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逾在精神病院一住,就是兩個多月。
期間,他情緒穩定,再沒做出過自傷自殘的舉動,許青山細細觀察,謝逾大問題應該沒有,但是有個小問題。
——他會對著虛空,無緣無故的發笑。
這種發笑是沒有規律的,有時在上午,有時在下午,時間也沒有規律,有時一個小時,有時半個小時,第一次撞見時許青山差點衝進來給謝逾注射鎮靜劑,但經過他觀察,謝逾隻是在笑,而你和他說話時,他條理清晰邏輯正常,沒有任何其他異常。
憑心而論,謝少爺長得好看,笑起來陽光又開朗,除了他盯著牆角笑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外,一切都那麼賞心悅目。
許青山斟酌片刻,在病曆上寫下:“疑似存在精神障礙導致的幻視或幻聽,無其他明顯症狀。”
他微微歎氣,和來探望的沈辭分享了這一發現。
沈辭頓了片刻,沒說話,卻見許青山用鋼筆敲了敲桌子,猶豫片刻:“沈先生,您不必擔心,我們是專業的精神疾病醫院,會提供最好的治療,另外一個問題是……”
“您需不需要診斷一次呢?”許青山推了推眼鏡,笑道,“我沒有惡意,隻是您的強迫症,似乎也有些嚴重了。”
病房裡,謝逾和係統正在愉快的挑電影。
“今天看什麼?還看動作嗎?”
“……有彆的嗎,有點膩了。”
“喜劇?”
雖然病房也有電視,但是台老舊的台式機,屏幕尺寸隻有22寸,還沒謝逾電腦大,屏幕素質低下畫質模糊不清,聲音也粗糙,哪裡比得上係統直接腦內播放,75英寸大屏無損音質來得震撼。
他們已經看完了九部《速度與激情》和六部《變形金剛》,看爆炸看膩歪了,最近打算轉戰喜劇片。
係統挑了部《史密斯夫婦》,謝逾躺在床上看得嘴角上揚,時不時和係統講點冷笑話,全然不知在許青山給他的批注中,他的病情狀況已不容樂觀。
這病房是單人VIP,得益於他五年前的捐款,室內裝修全部翻新,床墊也換了,每天有人做飯——雖然每天都要紮一針,但有係統在,這些藥劑不會產生任何影響,謝逾樂不思蜀,小日子過得舒適愜意,就差整點爆米花了。
在看電影的間隙,他抽出時間,和係統掰扯一下分數。
劇情到了這裡,謝逾的戲份基本結束了,就差一點收尾工作,得分也蓋棺定論,係統和他掰扯:“部分劇情有問題,尤其回國後,你很多台詞沒說,但是大的劇情點我們都走完了,你被從聚會拖出去了……呃,雖然不是沈辭拖得,也不像死狗,但畢竟拖出去了。”
“手指,你掰了,雖然不是沈辭掰的,也隻掰了一根,不是十根,但你畢竟是掰了。”
“精神病院,唔,這點最吻合,你住了……還有個拘束帶劇情,你沒完成。”係統拍拍不存在的手指,“我看看,綜合得分59.75,就差一點點了
。”
拘束帶是指沈辭來看他,他捆著拘束帶躺床上,心如死灰麵色空洞,以表示反派的悲慘結局。
於是謝逾腆著個臉找許青山要拘束帶去了。
作為有醫德的醫生,許青山當然不會隨便給病人用拘束帶,畢竟這個東西並不舒服,他推了推眼鏡,上下審視著謝逾,皺眉道:你的病情還算穩定,為什麼需要拘束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逾心道當然是因為那倒黴的0.25%,但對著許青山,他還是默默說了聲對不起,而後道:“睡覺的時候有暴力衝動。”
許青山眼神瞬間嚴肅,他凝重的注視著謝逾:“能否具體描述當時的感受?”
