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0章諸神的黃昏(終章上)
萬千東風夜放,在天的那邊,如向晚的群星如雨。
布滿子彈與激光線條的藍色天幕仿佛布滿劃痕的玻璃,而在東方,天際透著一股異乎尋常的橘紅色,那橘紅色伴隨著密密麻麻璀璨明亮的光點,以及細細密密無數條深邃的彈道,宛如朝霞,正不疾不徐的侵蝕著輕柔銀亮的星河。
全世界的人們抬眼就能目睹,太陽於子夜十分升起,載著火和亡靈的呼號。
而在NF之海,巨大的恐懼漫山遍野,觸目驚心的沉寂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甚至屏住了呼吸,仰望著毀滅的星群朝西奔湧。
和平,竟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降臨。
漫山遍海的色彩都消失不見了,隻有幾縷火焰,如孔明燈在闃寂中向著徐徐旋轉的“欲望之牆”飄去。天空愈發的清晰透徹,每個人都能看清楚更高遠的幾片雲朵之上,一片廣袤的深藍荒原坍圮,銀河決堤,任星辰如瀑布般朝人間傾瀉。那些泄露的星群拖著長長的焰火和尾跡,簌簌有聲,轟鳴著要將地球的某處埋葬
大衛·洛克菲勒終於確信了成默不是在危言聳聽,他麵孔上的憤怒還混雜著幾分不可置信,那凝視著成默的可怕眼神傳遞出一種荒謬,就像是在質問成默,你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過轉瞬,他就像是接受了現實,身上光芒閃過,那一身白色的袍子消失不見,變幻成了黑色的教士服,隨之消失的還有麵龐上的憤怒,他雙手緊握著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用悲憫的語氣說道:“不,成默,你不該因為一時的瘋狂,直接就去到人性的黑暗麵,你應該再好好想,想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火焰從天而降,黑色的煙霧遮蔽了天空,高樓大廈在倒塌,爆炸在響,死亡像是狼群驅趕羔羊一樣,強烈的光輻射追逐著那些可憐而無辜的人,他們都是普通人,是個丈夫、妻子、孩子,是個農夫、快遞員、白領,是個卡車司機、老師,又或者是運動員,他們每天為了生存而努力,辛苦,忍耐、祈禱,不過是為了這個世間微不足道的幸福,伱為什麼要摧毀這一切?你怎麼能夠看著一張張年輕的臉孔痛苦扭曲眼睛充血在六千度的高溫中氣化,你怎麼忍心看著一個個孩子絕望的喊叫著媽媽被強光追上變成街頭飄浮的鬼影”
成默知道大衛·洛克菲勒虛偽,但沒有想到竟如此虛偽,他不帶一絲感情的打斷了大衛·洛克菲勒,“大衛先生,我在玩文明6的時候,使用核彈的次數隻有‘零次’和‘將核彈使用完’兩種選擇,現在全世界都有這個運氣,來看看我是什麼樣的玩家。”他如機器般冰冷的說,“您不是喜歡悲劇嗎?現在如您所願,悲劇,它降臨了,在您和星門的身上。”
大衛·洛克菲勒停頓了一下,像是沒有聽到成默的話,搖著頭用近似勸慰的商量的音調說,“成默,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因為裡世界一點小小的摩擦,就將全世界變成地獄,天選者死掉了不是不能夠複活,可那些無辜的普通人不會,你不該把失敗的怒火發泄到他們的身上。無論誰都不應該想看到這樣悲慘的事發生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我們不是不能夠溝通,從始至終我們希望的都是你們聽從我們的勸告,讓世界回到正常的秩序上來.有什麼要求和條件我們都可以談真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
成默懂得當大衛·洛克菲勒以這樣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語時,就意味著他如自己所料,選擇了拯救月球上的天選者服務器,說這些話並不是真得想要說服自己,而是向所有人表示,他已經儘力避免戰爭了,一切都是對方的過錯。
所有的對話和過程都會被上傳到互聯網,甚至可能現在就有星門的直播在進行,他這個魔王的形象將印在全世界每個人的心底。
他閉了下眼睛,去習慣絕對的黑暗,似乎這是他的保護色,這個他曾經最為恐懼的東西,如今卻能給到他些許慰藉。他想起了那年在克裡斯欽菲爾德的阿斯加德遺跡之地,惡魔阿爾康曾經詢問過自己的問題:“統治者暴食、精英貪婪、智者傲慢,而凡人則因愚昧犯下了所有罪。如何拯救?”
