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夢釋(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08 字 2個月前

四下儘黑。

混亂中阮雪音有些不確定自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

“夫人。”

卻聽耳畔喚聲再起,不是棠梨。

雲璽。對方一向溫潤的手覆上來,比先前棠梨的觸碰真實百倍。有光亮朦朧一線如晨曦展在天際,她忽察覺先前所曆種種之荒謬。

快而無序,與山林那個夢極似。

她霍然睜眼。

湖色紗帳頂再次墜眼簾,她更覺惶惑,複問:“什麼時辰了?”

“夫人一頭汗。”雲璽也正拿著絹子為她拭汗,“將入卯時,破曉了。”

山林之夢在破曉。棠梨那段,在子夜。“雪停了?”

雲璽確定昨夜飄雪始於阮雪音入睡後,一怔:“夫人怎知下雪了?”

竟是真的。阮雪音穩了穩心神,“棠梨呢?”

“夫人月份大了,昨日又操勞,奴婢怕那丫頭不周到,讓她在暖閣侍奉。”

阮雪音仍盯著帳頂,“所以我睡下之後,一直是你在這裡候著。寸步未離。”

雲璽眨了眨眼,“是。”

阮雪音握住她手腕停了拭汗動作,緩慢坐起來,“我睡得好麼?”

雲璽實覺莫名,“小殿下康健好動,這大半個月,夫人一向是睡不好的。後半夜該是魘著了,這不,”她輕揚手中絹子,強調她睡得汗涔涔。

下雪是真的,棠梨來帶她去寂照閣卻是假的。阮雪音坐在被窩裡勉力憶。夢中線索都是原本就知道的——也就是說,她以夢為載將所有線索穿起來造了一個完整故事。

日思夜想的猜測映射。白日不清明,而終在夜裡被夢境梳理了個明白。

委實荒謬,但她深記得上官朔的遊戲和上官宴的夢蝶之問。她自幼觀星,偶爾也信宙合冥冥自有警諭。

“滌硯來過麼?有無新消息?”

雲璽搖頭。

阮雪音稍探身看窗戶,黑沉沉的,半分曦光不見。“你也累了一夜,陪我梳洗用膳畢,換棠梨過來吧。”

棠梨入寢殿時外間微明,潑灑的雪絮子之上是青灰的天。該也半夢半醒了一整夜,小丫頭哈欠連天,聞說阮雪音要出門散步,唬得直攔:

“這個時辰,大冷天的,雪還下著!夫人且消停吧,萬千不及您與小殿下穩妥。”

她半回頭確定門關著,複道:

“昨夜裡大夥兒還說呢,朝堂上那般、皇宮裡這般,是叫人怕;可再怕,我們不懂、插不上手,憑外頭怎麼鬨,也隻管護好您和小殿下。”

阮雪音全程盯著她瞧。“外頭傳的,是今上或已崩逝。”

棠梨麵色變,似是聽她親口說出來嚇著了。“可,可夫人鎮定,足見隻是謠傳。”

阮雪音扯了個薄笑:“陪我出去走走。夜裡魘著了,腦子發昏,呆在暖屋裡,愈發昏。”

棠梨見勸不得,隻好拿了鬥篷悉心為她穿戴好;又拿手爐,往她懷裡揣一個,自己揣一個,以便路上換。

出正殿門,阮雪音直管看漫天飛絮。棠梨不及防瞧見廊下那盆結香,一驚旋即喜:“夫人,開花了!”

阮雪音方順她視線低頭,果見昔年從蓬溪山帶回的那枝結香,曆時兩年,終成正果。

“夫人那時候說結香是夢樹,花開結枝,許願即遂。”棠梨徹底來精神,目光灼灼盯那三兩朵先開的淡黃小朵。【1】

是啊,夢樹,老師專程切下來一段,讓她帶回祁宮扡插,兩年成樹,第三年開花。阮雪音忽覺悟得了什麼,往細處思,又什麼都沒有。她看著棠梨滿是憧憬的臉,“君上已許了滌硯與你的婚事,來年便辦婚禮,還不算遂願?還有願?”

棠梨抿嘴笑,半晌支吾:“郎君千歲,妾身常健,歲歲常相見。女子家不都這麼願。”

這般嬌癡,實在不像有心人。阮雪音抬步往外去。

一夜落雪積,二人行進,腳印綿延。棠梨舉那把傘正是她近來常用——紫檀木的傘柄與傘骨,沿手柄往上細鐫了橙花圖樣,湖色的雲霧綃為麵——美則美矣,不大經用。但顧星朗熱衷拿一切精美至極的物什為她製用度,小到一柄傘。

他實在不是窮奢的君王,對自己都不曾這般耗費。“方知為何世間男兒皆求權求利。除卻個人抱負,怕也是為了想摘星辰給心愛之人時,抬手便能夠到。”他這麼說。

“俗氣得很。但當是時,暢快,痛快。”他還說。

華傘蔽飛雪,與夢中場景如出一轍,隻天光漸亮,雪日尤亮。距寂照閣還有二三十步路時阮雪音停下。四下建築皆遠,目的地已經非常明確。

“夫人。”棠梨低聲量,“寂照閣是禁地。”

阮雪音自知照夢境與她並行過去看能否開閣門,是相當愚蠢的試驗。但那夢境未免太真切。

極有力的踏雪聲隨之近。“夫人已至禁地,不便再往前。還請折返。”

是守此方圓的禁衛,除顧星朗要入閣時避退,晝夜在崗。

阮雪音輕頷首,“本宮不敢逾矩,路過罷了,看一看便走。”

這般說複要抬步。

兩名禁衛斂色更甚語意沉:“請夫人折返!”

棠梨本來忐忑,瞧這隻差拔刀的架勢反有些不乾了:“我們夫人已說了有分寸。二位大人是大雪糊了眼,真沒瞧清楚跟前是哪殿主子?”

言下之意,折雪殿寵極,無人敢攔。

換作平時阮雪音不願落口實。並非平時。“隻是走近些,大人若不放心,無妨在側監督。”

和聲相商,無半分居高恃寵。對麵兩人餘光換眼色,先忖仍是不合規矩,再忖君上為珮夫人何止破過一回規矩,又忖隻是外頭看看總歸進不去,天人交戰,終讓了步。

更多守備自四麵八方來,阮雪音便在總共十二人的兩側“夾衛”中與棠梨走到了閣門前。

並立半晌,寂靜隻聞雪聲。她心下自嘲,謝過一眾守備,攜棠梨折返。

來時腳印已被大雪填平。

“其實以夫人身份,不便靠近寂照閣。”似花了大力氣,走許久棠梨開口。

“怎麼說?”

棠梨原以為點到即止夫人定懂,聞她反問有些著慌:“就,寂照閣,乃是前朝建築,貯藏的亦是前朝之物。”

而天下皆知珮夫人的母親姓宇文,正是前朝之人。

幾乎是句往刀口上撞的話。阮雪音更覺這丫頭或也隻是個不知所以然的眼與手,停步轉身,“兩個多月了,我一瞧再瞧,深覺你待我待滌硯,真心且用心。那幅縐紗是誰叫你塞的,帶我去見她。”

棠梨麵色驟白,叫真白的飛雪一襯又顯灰敗,“夫人說什麼縐紗?”

“日日鋪在東窗下棋桌上那方,給你挑嫁妝時從庫房箱子裡拿出來的。”

“夫,夫人,”

“君上與我都有數,仍舊賜了婚,隻因信你品行,不願禍及無辜。帶我去見那個人,你與滌硯如期成婚,此刻及過往種種,沒發生過。”

【1】256話願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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