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早,謝逾起床洗漱的時候,沈辭已經走了。
臨走前,他將散落在地上的道具歸位,拿走了沙發上的外套,房間複原的乾乾淨淨,就仿佛昨夜沒有來過
謝逾咬著牙刷翻看酒店的早餐宣傳冊,隨口問:“大少爺不要求沈辭留下來陪吃早飯?”
係統道:“大少爺起不來,而沈辭有早會,要去實驗室,你可以翻翻協議,他們的協議時間不包括早晨。”
謝逾點頭。
他上學時就不算什麼好學生,早讀能翹則翹,成績也不上不下,屬於班裡坐後排的問題少年,早年還打過耳釘玩過機車,總而言之,和沈辭這種不苟言笑的學神不屬於一路人。
他粗略翻了翻協議,然後將冊子丟到沙發上,問係統:“今天有安排嗎?”
“有。”係統翻看小說,“今天有一場賽車比賽。”
原主是頂級富二代,玩得比較花哨,除了各種說不出口的特殊癖好,他還喜歡玩賽車。
謝逾點頭:“關鍵任務節點是什麼?”
“第一,你要帶沈辭出席比賽,告訴你的圈子你泡到了他,並在狐朋狗友麵前和他發生……呃,身體接觸。”
一聽這個模棱兩可的形容,謝逾就知道又是馬賽克內容。
但馬賽克也正是可以操作的地方。
謝逾點頭:“還有呢?”
“同樣,你需要讓主角感到難堪和不安,任務要點是:宣示主權,言語戲弄,強製身體接觸,侮辱。”
虐主文的劇情重點總是類似的,謝逾點頭表示了解,賽車比賽定在下午兩點半,吃完午飯剛好過去,在協議約定的時間內。
他給沈辭打電話:“行,我給主角說一聲。”
實驗室中,沈辭脫下手套,打開水閥。
實驗室的手套是橡膠材質,不透氣,牢牢包裹皮膚幾個小時,現在摘下來,指節上便覆了層薄汗,實驗室照明燈一打,襯著冷白的膚色,像瓷器覆了層釉。
水流淌過手指,沈辭用毛巾擦拭,此時,他口袋中的手機微微震動,屏幕亮起,沈辭一頓,卻沒管,而是好好洗乾淨了手,這才抬眼看向李越韓芸芸:“記得看著培育箱的溫度,隔二十分記錄一次實驗數據,由任何不對的地方,請及時聯係我。”
這兩人是他實驗室的師弟師妹,今年才進來的新生,很多步驟不清楚,兩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的沈師兄。”
沈辭揮手讓他們各自做事,韓芸芸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對了師兄,下禮拜有場會議,老師讓你去參加。”
沈辭點頭。
李越補充:“導師說這會議挺重要的,讓你穿好一點。”
沈辭一頓,沒什麼表情:“嗯。”
他沒有什麼好衣服。
這時,口袋裡電話再次震動起來,韓芸芸指了指:“師兄,你有電話。”
沈辭看了眼來電顯示,在看清名
字的瞬間停下動作,熒藍的手機屏幕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像幽深的寒潭。
韓芸芸在旁看著,小心翼翼:“師兄?”
沈辭關了手機,神色冷淡依舊,沒什麼表情,隻說:“有些事,我出去一趟。”
說罷,也不帶韓芸芸回話,他徑直推開玻璃隔門,快步朝走廊外走去,消失在視線中。
韓芸芸目送他遠去,小聲嘀咕:“師兄今天感覺怪怪的?什麼事情這麼急,不能和我們說嗎?以往有學工部活動,或者會議,師兄都會打好招呼才對。”
沈辭確實沒法和兩人說。
今日天氣陰沉,霧蒙蒙像是要下雨,他卻一路繞到院外,等到實驗室的窗戶遠遠落於身後,李越韓芸芸再怎麼樣也聽不見這裡的聲響,才點開手機。
兩個未接來電,都來自謝逾。
按謝少爺的脾氣,電話連續響三聲不接,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沈辭立在實驗大樓門口,嘴唇抿成直線,他並不想撥回去,然而屏幕一亮,謝逾又打了過來。
“喂,”謝少爺散漫的聲音傳來:“怎麼不接我電話。”
沈辭:“……在做實驗,沒聽到。”
謝逾笑了一聲:“真做實驗假做實驗?”
