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天剛微亮,夏風卻盛。軍司府大門洞開,門前早早立著等候的昌風和勝雨。
天光剛白一分,遠遠看見一行弓衛有序而來,護送著前方馬上的身影。勝雨立即快步上前見禮: "夫人終於回來了。"
舜音勒住馬,看一眼麵前的軍司府。
連日不停,馬走捷徑,直到此時,才終於回到了涼州。她從馬上下來,看看他們: "你們知道我要回來?"
昌風過來牽了她的馬,垂首回: “軍司前幾日命弓衛急行軍回來交代張佐史事務,已特地傳過話,這兩日府中便一直在等。"
舜音才知是穆長洲的安排,他早就有意將她先行送回了。頓時又想起當晚情形,她蹙了蹙眉。
勝雨請她進府,一邊道: “夫人回來就好,外麵都傳有三州生變,還好夫人一路安全。”舜音走向府門,立即問: “可有那三州其他消息?”勝雨搖頭: "沒有什麼消息。"舜音眼動了動,這一路都在想那三州兵馬到何處了,難道這幾日過去,竟還沒露麵?
尚未來得及入後院,昌風忽而快步跟了上來,抬聲報: "夫人,陸刺史來探望!"舜音腳步一停,剛回來,陸迢便來了,難道是為了那三州的事?當即顧不上準備,她隻理了理暨發,又順一下衣擺,朝昌風點點頭,走去前廳。
陸迢就站在廳中,今日未著官袍,隻著了普通圓領便服,看來是臨時起意而來。侍女送了一盞熱茶湯進來,他也沒動。
舜音一進去,他便打量了過來: “夫人真是辛苦。”
舜音剛剛返回,身著襦裙,發髻鬆挽,毫無珠釵飾翠,都已快看不出軍司夫人該有的模樣,心中有數,岔開話問: “陸刺史怎麼來了?”
陸迢抬手: “早前聽聞夫人隨軍司外出公乾,也不知道去了哪一州。最近外麵傳三州生變,不免有些擔心,除了夫人,我在涼州也沒同鄉人了,怎能不來探望?今日是順路來問問,不想倒是來巧了,還好夫人沒事。"
原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從那三州處剛回。舜音一想,正好可以問他,低聲說: “陸刺史可知此事如何了?"
陸迢笑了笑,竟然很輕鬆: “事雖大,但已要解決了。”
舜音詫異
:“要解決了?”
陸迢想起她說過自己愛聽軼事,也不避諱,抬手作請,示意她坐下說話。舜音走了幾步,就近在胡椅上坐下,留意他口型。
陸迢坐在一旁,仔仔細細說出詳情——
前幾日,張君奉連夜送了兩支竹管密信入總管府中,告發三州集結兵馬,要兵發涼州一事。總管震怒,直接下了死命令,讓張君奉領兵與蘭、會二州都督趕去攔截。
蘭會二州都督尚在返回路上,但張君奉早已提前派人去路上知會了他們。兩位都督生怕擔責,派心腹下屬快馬趕回城中準備,剛接到總管命令,便焰火發信示警,蘭會兵馬立即出城攔路,將那三州北上的路給堵了。
全因張君奉提前知會之故,才會如此迅速。
陸迢說到此處搖了搖頭: "三州的事雖鬨出了動靜,但總管府下了死令,又搶了先機,自然就好
解決,據說河州都督已被下屬將領擒住投降了。"
舜音想了想: "總管不知他們為何如此?有什麼旗號?"
"旗號?”陸迢道, ”這倒沒聽說,私自集結兵馬是重罪,密信便是證據,旗號又有何用?"