也許在他回答出那個問題時,他的宿命就已經確定了。
該如何去解釋?
任何解釋和傾訴都很多餘。
更何況,他也不需要解釋,戴上了王冠,就注定身負荊棘,成為世界的公敵。
他睜開眼睛,冷冷的回應道:“被賜予的‘和平’,不過是虛偽幻覺,隻有我用火焰撕碎這個世界,真正的和平,才會降臨。”
“要知道我們的載具是你們的十倍!我已經釋放了我的善意,如果你決意如此,我會殺死你們所有人!所有人!而這一切,都是你這個魔鬼咎由自取!”
沉悶如滾雷的聲響在空氣中翻騰,整個NF之海都在這聲響中顫抖,這聲音綿延之遠,以至於在空曠之海都顯得回音陣陣。滔天的巨浪隨著音爆在黝黑海麵湧動,不遠處的船陸隨之地動山搖。天空中旋轉著“欲望之牆”越轉越快,高速旋轉中,甩出了無數垃圾,那些輕如鴻毛或重若千鈞的垃圾,形成了龐大的泥石流向著成默席卷而去。
黑暗與恐慌如潮水般在海與天之間蔓延。
成默感受到了大衛·洛克菲勒的憤怒也是虛假的,他對自己孤注一擲的做法並非沒有準備。唯一意外的,大概是自己毀滅“天選者係統”的意誌,這大概才是他覺得事情脫離掌控的地方,是他剛才表現得極為惱火的原因。
於是他麵對如山般壓過來的垃圾牆,平靜的說道:“你確定要先埋葬我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離核旦抵達新鄉還有有十八分鐘十九秒。離核旦抵達月球北麵還有十九分鐘十九秒。希望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每多說一個字,多說一句話,耽誤的都是生命,數以千萬,又或者數以億計的生命。”他抬起手腕,做出一個看表的姿勢,“當然,假如你選擇拯救天選者服務器,也得早點去,畢竟月球的距離會遠一點,我都幫你算好了,現在出發,趕到月球差不多十五分鐘左右,你還來得及在月球上欣賞人類史上最盛大的新年煙火。”
“是你選擇了火焰與黑暗,路西法,我會如你所願,讓你看到真正的地獄。”
大衛·洛克菲勒向成默投來了死亡警告的眼神,對視過後,他沒有絲毫猶豫,拉起金光,直奔燃燒的天際。
在半空幽幽旋轉的“欲望之牆”發出了轟然鳴響,就像是被定向爆破的圓形建築,驟然崩塌。那些被引力粘合在一起的垃圾,雜亂無章的向著大海掉落。還有山嶽連綿的垃圾在高速運動中陡然間停了下來,它們向著黝黑的海麵墜去,仿佛一長線叢山峻嶺在地震中垮塌。一時間漫天遍海都是垃圾在下墜,一艘又一艘萬噸巨輪砸在海麵,發出巨響,引發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浪花。密密麻麻細小的雜物砸在大一點的物件上,落在輪船上,海上,仿佛劇烈的龍卷冰風暴。世界在這一刻,仿佛被顛倒了過去,狠狠地抖了幾下。就連天選者們也四散而開,躲避這可怕的異象。
“成默?”
混亂之中,成默聽到了有人呼喚他的名字,這聲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有些暈眩,那暈眩近似近鄉情怯,他不敢轉身,不敢側目,不敢看向那個聲音的來源。
“成默!不要這樣做!”
