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瞧著兩人的古怪模樣哪能不知道祠堂裡怕是多了旁人。
不過他神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衝兩人淡淡說了聲,和鄭氏一同入了祠堂。
十四歲的少年跪在地上,神態虔誠的念念有詞。
“我知道自己不該惹祖母她們生氣, 可事出有因, 希望祖宗們可以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孫。”
“我就一個親妹妹, 她的幸福在我看來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我想妹妹她能夠永遠都笑得這麼燦爛。”
“希望母親她們可以好好想清楚,該怎麼樣去對待妹妹的親事。”
“我不想我辛辛苦苦養了這麼久的妹妹,嫁人後卻失去了她臉上明媚的笑容。”
他小聲念叨著, 可卻讓進來的兩人都能聽得清楚。
蕭冀和鄭氏神色有一瞬恍惚。
蕭冀眼尖, 很快便瞧見了窩在桌子下的一抹豔黃的裙角。
他心下有些好笑,知道是蕭明珠回來了, 卻也沒有說破,背負著雙手和蕭明瑾說話。
“我讓你在祠堂裡一個人好好想想, 你如今可想明白什麼了?”
蕭明瑾似才發現兩人過來,驚喜的喊了聲,“父親母親。”
招呼了一下後,他點點頭應得乾脆,“想明白了,我不該和祖母他們爭吵,也不該頂撞祖母。”
少年低眉順眼的樣子倒是乖極了。
蕭冀心頭的火氣倒是散去了幾分, 沉聲說:“她是你的祖母,無論如何你都不能用那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蕭明瑾低頭應了聲:“我曉得了。”
蕭冀才又舒展了眉眼的神色, 語調淡淡的說了聲:“但願你是真的明白, 而不是在糊弄我。”
蕭明瑾沒接他的話,又抬起眼看他, “可我堅定的觀念, 不會改變。”
“妹妹絕不能嫁給鄭雲瀾, 這一點就算您將我關進祠堂裡十遍二十遍,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蕭冀一滯。
邊上鄭氏皺著眉,沉聲說:“他是你的表兄。”
蕭明瑾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但是神色卻依舊吊兒郎當的,沒一個正經樣。
鄭氏瞧著火氣又大了,她按了按眉心沉著臉問:“你妹妹的事,你摻合做什麼?”
“更何論,我是給她在商量定親的事,你不要在這搗亂!”
“你才多大?對這些事懂得多少?”
“是!我是不懂!”蕭明瑾硬著脖子回她:“可我隻想寶兒她能過得開開心心。”
“你們嘴上說著為寶兒好,可是卻從來沒一個人考慮過她的真心想法。”
“可是萬一寶兒嫁去後不快樂呢?”
“萬一她鬱鬱寡歡呢?你們想到的都是最好的打算,那為什麼不能考慮下反的方麵呢?”
“她喜歡人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
“難道母親從前不喜歡的人,過了段時間後,便會喜歡上嗎?”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咱們家的榮耀有大哥有二哥有我去爭。”
“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我的妹妹平安喜樂。”
鄭氏神色怔了下,就連訓斥的話都忘了說,瞧著他和小姑娘分外相似的眼睛,有些失神。
十幾年前,鎮國公府裡誕下了一對雙胞胎,生得粉雕玉琢。
那晚,明月高懸清幽,老夫人大喜,給他們取名蕭明瑾和蕭明珠,寓意是鎮國公府最珍貴的寶物。
年齡漸長,兩人便生得愈發雪白可愛。
男孩鎮國公府裡已經有了不少,並不算多麼嬌寵,可府裡嫡親的姑娘卻隻有她一人。
小姑娘生得白白嫩嫩,任誰見了她也很難說出討厭的話來。
她脾氣多數時都很好,隻是偶爾會有點小嬌氣。
那是鎮國公府無數人從小嬌寵著,沒讓她受過一點委屈,才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那是她辛苦生下來女兒,鄭氏當然不願她受了委屈。
所以這才給她挑了她心目中最好的夫婿,她總想著,鄭雲瀾人出挑配她再好不過。
可如今蕭明瑾的話,卻讓她有些發愣。
或許,嫁人後寶兒會不快樂呢?
或許,就那後她就和她們疏遠了,悶出了她不想見到的性子呢?
她心頭發堵,攥緊了手掌沒說話。
“我才與你說過你祖母的事沒多久,如今你又來與你母親爭吵?”
