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剛進了沙州,首先到了市建委,找到了城管局長李太忠。劉永剛在飛石鎮絕對操蛋,但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在李太忠麵前,隻有俯首帖耳的份兒。進了李太忠辦公室,李太忠見劉永剛滿臉通紅,劈口道“中午時間,你少喝幾口馬尿。”
劉永剛叫屈道“今天國土局老苟下來,我陪他喝了幾杯,不到半斤。我喝酒上臉,老紅,沒有辦法。”他笑嘻嘻地從包裡取出來一個小盒子,道“叔,你到市裡當官,我琢磨著總得送些禮物。叔又啥都不缺,送什麼好,可把我愁壞了。”
李太忠把禮物打開一看,這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黃金小菩薩。劉永剛又道“叔,這菩薩不稀罕,關鍵是請嶺西慧明大師開過光,很靈驗。”
李太忠最信這一套,聽說這菩薩是由慧明大師開過光,才露出笑臉,道“這是好東西,難得你還有這份心。”
劉永剛道“我一直都有這份心。”
李太忠看著黃金小菩薩,臉上笑容慢慢又消失了,語重心長地道“永剛,你們這些日子小心些,能低調就要低調,更要把握一條,千萬不要有把柄落在侯衛東手裡。”
“叔,你放心,我惹不起,躲得起。”
李太忠臉色灰灰的,道“就算想躲,恐怕彆人也會找上來。”這一次他的調動沒有任何征兆,當組織部粟明俊副部長伸手祝賀,他愣沒有反應過來。一張輕飄飄的調令,總共隻有兩根手指的文字,就將他由手握大權的常務副縣長變成了市建委副主任兼城管局長。
城管局是建委的二級局,他其實就是出任城管局長。縣長調到市級部門當領導,這屬於正常調動,李太忠也無話可說。
城管工作,管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糾紛不斷,形象每況愈下,這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改革開放二十來年,在規劃、拆遷、建設以及就業保障中積累了大量的社會矛盾,這些矛盾又集中而突出地反映在城市管理之中。由於城管直接與最底層群眾打交道,也就成為社會矛盾的發泄點。對於城管工作,市民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他們既需要乾淨整潔的生活環境,對於小攤販堵路、汙染環境、油煙熏人、噪聲擾民,他們一致要求整治。與此同時,見到城管暫扣小攤小販的財物又變得義憤填膺。
從領導角度來說,市容市貌關係到政績。上級領導進入城市,直觀印象格外重要,所以,領導們對城管工作要求得很高、很嚴、很細。當然,如果在執法過程中出了問題,領導們會說“嚴格執法,不是粗暴執法,出了事是執行手段的問題。”
城管隊伍成了鑽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
李太忠在縣裡雖然是副職,實際上享受著正職的權威,素來隻抓大事。如今當上了城管局長,天天管著這等煩人小事,吃力不討好,還要經常被市領導批評,被老百姓咒罵,心中實在不爽。而不爽隻是皮毛之癢,他心中有更深的憂慮“成津這個火藥桶,由於章永泰之死,遲早要被引爆。”
當初,麵對章永泰的步步緊逼,李太忠的主意還是用官場手段來反擊,沒有料到兒子和方傑膽大包天,居然瞞著他暗算了堂堂的縣委書記。當他知道事情真相以後,被驚得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指著方傑和兒子李東方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麼,是認起真來的共產黨,你們兩人這把火玩大了。”此後不久,成津便發生了一係列人事調動,李太忠當了多年縣領導,深切地感到了天羅地網正慢慢形成。
劉永剛從李太忠辦公室出來,暗道“我這個叔,真是年齡越大越膽小。這個世界就是膽大的日龍日虎,膽小的日抱雞母。”
駕駛員東子跟了劉永剛七年。兩人關係早就超越了上下級關係,見劉永剛悶悶不樂,就笑嘻嘻地道“聽說沙州賓館娛樂城來了一批新鮮貨,我們去嘗鮮。”
沙州賓館娛樂城是一家老牌子的娛樂城,老板很有背景,很少受到公安騷擾。劉永剛是裡麵的常客,他在這裡玩,都是以夏老板名義對外稱呼。
沙州賓館娛樂城位於沙州西城區,這裡是開發商較多的地段,平時生意很好,派出所在一般情況下也不來查房。
劉永剛進了娛樂城,一切如舊,他輕車熟路上了三樓,由駕駛員去挑人,他很舒服地躺在床上抽煙。
不一會兒,駕駛員帶了三個十八九歲年輕水嫩的女孩子,雖然濃妝豔抹,仍然遮掩不住其青春氣息。這種類型的女孩子正是劉永剛的最愛,三個女孩都不錯,這讓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選了一位年齡看上去最小的。
