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彥直抖槍花,趙避塵不禁暗自懊悔,不該把槍遞給他,這年輕人根本就沒練過槍術!
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練槍是最難的,趙避塵玩了半輩子槍,誰是行家裡手一搭眼就能看出來,彆看這小子花槍耍的漂亮,僅僅是臂力過人而已,他連拿槍的姿勢都不對。
黑胖漢身後忽地豎起一麵大旗來,上寫四個大字“淨壇使者”原來這廝真的把自己當成豬八戒下凡了。
義和團鋪壇練拳,領頭的被稱作大師兄,通常都具備召喚神靈的本領,不管是曆史人物還是神話人物,隻要是能叫得出來的名號,他們都能請來,正常程序是起香案,燒符咒,念念有詞,口吐白沫,倒地翻滾一番,然後陰陽怪氣,變了聲調,說話也像戲台上的角色,什麼關二爺、秦叔寶、孫悟空、二郎神,林林總總,隻有想不到,沒有請不來。
劉彥直不知道他們這些規矩,他受的訓練是一招製敵,擒賊擒王,還沒等“豬八戒”把場麵話說足呢,他就動手了。
“看招!”銀光一閃,紅纓槍已經紮在黑胖漢的咽喉。
趙避塵就覺得眼前一花,硬是沒看清這位年輕人的招式,出槍速度太快了,彆說是這招搖撞騙的大師兄,就算是自己,也沒半分把握能擋住這出神入化的一槍。
這杆槍的槍頭是精鋼打造,磨的銳利無比,槍尖割斷了黑胖漢的頸部大動脈,鮮血噴湧而出,吸了血的紅纓變得更加鮮豔,可憐的“豬八戒”氣管也斷了,一句話說不出,嘴裡湧出帶氣泡的血來,眼神渙散,眼瞅著是不行了。
劉彥直攥著槍杆,往回一收,槍身一擰,飽蘸了鮮血的紅纓撒開了,濺了周圍人滿臉的血,緊跟著長槍又紮進了黑胖漢的胸膛,這一紮用足了力道,槍尖從後背伸出來一截。
“這是要乾什麼?”趙避塵正在擦臉上的臉,見到劉彥直的動作,一個預感浮上心頭。
他猜得沒錯,劉彥直要槍挑豬八戒。
黑胖漢膘肥體壯,胸毛旺盛,這體格足有二百斤重,尋常人背都背不起來,彆說是用槍挑了,可劉彥直就能做得到,他卯足了力氣,白蠟杆的槍身彎的像一張弓,隨著眾人的驚呼,黑胖漢被當場挑飛,落在三丈開外。
趙避塵倒吸一口涼氣,這果真是趙雲再世!
拳民們也全傻了眼,大師兄一招沒出就被人家挑了,看來豬八戒打不過趙子龍啊,有些腦筋靈活的就想了,大師兄還沒請神上身呢,你趙子龍已經附體,這是勝之不武,但是這當口上哪兒說理去,把趙子龍惹急了,就是八十萬曹軍他都殺個七進七出,還差這四五十號拿鋤頭的農民?
劉彥直轉身將槍拋給趙避塵,道一聲謝,又對拳民們虎起臉大吼一聲:“都給我滾!”
拳民們一哄而散,隻留下泥濘中腸穿肚爛的大師兄。
劉彥直沒注意到,騾車內有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著自己。
這是林小姐第一次見殺人,對於養在深閨的豪門大戶小姐來說,彆說殺人,殺雞都沒見過,按說應該嚇得昏厥過去才符合常理,但是林小姐卻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比看堂會還過癮。
林小姐是獨女,自小當成男孩子養的,因為父母溺愛,不但沒纏足,還請了師傅習武,當然隻是花拳繡腿,當不得真,小姐更愛看書,除了諸子百家、詩詞歌賦,什麼三國演義水滸傳說嶽全傳、西遊記石頭記西廂記,各種故事橋段耳熟能詳,小姐最愛的不是賈寶玉、張生、孫悟空,而是三國演義裡麵的趙雲趙子龍,銀盔銀甲亮銀槍,麵如敷粉,蜂腰猿臂,正是懷春的十七八歲年紀,忽然間見到了活生生的趙子龍,豈能不失態。
丫鬟小翠眼珠一轉,壞笑著說:“小姐,何不請他和咱們同路,也好有個照應。”
林小姐嗔道:“就你多事。”
丫鬟嘻嘻一笑,自小一起長大,她堪稱小姐肚子裡的蛔蟲,小姐想什麼她全知道,當即就隔著簾子對管家說了。
管家老林也有這個意思,剛才可把他嚇著了,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賠了他的老命也不夠,近江地麵上不比直隸太平多少,光靠一個趙避塵是不夠的,能請這位英雄同路可就安全多了。
既然已經請了名滿天下的鏢師趙避塵,再找人護送就是對趙爺的不尊重,老林略一思忖,還是決定征求一下趙爺的意見。
趙避塵毫無異議,這裡距離近江府還有三十裡地,上千裡都走過來了,都到家門口了,自己的功勞毋庸置疑,找幾個同路的隨行,算不得觸犯自己尊嚴,再說他對這個年輕人也頗感興趣,如果有可能,他不介意多收一個弟子。
管家很客氣的透露出邀請劉彥直等人同路進城,穿越小組自然是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劉彥直宰了黑胖漢之後,雷猛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用手槍殺人和用紅纓槍殺人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尤其是在對方人多勢眾的情況下,一言不合就把人挑了,這得多粗大的神經啊。
