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兩人的爭執,李太忠精神一振,道“侯衛東才來幾天,兩人就有公開分歧,以後矛盾肯定要激化,隻要黨政一把手不團結,就沒有精力亂插手。”
老苟道“侯衛東現在親自抓這個大工程,隻要將精力陷進去以後,他就沒有時間來整頓礦業秩序。”他是國土局長,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不少乾股在礦裡,每年收益可觀。他對章永泰的整治工作是陽奉陰違,數次泄密,這令章永泰大為惱火,已經有換掉他的方案,隻是未能動手,就出了車禍。
章永泰出了車禍以後,老苟開了一瓶紅酒,大醉。
李太忠卻沒有這樣樂觀,在沙州越久,就越不敢對侯衛東掉以輕心,道“先不要輕易下這個結論,還是要觀其言察其行,小心駛得萬年船。”掛了電話以後,他又給雙河鎮黨委書記溫貢成打了電話,道“新成沙公路要從雙河經過,聽說占地不少,這是新書記的政績工程。哈,老溫,你可一定要支持。”
轉眼間就到了11月,侯衛東遇到了人生的大喜事小佳生了女兒小囝囝。侯衛東隻在家裡停留了兩天,便回到了成津。為了免受打擾,他將此事當成了機密,沙州以及成津諸人無人知道。
此時,成津交通進入了輿論造勢階段,《成津日報》和成津縣電視台一直在全方位轟炸式宣傳成沙公路。成沙公路成為了成津縣的熱門話題,章永泰推動的礦業整頓工作漸漸地被多數乾部遺忘。
縣委招待所平時除了照顧縣委的領導外,為了增加收入,招待所的大食堂也對外開放,由於環境好,生意還不錯。生意不錯,來往的人員也就不少。章永泰的女兒章鬆以前來過縣委招待所,對招待所的情況並不陌生。上一次就是假裝在食堂吃飯混進了招待所,這一次她依葫蘆畫瓢順利地走進了招待所。
進了招待所,她驚訝地發現,縣委招待所後院新修了一道圍牆,圍牆貼上了漂亮的牆磚,還在牆根上種了茂密的植物。這一道漂亮的圍牆,將縣委招待所分隔出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
這個角落還修有一道傳統鐵門,坐著一位中年人,正無聊地看著報紙。看到翻報紙的守衛,章鬆知道侯衛東的住房仍然在裡麵,她突然湧現出莫名的悲傷和深深的無力感。找了一個隱蔽而視線又不錯的角落,章鬆閉著眼睛做了十幾次深呼吸,這才睜開眼睛,緊盯著那一個守門的無聊中年男子。憑她的直覺,侯衛東應該還沒有回到院中。
守到晚上7點,一輛越野車開進了中門,那位守門男子原本無精打采,見了這輛車,立刻就如換了一個人。他飛快地站了起來,將鐵門打開,那輛越野車略為停頓,就滑進了神秘的小院子。
章鬆看得真切,她從隱蔽處跑了出來。到了門口,那名中年人動作敏捷地攔住了她,用低沉而嚴厲的聲音道“乾什麼?”
“侯書記,我是章永泰的女兒章鬆。”章鬆早就料到了守門人會攔著她,到了門口,對著正在下車的侯衛東大喊。她料定,在這種情況之下,侯衛東無法拒絕。
侯衛東回頭看到章鬆,道“讓她進來。”
走進了小院,章鬆鎮定了下來,心裡變得異常平靜。她甚至調侃了一句“侯書記,這圍牆真漂亮。”說完這句話,她馬上又後悔了,此行是來求人為父親報仇,不是來走親訪友。
到了二樓小屋,侯衛東禮貌地問“喝茶還是咖啡?”
“父親的冤情一日未了我有喝茶或喝咖啡的情趣嗎?侯書記,我父親是成津縣委書記,不明不白地死了,縣委當真就撒手不管了?”章鬆語調升高,道,“我等了這麼長的時間,沒有給侯書記添麻煩。今天我得再親口問問侯書記,縣委到底準備怎麼辦?如果沒有明確答複,我將保持著向市委、省委以及黨中央上訴的權利。”
侯衛東見章鬆頗為衝動,愈發不能將真實計劃告訴她,臉上表情嚴肅起來,道“章書記是車禍身亡,省廳已經作出具有法律效力的鑒定結論,除非有新的證據支持此事。而那幾頁日記隻是日記,不是法律意義上的證據。”看著漸漸變了臉色的章鬆,他又換了口氣道,“當然,章書記的日記很重要。上一次你隻給我看了那一部分日記,我想看一看整本日記,你回去複印給我,這裡麵或許還有其他線索。”
章鬆眼裡已有淚光閃爍,道“這有用嗎?成津如今轟轟烈烈大辦交通,誰還有興趣整頓礦業秩序?隻有我父親是個傻瓜,士為知己者死,現在果然死了,誰還記得他為成津發展作出的努力和犧牲?”
