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驍受到的打擊一個比一個大。
被兄妹倆嫌棄年紀大也就算了,他一個軍人同誌,糙點就糙點,不必在意這些。這事過了也就過了,顧驍沒放在心上,可董政委說的妹妹和小齊同誌請吃糖是什麼意思?
瑩瑩都這麼大了,他不必像小時候那樣管著她,結果一個轉眼,她就被齊遠航給拐走了?
董政委看著顧驍的表情,有些納悶。
等回過神時,他震驚道:“小顧同誌,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顧驍:……
不知道。
很奇怪嗎?
齊遠航平時看著怪實誠的,到關鍵時刻居然拐走人家妹妹不出聲!
而他自己,居然還把齊遠航當成好人,高高興興地拿著兩顆花生奶糖給安年和歲歲,壓根沒注意到彆的。
所以,這兩顆花生奶糖是不是瑩瑩吃剩下的?
齊遠航碰見顧驍時,發現他黑著臉。
作為好戰友、好兄弟,齊副營長對他這狀態是再熟悉不過了。從前顧驍就是這樣,對誰都冷淡,跟誰都親近不起來,隻不過最近結婚後,情況才有所好轉。
“怎麼了?”齊遠航關心地問,“和我嫂子吵架了?”
顧驍睨了齊遠航一眼。
嘴裡有沒有一句好話?他和婉婉可好了!
顧驍沒接他這話,說道:“晚上來我家吃飯。”
齊遠航也就當什麼事都沒有,剛才隻不過是顧驍習慣性臭臉而已。隻不過,被邀請去吃飯,他還是有些為難。
他和顧瑩約好了,晚上要去看電影的!小情侶之間,乾什麼都想在一起,恨不得把時間通通擠出來,見彼此一麵心裡頭就滿足了。
“我……”齊遠航剛要拒絕,突然聽顧驍自顧自地開口。
“不知道我媳婦去找瑩瑩了沒有。”
“瑩瑩也來?”齊遠航將拒絕的話吞回到肚子裡去。
顧驍抬了抬眉,抽了個時間回家屬院跟楚婉說了一聲,讓她把顧瑩喊家裡吃飯。
本來以為他媳婦也會一臉震驚,可誰知道,她比誰都要淡定。
不光是淡定,還很開心呢。
“我就知道!”楚婉的眸光亮亮的。
顧驍幽幽地看著她。
她早就提醒過自己了,可當時,他沒放在心上,還說顧瑩不喜歡齊遠航。
誰知道,壓根就不是這麼回事。
果然,不聽媳婦言,吃虧在眼前。
……
現在是冬天,太陽很早就下山。
齊遠航去醫院接顧瑩下班時,天色已經快黑下來。
顧瑩坐在齊遠航的自行車後座,兩隻手輕輕搭著他的腰,還覺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怪神奇的。
她和齊遠航早就認識了,過去就算他多窮追猛打都好,也隻不過是把他當成朋友。誰知道經過邢醫生那件事,她竟看清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他有多好。
人人都說顧瑩三分鐘熱度,她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和齊遠航在一起一個多月了,她居然也沒覺得厭倦,壓根就不止三分鐘嘛。
到了家屬院門口,顧瑩先下車,讓齊遠航去把自行車停好。
兩個人在大院時就很有默契,一前一後分頭走,進了顧驍家之後,默契更是爐火純青了,誰都不和彼此多說一句話。
“瑩瑩,你和齊副營長是剛才在門口碰見的?”楚婉笑著問。
“是啊。”顧瑩看向齊遠航,一本正經地問,“你怎麼也來了?”
“顧驍讓我來吃飯。”齊遠航說。
顧驍一臉不痛快地看著他倆。
跟他這兒演電影呢?
在飯桌上,顧瑩除了幾乎沒有和齊遠航進行眼神上的交流之外,其他表現都很自然。
一段時間沒見嫂子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最近在嫂子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一會兒眉心擰起,一會兒又舒展開。
“你那個後媽居然這麼壞?把人家準考證上的照片撕了,她怎麼這麼惡毒啊!”
