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約猜測,顧兄大概會去尋找那兩位欽差大人幫忙。

顧兄才華橫溢,美質良材,他們顯然都對他頗為欣賞。

若是他有所求,那一人必有應。

接下來,樂無涯果真寄了幾封信出去。

兩封是往上京去的,一封寄往錦元縣,一封則寄往了桐廬縣。

錦元縣的縣令齊五湖並沒有回信,而是騎著他那匹老馬,頂著一張冷漠的老臉,直接光臨了南亭。

他陪樂無涯巡看了南亭城外落葉遍布的荒山,走了大半晌,問道:“這麼一座山,沒人管?”

今日是個大太陽,有些晃眼,樂無涯怕老頭身體經不得曬,便給他撐起傘來:“這山本是官府產業,前任縣令種過核桃,可惜頭兩年銷路不佳,結的果子也小,果皮也厚,便這麼拋下了。”

齊五湖一把打掉了他撐傘的手:“彆擋著。”

樂無涯:……嘿。

齊五湖仰頭看了日照,又俯下身,撿了一顆掉落的核桃,順便用指尖撮起一小點土,在指尖撚了撚,罵了一聲:“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樂無涯探頭探腦:“是種得不好?”

齊五湖用指腹將土碾碎一些,給樂無涯看:“這山中土砂性大,原是適合種核桃的,可全然沒用心打理,核桃又不是草籽,撒一把就能活!”

他又把那核桃掂了掂,怒道:“從選種開始就錯了!這樹能種出薄皮核桃嗎?”

樂無涯尋思,這也不是我種的啊,怎麼衝我來了。

他問:“按您想,該如何辦才好?”

“如何?”齊五湖吹胡子瞪眼,似乎是把對前任縣令的氣撒在了現任身上,“要問我,把你們前任縣令抓回來,把他種山上來,起碼還能肥肥地力!”

齊五湖滿是真切的痛心。

選種不佳,就是從根兒上壞了事。

若是全拔了,再種上新的核桃樹,仍是勞民傷財,還未必能見成效。

“拔了是可惜。”樂無涯似乎看穿了齊五湖的心思,試探著道,“我想在這裡種些茶樹。”

齊五湖一怔,瞧樂無涯的眼神變了些:“你懂墾田?”

樂無涯背著手,有點驕傲:“一點點。”

齊五湖也顧不得生氣了,踩了踩地麵。

幾年荒廢下來,核桃樹葉子零落,在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腐殖物。

齊五湖眼睛亮了些。

樂無涯:“可行?”

齊五湖:“可行。山上種茶、茶林間種,互生互養,輪作不息,而且此地有核桃樹掩映,茶樹正好適宜在半陰半陽處種植,是個好方法!”

但他很快又陷入了沉吟:“茶是好東西,但益州尚無優質茶種,從外引入,恐水土不服。”

樂無涯上一世看過許多官員上表報功,其中與墾田相關之事不勝枚舉。

樂無涯張口便道:“茶馬古道運來的有一種大葉茶,本在滇地,與益

州氣候類似(),若是現在著手引入茶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到今年秋季正好可以栽下去。”

齊五湖同他轉了一圈,確定樂無涯此法確然有效。

但他仍有疑問:“核桃樹要如何辦?”

樂無涯接過他手中的爛核桃,全然出於習慣地在掌心盤了幾圈。

但這一上手,他品出了點意思來。

他又俯身撿了一顆掉落的核桃,抓過齊五湖就往他手上塞。

齊五湖莫名其妙:“作甚?”

樂無涯:“你盤盤。”

齊五湖平時忙於公事,沒有那個閒情去興風弄雅,笨拙地在手裡轉了兩圈,仍是不明所以。

樂無涯期待地望著他:“怎麼樣?”

齊五湖又轉了兩圈,隻覺得這核桃入手是滿滿的沉重厚實感,吃起來口味必然不怎麼樣,盤起來倒還圓潤順手,不磨手指。

……盤?

樂無涯笑道:“雖說吃不了,但用得著啊。”

當今皇上酷愛盤核桃,說是有助於養生。

上京權貴自是有樣學樣,四處搜羅好核桃來盤弄。

若是再請來一兩位核雕師……

齊五湖旁觀下來,總覺得樂無涯其人鬼得出奇,眼睛一轉便是一個主意,麵上笑嘻嘻的,實則胸有成竹得很。

然而逛到一半,一人便產生了分歧。

樂無涯比劃著圈出一片地來:“此處不種茶樹,種些山茶吧,土壤適宜,光照合適,也不多種,隻這幾畝地便是。”

齊五湖斷然搖頭:“茶花嬌嫩,侍弄不易,尤其是肥水,一個調配不當,便毀了一季收成……”

好的茶花,不說成株的價值,單那茶花苗就貴得很。

他想一想這位聞人縣令展現出的本事,決定不把話說得太滿:“若你精通蒔花弄草之術,自己在後院種上一些便是。”

樂無涯爽快道:“我不通呀。倒有熟人知道些關竅。”

齊五湖仍不讚成:“那你要讓誰來種這地?百姓不懂,隻當尋常花草來種,剪枝、摘蕊、接花,他們懂嗎?”

“教化民眾,也是縣令之責啊,”樂無涯道,“齊縣令是不是特彆喜歡事必躬親,凡事都想在頭裡,不讓百姓操一點心?怎麼像……”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很是無禮,便壓低了聲音:“老母雞似的。”

可惜齊五湖雖然年過五旬,仍是耳聰目明,聽聞這等評價,頓時怒不可遏,拂袖就走。

樂無涯見他寬袍大袖,走得勢如疾風,活像隻炸了毛的老母雞,忙追了上去,厚著臉皮接著問:“若是將土地收益分利於民,他們便肯多學一些了吧?”

齊五湖走得氣勢洶洶,但嘴上還是肯回話的:“凡事有利可圖,還輪得著百姓?豪紳必要來分一杯羹的!”

樂無涯摸下巴:“我剛弄死一個豪紳,有陳員外的例子在前頭,他們不至於跳到我麵前找死吧。”

見他處處抬杠,是十分的不受教,齊五湖怒道:“我

() 要告辭了!()”

樂無涯把齊五湖半挾半哄到了南亭煤礦,叫他探勘自己相中的塘壩位置。

齊五湖一邊怒發衝冠,一邊幫他查漏補缺,最終圈定了十四處可修塘壩的位置。

臨走前,齊五湖仍是忿忿不平:“你心中有定數,請我來做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樂無涯委屈道:“誰請您來了,我就去信問問。”

齊五湖:“……不親眼瞧瞧,我怎麼能信口胡言!”

眼看他把一句關心的話說得如此衝人,樂無涯笑嘻嘻地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老爺子誒,怪我怪我。明恪年歲小,有些個小聰明罷了,可總也拿不準,怕哪裡不察,害了百姓。有您指點,明恪才如撥雲見日,心中有定啊。”

樂無涯眼神赤誠,語氣溫軟,讓齊五湖想到自家那個不省心卻頗會撒嬌、惹人憐愛的小孫子。

這樣一想,他哪裡還氣得起來?

臨走前,樂無涯塞了些土產給他。

齊五湖不肯收,牽馬就走。

走到半途,倚馬喝水時,他發現那袋土產就和自己的水袋一起,靜靜躺在馬褡褳裡。

齊五湖被他給氣笑了。

他不免沉思:此人請他前去,又在他麵前屢屢開屏,炫耀才乾,到底是圖點什麼?

自己做了幾十年的縣令,從青春年少到垂垂老矣,始終是這麼個狗脾氣,守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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