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直內疚萬分,又無能為力,心裡仿佛一萬隻螞蟻在咬他的五臟六腑,轉而一想,自己是肩負著更大的使命而來,一百年前的人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何必糾結於這些曆史長河中已經消失的過客,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他無法麵對林小姐幽怨的眼神,即便穿越對自己來說是一場遊戲,也要認真的玩好這個遊戲,身為扭轉曆史的穿越者,既然來了,何不攪他個天翻地覆,反正這清末亂世已經夠亂了,不差這一樁。
“我的身份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但我可以保證你們家老爺安然無恙,甚至官複原職。”劉彥直拍著胸脯打了包票。
沒人相信他的話,師爺暗自搖頭,他跟著林大人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官場規則,撤職後重新啟用的官員不是沒有,但那些人犯得都不是根本性錯誤,官場上最大的錯就是站錯隊,林懷遠在關鍵時刻押錯了寶,這案子直達天聽,是太後老佛爺親自下的懿旨,這是欽案,無論如何也翻不了的,這小夥子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管家和兩位妾室也不敢相信,老爺是朝廷欽犯,此時大概已經押解進京了,等待他的將會是最嚴酷的懲罰,菜市口斬首示眾,難不成這小子還能劫法場不成。
“奴家信你。”林素盈盈下拜。
隻有林素莫名地相信劉彥直的話,從見到這個年輕人的第一眼起,她就對劉彥直有著莫名的好感和信任,甚至在抄家下獄後她也抱著莫名的幻想,認定“趙子龍”會來救自己,當劉彥直拗斷鐵鏈的那一瞬間,她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這位神秘的奇男子可以創造一切奇跡。
劉彥直大為感動,伸手攙扶,林素卻往後退了半步,不讓劉彥直碰觸到自己的身體,劫獄的時候讓他背是事出從權,現在是男女授受不親,林小姐分的可明白哩。
管家救主心切,心道既然這小子誇下海口,何不死馬當作活馬醫,總勝過眼睜睜看著老爺身首異處的強,他也點點頭道:“劉義士,就再信你一回。”
兩個小妾都是沒主見的,眼巴巴望著周師爺,師爺無奈,也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府衙後宅暫避一時還行,長期居住必然露馬腳,天亮之後還得尋找下處,可大家衣不蔽體,血跡斑斑,貿然出去引人注目,得先換一身衣服才行。
巡撫大人派兵抄了林懷遠的家,把書房裡的來往公文藏書詩作文章都抄了去尋找罪證,那些辦事的官差順手牽羊也摸走了值錢的古玩玉器,但是東西廂房裡的衣物被褥都還在,隻是用封條把門貼上了,事到如今,也沒人在乎那蓋了巡撫衙門大印的封條了,開門進屋,各自尋找衣物鞋帽。
換上了體麵的乾淨衣服,洗臉梳頭,總算找回了一些自尊,兩位小妾不再哭哭啼啼,師爺和管家也進入了狀態,為劉彥直籌劃營救老爺的大計。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周師爺基本可以確定,林知府此刻已經被押解進京,接受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三堂會審,緊接著就是秋後問斬,但據劉彥直說,京津一帶都在打仗,兵荒馬亂的倒是很有可乘之機,反正已經犯下滔天大罪,再劫一輛囚車也不在乎了。
周師爺說,巡撫衙門有個姓張的書辦,重要公文都從他手裡過,想探聽囚車上路的時間和隨行護衛,行進路線,不用潛入衙門竊取公文,直接找張書辦就行。
計已定下,此處不宜久留,劉彥直帶著他們出後門,分散向水西門行進,出了城門再會合,昨夜犯下大案,官府必然大肆搜捕,任何客棧都不保險,唯有租一條船飄在淮江上能保平安。
碼頭上客船貨船雲集,隻要有錢就不怕租不到合適的船,他包了一艘三十尺長的八成新客船,船艙內一應設施齊全,船家麵相忠厚老實,就是價錢要的貴了些,整包的話一晝夜要二兩銀子。
劉彥直身邊有一張莊票,清末錢莊盛行,莊票信譽可靠,完全可以當做大額現金來使用,這張麵額一百兩的莊票足夠他們用上個把月的,他把莊票給了管家,其實他更相信林小姐,但是女兒家畢竟不方便拋頭露麵,凡事都得男人出麵,此時他隻能選擇相信老管家的忠誠。
“你們先在這兒等我一天,隨後前往江寧,每初一十五到碼頭等我,不出一個月,我必帶著林老爺來找你們。”劉彥直一抱拳,“就此彆過,再會。”
……
此刻臬司衙門裡鬨翻了天,三個獄卒被打暈,走了五名朝廷欽犯,這個罪責誰也擔不起,臬台大人接報,忙不迭的去向韋巡撫報告,巡撫勃然大怒,正要發簽子派人去搜捕,又接到府衙的報告,大義滅親的張班頭被人殺死在臥房裡,牆上還寫了血書,大有藐視王法的囂張意味。
巡撫傳下令去,四門緊閉,巡防營出動全城搜捕,挨家挨戶的查,絕對不能走了欽犯。
師爺湊了過來,搖著紙扇道:“總督大人那邊差人催問,省內電線杆修複了幾成?”