“京市這麼大都能碰見親生母親,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什麼?你那個後媽居然出車禍了?真是一點都不值得同情,惡人有惡報!”
歲歲坐在一邊,看著姑姑豐富的表情。
小團子平時最喜歡模仿大人,此時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瞪圓眼睛,最後想要學姑姑詫異又驚喜的神色,但一時沒學到位,索性就舉起自己的兩隻小胖手鼓掌,這樣一來,情緒就傳遞到位了。
即便孩子的個子小小的,並且坐在角落,一句話都沒說,但她的小動作實在是太多了,一下子就成為大家眼中的焦點。
顧驍和楚婉看看小團子,忍不住就笑了。
小朋友都不喜歡和大人坐在一起吃太長時間的飯,畢竟大人們說的話題,他們聽不懂。楚婉問安年吃飽了沒有,他點點頭。
“安年先去寫作業吧。”楚婉說著,又看向歲歲,“歲歲,你吃飽了就去玩吧。”
歲歲的小奶音脆脆的:“媽媽,我沒吃飽哇。”
小倆口同時看向孩子的飯碗。
都吃完滿滿一碗飯了,居然還沒飽,是不是得控製一下小家夥的飯量了?
他倆相視而笑,同時伸手揉了揉歲歲的小腦袋。
房間裡,安年的聲音傳來:“婉婉媽媽,我的鉛筆要削了,削鉛筆的小刀在哪裡?”
“我去給你找。”顧驍站起來,“你不能自己用小刀,會割手。”
飯桌前,顧瑩和齊遠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嫂子,兩個孩子叫你什麼?”顧瑩驚訝道。
“媽媽呀!”歲歲歪著腦袋,笑容甜甜的,“我和哥哥有媽媽了哦!”
顧瑩立馬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覺得鼻子酸酸的,比什麼都要欣慰。
既是欣慰兩個小朋友終於敞開心扉,不再像從前那樣跟小可憐似的了,又是欣慰哥哥嫂子一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一家四口關係融洽。
“真好,真好。”顧瑩是個感性的人,說著說著,聲音都帶了哭腔,“發生了這麼多好事,你們怎麼現在才說呀。”
齊遠航可見不得他對象掉眼淚,連忙拿出手帕遞給她。
顧瑩接過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楚婉笑著說:“那你們倆的好事,準備什麼時候才說?”
顧瑩和齊遠航異口同聲,連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
“啊?”
楚婉小聲提醒:“瑩瑩,要是再不坦白,你哥要打人了。”
“哥哥從來不打我。”顧瑩還懵懵的,下意識說道。
齊遠航的心中卻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後背也開始發毛,後腦勺像是被人盯得死死的。
他緩緩回頭,望著顧驍的方向。
顧驍正拿著一把小刀,給安年削鉛筆。
抬起眼看他時,神色平靜。
齊遠航:!
這是一場鴻門宴!
……
齊遠航和顧瑩的事,沒有刻意對誰說過。
但基本上,人家一看他倆,就知道這倆人在處對象。
練兵場裡,小兵們都知道齊副營長最近每天都樂嗬嗬的,對誰都好脾氣。
醫院裡,同事們也知道顧瑩乾活比平時都賣力積極了很多,就隻盼著在下班之前把所有的工作做好,下班之後要和對象見麵的。
也就是說,作為哥哥嫂子的顧驍和楚婉,是最後才知道這事的。
一開始,小情侶是沒機會開口,之後顧瑩又覺得她哥跟她爸一樣古板,懶得說。沒想到,現在人家自己聽到風聲了!
