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的豪雨過後, 太陽終於普照大地,泥濘的路麵也可以供來往商旅通行, 薛蟠等人也忙著整裝待發,因為薛蟠接到了張大人的信件, 要他儘快趕往江南,核對江南銀庫和江南甄家虧空數額,好儘快回報聖上,對甄家進行裁決。也許是因為多日下雨的緣故,此時的天氣還沒有過去幾天的炎熱,太陽照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整理了行裝,一切準備就緒, 薛蟠才跨上了馬, 正準備趕路,就見著驛站門口跑出了三個人來。“等一下,等一下。”薛蟠等人尋聲望去,原來是驛站廚子四狗子和四嫂, 以及被他們救起的女子, 如今的秋草。“大人,這是今早我們一家做的包子,大人們旅途之上,帶著些充饑吧。”四狗子雖然常年在驛站裡幫廚,但是見過的大人還是沒有幾位,如今見了這一隊人馬,不由得也有些緊張。“眾位大人, 感謝你們給我們老兩口帶來了個女兒,這些不過是略表我們的心意。鄉野小吃,不成敬意,望眾位大人不要嫌棄才好。”四嫂就能乾些,不像老伴的緊張。秋草低著頭,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是心裡也是感激他們,若不是他們,也不會有如今的秋草,她也不過是一胚黃土罷了。眾人都把眼光望向閔哲,這些日子以來,他那點心思,誰還不知道。薛蟠什麼也不說,隻在邊上看了,權當是看個熱鬨罷了。得了烏景天的示意,閔哲忙下了馬,接過了四嫂手中的籃子,笑著看了眼秋草。這幾日他的動作,四嫂等也是知道,但這畢竟是關係到自己的女兒,閔哲也已經和四嫂說妥當了,交代了自己的底細,又讓他們等他,切不要立馬把秋草嫁了人才好。秋草也是知道閔哲對她的好,隻因經曆了那些事情,對許多事情也是看淡了。也不去看閔哲,隻盯著自己的繡鞋瞧,好像有什麼特彆吸引人注意似地。“好了,我們出發吧。”閔哲回頭,又望了眼秋草,才隨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看著眾人騎馬要離去,秋草方鼓起的勇氣,抬頭看著眾人,跪了下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感激的話,隻能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頭,聊表自己的心意,看在眾人眼裡,也為這個姑娘高興,至少她不用飄零了。因著不像往日一般,一個鎮一個鎮地過,眾人又是走官道,不到十五,就已經趕到了江南,與張大人會合。眾人才入了城門,就見著一官員走上前來問道:“來人可是二等男爵,戶部主事薛大人?”薛蟠忙下馬,畢竟自己不過是一個六品官員罷了,也沒什麼趾高氣昂的。“正是,不知這位大人是?”來人見正是薛蟠,也不敢怠慢。畢竟他的爵位和身份在那裡擺著,就算是他的上司,也不敢在他麵前擺官架子。但見薛蟠如此知禮,完全沒有那些貴族子弟的高傲,況又如此年輕,亦帶著些親切地笑道:“下官是巡撫大人的侍衛總管曹大,大人命小的來此等候薛大人。”寒暄片刻,眾人方隨著曹侍衛去了府衙。來的路上,總是似有若無地覺得有人在觀察他們這一行人。如今的江南真可謂風聲鶴唳,自屹立百年的甄家倒台,依附於其的眾多家族更是人心惶惶,甄家畢竟在此經營了許久,其勢力也是盤根錯節。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江南,又有多少人想要在甄家之後分一杯羹。這些都不是薛蟠想要注意的,也不是他應該過問的。薛家本家在江南的勢力,各房負責人,薛蟠也沒有想要去拜訪的意思。這麼些年來,自父親去的時候,他們就像獵人一般盯著薛家不放,後見薛蟠也不是好惹的,才斷了念想,但竟是如此,往日也有薛蟠照顧不到的地方,被薛家人虧了些也是在所難免。正是因為如此,就算薛蟠如今青雲直上,也不想和那些所謂的本家人多來往。吩咐眾人去休息了,才被引著到了張傑,張大人的書房。“下官參見巡撫大人。”見薛蟠拜禮,張傑方笑著說道:“沒想到多日不見,竟是分外客氣起來了。”薛蟠一笑,也不說話,隻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方說道:“大人這次可真好大的動靜,現如今,朝廷中多半的勢力,都把目光放在江南,多少雙眼睛,巴巴地看著,就等朝廷如何處置了甄家了。”張傑提起此事,也是紅光滿麵,因為父親的緣故,他在官場上一直都不是很受到重用,如今過了不惑之年,竟能有如此政績,就算父親選擇退下來,此事也可以讓他在官場上有一席之地了。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薛蟠,方笑著說道:“此次能夠這麼快抓到甄家的把柄,也有你一份功勞,我定會稟報聖上。”薛蟠對此倒是不怎麼熱衷,不過一笑而過而已。意味深長地一笑,張傑才說道:“聽說你來的路上,遇到了行刺。”提起此事,薛蟠方說道:“不過是昔日結下的恩怨,如今首犯已經交由刑部獲罪。說來也巧,那人竟是昔日甄家的管事,那些賬本就是從他處得來的。”張傑聽了,哈哈哈笑了起來。“依我看,此事卻沒那麼簡單。你啊,還是把人想的太單純了。若是此人能在甄家收得這些證據,而不被他人察覺,又能全身而退,就足見其智慧,又何至於如此莽撞行事呢,幾個江湖草莽,就想要行刺於你。”被他這麼一說,薛蟠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起來。