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就是擺明要包庇李義府,這也沒有什麼可說的,韓藝也早就料到了,他隻是想爭取一個讓民安局名譽不受損的結果,這就夠了。好在李治還是給予了民安局一個台階下,畢竟他還是讓李洋去一趟民安局,走個流程。
出了兩儀殿,韓藝正準備與程處亮出宮,回民安局去,一個宮娥突然走了過來,皇後宣他過去一趟。
韓藝向程處亮道:“總警司,你就回去吧!”
程處亮愣了一下,隨即道:“可我回去該怎麼辦?”
韓藝翻著白眼道:“當然是先撤啊!順便通知那些告狀的農夫明日去民安局一趟。”
程處亮瞧了眼那宮娥,點點頭,然後大步離開了。
而韓藝則是跟著那宮娥往後宮那邊行去。
來到花園中,但見武媚娘坐在亭內。
“微臣韓藝參見皇後!”
“進來說話吧!”
韓藝來到亭內,武媚娘微微一瞥,帶著一絲幸災樂禍道:“我說什麼來著,想不到這麼快就應驗了。”
韓藝忙道:“皇後明鑒,這與微臣可沒有關係,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之前就是顧忌到皇後,才建議息事寧人,若是李義府願意配合的話,根本就不會鬨到今日這地步。”
武媚娘卻道:“但這也怪不得李義府,他剛剛出任中書令,兒子就被你們民安局給抓了,況且你還參與了其中,你叫他顏麵上如何過得去,朝中大臣非得認為你要壓他一頭。倘若李義府要抓你的夫人,即便他有正當的理由,你會答應嗎?”
這一句話真是正中韓藝的要害,可見武媚娘也是非常了解韓藝的。因此韓藝也不敢隱瞞,如實說道:“微臣當然不會答應,因此這一回,微臣也並不想衝撞李義府,而是儘量希望息事寧人,我們也為此做過努力,隻是當時事出有因,我們不得不采取措施,希望陛下能夠出麵調解。”
“這事隻是小事。”武媚娘笑道:“你明白這個道理,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是想偏袒李義府,隻是你要明白,這利器可以傷人,也可以傷己,若是你利用民安局去對付李義府,其實同時對付的也是你自己。”
其實她還有半句沒有說完,就是也會傷及她的權益,就是權力必須要淩駕於律法之上,你如果將樞要大臣禁錮於律法當中,那你自己也是樞要大臣,你不可能做到完全不犯法,至少陳碩真還在那裡,我們是統治階級,怎能讓律法這把劍懸在自己頭上了,如果蕭無衣犯法了,你是抓還是不抓,那不用說,韓藝肯定會包庇蕭無衣的。
韓藝點頭道:“微臣一定謹記皇後的教訓。”
“教訓就談不上了,你是一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是你在某些方麵,總是希望做到儘善儘美,可是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武媚娘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又正色道:“這話說回來,這事似乎不簡單,不知你如何看。”
好聰明的皇後啊!韓藝道:“回稟皇後,臣也以為這事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的。”
武媚娘麵色凝重道:“那你可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具體是誰,我還未查明!但是---!”
韓藝稍稍停頓了一下,道:“但是我從整件事的經過來看,我認為不是朝中大臣所為,而是京城那些公子哥所為。”
武媚娘問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根據民安局的調查結果來看,如果這是有人設計的,那麼肯定與當時打獵的公子哥有關,而那些公子哥的長輩在朝中也不是一派的,彼此間素有恩怨,因此微臣認為這是他們自己所為。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其實目的不在於李義府,而是在於民安局,他們覺得民安局損害了他們的權益,反而有利於平民的,故此設下這個局,讓微臣與李義府自相殘殺,他們從中漁利。”
武媚娘抿唇一笑,她哪裡聽不出韓藝這弦外之音,就是說我們民安局其實在打破民間的士庶間隔,對你還是有利的,這一點她也想到了,但是她隻想民安局在民間發揮作用,不要涉及到朝堂上來,道:“難怪你這一回處理的方法與以往是大不一樣,原來你早就察覺到了。不過長安這些紈絝子弟,都不是善類呀,竟敢挑起當朝宰相之間的鬥爭。”
說到這裡,她輕輕一笑,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韓藝笑道:“我認為那些人不過隻是跳梁小醜罷了,與他們一般計較,也隻會自降身份,而且如果我們繼續追究下去,他們肯定也會反擊的,這事隻會鬨得沒完沒了,因此微臣以為給予一點警告就是了,不再繼續追究下去了。”
“跳梁小醜?”
