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明白人,比很多人都明白。”方運微笑道。
“唉,明白啥,也是聽一些讀書人說的。聽說因為造紙工坊,讀書人差點打起來。”
“哦?難道有讀書人同意建造造紙工坊?”
“是啊。一部分人說,這造紙工坊是趙氏商行的,和不要臉的慶江商行不同,趙氏商行畢竟是皇家的商行,建造的造紙工坊有附加的去汙工坊,專門減少廢水,排出的廢水隻有平常造紙工坊的兩三成。這些廢水即便排進江裡,問題也不大。”
“但另一部分人就不同意,說什麼也要中止造紙工坊。然後支持建造的人就說,象州被慶國禍害很多年,再也經不起折騰了。當年象州很富饒,但現在,已經被江州比下去,甚至連整個寧安縣的收入都比得上大半個象州。為了讓象州恢複繁榮,應當做出一些犧牲。雙方不斷爭吵,我怕出事,就離得遠遠的。”
方運輕輕點頭,沒有說什麼。
中年車夫道:“其實巴陵城其他地方的人倒不怎麼在意,主要是巴陵城北和北麵的一些縣鎮村子的人反對。北麵那些村鎮在下遊,凡是靠長江吃飯的,誰也不願意見到上遊有造紙工坊。唉……”
車夫一邊趕車,一邊說著有關造紙工坊的事,語氣裡充滿了矛盾。
馬車出了巴陵城的北門,很快抵達北工坊區,然後沿著工坊區前行。
方運掀開窗簾,有種熟悉的感覺,因為這裡和寧安縣河岸邊的工坊非常相似,大量的工坊正在運轉著,眾多馬車與工人進進出出,忙碌而有序。
馬車即將抵達北工坊區最北段的時候,方運清晰地聽到有人在大聲喊叫。
“趕走廢水工坊,還巴陵一片青天!”
“廢水一出,水妖都跑,還能住人嗎?”
“三十年前,我的小兒子就是被造紙工坊的水生生毒死,才十三歲啊!你們這群畜生!”
“我說這裡的衙役兄弟,你們也是巴陵人,你們也是象州人,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造紙工坊害人?”
罵聲不絕於耳,馬車突然停下。
“童生老爺,您是準備繞路,還是停在這裡?他們把路都堵了。”車夫道。
方運笑道:“你回去吧,我正好到地方,順便看看熱鬨。”
中年車夫急忙壓低聲音道:“您可千萬彆瞎胡鬨!這裡麵的水深著呢。我懷疑,事情要鬨大。我也就是看你人好才說,換成彆人,我肯定不說。”
方運微笑著問:“那我可要謝謝您,不過您能細說一下嗎?”
中年車夫猶豫片刻,低聲道:“這裡麵的彎彎道道很多。象州地界的長江邊上不隻有巴陵城,還有好幾座縣城或鎮子靠著長江,據說趙氏商行選地方的時候,好多個知府知縣都在爭。畢竟當地賺錢了,當官的考評高,就容易升官。後來造紙工坊落戶巴陵,其他幾個地方的知縣就不滿意,所以一直暗中阻撓造紙工坊,想要讓造紙工坊建在自己縣裡。”
“這種事倒不算罕見。”方運輕輕點頭。
“不僅其他幾個縣城在阻撓,慶江商行直接雇了好些個地痞流氓鬨事,他們可真敢動手。我聽說,巴陵要是鐵了心建造紙工坊,他們可能要放火燒工坊。所以我說,您千萬彆去湊熱鬨。”中年車夫認真地看著方運。
“這樣啊,那我明白了,我不去摻合他們的事,隻去找朋友。好了,我走了,您忙。”方運客氣地說完,向前方走去。
中年車夫望著方運,輕輕一歎,然後望向更遠處,就見大街上站著數千人,有幾百名衙役士兵正攔著那些人,在他們身後,是一座在建的工坊,但裡麵沒有人,已經停工。
造紙工坊附近有許多工坊,在清晨的陽光下,一些工人正一邊聊天一邊看熱鬨。
秋風拂過,越發涼爽,方運慢慢向前走,很快走近人群。
除了幾個人看了方運幾眼,大都不在乎,或者喝罵著,或者就跟看熱鬨似的一言不發。
“搬走工坊,還我碧水!”一個童生激動地大喊,於是,許多人也跟著喊起來。
“搬走工坊,還我碧水……”
數千人跟著一起喊,方運想了想,也跟著喊起來:“搬走工坊,還我碧水……”喊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象州衙門內,州牧董文叢、工司司正薛礫和巴陵知府閻霄等人手握官印,正利用官印監察造紙工坊周圍,董文叢突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董大人,這是何故?”閻霄問。
董文叢臉上還是哭笑不得的表情,道:“你們看到剛到的那個童生了嗎?”
“嗯,看到了,坐著馬車來的。”
“我方才恰好用官印探查一下那些人的才氣氣息,結果發現,那位應該就是咱們的總督大人。”
“這……”廳堂內的官印急忙使用官印,發現那人竟然是大學士,立刻相信董文叢的話。
“總督大人喊口號倒是很賣力。”薛礫哭笑不得道。
巴陵知府閻霄麵色最差,道:“看來是總督大人怕咱們處理不好,所以親自去看看。”
“等人齊了,咱們就商議,商議出結果就上報給總督大人,免得他擔心。”
“唉……”
方運繼續留在人群裡,偶爾喊一下口號,大多數時候都在與在場的人交談,聽他們的真實想法,了解事情的真相,而不是站在高高的廟堂之上吹噓自己懂百姓。
到了中午,有人專程分發乾糧和水,方運和大多數人一樣,吃著乾糧喝著水當午飯,一直到夜幕降臨,才離開那裡。
方運走到州衙後街,去除易容,露出本尊,然後進入州衙。
總督衙門未建成,方運也不好辦公,於是在州衙閒逛,看看州衙的官吏如何做事。
結果卻把州衙的官吏們嚇得不輕,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方運無論走到哪裡,那些官吏全部嗖地站起,一動也不敢動。
方運走了幾個地方頓覺索然無味,正要回自己的住處,聽到董文叢辦公的地方傳來議論聲,於是便繞到門口,示意門口的守衛不要聲張,然後走進去,坐在院子的小亭子,聽屋內正堂的眾官討論。
聽了一刻鐘,方運冷哼一聲,道:“荒唐!”
屋內的討論戛然而止。
“是總督大人。”董文叢說完,帶著一乾官員匆匆走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