者思維慢慢變得麻木，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他早已分不清了，最終的結局便是被困在夢中耗儘壽數。或者不堪重負，在夢中選擇死亡。”

“不過，倘若師姑娘還記得至情海的考驗，及時發現夢境的真相，那麼以她的能力與智慧，破開十萬重夢境，應當也就隻是時間問題。或許十天半個月，或許一年半載，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

諸葛青雲垂下眸去，動作輕柔地理了理懷中人額前的碎發，輕聲道：

“不能讓我也進去嗎？”

“除非幻境主動打開。”

頓了頓，臨淵又補充道：

“假使真的能夠進去，我也並不建議。”

她曾在至情海中，短暫窺探過師如月的記憶一角。她深知她的強大、她的無畏，所以，站在大局上看，她反而慶幸身陷陣中的是師如月。

如果換成諸葛青雲，形勢會如何慘烈，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彆忘了，她特意提醒過的。噩夢十萬重，是千幻多年的心血，是他特意為諸葛青雲準備的墳墓。

“她會醒來的。”

臨淵小聲安慰道。

諸葛青雲眼睫輕顫，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師如月的臉頰，卻又蜷縮著手指收回。

為什麼不是他先踏入這扇門呢？

陷阱是為他設下的，無論多少層噩夢，都合該他來承受。

千萬種苦楚，他都擔得起。

獨獨眼下，令他恐懼、令他懊悔、令他疼得心都碎掉了。

“那我......能為她做什麼？”

什麼都好。

臨淵沉默半晌，突然開口：

“或許有個辦法，真的能幫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