舜音抿唇,原來穆長洲的安排是這個。張君奉的一切行事都是他的交代,提前揭發三州行徑,那他們就是再有什麼樣的旗號也晚了。何況還有蘭會二州兵馬攔路,便是有旗號也過不來。
陸迢撫須: "眼下也隻需要一個他們兵發涼州的證據了,所以說是要解決了。"舜音眼珠輕轉,又問: "涼州城外沒有人察視情形?"陸迢說: "自然有,胡番頭領著人每日都在查。"舜音沉默不語。
陸迢看她沉默,又看一眼她裝束,十分識趣地起身: “夫人一定是累了,一早剛回,定沒休息好,被我叨擾又說這些無趣之事,還是趕緊休息吧。”說完便抬手告辭。
舜音道了謝,一直送他出了廳門。
等人走了,她才緩緩走去後院,進了房中,隻是站著。
勝雨送陸迢出了府門,回頭來請她梳洗休息,到了房門口,卻見她站在桌邊,也不動彈,隻淡著臉色,不知在想什麼,忍不住提醒: “夫人?”
舜音回神,腳下走動兩步,忽然
說: “去把昌風叫來,我有事吩咐。”勝雨立即去叫人。
舜音坐去桌後,取了張紙,提筆在上麵標了幾個示意,畫了幾道線。昌風很快就過來了,在門外垂首站著。
舜音起身,折起紙走到門邊,遞給他: "你去城外帶話給胡番頭,就說是軍司帶回的口信,讓他派出斥候,散開去探四周行跡,或有可能發現兵馬押運隊伍,就沿紙上畫的線路,他肯定看得懂。"說完她又補一句, "有任何發現及時來告知我。"
昌風接過去,匆匆走了。
直到此時,舜音才緩緩舒出口氣。
當時在河廓二州的營地裡並沒有看到有多少輜重,她便已有數。自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那三州要往涼州而來,那押運隊伍就已提前上路,這些時日下來,自然也快到涼州了。
她之前隨穆長洲外出公乾、觀望防務,已清楚周圍地形,再推算那三州的行軍方向,押運隊伍若要隱蔽而行又要與他們方向一致,就隻能在她在紙上畫的那個線路。
不是就缺他們兵發涼州的證據,若能查到,那這就是。
想到此處,她眉心蹙緊,又想起穆長洲。
他是這幾州的眼中刺,可她偏偏就嫁給了這根眼中刺,總不能真看著那群人舉著大旗過來將他清除.…
午後日斜之時,勝雨趕來東屋,悄悄朝房中看了一眼。
舜音梳洗休整完,鬆鬆挽了發髻,換了身暗紋薄綢高腰襦裙,正側臥在榻上補眠。大概真是累了,少有見她睡這麼久的。
勝雨剛要走,轉頭見昌風趕了過來,立即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擾。但昌風腳步很急,還是飛快走了過來。
舜音迷迷糊糊睡著,並沒放鬆多少。不知多久,隱隱約約的想起來,事都要解決了,他怎麼還沒回來?
“夫人!”外麵忽來昌風一聲喚。舜音立即睜眼,坐起身。
昌風已緊跟著在外麵高聲報: "胡番頭找到了!"她瞬間清醒,馬上起身: "備馬,我要去一趟。"
天上光淡日偏,東城門外出去二十幾裡,是一片崎嶇不平往前延伸的荒野。
荒野之中有一道深深的窪穀,此時胡孛兒身上穿著鎖甲,就蹲在窪穀上方一側的石坡後,兩側都是他
帶來埋伏的人馬。
舜音打馬趕到時,隻遠遠立於後方遠處,看不到那片窪穀裡的情景,也聽不到一點動靜,甚至連胡孛兒領著埋伏的人馬也看不見,隻知道他們是在等候時機。
昌風身形魁梧,領著一行府上護衛跟在她後方,架勢不下於軍中兵卒。
日頭又斜,暮色漸漸重了一分。
舜音仍沒看到任何動靜,抬頭看一眼天色,甚至都覺得他們永遠不可能動作了,難道是弄錯了,這裡根本沒有對方的糧草隊伍?
驀然有什麼自餘光裡掠過,一下射入下方窪穀。舜音立即凝神看去,似乎是支箭,卻是從對麵射出的。
幾乎同時,胡孛兒閃出了身影,用力揮手,頓時一群兵馬拔地而起,直撲下方。下方驟亂。
舜音下意識看出去,一直遙遙看向對麵的石坡,隱約看見幾人打馬而出的身影。為首一人跨馬高立,身上圓領係扣解開,袍衫一袖掖於腰間,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