武媚娘輕輕一笑,道:“我雖也讚成這麼做,但也僅限於這一回,但是不要再有下回了。”
她最擔心的就是韓藝與李義府自相殘殺,如果他們兩個有所折損,那對於她的傷害太大了,其實她是不能容忍的,隻是這回她知道也抓不住對方的把柄,說到底沒有人逼李洋去踩踏莊稼的,而且,你追究的話,那這案子就肯定沒完。
韓藝道:“微臣明白。”
武媚娘隨口問道:“對了!不知是誰將這事捅到陛下那裡去的。”
韓藝愣了下,道:“應該杜中書。”
武媚娘點了點頭,苦笑道:“這兩個中書還真是水火不容啊!”
韓藝點點頭,心中突然冒出一絲懼意來。
正當這時,忽聽有人喊道:“皇上駕到!”
但見李治從外麵走了進來,武媚娘、韓藝急忙迎上,“臣妾(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
李治忽然瞧向韓藝,詫異道:“韓藝也在啊!”
武媚娘笑道:“最近太子不是一直念著韓藝總是未找他玩麼,因此臣妾聽聞韓藝入宮了,便將他叫來,好好數落他一下,可不能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太子。”
日!你腦筋轉得還真是快呀,但是也用不著這麼說吧!你這不是給皇帝借口發揮的機會麼。韓藝心中一陣鬱悶。
果不其然,李治冷冷笑了一聲,“這可不能怪韓藝,韓藝擔當重任,又得去民安局,又得去戶部,還得去人家家門前吃午飯,哪還有空夠去東宮找太子啊!”
武媚娘聽得抿唇一笑。
韓藝尷尬道:“微臣知罪。”
李治忍不住又說一句,“就你小子事多。”
韓藝垂頭不語,心裡卻覺委屈,分明就是李義府惹出來的,怎麼又怪我事多了。
李治心裡當然明白,但是他跟韓藝最熟,而且韓藝輩分最低,不隻有數落他幾句,道:“朕也有幾日未去查看太子的課業,就一塊去吧。”
於是三人去往東宮。
來到東宮太子書房外,隻聽得裡麵傳來李淳風的聲音。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又聽得一陣讀書聲,“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李治和武媚娘對視一眼,又與韓藝輕步來到窗外觀看,但見李淳風站在中間,一手持書,一手負於背後,而周邊還坐著幾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坐在正中間的就是太子李弘,這太子讀書,肯定會有書童陪伴左右,不然一個人讀書多麼無聊啊!
忽聽李弘說道:“老師,這話的意思是善於治國者,要讓百姓變得愚昧,不要讓百姓變得聰明麼?”
李淳風搖搖頭道:“當然不是,這一段話的‘愚’指的是淳厚樸實,而‘智’是指智巧詭詐。”
李弘若有所思道:“可是君主如何教百姓淳厚樸實呢?是不是讓百姓不要讀書,不要知道的太多,隻要讓他們懂得去種田和織布,不受饑寒就可以了,這樣他們就不會變得智巧詭詐,而變得淳厚樸實,利於國家的安定、和諧。”
淳厚樸實是教不來的,隻能去馴化,就跟馴馬一樣。
李淳風稍稍遲疑了下,才點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若是百姓都衣食無憂,這天下自然太平,因此教百姓種田、織布,實則是為百姓好,也是為國家好。”
其實不管是老子,還是孔子,都有這種思想,因為他們的終極目的是一樣的,不管是無為而治,還是有為而治,都是為了創造和諧社會,百姓種田織布,服從命令就行了,如果人人都滿腹經綸,去想著如何治國,那誰還會去種田,不天天尋思著如何做皇帝了,讓每個階層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去奢求更高的地位,這樣的國家才會和諧。
這是愚民思想嗎,當然是的!不管老子這句話中的“愚”、“智”,究竟是什麼意思,其實都帶有愚民思想的,什麼是淳厚樸實,不就是安於本分麼,你種田,你子子孫孫就都種田,不要去讀書,不要想太多,但隻有愚昧無知的人才會安分守己,聰明的人當然想要更好的生活呀,自然會力爭上遊,憑什麼你們在上麵享福,我在下麵種田,但這在當代你不能說錯,如果個個都是陳勝吳廣,那怎麼創造和諧穩定的社會,國家怎麼發展。
這可是儲君呀,李淳風當然不敢隨意更改何種愚民思想,隻能說是的。
李弘又問道:“那為何母後要建昭儀學院,供那些百姓的兒女讀書,這不是要大興教學麼,可讀書會讓百姓變得聰明。”
武媚娘不禁看了眼韓藝。
韓藝鬱悶了,什麼意思,不會這你也怪我吧?
這一句話可算是把李淳風給難住了,自古以來,隻有有身份有錢的人才能讀書,尋常百姓是沒有資格讀書,還是武媚娘開得先例,他突然嗬嗬一笑,道:“關於這個問題,恐怕得請窗外的幾位智者來問殿下解答了。”
李治反應極快,小聲道:“這交給你了。”
靠!韓藝驚慌道:“陛下,臣也沒有讀過幾年書啊!”
武媚娘道:“但這是因你而起啊!”
說著,她也不給韓藝辯解的機會,跟著李治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