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賈母的話, 王夫人覺得這幾日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畢竟現在女兒才是她的指望, 特彆是肚子裡的金外孫,更是她現在所有的盼頭了。至於林黛玉, 既然聖旨都已經下了,對於這門婚事,王夫人也沒有辦法,不過,是自己的媳婦,以後她怎麼做,賈母也不能多過問。一想到賈敏的女兒要在自己麵前卑躬屈膝, 立規矩, 受她轄製,就莫名地湧上一陣快意。想起往日裡賈敏的趾高氣揚,和如今她女兒的處境,就更是得意起來。“是, 老太太說的是, 定要備上豐厚的禮才能體現我們的誠意。如今娘娘能懷龍子,是我們賈家的榮耀,老爺也是高興得很呢。”邢夫人聽了此言,嘴邊一挑,卻也不說什麼。賈政自五月回了京城,知道了賈寶玉和林黛玉被賜婚之事,如今又得了女兒有喜的消息, 就更是開心,連帶著對賈寶玉也是溫和了些,賈寶玉這些時日就更是舒坦,賈母也是開懷了。王熙鳳在旁邊看著,眼中更是一黯。如今她當著賈府的家,內裡還有多少,彆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娘娘懷了龍種,這其中的花費又要往上漲幾分,對宮裡的孝敬,也不能少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婚事,雖然老太太會拿出些體己來但是公中也是要出些的,況是聖上賜婚,這規製也不能太小了,反倒不敬。從賈母處出來,回了院子,王熙鳳才覺得全身都乏力的很。平兒在旁伺候著,看她麵色疲乏,忙讓她在炕上歪著休息,又拿來了捶腿的軟棒,坐在踏板上細細地幫著捶了。王熙鳳靠在炕上,休息了好一會子,才歎氣道:“我天生就是個勞碌命,如今家裡大大小小,雖有三姑娘和大奶奶協管著,可總有些不放心的。”平兒笑著說道:“奶奶就是太好強了些,如今由三姑娘和大奶奶管家,奶奶正可乘此機會休息,把身子養好。話又說回來,也正因為奶奶能乾,如今府裡才能如此妥帖,老太太心裡也明白,也知道您的難處,才默許了鴛鴦把她體己抬了些出來,這府裡上上下下,哪件事還真能瞞得了老太太的眼睛。”王熙鳳聽了此,心裡才好受些,一笑,說道:“可不是,我就說嘛,皇上的聖旨和娘娘的意旨,怎麼就那麼巧,一塊來了,定是老太太知道了二太太的意思,才先下手為強。”喝了口小幾上的茶水,王熙鳳也覺得有些精神,方坐起來靠著說道:“那天,娘娘的意旨一來,我心中就有數,定是二太太的意思,沒想到接著聖上的聖旨也來了,還是夠驚險的,就差那麼一點。老太太竟是不露聲色就把事給辦了,娘娘和二太太也隻能是啞巴吃黃連,無話可說了。”一歎,又說道:“如今林姑娘能和寶玉在一起,我這心裡也好受些。”平兒也是知道其中的緣故,所以平日裡,有二奶奶照顧不上的,她也儘量看顧著些林黛玉。不過想起這樣一來,王夫人就成了林黛玉的婆婆,平兒為難地說道:“也不知道,讓林姑娘嫁進府裡,是對還是錯。”王熙鳳和平兒最是貼心要好,也是知道說的什麼,也是一歎。以王夫人對林黛玉的態度來看,林黛玉又是個柔弱的,以後這婆媳倆,怕是也是難了。可是王熙鳳早就看出林黛玉和賈寶玉之間的情分,老太太也是有意撮合二人,這就好比一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還能說什麼呢。她畢竟是大房的媳婦,二房的事情,也不是她能過問的,況且又是自己的姑媽,王熙鳳更是不能搏了她的麵子。“還有老太太在呢”,想起前些日子,邢夫人來借的的銀子,忙問道:“對了,大太太要的銀子,送去了嗎?”平兒一歎道:“昨日我就送去了,如今這府裡也真是各人過各人的了。咱們好不容易說通了鴛鴦,從老太太那借出了些東西當了,就有人巴巴地盯著,他們哪個知道奶奶的難處。還以為奶奶這裡富貴,豈不知為了這家,奶奶自己也是陪進去不少嫁妝,如今這當票還有滿滿好幾箱子呢,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把這些贖回來。”想起這些,王熙鳳也是心裡難受,這些都是自己出嫁的時候,母親為自己置辦的,也是她在這府裡的依仗,如今也所剩無幾了。“我做姑娘那會子,聽母親和父親說起我的兩位姑媽,一個嫁給了賈家,一個嫁給了薛家,那時我總想著,還是大姑媽更有福氣一些,堂堂榮國公府,何等氣派,哪是世代皇商的薛家可比,可如今想來,卻是我錯了。”王熙鳳想著薛姑媽如今,誥命在身,又有個郡主娘娘做兒媳婦,兒子又是探花出身,當朝郡馬,薛家又是富貴,又沒有長輩在家,一切但憑心意,活的不知有多自在,又豈是如今的王夫人可比。雖也是女兒貴為貴妃,但是,這宮裡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越是想著如今的賈府,王熙鳳深切地感覺到了沒落的狀況,她這個管家的更是比旁人感受的真切。“真羨慕薛姑媽,如今在彆院裡住著避暑,一切隨心,又不為家計所擾,多舒心啊。”重重地歎了口氣,方又說道:“還是有個出息的兒子好,你看蟠兄弟,如此有本事,若是我的哥兒能保住,我以後也有個指望,哪像現在,忙忙碌碌,也討不到好。