顧瑩咳了一聲,給自己壯膽:“我都長大了。”
顧驍眯起眼睛。
齊遠航連忙推了推她的胳膊肘,示意她快彆說了。
“沒把這事告訴你們,是我的不對。但我看這不是還沒到時機嗎?”齊遠航笑著對顧驍說。
“什麼時候才到時機?”顧驍問。
歲歲的腦袋一會兒擺到爸爸這邊,一會兒又擺到齊叔叔那邊。
大人們說的話,她有時候能聽懂,有時候又不能,這會兒確定自己難以理解新話題,就放下小勺子,去客廳玩了。
“哥哥!不要寫作業了,一起玩哇!”
安年從房間裡出來,腦袋瓜子一探,發現飯桌前氣氛凝重,大人們可沒工夫管自己,便走到客廳,和妹妹一起玩。
至於寫作業什麼的,先放到一邊去!
齊遠航知道顧驍吃軟不吃硬,便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你看,瑩瑩二十一歲了,是大姑娘,遲早要處對象的。要是她找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男同誌,你是不是更操心?”
“我們一起念過書,打過仗,你不了解彆人的為人,還能不了解我嗎?把妹妹交給我,肯定比交給彆人要放心吧?”
“再說了,等過段時間我和瑩瑩結婚,我們可以一起搬到家屬院。到時候咱們倆是鄰居,平時能有個照應。我們倆有了孩子之後,還能和安年、歲歲一起長大!”
顧瑩笑著推推他:“誰要跟你生孩子呀!”
齊遠航摸了摸後腦勺,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顧驍的臉色越來越黑了。
本來他都已經被說服了,誰知道齊遠航這話越說越多。結婚、生孩子,他怎麼就想得這麼美?
更氣人的是,瑩瑩對此好像沒什麼大反應,小情侶在打情罵俏!
炸了毛的顧營長是要哄很久的,楚婉拍拍他的背,給他順順氣。
媳婦的笑容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顧驍舒心了些,隻是與她對視時,又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
他媳婦這笑容,像是站在顧瑩和齊遠航那邊的!
楚婉問起齊遠航和顧瑩怎麼會在兜兜轉轉之後又走到一起。
想起之前差點錯過彼此的一幕幕,他倆百感交集。
顧驍皺了皺眉,還要說什麼,但他媳婦在桌子底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冰涼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劃了一下,像是提醒他彆再搞破壞似的。
顧驍將媳婦的手握緊,決定隨他們去了。
妹大不由哥啊!
……
吃完晚飯之後,一家四口一起送齊遠航和顧瑩出大院。
小情侶走在前麵,小倆口走在後麵。
齊遠航在顧瑩耳畔輕聲道:“你哥是不是挺滿意我的?以前過來,他都沒送我出門。”
“應該是吧!”顧瑩高興地說,“得虧有我嫂子,隻要我嫂子在,不管什麼事,哥哥都不會生氣的!”
站在後邊的顧驍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倆礙眼。
不對,是齊遠航礙眼。
小情侶正沉浸在哥哥對他們的“祝福”中,腳步都變得歡快了不少。
隻是齊遠航哪知道,顧驍追出來是為了去車棚看看他倆是不是騎一輛車過來的。
眼看著齊遠航上了車,而顧瑩準備上後座了,顧驍邁開長腿,快步走上前。
看著哥哥遞來的一把車鑰匙,顧瑩一點不解。
“騎我的。”顧驍說著,把自己的二八大杠抬出來,擺在顧瑩麵前。
楚婉的嘴角抽了抽。
他是怎麼回事!
