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1 / 1)

啟明 竹宴小生 1737 字 2個月前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看著那一大疊病曆他沒多久就犯困了, 然後許乘月說自己真的很過意不去, 不然還是讓他睡客廳的沙發吧。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他躺在床的邊緣, 瑟瑟發抖。他們背對背躺著, 中間完全可以再來兩個人。顧雲風使勁拍了下自己腦袋, 也不知道自己在慫什麼,發什麼抖怕什麼怕,從體格上看,自己怎麼也不會吃虧。於是他翻了個身麵對著許乘月。窗簾沒有完全拉上,月光透進來,照在他們臉上。他伸出手在許乘月臉上揮了幾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真的是睡著了。這麼晚了睡著也是正常的, 可自己怎麼就沒有睡意呢, 好像隻要和許乘月離得太近, 他就開始焦慮了。他睜大雙眼, 看著月光下對方的睡顏。他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雖然是單眼皮,但睫毛很長,整個人看著清秀又淡漠。睡著的時候眉頭輕輕皺起, 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噩夢。他看著看著就莫名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對方的臉然後觸碰他的唇, 緊接著反射性地縮回來。我在做什麼啊,他悻悻地想著,又背對著對方, 合上眼逼迫自己什麼都彆想。早上到隊裡的時候隻有顧雲風一個人。他醒得早,然後就再沒睡著,乾脆直接去上班。趴在自己辦公室的桌子上翻著江家滅門案的案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本案卷已經越來越厚了。凶手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作案手段乾淨利落,掩人耳目地進出凶案現場,沒有留下有用痕跡。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凶案現場,以及江洋車上的血跡,來自林想容的血。昨天夜裡和許乘月仔細翻閱過江海的病曆,病人身體機能沒有什麼問題,腦電波活躍,狀況良好,沒有蘇醒隻能說運氣比較背。不過還有個極微小的可能,江海醒了卻一直裝作昏迷。如果能做到這點,他一定是個定力極強的人,幾年都躺在床上,意識清醒地逃脫人間,得知家裡出了大事也能不聞不問。這才是真神仙。顧雲風泡了杯速溶咖啡,水不夠熱,泡出來難喝的一塌糊塗。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睡覺,左手撐著腦袋,看著看著就迷迷糊糊睡著了,最後直接把臉埋進案卷裡。半睡半醒中他似乎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跡,江家遇害者的血,凶手的血,還有林想容的血液。他們交融在一起,誰也分不清誰,會和成殷紅的顏色,澆灌著一朵快枯萎的罌粟花。然後他就感覺有人拚命搖著自己的肩膀,嘴裡喊著他的名字。意識迅速清醒過來,挺直腰板拍了拍臉,睜開眼看見舒潘睜大眼睛看著他,一雙眼睛就像兩隻燈泡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顧隊,你這是通宵加班了?”他盯著顧雲風的臉心痛地捂住胸口:“你怎麼成國寶了啊,兩個眼圈都黑得如此均勻,眼線不用畫了。”“沒通宵加班,早上來的時候遇到歹徒攔路打劫,眼睛挨了兩拳。”他臉不紅心不亂地開著玩笑。“那歹徒人呢?你打不過被他們跑了?”“怎麼可能,我對他們進行了愛的教育後,就放人了。”他信誓旦旦地胡說八道,從抽屜裡找出一盒木糖醇,抓了幾顆塞嘴裡。“得了吧顧隊,眼睛被打我見多了,哪是你這樣。”說著他遞給顧雲風幾個要簽字的文件,念叨著自己更年輕時候的豐功偉績。“以前我在學校的時候,有名的校園一霸,成天打架不好好學習。”“我知道。”他鄙夷地看了舒潘一眼。“後來有一次我揍了一個看的不順眼的學弟,那時候我可能是嫉妒學弟被好多小女孩喜歡,然後就動起手來。結果,人家爹第二天就找過來了。”“哦?把你揍了一頓?”他簽好字把筆丟進抽屜裡,文件塞到舒潘手上。“哪能啊,那學弟的爹可是個成功人士,穿著不講究但一說話就條理清晰極富哲理。”“你就接受了成功人士的教導從此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對,就是這麼個過程,我還有學弟的電話,我洗心革麵之後和他關係還不錯,不過他高中畢業後出國念書了,好幾年沒聯係過。”“哦,厲害厲害。”顧雲風心不在焉地讚揚一句。他低下頭,發現領口已經被額角落下的汗浸濕了。這些天總是忽冷忽熱,一會兒夏天一會兒秋天,湖裡的荷花都跟路邊的桂花一起開了。他合上手裡翻開的案卷,緊接著問:“怎麼突然講起這個?”“我一直記得學弟他爹的名字,方邢,那時候隻覺得這個大叔很博學,也不知道他是乾什麼的。”