“不去管他。”韋巡撫怒氣衝衝道,雖然巡撫沒有總督的品級高,但是二者並無直接的同屬關係,都向朝廷負責,何況在政見上兩人頗有不同,韋巡撫對洋人極度抵觸,而兩江總督劉坤一則是開明派的代表,韋巡撫心裡隻有太後老佛爺,才不搭理什麼總督不總督的,他有這個底氣。
“恐怕不大妥吧。”師爺謹小慎微,生怕自家東主因此仕途受阻。
韋福順冷笑:“且看吧,這一場風波過後,少不得要摘幾個紅頂子。”
一品大員的官帽上用的帽珠是紅寶石,韋巡撫這是在暗指劉坤一站隊錯誤,等老佛爺鬥敗了洋人,這些不聽話的督撫都要倒黴,屆時他韋福順因為政治正確,殺洋人燒教堂,掀鐵路砍電杆,不折不扣的執行太後老佛爺的精神,定然脫穎而出,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大人英明。”師爺打了個千,滿麵諂媚。
“下去歇著吧。”韋巡撫手一揮。
師爺倒退著出了簽押房,閒來無事,四下走走,在書辦屋裡坐了會兒,喝了壺茶,討論起天下局勢來,都對韋大人抱滿了希望,甚至盤算起大人高升至兩江總督後,他們這些隨員幕僚在江寧府買什麼樣的房子合適。
“秦淮河邊的河房最適合您老了。”張書辦恭維道,“聽說三進的院子也不過五百兩銀子,指不定韋大人一高興,賞您一套也保不齊啊。”
“哪裡哪裡。”師爺笑道,從兜裡掏出一塊綴著銀鏈子的懷表來,瞄了一眼道:“快午時了,老張你還不回家用飯去。”
“哎呀,聊的興起,忘了時間了。”張書辦道,還不忘讚了一句:“這懷表真是精美之物。”
“大人賞賜,定然不是尋常之物。”師爺用衣襟擦了擦懷表外殼,“聽說是洋牧師的物件,義和團繳獲了孝敬大人的,大人不稀罕洋人的物件,就賞給我了。”
“您這福分,我們拍馬也趕不上了。”張書辦收拾了東西,用一個藍布包裹裝了,和師爺告了辭,出了巡撫衙門,慢騰騰往家走。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張書辦看到地上有張莊票,彎下身子去撿的時候,猛然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提了起來,暈頭轉向就進了旁邊的巷子。
一柄洋槍頂住了張書辦的腦門,這種花旗國造的六輪槍威力強大,巡撫大人的衛隊裝備了好幾支哩,打靶的時候觀摩過,彆說腦袋,石頭都能穿個洞,張書辦戰戰兢兢,牙齒打顫,說不出話。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明白就點頭。”蒙麵人說道。
張書辦點頭如搗蒜。
“林懷遠什麼時候押往京城的,走的什麼路,隨行多少兵馬?”
“前天走的,走陸路官道,押送人馬有臬司的十個馬快,巡撫標兵營的三十個兵丁,帶隊的是個千總,裝備有刀劍鳥槍,一共三輛馬車,十匹戰馬,句句是實,不敢隱瞞。”張書辦是個精明之輩,生死關頭哪敢耍滑頭。
“人頭就先寄你脖子上,若敢聲張,你一家老小,哼哼。”那人收了槍,縱身就上了牆頭,張書辦雙腳發軟,癱在地上。
……
劉彥直回到旅館,把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雷猛他們,說自己打算去營救林懷遠,完了再遠渡重洋去殺喬治.坎寧安。
張文博和郭宇航滿臉的不高興,埋怨他多事,雷猛卻欽佩他的毅力,說:“需要什麼幫助,儘管開口。”
劉彥直道:“周嘉睿不知去向,但他肯定記得回去的時間,你們返回基準時空的時候,他應該也會出現,到時候你們帶他一起走,或許他還會帶個小妞一起,就把我的位置讓給那小妞好了,我需要幾匹馬,槍和子彈,還有銀子。”
雷猛滿口答應:“好,反正我們也用不著,都給你了。”
片刻功夫,劉彥直的行裝就準備好了,兩支馬蒂尼步槍,子彈五十發,柯爾特***兩把,子彈一百二十發,腰刀一柄,戰馬三匹,銀子乾糧飲水若乾。
劉彥直翻身上馬,雷猛幫他將裝滿子彈的步槍插在馬鞍旁的皮袋裡,感慨道:“真想和你一起去啊。”
“那走啊。”劉彥直道。
雷猛老臉一紅:“但是真的沒有意義。”
劉彥直也不接話,一夾馬腹,疾馳而去,兩匹空載的戰馬也緊跟在後麵撒開四蹄狂奔。
“他瘋了吧,真把自己當英雄了?”張文博眯縫著眼睛,倚在牆邊說道。
“他是太入戲了。”郭宇航接口道,“一對四十,他一點勝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