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過年(三)(1 / 1)

除夕剛過,薛老爺及夫人就天天忙著請人吃年酒,府上廳內和院內皆是戲酒,親友絡繹不絕,一連忙了七八天方才完了自不提。隻說初一初二,薛蟠隨著父母去到各長輩府中拜年。薛家是金陵城中的大族,房頭又多,忙活了兩日才歇了,初三,一大早,薛蟠由昭雪、倩雪並二等丫頭書香、茶香、墨香伺候了洗漱穿戴,吃罷了早飯,回稟了父母,便出了內門,帶著富順等一眾小廝到了張先生、海師傅處拜年。自半年前張先生留下來,成了他的“授業恩師”後,便從沒有提起過回家。如今過年也是在薛府中度過,雖一切待遇都是最好的,但畢竟生在異鄉,身邊也隻帶了一小廝伺候,難免孤寂,薛家也調了兩個丫頭過去伺候起居,但畢竟不同,特彆是春節這樣合家團圓的日子,這思鄉之情就更甚了。薛蟠並不十分了解張先生的過去,隻是從平時的言談中知道他曾任過官職,因家中子死母喪,悲痛萬分,才來到了這裡,彆的一概不知道。但從這些日子的相處中,薛蟠卻可以感覺到張先生對他的愛護和諄諄教導,似是把全部的熱情,期盼和愛子的心都給了他一般。而薛蟠對張先生自與海師傅不同。對海正,薛蟠是亦師亦友的,海正也是個直爽的性子,閒時鬨成一團也是有的。但對張先生,是對師傅的尊敬和敬仰,亦有些對長輩的恭敬。調到張先生院中的其中一個丫頭正從屋裡出來,就見薛蟠帶著一幫子小廝浩浩蕩蕩的來了,忙道:“大爺來了”,邊打起來簾子,讓薛蟠進去。屏退了眾小廝,方進的屋來。就見張先生穿了件半新的深青色襖子,站在書案旁,氣定神閒的揮毫。薛蟠也不敢出聲叨擾,隻略走過去幾步站定,正好可見宣紙上所寫: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隻見其字躍然紙上,遒勁圓潤,隱有自強不息、剛正不阿之氣透然而出。是啊,人生在世,或庸碌碌一生無為,或鑽營功業虛名,或為國為民奔走四方,或為養家糊口任勞任怨,或鬥雞走馬瀟灑坦蕩,太多的可能。但隻自身立身方正,自強不息,又何管他人誹謗。得即高歌失即羞,唯心懷坦蕩,認真做人而已。薛蟠似有感悟,呆立當場,亦沒察覺張先生早已放下了筆。張篤慶見他兀自想著心事,似有所感,也不打擾,自倒了杯茶喝著,含笑看著他。一時間,房中安靜異常,唯有院中小廝掃雪的聲音隱約透了進來。待回過神來,薛蟠方記起此刻是在先生的房中,轉頭,正看到先生含笑的雙眸,臉上不由地一紅。忙一禮,道“請先生贖罪,學生剛見先生所書,似有所感,一時失了神,怠慢了先生。”張先生擺了擺手,含笑道:“蟠兒能從我所書中有所感悟,可見你資質極好,為師亦為你高興。我見你氣質有所變化,憂鬱之氣大減,想來是你想通了些什麼。”“學生心中卻有些許煩惱,今日得見先生墨寶,又被其意所感,倒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學生自幼頑劣異常,鬥雞走馬,本是一個紈絝子弟,彆人誹謗亦不在意,常日裡還洋洋自得,雖現在能蒙先生不棄,收在門下,舔為弟子,亦知道了些許道理,方知以前其身不正,其理不明,愧對父母親人的教誨,亦是羞愧萬分。”頓了頓,又說道“每每想到此處,總羞於見人,覺得人人都是用以往眼光看待與我,不過是金陵城中一‘呆霸王’而已。今見了先生的妙句,方知以前自己所思所想都太過狹隘了,人生一場,隻坦蕩蕩存世,認真做人而已。”其實薛蟠還有一點沒說,就是他是來自未來的一縷幽魂,雖不是原來的薛蟠,也很討厭彆人把薛蟠做的蠢事往他身上套。畢竟在現代他也不過是個未進入社會的年輕人而已,很多事情看不開也很正常。