謝逾:“……呃。”
高中時代已經過去很久,謝逾對躁鬱症的記憶也早就淡去了,他憑著僅剩的回憶掰扯:“我幻視,總覺得房間中有其他人。”
許青山鋼筆一頓,在病曆上劃出長長的直線。
對上了。
他不動聲色地加大藥物劑量。
而當天晚上,謝逾如願拿到了拘束帶。
這玩意有點像安全帶,四指寬,捆住四肢束縛行動,為了防止病人胡亂掙紮,往往束得很緊,影響血液回流,時間久了,四肢都麻痹酸痛,並不舒服。
謝逾心道:“為了0.25%。”
沈辭如今工作繁忙,而他不知道出於什麼樣原因,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造訪,從不在謝逾醒著的時候出現,像是忌諱著被他發現端倪。
許青山或多或少猜測到兩人彆扭的關係,也相信這個漂亮的年輕人不會傷害他外甥,打開門將沈辭放進來後,便不去管他。
沈辭在謝逾床頭坐下。
他的視線掠過四條束縛帶,靜靜坐了很久,片刻之後,才試探性地伸出手,搭在了帶子的勒痕處。
他輕輕揉了揉。
謝逾默默歎了口氣。
沈辭自以為來得很晚,他已經睡了,可謝逾現在天天睡覺,白天又運動量有限,晚上便格外清醒,他不是和係統聊天就是在看電影,沈辭每次來,他都清醒著。
對方趁著夜色來,又趁著夜色走,每次隻坐十幾二十分鐘,形色匆匆,青山精神病院離城區挺遠,開車也要半個多小時,一來一往,謝逾都要擔心沈辭疲憊過度,染上黑眼圈了。
這樣漂亮的美人染上黑眼圈,實在是可惜。
來得次數多了,遲鈍如謝逾,也感覺到了不對。
沈辭為什麼要這樣?
五年前他們萍水相逢,雖然沒照成實際傷害,但謝逾自認態度惡劣,還說了些非常智障的二代發言,後期回國,沈辭雖然不至於恨他入骨,但依著劇情完成度,也不該如此……關照。
他躺在床上,沉默地想著,係統還哐哐放著電影,今日是一部喜劇片,它正看得開心,試圖找謝逾討論劇情,後台卻忽然叮咚一聲,彈出提示。
“60%劇情完成度已達成。”
這下,係統
和謝逾同時一頓。
係統短暫卡頓之後,長舒一口氣。
?我算什麼小餅乾提醒您《虐主文的NPC消極怠工了[快穿]》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它雖然第一次帶宿主,但從前輩的經驗來看,謝逾的難搞程度絕對能排前三,看著吊兒郎當漫不經心,骨子裡比誰都固執,認定的事情不肯踏錯一步,以至於劇情亂七八糟,完全沒有章法。
好在如今塵埃落定,這任務總算圓滿完成了。
係統戳了戳它的宿主,語調亢奮:“宿主,成功了,你可以回家了!”
當初謝逾與他簽訂契約,條件是達成60%完成度,謝逾就能回到他的世界。
謝逾則微微怔愣,許久沒說話。
他答應係統做任務,是因為前世死的莫名其妙,精神病完全治愈沒多久,剛剛逃出父親的陰霾,便猝死了,多有不願,這才同意了。
但真要說,他獨來獨往慣了,在前世還真沒什麼記掛的人。
後來到了此地,跟著劇情走,也是走馬觀花的看客心態,沒上多少心,也沒出多少力,他與周揚是萍水相逢,與謝遠山何致遠是先看兩厭,與謝遠海則是滿不在乎,而與沈辭……不好說。
他早知道既定的結局,連過程也顯得乏味,唯一算得上自主選擇的,就是留學那會兒多讀了點書,那學校課程緊畢業難度高,他倒過得挺充實,也算享受了一把前世沒想過的大學時光。
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了。
可現在終於走到結局,他倒有些迷茫來。
謝逾閉著眸子:“如果我選擇離開,這裡會怎麼樣?”
宿主愣了片刻:“呃……”
它想了想:“劇情中‘謝逾’現在還沒有死,您走後,我會仿造一個‘謝逾’的軀體,並讓他暫時陷入昏迷,當然,後續還有些一筆帶過的零散劇情,即沈辭來精神病院探視‘謝逾’,屆時您也可以回來演繹。”
原主是小說裡不輕不重的配角,結局沒幾句話,也不用回來幾次,幾乎不會對謝逾在他世界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謝逾沒說話。
束縛帶捆著他的四肢,能動的隻有脖頸,他微微偏臉,看向了窗邊的沈辭。
沈辭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背對著他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病房的窗簾沒拉,一輪明月高懸中天,月光照下來,看著有些寂寥。
如果這具身體從此昏迷不醒,沈辭大抵還會來看他,也許幾天一次,幾月一次,或是幾年一次,但不管如何,每次來看,他大概是會難過的。
謝逾輕輕歎氣,道:“先不回吧。”
係統不明白他想什麼,千辛萬苦達成目標,卻又不立馬回去,卻還是懵懂地點頭:“好。”
劇情完成,沒了係統限製,在許青山眼裡,謝逾一天天的好了起來。
除了那一晚,他再沒有要求束縛帶,雖然依舊對著牆角發呆,但沒再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其實是好看的喜劇看完了,係統和謝逾改看劇情片了。
沈辭依舊時不時來看他,謝
逾照常吃藥看電影,一切相安無事,倒是久不聯係謝逾的謝遠海打來電話,邀請他參加謝氏的晚宴,屆時一眾股東和江城名流都會出席,還將商議股權轉讓的問題。
這電話來的新鮮,謝遠海那渾厚的男低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時,謝逾還以為他打錯人了,他捂住聽筒,問係統:“什麼時候有這個劇情了?”