雷猛是穿越小組的負責人,臨行前黨愛國再三叮囑,一定要少殺人,可剛落地劉彥直就小開殺戒,這不是視規則為為物麼。
“小劉,明明可以兵不血刃解決問題,你怎麼就把他殺了?”雷猛有些不滿地問道。
劉彥直說:“你沒看到那些土匪聽到車內有女眷,一個個眼都直了麼,我要是不殺人立威,就得殺更多的人,還得動槍,那樣就更加不可收拾。”
雷猛不得不承認,劉彥直的做法是正確的,但是身為長官,他還是板起臉來訓斥道:“下回動手前和我打個招呼。”
“知道了。”劉彥直不以為然。
雷猛看看擔架上的周嘉睿,又看看騾車,張嘴就要喊管家。
“你想把周老師抬到車上?”劉彥直猜到了他的意圖。
“還有十五公裡,抬著走太費勁了。”雷猛說,“有車乾嘛不坐,咱們剛才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哩。”
“車上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親,現在是光緒年間,不是21世紀。”劉彥直道。
雷猛撇嘴:“就你道理多。”雖然嘴上不高興,但還是遵照了劉彥直的建議,他倆換下張文博和郭宇航,抬著擔架繼續前進。
走到太陽西沉的時候,遠方出現了一座亭子,瓦上長著蒿草,孤零零佇立在路邊。
“這就是十裡長亭了,送彆的地方。”劉彥直說,芳草萋萋,夕陽西照,他不禁喉嚨癢癢,想唱歌。
林小姐坐在騾車裡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悠揚的歌聲響起。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林小姐從沒聽過這麼悅耳的歌,不由得癡了,再看丫鬟,支愣著耳朵也聽傻了。
“小翠,拿紙筆,磨墨,快!”小姐推了她一把。
“等磨好墨,黃花菜都涼了。”小翠說,“想記歌詞,找人家去啊。”
“男女大防,怎麼能說找就找。”林小姐悵然道。
小翠嘻嘻笑了:“不是還有我麼,我做紅娘吧,替你們鴻雁傳書。”
“死丫頭,再瞎說撕你的嘴。”林小姐嗔道。
丫鬟吐吐舌頭,指了指打鼾的老媽子,林小姐也不敢再言語了。
眾人在十裡長亭稍事休息,繼續前行,越靠近省城,道路越是好走,寬闊筆直的土路被石碾子壓過,雖然下了雨也不至於泥濘難走,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城牆的輪廓了。
馬上到家了,大家趕路的勁頭十足,加快步伐,終於來到近江城南門,清末的城市發展已經初具規模,南門外有大片的民居市集,行人如織,路邊擺攤的小販也不少,市井風景和現代截然不同,劉彥直等人的眼睛都不夠看的。
“如果周老師醒著就好了。”雷猛感慨道,“他一定興奮的不行。”
在關城門之前,眾人總算進了近江城,省城的城牆還是明代建的,青磚斑駁,磚縫裡長滿雜草,兩扇厚重的大門邊,站著破衣爛衫的綠營兵,掛著腰刀,拄著長槍,一個個麵有菜色,看著不像軍人,倒像是乞丐。
進了城之後,管家和他們道彆:“英雄,我們就此彆過。”
劉彥直一拱手:“再會。”
騾車向著知府衙門方向駛去,劉彥直等人舉目四望,尋找客棧的影子,還真看到了一塊大招牌“高升客棧”。
四人抬著擔架進了客棧,雷猛將腰刀往櫃台上一放,學著電影裡大俠的樣子,沉聲道:“掌櫃,開兩間上房。”
雷猛身高一米八五,在這個年代算是巨靈神一般的存在了,又帶著兵刃,穿著綢緞,掌櫃的豈敢怠慢,慌忙吩咐小二給開兩間樓上的上房。
房間開好,大家進去查看,古色古香,全套正宗清代花梨木家具,隻是隻有一張架子床。
“誰要和誰搞基啊?”張文博戲謔道。
“想當然了。”雷猛撓撓頭,“以為是標間,沒想到是大床房,再開兩間。”
於是又開了兩間房,先把周老師安置在床上,小二打來熱水,雷猛拿了毛巾把周老師臉上身上的血擦乾淨,商量著找醫生來看看。
“這年頭全都是中醫,處理不了顱腦內出血。”劉彥直道。
“要不先去吃飯吧。”郭宇航道,“反正都這樣了,穿越有風險,周老師肯定也是簽過生死協議的,死了也不能怪咱們。”
“你們去吃飯吧,我守著他。”劉彥直道。
不是他對周老師有感情,也不是責任心爆棚,而是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昏迷臥床二十年,母親從未放棄,周嘉睿雖然沒結婚,但是還有父母,為了素不相識的那對老夫婦,也該竭儘全力挽救周嘉睿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