那輕盈、乾淨又帶著幾絲溫暖的聲線落在了交錯無序的鳴響中,它清空了他耳中的喧囂,或者說在他的世界裡其他的聲音都被這熟悉的聲音所驅逐了。
他有一種終於翻到一本書結局的感覺,隻是他已從行文中看到了不詳的預兆,他既害怕又期待,他想把書蓋住,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可被雜物模糊的視野中,卻有一縷光在黑暗蕪雜中逐漸放大、蔓延、生長,由遠及近,直至來到他的眼前,形成了可以分辨的形狀。
那個他念念不忘的女孩,在絲絲縷縷清澈的光線中,展示出了她的輪廓,她潔白素淨的麵龐散發著神聖的光輝,白色的修女服彷似純淨無暇的雲朵,裙擺在冷風中搖曳如隨風飄散的花。她手持權杖,像是被時光剝蝕的古老壁畫中的主持祭祀的聖潔女神。
成默躲藏在麵具之下,偷偷凝視著她越來越近。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女孩還是那般年輕美麗,一如幾年前離彆時的少女模樣,可她又散發著凝重肅穆的氣息,就像她的軀殼凝固在了時間之中,如同.如同——活著的化石。
“成小默,停手吧,你答應過我,不會變成.這樣”
這親昵的稱呼鑽入耳朵,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他感覺到渾身戰栗,耳膜像是被連續重錘的鼓皮,它掀起的不是聲浪,而是有節奏的,自心臟而來的血液潮汐。
他的心跳,他的血,他的瞳孔,他的耳膜,全都在這裡,還有她的名字。
他不敢直視她,不敢直視她一如從前的微笑,不敢直視她滑過臉龐的那顆淚水。他低垂著眼簾,像是從門縫中窺視,那月光般溫暖清涼的光線,穿過了紛紛擾擾的雜物,落在她的臉頰上,化為了斑駁的雪,就像她已在風雪交加的夜晚站了很久,就為了等待他打開眼前的這扇門。
世界是如此安靜,安靜到能隔著門,聽到了兩個人的心跳聲。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要不顧一切的打開這門,衝出去,和她擁抱,想親吻她,傾訴思念,乞求諒解。
因為,因為,這個世界上,對你來說沒有人比她更重要了。因為她,你才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愛。因為她,你才明白愛是什麼。因為她,你才體會到被愛的幸福。因為她,你才懂得了生命美好。
然而,然而,你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了,你有了其他的女人,你還有了孩子。可你無法否認,在很多時刻,也許是夜深人靜隔窗麵對萬家燈火的那一刻,也許是行走在人流擁擠的街頭聽到熟悉音樂的那一刻,也許是翻開書籍看到了一段觸及內心文字的那一刻.一些畫麵就會像突如其來的子彈擊中你的大腦,讓回憶炸開,飛濺的時光中,全是她的影子。儘管她已經離開了你的生活,但你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徹底的改變了你,改變了你的人生的女孩。
在那之後,你經曆了很多,在不斷碰壁的過程中,你通曉了女人的內心,你清楚的知道她們需要什麼,怎麼樣的行為算是浪漫。你慢慢的懂得了情調,熟知什麼樣的禮物能夠討她們歡心。也許你已經輕而易舉的就能讓一些女人對你死心塌地。也許你懂得了太多,反而對此感到厭倦和無力。
相比之下,曾經單純的時光,是如此的簡陋,可是越是如此,你就越是無法忘卻她。即便此時你已經能夠平心靜氣的麵對過往,你已經變成了你年少時心心念念的大人,你已經開始麵對更為複雜的人生。你逐漸發現大人的世界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它沒有小說裡裡跌宕起伏的情節,人生不是爽文,充斥的隻有老板的嗬斥、同事的抱怨、家人喋喋不休的喧鬨即使能夠拋開繁蕪的人際關係,你也並不輕鬆,金錢的壓力、業績的負荷、對生存的焦慮、對未來的迷茫,這一切都在你本該安享寂靜的時候叫你窒息。而你審視自己,意識到你並不是一個強者,你丟掉了夢想,做著乏味的工作,變成了一個流水線上隨時可以被替代的零件。你回到家裡,幻想這裡是你能夠棲息的港灣,但實際上它從不屬於你,要麼屬於房東,要麼屬於銀行。你漸漸發現,長大後的人生,它要麼枯燥,要麼苦澀,即便你深得上天厚待,擁有了物質上的滿足,你還是被時光逼迫得很難興奮和快樂,偶爾的安靜都顯得如此疲憊。
於是你開始懷念年少的時光,懷念穿過梧桐樹葉投在課本上那散亂的陽光,懷念放學後嘈雜的人流和籃球架上隨意飄蕩的白雲,懷念學校小賣部冒著熱氣的豆漿和兩塊五的可樂,懷念學校門口的炸串和二十五塊的麥當勞套餐,懷念麵對女生不知道如何聊天顯得很二百五的少年。