係統聳肩:“劇情已經結束了,後續一切皆有可能。”
他們略略分析,可能是原文劇情走到現在,謝逾的一切聯係方式都被沈辭控製了,而原主繼承了父親的部分股權,本該在股東大會有一席之地,雖然股權很快就被謝遠海用手段運作走了,但謝逾劇情趕得急,這部分內容還沒到,現在邀請他出席,順便威逼利誘他簽個轉讓合同,倒也合情合理。
係統:“宿主你去嗎?”
謝逾:“去吧,閒著又沒事。”
股權折現也好大一筆錢,到時候無論是給許青山升級醫院措施,還是乾脆捐給慈善機構,總比謝遠海出事後謝氏股價暴跌,砸在手裡的好。
他如今病情穩固,要走也不是不行,隻是許青山要留他多觀察兩天,才沒有出院。
宴會當天,他借了許青山破舊的桑塔納,翻了翻,發現壓箱底的西裝許久沒打理,都皺得可以,乾脆套了身休閒裝,開車前往。
這宴會設在高檔酒店,停車場裡清一色的豪車,賓利大奔瑪莎拉蒂,謝逾一腳刹車,桑塔納晃晃悠悠擠進豪車群裡,嘎嘣一下停好了,他本人悠閒自得,倒是把指揮的保安嚇得夠嗆。
——“娘誒,藝高人膽大,這要是擦到了,還不賠的傾家蕩產?”
謝逾任務完成,想走隨時能走,還管得了這個。他拔鑰匙上樓,絲毫不在乎保安奇異的眼神,問:“去W酒店,請問電梯往那走?”
他沿著指路尋到了宴會廳門口,遠遠看見了迎賓,謝遠海的親兒子謝易正在門口迎接客人,他一身手工定製西裝,腕子上是瑞士奢牌名表,看著神采飛揚——如今謝遠海接管公司,他算是第一繼承人,可謂春風得意馬蹄急。
原主和這堂哥就不熟,謝逾更是認都不認識,他純粹來拿錢,順便蹭飯,對誰接管公司沒有絲毫興趣,頷首打了個招呼,便往裡頭走了。
謝易倒是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就穿成這樣?”
在場全是江城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女士清一色高跟鞋晚禮服,男士襯衫領帶燕尾服,謝逾趿拉個遠動鞋,全身上下不超過三百塊。
謝逾擺手:“落魄了,不比當年。”
謝易看著他,神色奇異。
謝逾這堂弟他知道,脾氣暴躁,最討厭彆人壓過他,如今這麼寒酸,簡直算得上丟人現眼,卻沒什麼表情?
有人撞了撞他:“看什麼?”
謝易收回視線:“我堂弟,有些古怪。”
那人端起酒:“幫你試一試?”
謝逾施施然進場,找個個邊緣位置坐下來,在場眾人全在交際,也沒人理他,股權的公布事宜放在宴會最後,現在隻能等著。
謝逾一邊喝香檳一邊問係統:“沈辭會不會來?”
說來奇怪,他們隔三岔五夜晚待在同一間房,卻許久沒有見麵,謝逾吃完藥儘職儘責裝睡,沈辭一言不發坐坐就走,更不用說說話了,以至於謝逾要想和他搭上話,還得找類似宴會的場合。
係統:“關乎股權的重大變更,87%的概率會來。”
它好奇道:“見麵的話,你要和他說什麼?告彆嗎?”
謝逾搖晃酒杯的動作微頓,旋即笑了笑,含糊道:“或許吧。”
可是一想起這種結局,他的心臟忽然收縮跳動,化為難以言喻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