“這車好高啊。”顧瑩說。
“不高。”顧驍說,“正好的。”
“我嫂子不是有一輛小的嗎?”顧瑩開始為自己爭取。
“你嫂子那輛明天上班要騎的。”
顧瑩心大,見實在拗不過哥哥,就上了他的二八大杠。
齊遠航扶著她的手:“小心點。”
幾秒鐘之後,顧驍站在原地,看著妹妹和齊遠航騎著自行車,身影“嗖”一下就遠了。
他終於露出了今晚第一個滿意的笑容。
現在還早,家家戶戶都是剛吃完晚飯,還沒到孩子們睡覺的時間,他們就軟磨硬泡,要來院子裡玩。
家裡的大人們基本上都是隨孩子去了,顧驍和楚婉也是如此。
他們手牽著手,在大院裡散步,停下腳步時,看著安年和歲歲和小夥伴們追逐打鬨的笑臉。
十二月的京市已經天寒地凍,家裡的電風扇早就已經收起來,免得小朋友貪玩時悄悄打開,會被吹得直發抖。
外頭明明這麼冷,孩子們還是不願在屋裡待著,玩在一起像是就熱火朝天了似的。
“安年和歲歲每天都要在院子裡玩,還是給他們一人織一件圍巾吧。”楚婉說。
“你還會織圍巾?”顧驍轉頭看她,皎潔的月光下,她的皮膚更白了,水汪汪的眸子裡盛著盈盈笑意。
“應該會。”楚婉笑道,“回頭讓我媽教我。”
薑曼華最近買了毛線,說是要給女兒織一條溫暖的圍巾。楚婉不知道是什麼顏色什麼樣式的圍巾,心裡頭還怪期待的。此時,望著兩個小家夥被凍得臉蛋紅撲撲的,她便也想去找一找顏色漂亮的毛線早點織好,趁著天氣最冷的時候,給孩子們戴上。
“一家四口,三條圍巾。”顧驍嘀咕。
剛認識顧驍的時候,楚婉不覺得他孩子氣,相處得時間久了,他居然好幾次學著歲歲的樣子向她撒嬌。
這會兒楚婉看著他彆扭的表情,忽然覺得,安年都比這個當爸爸的要成熟一些。
“顧營長也想要圍巾嗎?”楚婉笑著問。
給大人織圍巾,要用的時間肯定更多一些。顧驍估摸著到時候歲歲和安年的脖子上都圍上了新圍巾,他的才剛開始織。
等到他的織好,春天是不是已經來了?
“要。”顧驍說。
楚婉歪著頭,笑著看他還要說出什麼來。
果然,顧驍又開口了:“我現在就冷。”
楚婉唇角的弧度越來越深:“那你要怎麼辦呢?”
顧驍攤了攤手。
他也沒想怎麼辦,就是在媳婦兒跟前鬨一鬨而已。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就在自己鬨著的時候,楚婉往前了一步。
顧驍穿著部隊發的大衣,他個子高,身姿筆挺,這大衣一穿,顯得他更加利落淩厲。
楚婉將手伸進顧驍的大衣,環住他的腰,嬌小的身體躲進大衣裡,靠在他的懷中。
她仰著頭輕聲問:“現在還冷不冷?”
顧驍愣了一下。
垂下眸時,他看見她小巧的下巴抵著自己的胸膛,一雙晶瑩清澈的眼睛像是盛著漫天的星星一般璀璨閃耀。
院子裡,月光灑滿大地,孩童們嬉笑打鬨的聲音響在耳畔。
有人在家邊吃飯邊敞著門看孩子們玩鬨,有人在大院洗衣服,也有三三兩兩的軍屬站在一起聊天。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在大院的一個小角落,顧營長和他媳婦正依在一起。
隻有楚月,遠遠地望著他倆,又轉頭看了一眼祁俊偉。
他們夫妻倆,已經許久沒有擁抱過了。過去那個寵她、愛她,還懂得哄她開心的丈夫,如今像是變了個人,和她多說幾句話,都像是帶著刺似的。
她已經結婚了,可她結婚,難道隻是為了溫飽嗎?在精神上,楚月有更高的追求,可祁俊偉卻難以滿足她。
她將窗戶關上,轉過頭,不願意再看顧營長和楚婉甜蜜的樣子。
“不早了,睡吧。”祁俊偉說。
“嗯。”楚月扶著自己的腰,鑽進被窩裡。
祁俊偉說不早了,可她覺得還早,早得很。
七點多而已,家裡就連一絲聲音都沒有,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此時大院裡,短暫的擁抱過後,楚婉悄悄打量顧驍。
他可開心了,沒再提圍巾的事。
她的嘴角輕輕揚起。
這就把顧營長哄好啦。
……
薑曼華想要給家裡添置一台電視。
這樣一來,將來楚婉和兩個小家夥來的時候,就不愁沒事做了。
京市大學還沒開學,她去了好幾趟,才碰見王校長。
一見到王校長,她就說清來意:“王校長,你能不能給我弄到電視機票?”
