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絕不是甄悅,隻是一位不知名的清朝官員的家眷,按照曆史老師教的辨彆方法可以看出這女子並不是滿族人,因為她穿的是漢族女子的服飾,身邊跟著老媽子、丫鬟,管家、護院,貨真價實的官家小姐。
關帝廟裡就這麼大點地方,劉彥直盯著人家看,那小姐不經意間回頭,四目相對,頓時臉上一抹緋紅,迅速將臉轉了過去。
這個細節被老媽子看到,有些不悅,惡狠狠盯了這邊兩眼,悄悄對管家模樣的人說了句什麼。
管家留著花白胡子,腦後的辮子也是花白的,一副精明強乾的模樣,他也朝這邊望了兩眼,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這幫不速之客全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漢,還帶著刀劍,莫非是山賊響馬?
管家走到一位中年人麵前低語,那中年人盤腿打坐,一身勁裝,粗大黝黑的辮子繞在脖子上,太陽穴微凸,旁邊的牆壁上靠著一支紅纓紮槍,看著就是練家子。
這位練家子點點頭,起身朝這邊走來,沒拿他的紅纓槍,手無寸鐵,似乎是想來盤盤對方的海底。
這些細節全被劉彥直看在眼裡,但是他不動聲色,隻是悄悄將懷裡的駁殼槍掰開了**,人生地不熟的,小心為上。
練家子到了近前,朝雷猛搭訕:“你老大在幫?”一口京腔。
雷猛懵了,搞不懂對方什麼意思。
劉彥直這段時間的強化培訓並沒有學到狗肚子裡去,他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是問你們是不是幫會中人,這是青幫的切口,近江府緊挨著淮江,是槽幫的活動範圍,而槽幫也是青幫的分支之一,穿越小組挑選的都是武力值很高的戰士,被人誤認為幫會中人也在情理之中。
“我們是從南洋來的客商,我們老爺在山上賞雨,不小心跌落傷了腿,多謝你們讓我等進來避雨。”劉彥直一拱手接上了話茬,他說的是標準普通話,聽起來和京片子有些類似,但明顯又不是。
練家子有些詫異,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各地方言都能聽會說,還從沒聽過這麼奇怪的口音,便道:“在下京城鎮武鏢局趙避塵,敢問尊駕?”
劉彥直道:“我們老爺姓周,名嘉睿,是爪哇富商,我們都是他的下人,小姓劉,劉彥直。”
“幸會。”趙避塵退了回去,向管家遞了個放心的眼神。
管家一顆心也放回了肚子裡,趙避塵是什麼人,京城鏢局行裡數得著的人物,本來趙爺是走庫倫這條線的鏢,可是架不住自家重金相求,這才單槍匹馬,護送知府老爺的家眷千裡迢迢從京師而來,趙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江湖上什麼風浪沒經過,他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
趙避塵和劉彥直對話的時候,那小姐一直在偷偷向這邊瞟,她長這麼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家中的男性親屬和仆人,基本上沒見過外麵的男人。
荒村野店,風雨交加,仿佛是前世注定一般,她見到了這個玉樹臨風的奇男子。
按說劉彥直並不英俊,身高也不如雷猛等人,但是他這副長相放在光緒年間,也算是周正的了,況且他常年病臥在床,皮膚極白,在小姐眼中就是麵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了。
可惜是個下人,小姐暗想。
這邊雷猛和劉彥直在關注周嘉睿的傷勢,腿部骨折應該無大礙,做一副夾板裝上就是,隻是這腦袋受了傷可沒法醫。
“顱腦內出血,沒救了,除非立刻送回去。”雷猛翻開周嘉睿的眼皮看了看,下了定論。
“他死了我們怎麼辦?”劉彥直道。
“他死了不是還有我們麼,少了曆史指導我們難道還就寸步難行了?”雷猛是軍人出身,隻知道勇往直前,不知道什麼叫退縮。
劉彥直點點頭,再看張文博和郭宇航,也是一臉凝重,默默點頭。
出師不利,曆史指導身負重傷,生死未卜,在每個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雨停了,兩幫人準備出發,小姐老媽子丫鬟上了騾車,趙避塵翻身上馬,管家和那名帶刀的家丁坐在車前,慢慢上了官道。