你還會
你還會懷念那個坐在你的單車後座,笑著說將來要和你走遍世界的女孩。懷念那個放了學在校門口等著你,隻為喝一杯奶茶,一起坐十分鐘公交車的女孩。懷念在晚自習的操場上,摸黑牽你的手,仰望著天空數星星的女孩。
那時你從未察覺到這些看似普通的東西是如此珍貴,你以為金錢唾手可得,愛情想來它就會來。你以為長大以後,你就能擁有渴望的一切。卻從來沒有想到這段你努力想要擺脫的年少時光,就是命運之神最大的恩賜。
三年、三年、六年、三年、三年又四年,你從牙牙學語到大學畢業,你以為人生應該分一個又一個階段,就如四季,草木發芽,蛙鼓蟬鳴,楓林如火,鴻雁南飛。就如故事,起承轉合,高潮低穀,分彆重逢、陰晴圓缺。
直到走出校園,你才會發現人生在長大以後,一般不分階段,就像是《無間道》裡梁朝偉對他的上司黃秋生說的台詞:“明明說好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
沒有階段,沒有結束,沒有叼著冰棒去打籃球看電影、抱著救生圈往水裡跳衝著穿著死庫水女生吹口哨的暑假,也沒有驟然落雪就興奮的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拿著紅包湊錢在喜歡的女生樓下放煙花的深冬,你不再愉快的跨過了一個假期,就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你的人生進入了漫長的熬。
於是你漸漸明白,父母從來不是你成長路上的障礙,是他們為你擋住了烈日和寒風。當你自以為的障礙消失,你才看到真實世界的淒風苦雨。
再後來你還會發現,其實你不一定是故事裡的主角,你沒有那麼特彆,你很平凡,你很普通,如此平凡和普通的你,曾經竟擁有過或者說曾經如此接近過那麼美好的她。
可是,你再也找不到那樣簡單純粹,微笑像是夏夜微風般的女孩啦!
可是,你再也找不到那樣清澈明亮,足以照亮你人生的女孩啦!
可是
可是當她真的恍如神跡般再次出現在你的眼前,她還是從前那個她,甚至一模一樣,一副沒有被世俗浸染過的純真模樣。
而你卻庸懦渾濁,你卻俗世纏身,你恍然驚覺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的自己。
你捫心自問:你的人生結束了嗎?
你現在自由了嗎?
你的人生又開始了嗎?
你忘記了你是誰嗎?
這些問題並非稻田裡的哲思,而是現實,它們彙聚成網,並且還在隨著歲月緩慢擴張,將你緊緊纏繞。
你凝視著她,心上有無數個問題在瘋狂的生長,如野草般掠過你的視線,幾乎將你吞沒。
你記得你的父母嗎?
你記得你的老師和她的父親嗎?
你究竟想要獲得什麼樣的結果?
你是否願意為了她犧牲一切?
你又願意為她付出多少代價?
你想家嗎?
你有家嗎?
你家裡有些什麼人?
你想回家嗎?
你是否想要逃離?
你為了她做過那些事情?
在你的人生中,她究竟是觀察者還是參與者?
你在此刻凝望著她,到底是懷念還是又一次心動?
你想說的話蘊含著怎麼樣的心情?是《好久不見》還是《富士山下》?
你是不是不過是借著回憶來抵抗現實的沉重?
你記得你背負著什麼嗎?
你又在期待著什麼?
你認為逃跑是勇氣還是前進是勇氣?
你到底是想成為時空的穿越者還是想要成為光陰的守望者?
假如你選擇了逃走,那麼你會麵臨什麼樣的後果?
你心裡有答案了嗎?
成默找不到答案,時間太急迫,她的那滴穿透時空的淚水卻已滲入心臟。海風在吹,又苦又鹹的滋味似刀劍風霜,一下又一下雕琢著他的軀殼。
他恍然明悟,不管你如何回望,不管你如何流連,人生就像是那列單行的K20,你已經預知了它的毀滅,可你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沿著既定的軌道走向不可逆的結局。李濟廷和大衛·洛克菲勒都已經告訴了他,即便強大如斯,所有路過的風景注定無法重複,所有經過的站台再也無法回頭,你休想要停下,除非死亡。
你一言不發,你駐足不前,你甚至必須要推開她。
你認清楚了
你終於認清楚了,無論是誰的青春,都不過是個短暫的美夢,度過了最無憂無慮的年少,人生的痛苦和無聊才是常態。
你隔著交錯的激光與湍流,遙看著那個他曾經朝思暮想的女孩,就像遠野貴樹隔著快速疾馳過的小田急線注視著篠原明裡。
遠野貴樹再也回不去那漫長的琦京線,回不去那個燃燒著爐火的候車室,更回不去那株櫻花樹下。記憶不過是可供憑吊的片段,它不是證據,不是解藥,也不是地圖,更不是信鴿。
那麼,遠野貴樹隔著飄落如雪的櫻花看到的是遺憾嗎?