“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蕭冀暴怒的聲音陡然響起,說著就解下了自己的鞭子,狠狠在地上一甩。
蕭明瑾嚇了一跳。
父親怎麼說著說著,好端端的又要收拾他?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裡,好像也沒有怎麼對母親不夠尊重罷?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桌子底下就慌忙鑽出個嫩黃的身影。
“爹爹,您彆打蕭明瑾。”
蕭冀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不過很快便又被他壓了下去,他沉著臉不悅的問:“你怎麼待在這裡,我好像和他們說了禁止任何人來探望他。”
小姑娘老實的垂下了眼,“那您罰我罷。”
蕭冀忍不住想笑,他沉著臉問:“明知故犯,想要我怎麼懲罰你?”
蕭明珠抿著唇輕聲的回他:“爹爹隨便怎麼罰,隻是不要再打蕭明瑾了,他什麼都沒錯,如果您非要覺得有錯的話,其實這個錯應該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事,蕭明瑾也不會和祖母吵起來。”
蕭冀驀地又沉默下來,問她:“往常這回你都該鬨起來了,這會兒卻老老實實的應下了,是覺得因為你定親的事和我們生了間隙嗎?”
小姑娘低著頭沒吭聲。
“寶兒…”鄭氏看著眼酸,伸出來想要落在她的發上,可小姑娘往後退了一步,她的手便落了個空。
鄭氏神色有些落寞,她抿著唇問:“你可在怨我怪我?”
沉默許久,小姑娘才輕聲說:“我知道母親和祖母在為我考慮,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沒有怨您也沒有怪您,你們都是我身邊最親的人,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所以從來沒有怨過你們。”
她頓了頓,又說:“我還是很喜歡您。”
她眼神清澈又乾淨,鄭氏知道她沒有說謊,可她卻沒從前那麼親昵她了,想到這她心裡酸澀的厲害。
往常,小姑娘見著她總會第一個衝上來,挽住她的胳膊,撒嬌似窩進她懷裡喊她母親,或是纏著她鬨。
她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安安靜靜的小姑娘,不鬨不笑,好像真的變成了她口中所想的那樣。
鄭氏心頭揪緊,啞著嗓音問:“你真就那麼討厭雲瀾?”
“不是討厭,隻是喜歡不上來,我和他無論是想法還是其他都沒有一處合得來。”
“我不想嫁給他。”
鄭氏心裡亂得很,這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她一麵希望寶兒能夠得到幸福,嫁給雲瀾,可一麵她又明白,他倆或許像他她說的那樣,真的合不來。
明瑾的話,在她心裡還是留了一點印象。
蕭冀瞧著他們擺擺手,“行了,都回去罷,這次的事我也不處罰你們了,下不為例!”
“謝謝爹爹。”
“謝謝父親。”
蕭明珠讓追春扶著蕭明瑾回去了,轉身回自己的院裡,路過長廊時,她發現鄭雲瀾還在那裡站著。
離得太遠,看不清他的神情,不過想來之前的話還是給他造成了一定的衝擊。
鄭雲瀾活在自己的清規戒律裡,頭一回被她直接了當的撕開,恐怕心裡好受,不過她並不後悔。
鄭雲瀾說他喜歡她。
可蕭明珠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知道還有這樣的一種喜歡,訓斥她,想要她變成另一個蕭明珠,可她就是她呀,若能輕易被改變的,那也不是她了。
蕭明珠沒再想,收了視線朝著自己的院裡走。
回了院裡後,蕭明珠教人伺候著梳洗了,晚飯隻簡單用了一點便早早的歇著了。
第二日,宮裡便來了人傳話。
說是那位六公主請蕭明珠賞花,可鎮國公府上下都蒙了層陰影。
任誰也知道,恐怕那位六公主隻是一個幌子,真正想請她賞花的人是那位榮貴妃。
畢竟六公主和二殿下一母同胞,同出自榮貴妃。
先前她才派了馮夫人來這邊試探話,若說這回不是她在背後授意,恐怕沒人會相信。
更何論,恐怕來說不是賞花,是問話。
不過心裡再怎麼不情不願,可畢竟是貴妃,他們也隻能咽下那些不情願的心思。
鄭氏生怕小姑娘吃了虧,臨去前叮囑她謹言慎行,末了又道:“若是那榮貴妃問你可定親了,你便回她定過了。”
蕭明珠應了聲,上了馬車。
鄭氏想著還是有點不太放心,□□貴妃隻邀請了寶兒一人,她若貿然前去恐怕不好。
想了一會兒,她又派人去給四殿下遞了個消息。
那位四殿下性情良善,在宮裡地位又極高,若是寶兒有事,他也能第一時間將她帶出來。
*
蕭明珠下了馬車,早早在邊上候著的宮女對她行了個禮,將她領到了鹹福宮。
六公主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