進了屋,女孩子道“先生,先洗澡。”劉永剛點頭,道“一起洗。”女孩也不忸怩,在劉永剛麵前脫了外套,就進了衛生間。她調好了水,在衛生間喊了一聲“先生,水好了。”
劉永剛脫掉衣服進了衛生間,那女孩已經脫得乾淨,皮膚清清爽爽,小腹平平坦坦,乳頭小小尖尖,正是青春女孩的標準形體。在這一刹那,劉永剛不禁又想起老婆不低於二尺六的腰圍,一身白花花的肥肉,看了都膩,更彆說趴在上麵做動作。與這女孩相比,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劉永剛是此道老手,他很享受地讓女孩為其衝洗,一邊伸手慢慢地玩著女孩的身體。那女孩怕癢,“咯咯”直笑。洗了一會兒,她道“先生,行了,上床。”等到劉永剛終於入港,大門“砰”地開了,湧進來三四個人,有人喊“警察,彆動。”
飛石鎮鎮長嫖娼被抓獲的消息傳回了成津縣。侯衛東在第一時間想起了章永泰留下的調整名單,裡麵就有飛石鎮鎮長劉永剛。他馬上將組織部長李致叫到了辦公室。
李致對乾部很熟悉,幾句話將劉永剛的簡曆談得一清二楚。她故意遲疑了一下,道“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她猜到了侯衛東從沙州到成津的來意,可是這畢竟隻是猜測,她如今還在試探侯衛東。
“有話直說。”
“劉永剛是李太忠副縣長的外侄。”
侯衛東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他知道劉永剛是章永泰想要調整的人,卻沒有想到他還是李太忠的外侄,這真是太好的機會。他壓抑著心中的喜悅,繃著臉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劉永剛隻是李太忠的外侄。我相信李太忠局長會正確認識此事。我們召開一次常委會,重談乾部的廉潔自律問題。”
等到李致離開,他馬上驅車前往市紀委,找到了濟道林。
幾天後,成津縣委召開了常委會。
在成津縣委常委會上,等到常委們坐齊,侯衛東臉色鐵青走了進來,道“在開會之前,先請委辦主任胡海讀一篇報道,大家聽了以後,談談感想。”
《沙州晚報》在沙州發行量很大,它與日報不同,有許多花邊新聞和群眾關心的事情,更加接近老百姓的口味,因此深受沙州老百姓歡迎。雖然沒有列入黨報發行,其發行量卻超過了《沙州日報》,從這一點來看,人們對小道消息的興趣遠遠大於對政策的學習。
胡海不是縣委常委,隻是作為委辦主任列席會議。他早就看過報紙,得到指示,就一本正經地念文章的題目“鎮長嫖娼,被抓現形。”
寫這篇小報道的記者很有些幽默感,很懂讀者們喜歡的看點。他采用了白描手法,分析了嫖娼者與被嫖者的年齡差距,以及兩人的形體動作,還有兩人被抓以後的自白,最後發了一通冷嘲熱諷。
常委們大多數都知道這一條消息,此時聽到胡海拖長聲音讀這篇報道,臉上一本正經,肚子裡卻是狂笑不止。組織部長李致是發自內心的厭惡,暗道“劉永剛就是人渣,不得好死。”
等到胡海讀完,侯衛東拿過報紙,舉起來揚了揚“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好湯,成津乾部隊伍的形象,因劉永剛而蒙羞。至少我們要多費十倍努力,才能在市委和全市人民麵前挽回影響。”
紀委書記麼憲暗道“劉永剛這次活該倒黴,侯衛東年輕氣盛,一心想往上爬,讓他失了麵子,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侯衛東將報紙往桌上重重一扔,道“劉永剛嫖娼之事,證據確鑿,事實清楚,請紀委到沙州將材料取回來,一定要嚴肅處理,決不姑息。處理結果在《成津日報》上刊登,以顯示縣委、縣政府懲處腐敗的決心。”
麵對侯衛東的盛怒,眾常委都不說話。麼憲是紀委書記,侯衛東點名讓他處理此事。他咳嗽了一聲,道“劉永剛是咎由自取,紀委將立刻到市裡取材料,嚴格按紀律進行處理,隻是……”他拉長了聲音,道,“家醜不可外揚,為了挽回影響,我建議不在社會上公布此事。公布了,縣委、縣政府的麵子上也不好看。”
侯衛東一臉盛怒全部是裝出來的,其實他心裡歡喜得緊。聽了麼憲的建議,他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默不做聲,過了半晌才道“還是要公開宣傳,這才能顯示縣委、縣政府反腐敗的決心。”
經過了此節,常委會這才正式開始。
此次常委會隻有一個議題修建從成津到沙州的成沙公路。
此次常委會之前,侯衛東就成沙公路修建一事與蔣湘渝進行了溝通。“交通不暢是製約成津發展的瓶頸,對此,成津的乾部都有共識。這一次常委會,我準備將交通建設提上議事日程。”