沈辭垂眸:“……真做。”
因為實驗繁忙沒接到電話,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托詞,但謝少爺想為難他,本也不需要這些托詞。
然而他渾身緊繃,謝逾卻隻是隨口一問,簡單寒暄後,他翻開小說,對著沈辭念台詞:“我有個賽車比賽在城郊,你要和我一起去,下午兩點,我來實驗樓接你。”
原主就是這樣高高在上少爺做派,他不會問沈辭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隻說他要來,沈辭就必須等著。
好在下午隻有常規實驗,沒有要緊的會議,上午抓緊時間,也能趕在離開前做完。
就在他停頓的這幾秒,謝逾又道:“回話。”
沈辭隻能道:“好。”
對方掛了電話。
沈辭沒什麼表情,收了手機往實驗室走,等走到走廊儘頭,隔著一層霧蒙蒙的毛玻璃,他忽然放輕腳步,在門口停頓下來。
一牆之隔,李越韓芸芸正在聊八卦。
兩人都是剛進來的新生,青春鮮活精力旺盛,尤其韓芸芸,最喜歡在學校論壇看八卦,進來兩個月,已經將校園的風雲人物摸了個清楚,沒回沈辭回實驗室,都能聽見她和李越閒扯,哪個係哪個班有什麼帥哥,哪個輔導員和教授在一起了,等等等等。
但這一次,八卦的主角有些特殊。
韓芸芸:“話說,那天來接沈辭師兄的賓利,你看見了嗎?”
謝逾叫人押沈辭去體檢那天,手下開了輛賓利來學校。
原主不喜歡賓利這種老派商務車,他喜歡花花綠綠的奢派跑車,但是手下辦事,沒開少爺最喜歡的幾輛,隻開了賓利來。
李越認得車的牌子:“看見了,好像是賓利添越吧,三百
萬往上的車。”
他嘀咕:“但沈師兄不是家境貧寒,全靠獎學金嗎?他去食堂都不怎麼點肉,純吃素的,有朋友開這麼好的車嗎?”
韓芸芸:“說起這個,論壇上有個說法,就是說謝家的大少爺……”
學校裡八卦傳的最快,何況謝逾向來招搖,江城裡認識他車的富二代不算少數,A大也有不少,那輛賓利的車牌有人見過,捕風捉影之下,論壇上已經有了些許風聲。
韓芸芸說了幾句,李越不知被什麼嚇了一跳,音量提高:“不會吧,沈師兄那麼清高,怎麼可能……”
這時,門鎖滴了一聲。這聲簡直像什麼催命符咒,兩人同時一顫,屋內噤若寒蟬。
沈辭推門而入,也不看師弟師妹,他在實驗台前站定,重新套上手套,修長的手指被橡膠裹好,微透出關節的痕跡:“剛剛那次數據記錄了嗎?”
韓芸芸心驚肉跳:“記……記錄了。”
她偷偷去看沈辭的臉色,見他眉目平靜,一切如常,便大著膽子,訕訕:“師……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辭神色冷淡:“剛剛。”
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將要用試劑取出歸類,又道:“我下午兩點要出去,會在上午把工作做完,下午你們來看著。”
“啊?”李越遲疑:“上午搞完?”
韓芸芸也道:“這個工作量有點大吧,師兄你不吃午飯了嗎?”
沈辭頭也不抬:“嗯。”
氣氛一時沉悶下來,沒人再說話。
過了午飯點,韓芸芸和李越相繼走了,沈辭掐著時間趕完實驗,一看表,兩點還有十分鐘。
此時天色陰沉,透過玻璃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空氣中彌漫著水汽的味道,連帶著實驗也裡悶的不行,看天色,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沈辭按住發脹的額頭,沒吃午飯疊加低血糖,他有些暈眩,可如果在謝逾麵前暈過去了,他並不想知道有什麼下場。
遲疑片刻,他還是去學校的小超市買了條便宜的巧克力。
剛好過了飯點,學生結伴買小零食,結賬的人稍微有些多,等他付完款出來,時間還剩三分鐘。
謝逾的短信適時發過來:“我到了,在你樓下。”
對謝逾而言,提前三分鐘到達約定目的地是基本的禮貌,如果不是怕違背人設,他一般提早十分鐘,但對沈辭而言,這更像是少爺不滿意的信號。
他捏住掌心小塊巧克力,挑抄小路往回走去,這路人跡罕至,要路過學校白樺林。走到一半時,忽然起了大風,白樺簌簌作響。
秋日天氣變得尤其快,常常上午晴下午雨,頭頂烏雲聚了這麼久,被道銀白的閃電劈劃開來,下一秒,沈辭還來不及反應,暴雨如約而至。
夏末秋初,這雨還怪冷的。
他沒傘,也無處躲避,被從頭澆了個透,雨水瀝瀝順著襯衫滾下來,衣料儘數粘在了身上。
手機再次震動
,謝逾問:“下雨了,你在哪?”
