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的熱度往往讓人無比的煩躁,無孔不入的暑氣使得大腦好像是時時刻刻做著桑拿浴,霧騰騰的,一點都不想思考,。
鐘祈安剛剛處理完一場小偷小摸的案件,偷東西的是個14歲的少年人,被他拿手銬銬住手臂,少年哼哼唧唧,不停喊著“疼”“求饒”。
鐘祈安不為所動,一手拿著提神的咖啡,一手拖著他的手臂將他一路帶到警察局。
“安哥,又抓一個?”亂哄哄得報案廳人來人往,嘈雜一片,埋頭在公文中的小跟班阿狸抬起頭,笑眯眯地看著鐘祈安。
鐘祈安將那少年往前一推,眉頭緊鎖,不屑一顧地說:“兔崽子這麼小就知道偷東西,我看你以後沒救了。”
“老大,我真的改過自新好不好?放了我吧。”
“改過自新?改過自新這四個字你先學會如何寫好了。”鐘祈安冷哼,給阿狸比劃了個手勢,“帶他錄口供去吧。”
阿狸笑道:“這會兒沒空,裡頭有人。排號呢。”
“什麼來頭?”鐘祈安拿了手帕擦擦腦門上的汗水,將少年的雙手解開,卻還是用一隻手銬銬住他的右手,留下另一隻手自由活動。他轉身在自己也亂七八糟的桌子前落座,順道將旁邊的凳子一腳踹到那少年眼前,又把水杯接了些水重重放在少年麵前。
“嗨,不是大人物,就是人數多。徐哥去C區出警,那裡一家夜總會涉嫌幫派鬥毆,裡頭不少姑娘……你懂得……她們都是目擊證人,這不就挨個叫過來詢問嗎。女人嘰嘰喳喳得,說半天也說不明白一件事。”阿狸笑嘻嘻地說,“不愧是最一流的夜總會,那些姑娘一個一個賽貂蟬。大家都爭著進去做筆錄呢。”
鐘祈安絲毫不不感興趣,拿出手機擺弄了幾下,少年又在旁邊喋喋不休地“求饒”:“老大,放我回去吧,我家還有老母親要照顧呢。我下次再偷東西就是烏龜王八蛋的龜兒子。”
“烏龜王八蛋有你這樣的兒子都得慪死。”鐘祈安冷冰冰地回答,“喝點水,省省力氣,待會兒隨我去錄個筆錄。你這樣的小王八蛋我見得多了。還老母親,你這個年紀,你媽頂多四十來歲。想騙我?兔崽子……”
阿狸繼續忙著手裡的文件,鐘祈安手機忽然來了個電話,是自己的女朋友屈鸝菲。他連忙接通,那便是屈鸝菲溫柔嫻靜的聲音:“今天忙不忙?”
“還好,有幾個小的案子處理。怎麼了?”
“下班我們去吃樓下新開的那家火鍋店吧,有優惠活動呢。”
鐘祈安對這個“火鍋店”沒什麼印象,可是既然屈鸝菲想去,那他自然應允,語調也跟著沒那麼隨性散漫:“沒問題,但是我不太確定能不能準時下班,四點半的時候我再給你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如果我有事,你就先回家。”
“嗯,我等你。”屈鸝菲輕柔地說。
阿狸見鐘祈安掛了電話,很是憧憬地看著他:“又是嫂子啊?嫂子人真好,溫柔賢惠,尤其是煲湯,上次請我喝我還念念不忘呢。安哥你有福氣。”
“好好看你的文件。”鐘祈安笑罵著。他休息了一下,感覺體力恢複了些,站起身想帶著少年再去那間擱置的小審訊室,那裡因為沒有空調,這些年很少有警員願意夏天前往。可時間緊迫,沒得選擇。隻是他剛剛起身,審訊室那邊就忽然傳出來嘈雜的聲響,走廊拐角處忽然出現一道道五顏六色的靚麗身影。
女孩子們妖嬈嫵媚,大聲喧嘩,穿著性感,臉上濃妝豔抹,卻也很能誘惑男人的心。
鐘祈安本來毫無感覺,直到那個在夢裡太多次出現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眼前,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所有人好像都成了電影裡黑白景象的慢動作,隻有她,鮮豔的鵝黃色的吊帶及膝連衣裙,沒有任何修飾,冷白的皮膚發光一樣,栗色長發在肩頭送送綰了一下,隨著她走路晃晃悠悠,輕盈嫋娜。臉上抹了一層淡淡的妝,即便如此,也已經豔壓在場所有的女人。
記憶中的阮瑩還是那個高中時期嬌縱的少女,一臉的膠原蛋白,還有些嬰兒肥。外表看似人畜無害,甜美如春櫻,奈何實際上典型的富貴大小姐,一點點不順心就會和他耍脾氣,大小姐脾氣總像是淄城的天氣,說變就變。
可如今,遙遙望去,她個子好像又高了些,褪去了那些嬰兒肥,臉蛋顯得愈發清豔,她的身材很辣,前凸後翹,走在其中,已經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目不轉睛。
鐘祈安心裡忽上忽下,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阮瑩目不斜視,向前走,經過鐘祈安這邊,忽然那個少年犯手上的水杯一歪,頓時傾灑到了阮瑩的裙擺上。少年犯哈哈大笑,明顯是故意的,那水有些溫度,又是夏天,更覺得有些燙。阮瑩“嘶”了一聲,停下腳步,低著頭幽怨地查看自己的裙擺。
她身後的女人立刻大聲嚷嚷:“小兔崽子你乾什麼啊,欠揍啊?”她湊過去幫阮瑩查看,沒想到已經留下紅色的痕跡,抬眸看向離著最近的鐘祈安問:“喂,警察叔叔,有沒有燙傷膏借用一下啊?”