蔣湘渝字斟句酌地道“交通是成津發展的瓶頸,打不通這個瓶頸,成津要大發展隻是空談。修路是成津老百姓和曆屆班子的共識,但是始終修不了,是有現實和曆史原因的。說老實話,我害怕操之過急,畢竟成津是吃飯財政,手中無錢,腰板不硬。”
侯衛東態度很明確,道“修路,是周書記親自定下的,市裡也有支持政策,路肯定要修。”
蔣湘渝試探著道“修路涉及麵太寬,恐怕得由侯書記親自掛帥才能搞下去,否則很難。”
侯衛東痛快地道“行,我來當修路總指揮。”
在侯衛東的設想中,修路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方麵,修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抓好此事,能有力地促進成津發展。如果現在就將攻擊點集中在有色金屬礦上,阻力肯定很大。他要利用修路一事,轉移既得利益者的視線,同時儘量促使成津各種問題浮出水麵,借機迂回解決礦業問題。另一方麵,他想調益楊縣交通局長朱兵到成津來,協助自己工作。屆時,他任掛名的修路總指揮,朱兵則是做實際工作的修路副總指揮。
蔣湘渝沒有想到侯衛東如此爽快地擔任了修路總指揮,鬆了一口氣,道“既然侯書記願意掛帥,事情就好辦了。隻要打通了交通這個瓶頸,成津就能迎來新一輪的大發展。”縣委做決策,政府執行,這是基本模式。他見侯衛東願意擔任總指揮,心裡也就踏實了,至於具體的事情,作為行政一把手,他沒有理由推脫,也就一口答應下來。
兩人有了初步協議,議題就被擺在了常委會上。
侯衛東首先講了一番話,道“毛主席經常講,做事情要抓住牛鼻子。所謂牛鼻子,就是事情最核心、最關鍵的環節。交通瓶頸已經影響了成津的發展,成津所有問題的牛鼻子就是交通。今天這次常委會議題就隻有一個,解決成津的交通問題。”
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蔡正貴心道“侯衛東到底年輕,抓政績的心思比章永泰更加迫切。”
他昨天和李太忠通了話,兩人最怕侯衛東盯著章永泰未做完的事情不放。現在侯衛東將工作重心放到交通之上,這讓蔡正貴心裡稍安。修路本是一件麻煩事,隻要能讓侯衛東陷在麻煩事情裡,他就沒有多少心思去查其他事情。若此事辦不好,侯衛東就算有周昌全的背景,在成津縣也將威信掃地。
“以李太忠在地方上的影響,在重大工程上找些麻煩,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想到這裡,蔡正貴眼角餘光不由得轉向了縣委常委、公安局長鄧家春。此人在沙州公安裡就素有“冷麵”之名,這個“冷麵”如一根刺,讓他喉嚨感到很不舒服。
在常委會上,一般來說,書記的態度就是拍板,應該放在最後。今天第一次常委會,侯衛東一上來就定下了基調,常委們若是明確反對,就是與新書記唱反調,因此大家都不反對。
侯衛東道“修路是好事,也是大事,大家充分發表意見。”
蔡正貴在常委中排名靠後,他主動道“我支持將成沙線的建議納入今年重點工程。關於交通的重要性,從幾個俗語就可以看出來,‘火車一響,黃金萬兩’,‘要想富,先修路’。成津的交通條件是沙州四個縣最差的,如果不改變交通狀況,成津的發展就是空中樓閣,我同意立刻啟動成沙線建設。”
鄧家春道“我沒有意見。”
組織部長李致見侯衛東執意推行此事,心裡有些不安,道“侯書記,修路是好事,隻是成津財力緊張,就算全縣一年不發工資,也修不成這路。此事還要謹慎,等資金大體上有著落了,這才向社會宣傳,否則就會失信於民。”
侯衛東擺了擺手,道“如果等到萬事俱備,此路恐怕還要等上許多年。如今各地都在大發展,成津如果再不快速發展,與周邊縣的差距將越來越大,想到這事,我就睡不著覺。”此語一出,副書記高小楠就將反對意見咽了回去。
蔣湘渝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見大家紛紛表態,這才道“我來發言。”
會場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蔣湘渝。
“修路是大勢所趨,人民群眾有這個願望,各個企業有這個願望,縣委、縣政府也有這個願望,我支持將成沙線列入重點工程。隻是如李部長所言,縣裡確實沒有資金啟動。不過,再難我們也得啟動,大家還記得紅旗渠吧,我們的條件比當年修建紅旗渠時好得多,如果動員全縣之力,肯定能將此路修成。”蔣湘渝又來了一個轉折,“但是,沒有省裡、市裡的支持,修建此路將困難百倍。侯書記與省市領導熟悉,這是先天優勢。成沙線公路建設在侯書記領導下,一定能成功。我有個建議,成沙公路指揮長由侯書記親自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