沈辭來不及多想,快步到實驗樓,果然見一輛漆銀灰色的賓利停在樓下,直瀑式格柵,兩排矩陣大燈,車開了個小窗,謝少爺坐在駕駛位,單手支著額頭,嘴裡還叼了根棒棒糖,正透過玻璃掃視著路過的人群,似乎等得很不耐煩。
原主抽煙,謝逾不抽,叼棒棒糖是凹人設。
此時恰好兩點整,也正是學生回實驗室的時間,大樓人來人往,李越和韓芸芸從宿舍那一邊走過來,遠遠認出沈辭,韓芸芸見沈辭形容狼狽,不由一愣:“師兄,你沒傘嗎?”
話音未落,賓利車門解鎖,謝逾半搖下了車窗。
沈辭夾在他們中間,渾身僵冷。
謝逾不認識李越韓芸芸:“愣著乾什麼,你不冷嗎?上來啊。”
沈辭抿唇,沒回應李越和韓芸芸,當著他們的麵上了車。
等他進來,謝逾扣好車窗,留了條縫進氣,問:“怎麼回事?”
沈辭全身濕漉漉的,臉色蒼白唇色發青,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淌,衣衫儘數貼在身上,看著怪可憐的。
謝逾隻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襯衫這麼濕著黏在身上,恰好勾勒出一截的腰線,腰窩的弧度流暢漂亮,很適合被攬著握在掌中把玩,衣服料子也透,薄薄一層,欲露不露的,穿出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色氣,謝逾一眼看過去,該看的不該看的一覽無餘。
他咳嗽一聲:“你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沈辭:“剛好撞上下雨。”
透過一層玻璃,他抬眼看向窗外,李越韓芸芸還直挺挺的杵在實驗大樓前,兩人猶豫著要不要上來問一句。
謝逾唔了一聲,抬手擰開前排儲物櫃,道:“上衣濕透了,先脫了吧。”
昨晚吹個空調沈辭都能凍咳嗽,這要是濕衣服裹一路,謝逾也不用去看賽車了,直接送他住院吧。
話音剛落,沈辭猛地一頓,不可思議地看過來,他身體緊繃,指甲幾乎陷進肉裡,隻看著謝逾,許久沒有動靜。
謝逾繼續翻找:“怎麼了?”
沈辭澀然:“在這裡?”
“啊?”他聲音太小,謝逾沒停清,他接著翻儲物箱,像是在夠什麼深處的東西。
沈辭頓了許久,倉皇抬眼。
隔著薄薄一層玻璃,實驗大樓外人來人往,青年男女們穿梭在校園中,說說笑笑,和車內仿若兩個世界。
沈辭怔怔往向窗外,李越和韓芸芸還在屋簷下,韓芸芸手裡拿著傘,李越翻出了準備下午打球的毛巾,似乎想給他送過來。
這玻璃是單向的,但是後窗留了條換氣的縫,若是兩人改變角度,是能看見車裡的。
沈辭垂下眼簾。
車上沉默的像是死了,一時隻有謝逾翻東西的聲音。
無聲的僵持中,沈辭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白的發青,手指也不可控製的顫抖起來,片刻後,見謝逾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
,這才沉默著伸手夠扣子,一顆,兩顆……冷白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等剝到了最後幾顆,襯衫搖搖欲墜地貼在身上,沈辭完全閉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什麼柔軟的東西劈頭蓋臉的攏了下來,又厚又重,將他完全罩住了。
沈辭一愣,下意識伸手去摸,揪住了一團毛絨絨。
是一床厚毯子。
謝逾將空調開到最大,從儲物格中揪出絨毯,往沈辭頭上一蓋,道:“你快擦擦,搞成這樣,我怎麼帶你出去見人?”
這是原主的口氣。
沈辭不說話,像是沒反應過來,一頭濕發黏在耳側,指從毛茸茸裡探出眼睛,眼神定定的看著他,有點懵。
謝逾:“你愣著乾嘛?擦啊?”
他給沈辭的體檢報告嚇得夠嗆,毫不誇張的說,沈辭這體質,一場感冒很快就能發展成肺炎,然後一路住院,ICU,再嚴重點直接火葬場了。謝逾在劇情標注的地方還演演戲,這種小說沒提的地方,他可不敢凍著主角。
見沈辭不動作,謝逾乾脆接過毯子,在他的濕漉漉的頭發上乎了一把。
窗外,韓芸芸走進實驗室,一回頭,恰好對著那縫隙,窺見了一點車中場景。
隻見寬大的車座上,他們的師兄坐在副駕駛,被厚毯子牢牢裹了起來,隻露出小半個頭,而主駕駛位上的是個挺拔英俊的青年,腕上一塊湛藍表盤的百達翡麗,單看著就價值不菲,而此時他將表隨意地擼到腕中,雙手拿著一張毯子,俯身揉搓著師兄的頭,在給他擦頭發,褐色的瞳孔折射著細碎的光斑,一雙桃花眼溢著笑意。
看著居然挺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