這府裡,多少人記恨我,找我的錯處,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一想到此,就覺得泄氣。”平兒也是知道奶奶的難處和心傷,她們兩個雖為主仆,但是情同姐妹,更是知心知意。“奶奶還是把身子養好,你和二爺都還年輕,以後定是會有的。”王熙鳳自嘲一笑,又想起了薛姑媽臨走時對她說的話,忙問道:“那些利錢銀子都收上來了嗎?”平兒才還在感歎,也是在自憐,她這麼多年也是不曾懷上過孩子,看到巧姐,畢竟奶奶還有個大姑娘,她也還是羨慕的。“該收的都已經交上來了,奶奶怎麼想著要收了利錢不做,前兒不是還說,要再等些日子再收手嗎?”看著平兒,王熙鳳也沒有什麼要隱瞞地,睨了眼她,平兒會意,忙到外麵看了,見沒人在,才進了來。“薛家姑媽,去避暑之前,找我說過話,那時二太太不是問起過是何時,我搪塞了過去。其實,正是這利錢之事,讓姑媽知道了,聽她說了這其中的厲害,才讓我決定快點收了為好。”平兒疑惑道:“這事我們做的極隱秘,怎麼就讓姨太太知道了?”王熙鳳一笑道:“你忘了,姑媽家以前是做什麼的,這鋪麵買賣,誰沒有些消息,況且是薛家這樣的人家,就算如今他家不承辦宮裡的事了,可買賣還在,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竟是的,我倒沒有想到此處。”“既然都收上來了,那就把那些票子賬冊都燒了吧,一乾二淨,省得又招了些什麼來,反倒不好。旺兒家的你也得叮囑清楚了,彆漏了一個字出去才是。”平兒忙點頭應了。交代好這些,王熙鳳在清涼的軟席墊上靠了,常常地歎了口氣,才說道:“如今,我才知道誰是對我好的,常日裡看薛姑媽也並沒有什麼心機主意,原來都是藏著呢,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說罷了。這府裡的事,姑媽竟也看的通透,外人隻看到府裡的富貴奢華,”說到此,竟也是自嘲一笑道:“哼,彆說外人,就是這府裡的人,又有幾個知道內裡的耗損嚴重,不過已經是瘦死的駱駝罷了。”平兒在旁邊坐了,也是頗有感悟。“若不是得了姑媽的點撥,我竟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隻想著倚著府裡的勢力,要多積攢些錢財,這府裡的幾位小爺姑娘的事也能辦得體麵,沒想到,這卻也能成為彆人手裡的把柄。”看著香爐裡冉冉升起的香,歎了口氣道:“若是賈家得勢還好,一旦失勢,我就真是萬死難辭了,倚著這府裡眾人的所為,還能想起我,不踩上一腳我就念佛了。”王熙鳳閉上眼睛,想起自己這些年為賈家辛勞,有誰又能想起她的好來,多少嫉妒的眼睛看著,一旦她錯了,那就真是千夫所指,所以她從來都是謹慎的。那次聽了薛姑媽的分析,王熙鳳心裡一直都是感激的,就算是王夫人也是沒有這樣的教導過她,和她說這些厲害關係。想起此,反倒對薛姑媽生出一股更加親切的感情來。“奶奶也彆太悲觀了,如今大姑娘懷了龍種,咱們家正是得勢的時候,外麵多少人巴結著還有呢,等娘娘生下皇子,好日子還在後頭的。”王熙鳳心中也是希望如此,可是世事豈能真如人意,隻歎道:“但願如此吧。”“對了,二爺怎麼最近總是出去,有什麼事嗎?”平兒一笑道:“才還在呢,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我還問過,他說是大老爺找他議事,晚了在那裡宿了也是有的,我也就不好多問了。”王熙鳳聽了,笑道:“既是大老爺找,定是有事相商。量他也不敢招些胡混子的女人。”不管王熙鳳是如何感歎世事,但是陰雲已經籠罩住了賈府,但府中眾人都似乎沒有察覺,如王熙鳳等,已經略有所覺的,也不斷麻痹自己,說服自己,不過是自己敏感罷了。賈璉在尤二姐的溫柔鄉裡,竟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快活,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柳湘蓮自看望了姑母,也無心久待,不過數日就快馬回了京城。越想越覺得可疑,想起薛蟠臨行的叮囑,就打馬要往薛家而去,卻遠遠地看見寶玉騎在馬上,由小廝牽著而來。賈寶玉才從北靜王府回來,正看到打馬而來的柳湘蓮,驚喜異常,忙笑著喊道:“柳二哥。”柳湘蓮多時不見賈寶玉,也是高興,忙近了前拱手道:“好久不見,我還沒有向你道喜呢,聽說聖上賜婚,把你心心念念的林妹妹許給了你,如今你算是如願了。”提起林黛玉,賈寶玉臉上更是喜色,滿麵笑容地說道:“這些日子,柳二哥去了哪裡,倒是讓我好找,走也不說一聲,我們幾人,向來交好,這次回來,叫上璉二哥,定要好好罰你不可。”說起賈璉,柳湘蓮就想起了尤三姐,想著寶玉亦是應該知道些什麼,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忙笑著說道:“不如我們找個茶樓好好敘敘,你看如何?”寶玉見到柳湘蓮,更是高興的時候,如何不願意,兩人及寶玉的隨從便到了最近的茶樓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