“電視機票?”王校長說,“我去給你打聽一下,到時候再通知你。”
王校長給薑曼華倒了一杯茶,說起前段時間他們職工院裡剛有人買了一台熊貓牌的電視。
“是彩色電視機嗎?”
“是黑白的,大家買的都是黑白的,黑白電視機比彩色電視機便宜不少呢。”王校長說著,眉心跳了一下,“薑教授,你想買彩色電視機?”
薑曼華點頭:“買彩色的,讓我女兒看。”
她在心底承諾過,要給自己女兒最好的,就一定儘量做到。
看著薑曼華這自然、絲毫不帶吹噓的神情,王校長暗暗感歎。
他們學校這教授,是真的財大氣粗啊!
薑曼華從離開學校時,經過門衛室。
門衛大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您是薑教授嗎?”
“我是。”薑曼華頓住腳步,“怎麼了?”
“這裡有一封信,是有人讓我交給你的。”門衛大爺說,“信是前兩天送來的,我說咱學校還沒開學,您不常來,但那人說不知道你家地址,就把信留下了。”
“謝謝。”薑曼華接過信,往外走。
信封上寫了她的名字,字跡熟悉,她打開一看,竟是楚景山寫來的。
在這封信中,楚景山表達了自己這些年對她的思念之情。
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仿佛當年提出離婚的不是他,偷偷抱走孩子並謊稱女兒已經夭折的也不是他。
一封信,洋洋灑灑上千字,從他們的相識到分開開始寫,再寫到這些年他的鬱鬱不得誌。最後,楚景山寫著,他現在找到了路子,日子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難過了,也賺到一些錢。他希望薑曼華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好照顧她和楚婉,彌補自己對她們母女倆這二十年以來的虧欠。
這人都沒出現,隻是寫了一封信,就已經讓薑曼華覺得惡心。
每一個字,她都是皺著眉往下看的,可看到最後時,她的眸光頓了頓。
不遠處的楚景山,看著薑曼華想要將這信當成垃圾扔掉,卻又重新收回到包裡去。
這些天,他時不時都會來一趟京市大學,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她。沒想到,上天待他不薄,剛才還真讓他等到了這樣的好運氣。
一見到薑曼華,他的心就揪了一下。她實在是太年輕了,打扮也很得體,和鄭鬆萍完全不一樣。鄭鬆萍二十年前比不上薑曼華,如今也是,他無法再和她生活下去,恨不得立馬與薑曼華相認。
但是,他長白頭發了,也因操勞而消瘦許多,看起來一點都不體麵,楚景山猶豫再三,還是不敢上前。
看見薑曼華拆開自己的信時,他是緊張的。年輕時的曼華單純天真,什麼都聽他的,可畢竟二十年過去了,現在她心裡還有他嗎?楚景山沒有底氣。
直到,他看見薑曼華把信收起來,並重新走到門衛室。
楚景山的眼中,出現了久違的光芒。
曼華果然還惦記著他!
此時的薑曼華,並不知道楚景山就在不遠處。
她進了門衛室,問道:“大爺,您有紙筆嗎?”
門衛大爺翻抽屜找出紙筆,遞給她。
薑曼華在上麵寫了一行字——
你是靠什麼路子賺到錢的?
寫完之後,她將紙張折好,交給門衛大爺。
“大爺,要是那人再過來,麻煩您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
大爺一口答應,將這紙收好。
放好之後,他想著對方來送信時深情的模樣,再對比一下薑教授眼中的冷淡譏嘲,心裡頭犯嘀咕。
為什麼回信就隻有一行字?