舒潘找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麵,“結果今天看新聞才發現,方叔現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實際控製人了。”“什麼公司?”“智因生物,前段時間剛從智因科技拆分出來。你看,剛剛推送給我的新聞。”說著他把手機遞給顧雲風,頁麵上的新聞專題,講的就是方邢的人生曆程。講述他如何從一個創業公司的小員工,搖身變成市值百億的上市公司董事。“想不到我也有過和大佬近距離接觸的曆史啊。”舒潘一聲歎息。專題中有一張方邢的照片,他和一位頭發濃密穿一套得體正裝的老人站在一起,看介紹說這老人是南浦大學生物學院的院長。記者采訪時方邢滿臉的意氣風發,說他們在生物醫學上的研究,未來一定會為人類解決無數絕症。滿口豪言壯誌,仁義道德。“這人麵相不行。”顧雲風指著方邢的照片說:“雙眼凸出還喜歡斜眼看人,你看就兩張照片,都是斜眼。”他正研究著方邢的麵相,突然手機一陣震動,接通後才發現是一家醫院的電話。“哪位?”背景聽著非常嘈雜,人聲混合著機械摩擦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對方在說些什麼。在確認了好幾次後,才勉強聽見對麵一個慌張的男聲:“您認識江泉嗎?,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認識。”“他自殺了。”顧雲風噌地站起來,臉色煞白,手中的案卷落在地上。彎腰撿起時才發現手不住地顫抖,鋒利的紙張劃傷他手掌,滲出一丁點血,一道淺窄的口子。目光淩冽地拉開抽屜,找了創口貼貼在傷口上,抬頭看向窗外擁擠的人流。室內的空氣非常安靜,這種安靜隨時都能被打破,一陣風一場雨,甚至一片突然飄來的落葉。辦公室的窗戶被吹得直響,舒潘驚愕地坐在原位,數秒之後才反應過來。“江家幸存的那個小兒子?”顧雲風放下電話點了下頭:“還好搶救過來了。”迅速確認了江泉所在的醫院,乾脆利落地開始給不同人發消息。“前幾天在心理醫生的診斷下,江泉被確認為重度抑鬱,醫生開了抗抑鬱的藥物,但他沒有服用。”他推開門走出去,對舒潘說:“林想容這幾天正安排江海轉院,我讓許教授直接去瑞和醫院找她。”“這孩子……也真是可憐啊。小小年紀就經曆這些。”舒潘感歎著。直麵血淋林的第一現場,遇見親人最慘烈的死狀,看到生命的脆弱和消逝,這些帶給他的心理陰影,絕不是一朝一夕能修複的。如果沒有好的引導,他甚至會一步步扭曲自己的內心,變得麵目全非,越陷越深。——————————瑞和醫院。林想容坐在病床前,看著江海緊閉的雙眼。他出事的時候剛滿三十歲,不知不覺七年就過去了。他昏迷了七年,臉色憔悴麵容憔悴,但頭發被精心修理過,胡子也刮掉了,看起來也算是乾淨清爽。腦電圖有規律地跳動著,靠近他的臉,能聽見正常的呼吸聲。很多時候,林想容覺得他就像一個睡著的人,做了個長久的夢,躺在夢裡的完美世界,不願醒來。“他現在情況怎麼樣?”她盯著毫無生氣的這張臉,問旁邊的年輕醫生。“身體狀況沒什麼問題。”王坤對她說:“不用擔心。”“是啊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林想容喃喃自語著,纖細的手指劃過江海的臉。不知是不是昏睡太久時間留不下痕跡,他看起來和七年前沒有太大變化,沒有生出皺紋,更沒有中年男子的世俗氣。“有好好治病嗎?”她抬頭看著眼前皮膚白皙溫和靦腆的年輕人,雖然他生了重病,但氣色不算太糟,身體暫時還能支撐一段時間。“有的,我辭職之後專心看病。”王坤笑了笑:“都聽你的。”“你真的要辭職嗎?”“做外科醫生太累了,想回老家休息一下。”他看著窗前的鏡子,裡麵映出自己溫和卻疲憊的臉:“不用擔心,應醫生醫術高明又負責任,你們也是老相識了。”“也是。”林想容像個小女孩一樣捧著臉:“他總有一天會醒來的,你呢,也趕緊去治病,一切都會過去的。”床邊的心腦電圖有規律地跳動著,她的聲音旋繞著,最後又和風一同消失。一切都會過去的。什麼會過去?王坤悻悻地想著,這簡直是一句天真到可笑的話。凶案會過去嗎?警察對他們的懷疑會過去嗎?這麼多人的死亡會被人忘記嗎?除非凶手死了。“我還有手術。”王坤瞟了眼牆上的鐘,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先走了,有什麼事叫我。”王醫生離開後,她合上門,腳步輕盈地走到江海身邊。兩個月前,如果不是王坤接到她的電話及時趕到,她或許就不能活著走出家門了。林想容坐在窗邊,把袖子解開,小臂上幾道青紫的瘀痕還沒消失,記錄著她所遭受的暴行和傷害。她受過多少次傷?她報警過多少次?她有多少次想將江洋刀刀切開挫骨揚灰?多到自己都不記得了,多到終於有一天,她徹底拋棄掉軟弱的曾經,想把歪掉的人生重新撥正。林想容俯下身,盯著江海緊閉的雙眼,搖了搖頭:“他們都走了,隻有我和你。”穿堂風掠過他們二人之間,貼著她的鼻尖衝向窗外。吹向遠方的江流,山巒,和發光的天空。她張開嘴,輕輕在他耳邊說:“他們都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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