劉彥直等人也抬著擔架慢慢在後麵跟著,下過雨之後的官道濕漉漉的,騾車的木質車輪碾在碎石子上,車廂輕輕的顛簸著,後簾掀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隻細長的眼睛,悄悄看著車後步行的劉彥直。
這隻眼睛是丫鬟的,旋即簾子就遮上了,車內傳來少女的笑聲。
翠微山距離近江城有四十裡,官道旁出現了村落,一片茅草土坯房,炊煙嫋嫋,打穀場上大片的青壯正在練拳,他們紮著紅布包頭,拿著簡陋的農具,嘴裡赫赫有聲,練的煞有介事。
趙避塵策馬過來,對管家交代道:“這兒有拳民,快走,莫耽擱。”
騾車加快了速度,車內的喧嘩聲也戛然而止。
但是官道上的旅客已經被義和團民們注意到了,一聲呼哨,大群青壯圍了過來,將官道堵得水泄不通,為首一個黑胖漢子,敞胸露懷,膘肥體壯,身後跟著四個小夥子,扛著一柄九齒釘耙,前呼後擁的,煞是威風。
“停下,你們從哪兒來的?到哪兒去?”黑胖漢頤指氣使的問道。
趙避塵翻身下馬,抱拳行禮:“見過大師兄,在下是京師鎮武鏢局趙避塵,護送林知府的家眷回近江,還請行個方便,感激不儘。”
“林懷遠這個二毛子的家眷?”黑胖漢橫眉冷目,周圍人等也聒噪起來,刀槍農具並舉,一定要檢查一番。
趙避塵知道壞事了,這兩年義和團遍地都是,在直隸和山東都頗有規模,沒想到在江東也這麼盛行,拿林知府的官職壓人非但沒用,還激起了對方的怒火,看來林大人在本地的控製力有限的很。
劉彥直等人也緊張起來,世道不太平啊,這就遇上攔路搶劫的了,連知府老爺的家眷都敢動,他們這幾個人也難逃洗劫。
趙避塵沒招了,對方不是江湖人士,他滿肚子的切口都派不上用場,那些青幫的槽幫的各路英雄的社會關係說出來也是白搭,騾車裡可是女眷,哪能經得起這幫鄉下拳民的搜查,自己一世英名,怕是要栽在此處。
他打定主意,動起手來先把這個黑胖漢製住,以此要挾拳民們放騾車過去,至於自己的安危他已經顧不得了。
拳民們都是附近村落的農民,一個個黑瘦乾癟,生的歪瓜裂棗,穿的破破爛爛,手中拿著抓鉤子、鋤頭、鐮刀,以及鄉下鐵匠鋪打造的大刀和紮槍,足有四五十號人,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的氣勢還是很驚人的,騾車裡的小姐丫鬟老媽子已經嚇得麵無人色了。
管家的嘴唇也在哆嗦,他是知道拳民的厲害的,這幫人最恨洋人,最恨教民,隻要看見誰家有洋人的物件,不管是羊油燈還是洋鐘表,哪怕隻是洋火和洋釘,也要把人打成賣國賊,二毛子,全家老少一個不留,真讓他們搜的話,車裡洋東西可不少,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簡直不敢想。
趙避塵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大師兄,還請給兄弟一點薄麵,以後到了京師,儘管來找我,吃喝全包。”
黑胖漢不吃他這一套,斜著眼睛盯著騾車,問道:“是林大人的小妾呢,還是千金?”
車裡傳來嚶嚶的哭聲,丫鬟嚇哭了。
年輕女子的哭聲激起了黑胖漢的興趣,他大手一揮:“給我搜!”
趙避塵忍無可忍,從得勝鉤上摘下了紮槍,這是一支步戰用的花槍,槍頭精鐵打造,白蠟杆的槍身,槍纓血紅,殺氣騰騰。
黑胖漢見他要玩命,拿上九齒釘耙,鋒利的耙刃閃著寒光,配上這幅尊容,活脫脫一個豬八戒轉世。
拳民們刀槍並舉,隻等大師兄一聲令下。
坐在車把式位置的家丁抽出了腰刀,管家也拔出了護身匕首,但他不是要和拳民們拚命,而是要幫自家小姐做個了斷,萬一小姐落到這幫亂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車裡的丫鬟在哭,老媽子也在哭,全都嚇傻了,隻有林小姐冷靜的不像話,她隱隱覺得,會有英雄出現。
千鈞一發之際,劉彥直高聲喊道:“住手!”
所有的眼光都轉向這個外鄉人。
劉彥直一步步走了過來,手中沒拿家夥,拳民們見他氣勢十足,自發讓開一條路來,任由他走到大師兄麵前。
“你豬八戒轉世啊?”劉彥直打量著黑胖漢和他獨具特色的兵器。
“正是!你朱爺爺請的是二師兄。”黑胖漢胸脯一挺,驕傲無比。
“你知道我是誰麼?”劉彥直問他。
“你他娘的是哪路神仙?”黑胖漢被他的淡定激怒了。
“我乃常山趙子龍是也!”劉彥直大喝一聲,震的一圈人耳膜生疼。
“槍來!”劉彥直手一伸,趙避塵不由自主的就將紅纓槍遞在他手中。
劉彥直接槍在手,抖了個槍花,韌性極好的白蠟杆抖開來,銀槍紅纓,如千樹萬樹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