“燙傷膏沒有,涼水衝一下便好了。”鐘祈安不陰不陽地回答。
阮瑩聽著熟悉的聲音,身子一僵,好幾秒後難以置信似的猛然抬頭,大眼睛滴流圓,直直地看著鐘祈安,鐘祈安毫不退縮,也這樣回望著她,心裡似乎還隱隱期待阮瑩會說些什麼。
“窮鬼,燙傷膏都沒有。”阮瑩清淩淩的一如既往的嫌棄的聲音在鐘祈安麵前響起,眼神中滿是嫌惡和疏離。
他咬著牙冷笑:“大小姐這樣子似乎也和我這窮鬼也沒差了。”
阮瑩不屑一顧,哼了一聲,在原地蹦了蹦,扶著身畔的那個女生說:“咱們去洗手間拿涼水衝一下就好。”
鐘祈安目送她們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阮瑩的身影。
“哇,老大,你也喜歡美女啊。”阿狸彎著腰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驚訝,畢竟再漂亮的姑娘出現在鐘祈安眼前,他也是冷淡的態度,“不過你剛才的眼神太凶狠了。我覺得你好像和人家有仇。”
“仇個鬼!”鐘祈安啐道。
阿狸嬉笑著繼續說:“彆老是盯著美女瞧,小心大嫂讓你回去跪搓衣板。”他後半句沒敢說,那就是那個女的倒是比大哥的女朋友漂亮很多。
鐘祈安帶著那少年犯去做筆錄,可是總也沉不下心,好不容易做完記錄,將那小子交給同事處理,他便轉身去詢問之前阮瑩的案子:“那些女的都是……都是做小姐的?”他點燃煙,煙霧繚繞能夠不讓同事發覺自己的關心。
“誰知道呢,看起來好像都是。穿成那麼騷包的樣子,不是最後也是了。”同事言辭帶著譏諷不屑,鐘祈安心裡很不好受。
算了算,他和阮瑩戀愛的時候,阮瑩隻有16歲,正是愛做夢的年紀,自己卻已經從警校畢業了。這一算下來,從二人分手,竟也過了將近五六年了。
其實他們也就是談了不到一年的戀愛,可是回憶起來卻好像漫長得如同半生。主要還是那時候地阮瑩太過嬌縱,時常無理取鬨和自己發脾氣。他的脾氣也不算好,分手這兩個字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他今日任務不多,不用加班屈鸝菲接到他的電話便在樓下的火鍋店門口的站牌前等他。鐘祈安開車過來,一下車就聽到屈鸝菲親切的聲音:“祈安,我在這裡。”她走上前,笑意溫婉柔和。
鐘祈安闔上車門笑道:“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總是來得晚些,本來可以準時過來,結果阿狸那裡出了小問題,沒辦法,又耽擱了會兒。”
屈鸝菲也習慣了他工作的性質,和彆人守時,但是和自己總是要耽擱一段時間:“沒事啦,我都已經習慣了。走吧,我已經訂好了位置。”屈鸝菲挽住他的手臂,笑容和煦而嫻雅,是鐘祈安媽媽口中最適合做媳婦兒的妥帖姿態。
往常不覺得有什麼,可鐘祈安今日見到了阮瑩,再看到屈鸝菲的笑容,眼前不自覺地重迭出阮瑩少女時期嬌縱的笑意。
“在想什麼?”屈鸝菲和他坐定,一邊看著菜單,一邊笑盈盈地問他。
“沒什麼,沒什麼,”鐘祈安給彼此倒了茶水,“多點一些。”
“錢包哪有那麼厚實啊,結婚之後花錢的地方多的是呢,你自己花錢沒數,我可不能做甩手掌櫃。”屈鸝菲習慣了精打細算。
鐘祈安又不自覺地出神,仿佛回到了剛剛畢業的那段時光。警校畢業後,因為成績優異,他進入了分區警察局工作,不過即便大學表現好,他依然是菜鳥一個,每天被上司故意分派一堆爛攤子處理,忙得焦頭爛額,工資還少得可憐。阮瑩卻大手大腳慣了,買一個生日蛋糕都要接近千元,兩人因此鬨彆扭。
她嫌棄他小氣,他認為她嬌氣。
有一回她看中了一瓶香水,叁千元的價格,鐘祈安從一個直男的角度實在無法理解,而且他素來對香水過敏,阮瑩平常也不怎麼用香水,但是那一天吵吵鬨鬨非要他送她這瓶香水作為生日禮物。
他拒絕,阮瑩氣得拿著手裡的包包砸了他幾下,怒氣衝衝往前走,沒想到過馬路的時候一下子崴了腳。
鐘祈安連忙跟上去,看著淚眼汪汪又氣鼓鼓的阮瑩,隻好背著她去了自己的住處,她一路上都在埋怨鐘祈安不喜歡自己,鐘祈安和她鬥嘴,鬥到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滾到了床上,隻有那個時候的阮瑩是最乖巧得。
之後,他還是忍著肉疼給她買了香水,阮瑩驚喜萬分,笑起來的樣子如春櫻楚楚。
那時候的鐘祈安覺得,阮瑩的笑是他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年少時,男女主都不成熟,也沒有孰對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