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說其他人的死, 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這不是真的, 他在撒謊。這是許乘月的第一反應。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以王坤的狀況, 他作案時已經舊病複發, 身體虛弱。在用儘力氣鋸下江洋的肢體後,他在其他三人麵前一片片切開江洋的四肢。當時他的手應該抖的厲害,所以用了手術刀以外的工具。而殺死另外三人的凶器,江洋收藏的短矛槍,準確無誤地刺向了三位受害者的心臟。這把槍長度在2米左右,有點重量,使用起來需要很強的技巧性。許乘月在腦海中演練了一次, 如果使用者是王坤, 他需要多大的力氣, 多麼精巧的技法, 猜能準確地貫穿心臟直接斃命。得出結論後再看看麵色蒼白呼吸都有點困難的病人, 他不得不承認,王坤的情況,應該隻能殺掉一人。他辯解自己隻殺死了江洋,那意味著至少存在兩個凶手, 他們可能一前一後,也許相互認識。許乘月坐在旁邊沒說話, 王坤頸部的傷口簡單處理後已經沒有流血了,他雙手被銬住,低著頭, 兩眼望著地板的花紋。他覺得人類很多時候真是難以理解,王坤作案的時候在想些什麼?麵對滿地的鮮血,他可能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在生命結束前為林想容謀得了幸福未來。可現在他百口難辨時,臉上沒有半分坦蕩。如果他內心坦蕩,自認為鏟除奸惡的英雄,應該在殺掉江洋後就去投案自首。而不是躲在家裡,等著一切過去。“案發當天晚上你坐著江洋的車去了他家?”許乘月問。“嗯,我跟他說,想容希望把江海轉到瑞和醫院治療,他很生氣,就打了我一拳。”王坤坐在病床上,沉著臉,微微閉上眼。“那一拳剛好打到我鼻子上,一直流血,江洋當時有點慌。然後我就說,去他家談談吧,看看其他人同不同意這件事。”“然後他就帶你去了彆墅,中途路過一家酒吧時還進去拿了些藥用品。”王坤點了點頭,沒有否認。“你怎麼離開彆墅的?”“跳河離開的。那邊監控太多了。”“那天晚上江洋車上還有其他人對嗎?”從小區監控拍到的畫麵看,這段時間裡,隻有江洋的車進入過車庫,進出彆墅不留下痕跡的方法,隻有這一種,跟著江洋的車進去。“沒有吧。”王坤想了想說。“那江洋外的其他三人是怎麼遇害的?”許乘月蹙眉而起,低頭看他的眼神變得咄咄逼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停頓了幾秒,不甘心地抬起頭,對上許乘月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遠處。也許是情緒太過激烈,王坤他咳了好幾聲,低熱讓他腦袋不清醒,整個人頭暈目眩。休息了好一陣,他低下頭,堅持說:“江家的其他人是無辜的,我沒有殺她們。”許乘月一直觀察著對方,不停喝水,顫抖,說話漏洞百出。他明白王坤並不是一個心理素質特彆強的人,他接近死亡,又畏懼死亡。殺害江洋的時候慌慌張張,應該留下了不少破綻,可那些破綻最後都被一一抹去,除了被他自己私自帶走的手術刀。他覺得殺害江洋這件事,甚至都不是王坤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他怎麼剛好避開了監控?他知道這個時間江家被斷電導致家用監控停止運行?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牽著王坤走,隻要不偏離大方向,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許乘月抬手看了下手表,這個隨時隨地記錄他地理位置和生命體征的監視器讓他很警惕,假如不是顧雲風堅持,他大概早就把它扔到某個開往邊境的卡車上去了。“你為什麼選擇在八月二十號這一天去做這件事?”他問。“因為,想容出去散心了,我想等她走了再做這件事。”他低著頭:“你們知道的,她那段時間……”說著他突然哽咽起來:“都是因為我,她才會不幸福,我有責任,也有義務,讓她從這個人渣的陰影中解脫出來。隻要他死了,她就能解脫了,就……”“行了行了。”許乘月趕緊打斷他,“你以前去過江家嗎?”“沒有。”“那你怎麼知道他家裡有一把人工鋸?還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我……”他愣了會兒神,神色黯然:“我本來想用這把手術刀去解決掉江洋。”