侯衛東心裡也有感慨,不過他保持著高度的冷靜,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章書記是我最欽佩的人,但是縣委、縣政府必須依法辦事。我上一次也說過這個觀點,如果你父親真是被陷害,你上訴就有危險,這是章書記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如果你父親確實是車禍,上訴就是變相阻撓成津發展,這也是章書記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我堅信父親是被人陷害。”章鬆見侯衛東平靜的態度,熱血上衝,噙著淚水道,“我希望侯書記能為父親申冤,這是做女兒最大的願望。”她突然走到門口,將房門關上,靠著門,猛地將身上的t恤衫脫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侯書記,我陪你睡覺。”
侯衛東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道“你乾什麼?!穿上衣服,幼稚!這樣做解決不了問題。”章鬆不理,又伸手將胸罩解開,將雪白豐滿的乳房暴露在侯衛東麵前。
這是非常低俗古老的招數,可是卻非常麻煩。侯衛東反應很快,走到窗邊,拉開窗門,用鎮定的語氣道“你是章永泰的女兒,怎麼能這樣做?如果你不馬上穿衣服,我就叫人上來,出醜的是章永泰書記。”
侯衛東冷靜的態度讓章鬆清醒了過來,她嗚嗚哭了兩聲,將衣服穿了回去。
鄧家春吃了飯,看了一會兒電視,就提著水壺為滿院花花草草澆水。侯衛東拉開窗子發出了聲音,他很敏感地回過頭,正好看到站在窗邊的侯衛東。過了一會兒,就見到一個年輕女子從樓上下來,低著頭,幾乎是掩麵出門。
鄧家春提著水壺繼續澆花,假裝沒有看見此事。侯衛東又出現在窗口,道“鄧局長,有事,請上來。”
侯衛東沒有說章鬆脫衣服一事,隻是講了她的狀態。鄧家春黑瘦的臉繃得緊緊的,道“這事還真有些麻煩,章鬆如果去上訪,會打草驚蛇,不利於我們行動,得想個法子阻止她。”
侯衛東道“當前不能跟章鬆講明這事,講得越清楚,我們有可能越被動。章書記是急性子,看來他的兒女也是急性子。現在集中精力尋找破案線索,這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鄧家春說起案子時,目光淩厲起來。他隻有一米六五左右,但是他站如鬆,坐如鐘,在心理上給人的感覺就特彆高大。
“我安了幾個釘子下去,正在收集情況,進展還是比較順利。”他麵臨的困難與侯衛東基本一樣,在公安局一二級領導成員中,有不少人與有色金屬礦有關聯,他布置工作就得費更多的腦筋。好在市局對成津進行了全力支持,成津方麵的檔案對成津全麵開放,刑警隊的人員由鄧家春隨時借用。通過已有的線索,鄧家春慢慢地開始將觸角伸到了成津礦老板。
“每天都有小進展,很不錯。”為了不給鄧家春造成壓力,侯衛東再次闡明自己的觀點,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辦案就得辦成鐵案,千萬不能吃夾生飯,縱使有壓力,也由我來得天花亂墜,口水亂飛,成津沒有一點變化。”
“這些當領導的都是一個樣,以前章永泰天天盯著鉛鋅礦、鉬礦和鎢砂礦,還不是想多撈些錢,現在侯衛東修路也是要得好處的。這一條路修好,侯衛東就變成了百萬富翁。”
“我操,豈止百萬富翁,肯定會變成千萬富翁!”
大家在車上說得熱鬨,章鬆卻聽得很不是滋味。父親天天為了成津發展而操勞,顧不上家,與腐敗沾不上邊,更為了懲治腐敗丟了性命,可是在普通群眾眼裡,他父親也和腐敗分子沒有區彆,這讓章鬆心裡湧起了深深的悲哀。
到了《嶺西日報》大門,她拿出了工作證,對門衛道“我是沙州國稅局的,找王輝主任,談宣傳報道的事情。”門衛看來人是沙州國稅局的乾部,穿著整齊,不像是來上訪的人,登記以後,還主動道“王主任在六樓。”上了六樓,章鬆沿著辦公室走了過去。在開著門的辦公室裡,並沒有看到王輝,她就來到上樓梯的第一間辦公室,敲了敲門。
正在電腦前伏案工作的女子抬起頭來,道“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