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於是被壓著跪到了尤江身側。
趙寶珠坐於上首,看他們兩個一人麵色灰敗,一人眼瞪如銅鈴,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轉過一圈,幽幽道:
“說啊,怎麼不說了?”
此時阿隆正站在趙寶珠身側,瞥見他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猛地打了個顫。
老爺如今氣勢是越來越嚇人了。
約莫也是被這些賊人氣的恨了,阿隆鄙夷地看了眼堂下。隻見那尤江不知是沒聽懂趙寶珠言語裡的諷刺,還是沒將趙寶珠放在眼裡,竟然真的和尤乾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起話來:
“三兒,我婆娘呢?”
尤乾耷拉著眉眼,礙著趙寶珠在上頭,本不敢說話,但他到底還存了一份幻想,希望這個二哥能如神兵天將帶他們衝出這縣衙,便小聲道:“二嫂和姨娘們都在大牢裡關著呢。”
而後又即刻道:“二哥,你怎麼會被抓住了?你帶的那三十幾個人呢?”
尤江聞言’嘖’了一聲,麵色難看地答道:“都在後頭呢!”家都被抄了他哪裡還能坐得住,車隊拉著貨物走不快,都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頭。
尤乾聞言簡直兩眼一翻白,差點喘不上來氣厥過去。
他這個二哥但凡讀點兵書,都不會做出這等隻身一人闖敵營的事兒!
現在一切都完了!他也算是管家多年,知道尤家裡的那些個家丁下人都是些什麼貨色。全都是些衝著錢來的蝗蟲,要論衷心,那是半點兒都沒有的!
這便是尤家之中靠歪門邪道發跡家族的不足之處,子嗣學識不佳不說,還德行淺薄,這樣的族人自然會吸引唯利是圖的刁仆,自此上行下效。好時摧枯拉朽,但一有風吹草動,便一瀉千裡了。
尤乾正欲哭無淚,便聽到趙寶珠輕飄飄的聲音從上首傳來:
“三十人?”
尤乾驟然一愣,接著一抬頭,便見趙寶珠一雙貓兒眼中精光閃爍,轉頭便吩咐程聞脩道:“去對對名冊單子,給我清點出來。”
尤乾一瞬如落冰窖,他方才太焦急,竟然一時說漏了嘴!尤乾在大獄裡被折磨了這些日子,心氣兒沒了,魂也散了,如今看趙寶珠如看怪獸,一舉一動都能讓他的心肝發顫,見趙寶珠要去清點名冊,下意識覺得他怕是要在閻王殿裡去點名字,把那些人的壽數都劃去了!
尤乾被自己的臆想嚇破了膽,登時俯下身開始朝趙寶珠磕頭:
“大人饒命!小人知錯了、小人真的知錯了!大人饒命啊!”
尤江看著尤乾磕頭如搗蒜的模樣,驚詫於趙寶珠竟將自己的弟弟嚇成了這幅沒出息的模樣,一時恨極了趙寶珠。
他不像尤乾男的女的腥的膻的都能下嘴,因而不能欣賞趙寶珠的美。隻覺得他混跡江湖這麼多年,竟然被這樣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擺了一道,簡直是裡子麵子全都丟沒了。
趙寶珠回過頭,見尤江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瞪著自己,心下立即冒出一股暗火。
這賊人在公堂之上竟然還如此囂張,可見其毫無改過之心,雖這輩子修了人身,卻和那山林野獸沒什麼兩樣!
雖心裡已有了火氣,趙寶珠麵上卻不顯,稍稍往後靠了靠,手往桌上點了點:
“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了?”他盯著尤乾,眸中冷光閃爍:“你們三兄弟,兩個已在這兒了。就是不知那大哥什麼時候也能來衙門裡坐一坐,你們一家子好闔家團圓。”
尤江本就滿腹火氣,哪能聽這話,瞪著趙寶珠道:”你個狗官!不要欺人太甚!”
今日提審尤江尤乾兩兄弟,在場的百姓比之前還要多出數倍,幾乎是全縣城的人都來了。聽尤江竟然一口一個狗官,都是怒不可遏,當即喧嚷起來:
“尤賊!你不要太囂張!”
“真應該割了他的舌頭。”
“怎麼不把他的嘴堵住?就讓他如此侮辱大人!”
一時間衙門外民憤沸騰,尤江見這些懦弱愚民如今竟這般囂張,轉頭朝他們怒瞪,誰知竟迎頭被不知什麼人衝麵門砸了個雞蛋。
“你們!”
尤江一時怒不可遏,可來不急發難,就被人迎頭砸了個雞蛋。
趙寶珠在堂上冷眼看著尤江臉上一瞬的空白,心底嗤笑一聲。遂清了清嗓子,朝衙門外的百姓略一抬手。
眾人隨即肅靜,喧鬨聲一下子平息下來。
此等場景被尤乾看在眼裡,又是一份心驚。他現在也算是回過味兒來了,自趙寶珠到任之後每一步棋都是看準了才走的,斬殺範幺三、查抄尤家,火燒絲廠,已讓趙寶珠的聲明達到頂點,小小一個未及弱冠的縣令,竟然能得如此民心!
尤乾心中忽然冒出’天命’二字,身子頓時晃了晃。他們家的氣數,怕是真的要儘了!
然而同時,尤江卻沒這個覺悟。他咬著牙轉過頭來,頂著一臉的碎蛋殼子,抬頭瞪向趙寶珠:“不勞你費心,我們兄弟自有團聚的時候。”
他陰惻惻地笑了笑,臉上的刀疤跟著他的神情扭曲起來,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現在得了意,在這無涯縣一手遮天。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待我們大哥將真佛請來,我看你還能怎麼囂張!”
趙寶珠聽到這話,眸色一暗,他自然知道尤江口中的’真佛’是誰。那尤家大哥約莫也得了消息,現在定是正在州府上疏通關係呢。
趙寶珠心思轉過幾圈,然還沒來得及繼續問,那尤江忽得眼眸一轉,竟然猛然暴起。
他積蓄了一身力氣,陶章竟然一時沒按住,讓尤江掙脫了朝一旁清點名冊的程聞脩撲過去。
“啊!”
程聞脩措手不及,被尤江一口咬住耳朵,刹那間慘叫出聲。尤江此人異常狠毒,竟然一口便咬下了他耳朵上的小半塊兒肉。
“啊、好疼——”程聞脩受了驚嚇,一下子捂著受傷的耳朵倒在地上。
陶章陶芮趕忙追上來,一左一右按住尤江。尤江’呸’得一聲將肉塊吐出,嘴邊兒還掛
著血絲,一副茹毛飲血的模樣,眼睛一個一個掃過在外麵圍觀的百姓。
眾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一時都息了聲,皆為尤江的殘暴所攝。
然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