若是此人足智多謀,真能夠隱忍那麼多年,多少籌劃都有了,怎麼此事竟是如此簡單。這些賬本也是太容易到得了,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這一切。想到此,薛蟠多日來的好心緒也是沉浮不定起來。他不喜歡一切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好像有人總是能隨時把他的意誌強加於你一般難受。對著薛蟠疑惑的眼神,張傑才說道:“此是其一,不論此人或此勢力是誰,但是起碼他們幫了我們倒是真的,那賬本確實是真真實實的,毫無作假,至於他們想要從中得到什麼,總有一天我們會知道的。其二,”說到此,看了眼薛蟠,才又說道:“據我們初步核查清點甄家的財產,竟發些有一些不符之處,如今你帶了人來,正好隨著一起清點一下,看到底其中少了多少。”薛蟠看著張傑,許久才說道:“你這話裡似乎還有沒說完的。”張傑歎息地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如此敏銳,什麼都瞞不過你。”想了想,才又說道:“此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也算是給你提個醒。聖上命你來核查甄家,恐怕也是有試探你的意思,這分寸,你要掌握好才是。”見薛蟠點了點頭,又說道:“幾個月前,盯著甄家的暗哨和甄家裡的內線,傳了消息來,說榮國府的賈璉來到了甄家,隨後乘夜運出了許多的箱子,我便命人一路跟著。這些東西竟是運到了賈府王夫人處,現如今都藏在她的院子裡。”幾個月前,不會就是那次他遇刺在客棧遇到賈璉那時吧,怪不得,那次他急急忙忙地就走了,原來是怕夜長夢多。“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即使王夫人是我的姨媽,我也知道輕重,這點大人放心。這江南的水,深的很,以我目前來說,還是少接觸為妙。”張傑點了點頭,“父親和叔父也是這個意思,上月父親來信,就提到,皇上似乎已經有了對賈家動手的意思了。邊境也在蠢蠢欲動,自太上皇至當今聖上,這邊境一事,一直是他們的心頭大患,看皇上如今的動作,是想要先安內,後攘外了。”薛蟠在翰林院的時候,也多次接觸過邊境的奏折和探報。這緬甸、高句麗等國,常常騷擾我邊陲,致使邊境百姓不得安寧。以當今聖上的勵誌圖強,必是不會坐以待斃。可是兵家大事,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就是打錢,可是國庫裡,如今也沒有多少錢,所以才急急地要對那些家族動手。薛蟠歎了口氣,還是不要想那麼遠了,先看看如今的局勢再說吧。“老師和伯父還好嗎?因著老師的交代,我一直沒有寫信與他,不知道他這些日子裡怎麼樣了。”原來在出京前,張篤慶就交代過薛蟠,如不是遇到大事,切不可寫信與他。這偶爾的書信,在外人看來,不過是聯絡師生情誼,可是如今他住在張家,是禮部尚書的弟弟,薛蟠若是經常書信往來,被那些禦史聽了去,就不知道要說成什麼樣了。這結黨,曆來是被官家所不喜的。張傑眼睛一閃,方笑著說道:“二老都是身體硬朗,上次來信,還提到過你,讓你不要惦念才好。“頓了頓,又問道:”聽說郡主不日就要臨盆了,看來沒過多久,你就要做父親了,可是可喜可賀啊。”提起自己要有孩子了,薛蟠也是喜上眉梢,衝淡了剛才染上的濃重擔憂。“還有幾個月呢。”待薛蟠和張傑敘完了舊,方回到了安排好的驛站中住下了。月正當空,看著日漸圓潤的月色,薛蟠也是想起家來。不知道母親和水婕兒好不好,不知道妹妹在張家是否習慣。往年八月十五,都是一家人一起過,如今卻是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歎了口氣,收回了神思,方鄭重地從兜裡拿出了臨行前,上司給的密旨。如今已經到達了此地,應該是可以看了吧。用小刀挑開了密封的蠟印,方湊在燈下看了起來。最上麵的是一張折疊地整齊的黃色繪雲龍圖案的紙張,紅色的朱砂字,用著剛正的楷體書寫而成,下麵蓋了大大的玉璽印章。簡要的意思,是讓薛蟠儘可能地摸清江南各勢力的分布,主要是要查探,睿安親王和廉親王在江南的勢力,權宜之計,可與在江南的暗衛聯係,秘密地執行此項任務。而隨行而來的兩位點校和烏侍衛,亦是他的掩護,可全權聽命於他。薛蟠看著眼前的密旨,真是百感在心頭。真是個沉重的任務,不知道他現在應該是為此任務的麻煩而糾結呢,還是該高興皇上對他的信任。看了許久,薛蟠才把這份聖旨妥當地收了起來。聖旨下麵,是一封白色信封,上麵寫著,友薛景星收。薛蟠掂量了一下裡麵的分量,看來還不輕,嘴上才有了些笑意。打開了裡麵的信封,一行行龍飛鳳舞的字就躍然眼前。越是往下看,薛蟠的笑意就是越明顯,甚至透出了些許的無奈。裡麵除了幾句問候調笑的話語之外,全都是水澈要薛蟠帶回的東西,那叫一個多,那叫一個雜,那叫一個事無巨細。什麼絲綢、西湖龍井、西湖藕粉、蘇州綢傘、酥糖等等,好像一輩子沒用過似地,倒是讓薛蟠覺得好笑。作為當今皇上,鳳子龍孫,什麼沒見過,哪個不都是最好的,還稀罕這些,但是正是因為如此,倒更像是朋友之間的相交,讓薛蟠少了些芥蒂。這哪是來辦差的,整個一個把他當小廝加采購員了。誰讓他是皇帝,薛蟠惹不起啊,也隻能乖乖照做了,不過,想到此,薛蟠眼中狡黠一笑,回去了之後,定是要狠狠地敲他一筆,誰讓他是這天下最富有的呢,這就叫吃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