也許,在他轉身之後,那就應該叫做成長。
驀然回首之後,你向前走,才發現困住你的那片澡澤早就消失了。你終於懂得,人生就是如此,那種情投意合的錯過又重逢,隻會發生在電影裡。在絕大多數人的人生中,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即使再重逢,即便她還是從前的她,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你受困於事與願違與無可奈何交織而成的蛛網之中,被粘在上麵動彈不得。
你心跳如火如荼,劇烈的搏動中有個聲音在你心臟深處大喊:“打開門啊!抱住她啊!你還在等什麼?”
那個人,也許是坐在電影院裡的你,那個時候,也許你在看的是《你的名字》,是《天氣之子》,是《鈴芽之旅》。
是啊!那樣不顧一切的重逢,隻有童話故事裡的少年才能擁有吧?
你可以懷念,一千遍,一萬遍,一億遍,就像手機裡一頁又一頁沒有收件人的信息,可最終卻隻能像現實裡的遠野貴樹一樣,隔著列車,看她走遠。
說一聲“再見”。
這聲“再見”仿佛悠遠的回響,它來自於許多年前的夏天。在他踏上那輛列車的十一號車廂,他對未來一無所知,站在車窗邊麵無表情的對李濟廷說了“再見”。
可能,它來自更早的那棟老屋,他和父親吃過了打邊爐看過了電影《無問東西》,他像往常一樣早睡早起,在一個普通清晨,他拿著白煮蛋,對父親說了句當時認為無關緊要的告彆。
還可能.還可能它來自某個雨後的傍晚,學校門口的奶茶店。有個女生煞有介事的在杯子上寫下了“我顛倒整個世界,隻為擺正你的倒影”,然後對他說了許多關於重逢的話,那些話語仿佛就是不可違背的預言,與此刻幾乎分毫不差。
唯一有區彆的是
唯一有區彆的是,他們無法實現承諾,即使許下諾言之時堅信自己可以,然而此刻依舊對相向而行,彼此都無能為力。
“庇護聖女怎麼可能庇護一個魔鬼?是時候認真的說‘再見’了。”成默心想,“我最後能為你做得到的隻有推倒這座欲望的金字塔。”
一道光圈如漣漪般向四周擴散,瞬間清空了方圓幾十公裡之內的天選者。
他緩緩的舉起了“七罪宗”指向了那個他曾經朝思暮想的女孩,在她想要抬手推門的那一刻,就像是對自己舉起了槍。
他緘默了幾秒,在她沒有來得及說出其他的話之前,平靜的扣動了扳機。
子彈從他口中激射而出,事隔經年,正中眉心。
“女孩.你離我太近了。擋住了我前進的道路!”
天幕澄澈,劍光抵在了她的手心,鮮血映紅了她白晝般的臉,一縷和煦的暖風,穿越了時光與生命的縫隙,吹落了點點淚水,那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痛苦與真實。
他凝望著那在風中飄散、消失,融入黑暗的淚水,仿佛看到了極光照亮的天邊、星球糖和冰湖、柔軟的唇、寂靜的麋鹿群,這些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時常如插曲般跳入大腦的畫麵,隨著那些淚水被埋葬在了重逢的夜晚。
大海遍布屍骸,死亡是罪與罰的交響,天空是冰冷俯瞰人間的眼睛,月亮是瞳孔。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場值得慶賀的重逢,隻不過環境有些不合時宜。
“那麼,就讓我為這次重逢獻上最宏偉的祭典。”
他心中如此想,黑色羽翼如突然跳出祭壇的火焰,揮發出熱力與星屑,在空氣中湧動如潮,他無聲告彆了試圖靠近的一切,迎著漫天花火,直向天闕。
他舉劍,刺向那傲慢的瞳孔。
他在天際燃燒,就像是即將墜落的太陽,將以殘酷而猛烈的孤獨,以永夜殺死偉大的命運。
那麼,你隔著飄落如雪的櫻花看到的是遺憾嗎?
成默覺得就算他和她不過是短暫重逢在曆史的褶皺之中,就算他即將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我沒有遺憾。謝謝你,媽媽,教會了我,告彆也是一種祝福。可是,媽媽,我真的很喜歡她。”
(520特彆篇,最終章下午6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