太好奇了,但是他不能看。
好歹是京市大學的門衛,他是有原則的!
……
一眨眼到了十二月下旬,京市近兩千名教師參與了高考閱卷工作,聽說這幾天成績就要出來了。
離出成績的時間越近,楚婉就越緊張,這緊張勁兒,就連歲歲都看出來了。
小團子喊“媽媽”的時候軟乎乎的,聲音特彆好聽,一邊摟著她的脖子,一邊說道:“原來高考真的不簡單哇。”
高考不簡單,但卻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楚月這樣想著,也就愈發期待成績揭曉的那一天。
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揚眉吐氣一回。
楚婉在等待高考成績的事,傳到了清遠軍區。
當然,這也不是憑空傳過去的,主要是項靜雲回去之後總是惦記著兒子、兒媳婦和閨女的事,經常和他們通信。
對這兒媳婦,項靜雲打心眼裡滿意。
以前她逢年過節也就隻能收到一封顧驍的信,顧驍的信還寫得簡短,像電報似的,論字收費。
現在就不一樣了。
楚婉心思細膩,還有耐性,知道他們倆口子關心成灣軍區的事,每一回寫的信都很長。
隻要一收到兒媳婦的信,項靜雲就會拉著丈夫一起,坐在海邊吹著海風,慢慢地看。
不過現在天氣冷,他們不吹海風了,改為坐在自家小院子裡看信。
“這不是婉婉的字。”拆開信之後,項靜雲皺眉。
“是兒子寫的。”顧副司令的神情變得嚴肅,連忙往前湊,想要把信的內容看清楚。
顧驍好長時間沒給他們寫信了,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項靜雲一行一行往下看,說道:“婉婉參加高考了,成績還沒出來,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
“胡鬨!”顧副司令說,“都結婚了,還要去高考,那夫妻倆不是分隔兩地了?”
項靜雲沒搭理他,繼續往下看,忽然瞪大了眼睛:“瑩瑩處對象了,信裡說過幾天她要去男方家裡做客。這信從京市寄過來也得十來天,該不會他們現在已經見家長了吧?”
“這就更胡鬨了!”顧副司令的聲音陡然拔高,“兒子結婚,我到現在還沒見過兒媳婦,女兒處對象,也沒讓我見她對象,太離譜了!”
此時,顧副司令家隔壁的倆口子對視一眼,耳朵都要豎起來了。
“兒媳婦不讓見,女婿也不讓見,該不會顧副司令家的一雙兒女找的對象都不怎麼樣,怕當爹的反對吧?”
項靜雲實在見不得老伴在院子裡鬨騰,讓邊上鬥了幾十年的老戰友倆口子看笑話怎麼辦?
她把他拽回屋裡,說道:“不是快到過年了嗎?等過年的時候,讓顧驍和顧瑩把對象都帶回來,讓你見個夠!”
“那也不能讓顧瑩先去見男方家裡人吧?”顧副司令不悅道。
“怕什麼,吃個飯而已,她哥都在,還能讓妹妹吃虧了?”項靜雲說道。
顧副司令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這當媽的,心怎麼這麼大!
……
顧瑩今天真跟著齊遠航回家吃飯去了,不過這回,是經過她哥允許的。
齊遠航就是京市人,父母都是國營工廠的職工,住在市裡的職工大院。
初次見家長,顧瑩並不緊張,因為她嫂子說了,這是她和未來公婆雙向選擇的機會,如果他們表現不好,她將來也不願意進門。
顧瑩把這想法告訴齊遠航之後,就把他嚇壞了,帶對象回家之前提醒了他爸媽好幾回,得好好表現。
“你媽好相處嗎?”顧瑩問。
“我媽是個特彆好的人。”齊遠航說,“她很疼我的,我喜歡誰,她就喜歡誰。”
他倆進了大院,往齊遠航家走去。
職工大院裡幾個人圍在一起小聲念叨。
“是老齊家要娶媳婦了?”