這是他自己的秘密,並且薛蟠一輩子也不會把他來自現代這件事說出來。不過想來就算說了,人們也會以為他腦子出了問題,或被邪魅附了體。說來可笑,剛穿越而來的時候,薛蟠都不喜歡有人在旁□□,自己也一向睡的很淺,因為怕自己一不小心,在睡夢裡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被人聽了,可了不得。見薛蟠如此說來,張先生也想起,自己剛開始也是因為聽了些他的謠傳,才定了一月之約的規定。現見薛蟠解開心結,很是欣慰,道:“蟠兒這話說的好,唯認真做人。世上能明白這個道理的又有多少,即是知道,能做到的又能有多少。你如此小的年紀,便以明白此等道理,為師亦感欣慰。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做人做事,亦不是那麼容易的,蟠兒以後要多加體悟才好。”薛蟠忙點頭應了。想起今天來的目的,薛蟠說道:“今天學生來此,是給先生拜年。因學生之故,先生才逗留至此,背井離鄉,在這佳節亦不能和親人團聚,學生深敢愧疚。現請先生受學生一拜,祝先生新春快樂吉祥,”說完,撩了袍角,跪了下來,恭敬的磕了頭。見薛蟠如此,張先生亦是感動,忙扶起了他,說道“你我師徒一場俱是緣分,得你為佳徒,也是我的造化。早年我恃才傲物,又有兄長長輩幫襯,總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和你到有點相像,後經曆了官場的沉浮,又喪子喪母,心才灰了。現有你在身旁,倒是解了我不少思子之痛。”想起早喪的兒子,亦不免流露出悲傷來。兒子小時也是如薛蟠一般調皮,後打了罵了也不見好的,可總是自己唯一的子嗣,總不免多疼些,哪知道這麼早就離他而去。見先生臉上有悲傷之色,薛蟠忙說道“學生自不會讓先生失望”。又和先生討論了些功課雲雲,薛蟠自出了張先生處,往海正處去了。海正倒是一身無牽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在這府裡也是如魚得水,很是自在。閒時,騎馬,練武,後和朋友切磋一番。過年裡,也是和他交好的朋友喝酒,聽書。海正和張先生的住處倒不遠,沒過多久,薛蟠就走進了海正的小院,正見門邊一小丫頭在曬太陽,見了薛蟠來了,忙喊道“大爺來了,海爺在院子裡耍拳呢”,接著引了薛蟠過去。薛蟠進了,隻見海正在院中空地上,練地虎虎生風,自是威力不凡。畢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這拳腳之中,總帶著殺伐之氣。薛蟠見海師傅正武地起勁,也不打擾他,自在穿堂回廊上,有太陽的地方站了觀看。海正見著薛蟠站在那裡,停了下來,親熱地說道“哥兒怎麼來了,這大年下的,府裡亦是熱鬨,哥兒不去陪客,到這來乾什麼。”笑著看海正拿過丫鬟遞過的毛巾擦了,說道“大年下的,當然來跟師傅拜年來了,師傅可有準備紅包呢。”薛蟠和海正說話,沒有與張先生說話般,少了份拘謹,多了份自在隨意。“我是粗人,就不要這些撈舍子規矩了,你的心意到了就好了。哥兒自個腰纏萬貫,還和我要這些。”薛蟠也隻不過和他說笑,哪能真要,便笑道,“即師傅這麼說,那便罷了,徒弟在此祝師傅順遂安康。”說罷拜了拜。雖說兩人亦師亦友,但薛蟠對海正該有的尊敬還是有的。海正含笑受了,說道“哥兒有事自去忙吧,隻平日裡鍛煉彆鬆待了。”薛蟠點頭應了,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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