“但那把人工鋸放在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我一眼就看到了。然後我就在想,直接讓他死太輕鬆了,他應該受儘折磨再下地獄。”“當年你骨髓移植手術的錢,是林想容幫你付的吧,她找的江海?”提起這件事,他眼中最後的一點光終於滅掉了,眼神變得空洞遙遠,望著遠處,望著空氣裡漂浮的塵埃。“如果不是因為這筆錢,她肯定早就離開江家了。”————————————許乘月覺得自己可以在醫院住下了。一個多月前住院的是他,現在換成顧雲風了。王坤被帶走後已經到了晚上,他在醫院食堂買了兩份套餐,拎著一堆生活用品換洗衣物,拿去給顧雲風。這一刀的傷口比較巧,沒太傷到神經和骨頭,手術很快就結束了。他拎著盒飯推開病房的門時,顧雲風正一隻手打著遊戲,腳上連著輸液瓶。“你是小孩嗎?紮腳上乾什麼?”“我現在就一隻手,一隻手啊,總得讓我有手用來吃飯接電話吧。”好像也挺有道理?他把盒飯放在桌上,打開一盒遞給顧雲風,另一盒留著給自己。“醫生說要住多久?”“兩三天吧。”顧雲風接了盒飯,放在床邊。他盯著自己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左手,又伸出右手,手掌向上迎著月光。“沒傷到骨頭,不用住太久。”他委屈地看著右手掌那道傷疤說:“我的手怎麼就這麼命途多舛,都要挨刀子?”右手的刀傷是小時候替他爹擋刀,左手的傷是給嫌疑人擋刀。都是幫自殘自傷的人擋刀,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可能是為了阻止你用它們做什麼事情。”許乘月認真地說著。“什麼事?”“比如自慰這一類的行為。”“……”顧雲風其實已經猜到他的意思了,隻是沒想到他隨口問一句,對方竟然想都沒想就以科普教育的口吻回答自己。都沒辦法嘲笑他。“你說我這傷,會留下後遺症嗎?”顧雲風鬱悶地想用手指戳戳繃帶,還沒碰到,右手腕就被他掐住。“你彆亂動。”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抓著顧雲風的右手腕,然後將手掌對著自己。許乘月盯著他掌心的疤痕,終於問出疑惑已久的問題:“你這道疤,是怎麼來的?”“小時候替我爸擋刀留下的。”顧雲風笑著說:“就和今天這情況差不多。”“你父親也揮刀自殘了?”“是啊,因為我姐和我媽的事,他拿著把菜刀要剁手。”他搖了搖頭,風輕雲淡像在說彆人的事情。“沒留下後遺症吧?”“沒啊,那是割傷,傷口不同,很快就好了。”“還好,人都沒事。”閉上眼,顧雲風放鬆地坐著,擺了一副痛徹心扉的表情:“可惜我又犧牲了一隻手的美貌。”許乘月笑了下,嘴上沒理他,指尖沿著那道疤痕劃過。然後他的手指又在顧雲風的掌心轉了幾個圈,輕輕滑向手指。下一秒,他的指尖就被捉住,十指緊扣。許乘月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小動作,他過去沒有體會過,也沒想象過。一年半以前,當他從昏迷中醒來之時,不知世事,不明生死。他就像一張白紙,在情感上完全空缺,會變怎樣完全取決於遇見誰。他們這樣十指緊扣地對視了好久,他想把手鬆開,但被他顧雲風反手拽住了。“彆鬆手。”他說。彆鬆開我的手,拉著我。這個聲音一直在他腦袋裡徘徊,他就想像現在這樣,一直永遠這樣。哪怕對方隻有一隻手能動,也會拉著他。“欸你說我明天出院沒問題吧?我就傷了一隻手,住這有必要嗎?又不會殘廢。”顧雲風很鬱悶地問。“你就當休息一下,不然我打斷你的腿,讓你有足夠的理由住院?”聽著許乘月的玩笑,顧雲風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趕緊轉移話題,指著桌子上的套餐:“許教授你也餓了吧,盒飯都快涼了,你看我這手也不方便,不如……”“就不吃了?”許乘月鬆開手,繼續和他開著玩笑。“呸,有沒有良心,我為了人民群眾與黑暗勢力做鬥爭,你起碼來點特殊服務啊。”說著他指了指那盒飯,滿臉的燦爛,輕輕張開嘴。許乘月隻好打開給他的那盒套餐,扒了一小坨米飯塞他嘴裡。“怎麼都是素菜?肉呢?”“沒有。”“你那份有肉嗎?”“有啊。”許乘月打開自己滿滿一盒菜,然後從裡麵扒拉出一個雞腿,報複性地笑著:“你剛做了手術,要清淡。”“我吃肉,你看著。”作者有話要說:中秋節快樂!!!大家記得賞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