“遠航也不小了,是該娶媳婦了。”
“不過他媽多厲害的人啊,會不會把人家小姑娘嚇走了?”
顧瑩進了齊遠航家,被他牽著坐下來。
“這就是瑩瑩吧?”齊父說道。
齊母也走上前,觀察顧瑩。
她聽說,小姑娘家世好,性格嬌氣、脾氣也大。才處對象沒多久,他們倆之間就鬨了好幾回不愉快,還都是自己兒子哄著這小姑娘的。
自己兒子的脾氣,自己最了解,齊母知道肯定拗不過齊遠航,也就沒打算攔著他倆的相處。
不過該給的下馬威還是要給。
“叔叔阿姨,你們好。”顧瑩禮貌道。
齊父和齊母笑著點點頭。
接下來整個吃飯的過程中,齊母都在觀察兒子和顧瑩。
看得出來,小姑娘有點小姐脾氣,還是一個比較自我的人。
“小顧,你會做飯嗎?”齊母問。
“不會。”顧瑩答得乾脆。
齊母的嘴角僵了僵:“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買衣服、看電影、逛公園。”齊遠航幫她回答。
齊母的心都快要涼了。
她什麼家務都不會乾,將來嫁進門還得了?
“還是得學一學。”齊母說,“女同誌嘛,就是得——”
“瑩瑩,要不要吃蘋果和梨,我去給你削。”齊遠航說。
“可以啊。”顧瑩笑著說。
齊遠航去廚房,拿了蘋果和梨,給她把皮削好,切成塊,放進盤子裡端過來。
齊母實在是忍無可忍。
小姑娘怎麼能這麼使喚她兒子呢?
“小顧同誌。”齊母的眉心擰了一下,裝作不在意道,“你平時在家也是這樣的嗎?蘋果和梨都還要彆人給你弄啊?”
顧瑩就是再後知後覺,都能看出齊遠航的母親不高興了。
切點水果怎麼了?她畢竟是客人,平時齊遠航去她哥哥嫂子家,吃的都是現成的,也沒讓他受委屈啊。
顧瑩不太樂意,準備吃完這口梨就站起來走人,再也不來了。
然而,齊遠航突然說道:“媽,你也彆閒著,拿瓶橘子汁,瑩瑩愛喝。”
齊母一愣,就這麼被兒子使喚著,去廚房拿了一瓶橘子汁。
齊遠航幫顧瑩打開:“喝吧,你最喜歡的。”
顧瑩:?
他是半點沒察覺到未來婆媳之間的腥風血雨啊。
……
這段時間,姑姑和齊叔叔總是來家裡吃飯。
而且每回來,他們都是手牽手的。
這會兒,歲歲吃飽飽去客廳玩,聽見大人們在飯桌上的談話。
“哥哥,他們在說什麼哇?”歲歲奶聲問。
“爸爸說,姑姑和齊叔叔不能結婚,就算要結婚,也得晚一點兒。”安年回答道。
孩子雖小,但好歹擁有三年的人生閱曆,她知道結婚是什麼意思。
想起上次嘗到的金幣巧克力,歲歲小聲道:“姑姑不是不喜歡齊叔叔嗎?”
“可能現在又喜歡了。”安年歎氣道,“大人啊,就是很複雜的。”
“哥哥,複雜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不簡單的意思。”
“為什麼大人不簡單呀?”
“歲歲,你去睡覺吧。”
“不要!”
歲歲鼓起臉頰,她還小,所以哥哥每次跟她說話都沒耐心,想要把她打發去睡覺。
可就算是三歲的小不點,也不能在六點半就睡著啊。
太早啦!
歲歲決定了,她要快高長大,比現在更高,更圓。
這樣一來,哥哥就再也不會把她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不點了!
怎麼樣才能快點長大?
歲歲要變成哥哥的姐姐!
小團子歪著腦袋想了好久,突然想到啦!
歲歲踢著小短腿,跑回到飯桌前,就像個小壯士一般豪邁道:“再來一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