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琨作為整個兩晉之交時期最傑出的漢人英傑,洞察力十分強大,很快就發現,如今擺在自己麵前的僅有兩種選擇。
一是答應祖宗劉徹,現在開始準備當皇帝。
二是不答應,然後被強行逼迫上位當皇帝。
反正結局都是一樣的,沒看見旁邊的霍去病正在擦劍,神情十分躍躍欲試,準備一聽到他說“不”,就把劍鋒架在他脖子上,用武力讓他就範了麼。
更彆說劉徹本人了,眉目凜冽,眸光居高臨下寒如冷電,不怒而自威,寫滿了“你小子很勇啊,繼續拒絕一個試試”。
劉琨:“……”
都這樣了,除了答應還能咋滴?
他心裡納悶不已,史書上也沒記載世宗陛下和冠軍侯是這麼橫行霸道,不講道理的人呐,怎麼到他這裡就沒點自我選擇權了呢。
沒辦法,劉琨能不能稱帝,大漢能不能光複,直接關係到他們本次能否圓滿完成副本任務,獲得獎勵。
即便剖去副本這一層不談,眾人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司馬家再主宰天下,繼續掀起無邊紛爭血禍。
劉琨作為眼下唯一的選擇,這天子之位,他是想坐也得坐,不想坐也得坐。
然而,他還打算再最後掙紮一下:
“二位陛下,我孤懸北方多年,十死無生,流離血戰至今日,之所以從未放棄,唯一的願望不過是讓北方中原能有一寸漢家土地而已。如今晉室南渡,理當群英共濟,戮力討賊,若在此時貿然稱尊,天下將以我為何人哉——”
“自然是以你為英雄了”,眾人齊聲說,“越石何必自謙!”
劉琨一陣無奈,聲音卻帶了一種沉邃堅定的腔調,緩緩說:“我素踞北境,控弦並州,膺服眾望,八方來歸,若要自立,當年在晉陽城麵對眾公卿推舉,就該順勢而為、稱尊進王了。”
“所慮者,不過是自己妄稱九五之位,威望有所不足,兼之立身清正,多年來開罪者甚眾,恨之甚欲我死。那些與我素來不睦的世家貴胄,琅琊王氏、清河崔氏、江東諸族,介時定會以討伐我為名,刀劍相向,同室操戈。”
“眼下正當四方邊戎雲擾,萬裡胡塵未淨,我們漢家子弟理當一致對外,絕不能將本就所剩無多的兵力折損於內耗。否則,一旦被諸胡蠻夷乘虛而入,更兼兵力分散、逐個擊破,這江山何有再肅清光複之日,百姓何有再安穩無恙之時?”
他這一番話,字字出於肺腑,皆為大局考慮,宛如金石擲地一般肅然鏗鏘。
鄭成功聞言歎息,卻是想起了曆史上南明覆亡的一樁樁事:“你光想著自己不稱帝稱王,就能避免內鬥,豈不知彆人卻在千方百計欲置你於死地。”
劉琨迎著窗外傾灑而下的日光,一派坦坦蕩蕩地說:“生也罷,死也罷,但求無愧無怍,身入鼎鑊,此心不悔。”
“不悔?”
鄭成功極輕地冷笑了一聲,眉間清峭霜雪堆積,忽而話鋒一轉:“太興元年,琅琊王
氏的王敦遣使秘密入鮮卑,謁見段匹磾,矯詔稱你有稱帝之意,遂以謀逆罪下獄,將你幽囚數月後縊死,滿門亦多遇害。”
劉琨眼睫低垂,聞言微微一顫。
他本就是在臨死前被從曆史長河上釣上來的,當然對自己的結局早有預料。
隻是……這滿門皆死的情景真正擺在麵前,又如何能不為所動。
鄭成功又道:“司馬睿和東晉眾人考慮到段匹磾勢大,未來還需倚仗其對抗石勒,故不允許朝野民間對你祭拜,於你的死亡更是諱莫如深。”
“直到數年之後,你的外甥溫嶠為你上書鳴冤,司馬睿認為段匹磾已經失去了價值,才勉為其難承認你是晉室功臣,諡號「湣」。”
按照《諡法》來說,禍亂方作曰湣。國無政,動長亂。使民悲傷曰湣,苛政賊害。
司馬睿簡直是人死了還要在身後事上惡心一把,這個諡號與劉琨的一生殊不相稱。
劉琨凝眉不語,心中滿是悲涼。
“這才哪到哪”,鄭成功決定給他再加幾把火,“數年之後的太興四年,你的好友祖逖在艱難地光複豫州之後,因王敦生平最為忌憚他,屢次使絆子,跋扈朝政,將其架空。祖逖因思北伐未成,憂憤成疾而逝。”
劉琨原本一直清清冷冷,麵無喜怒之容,這時便如寒潭裂冰般迸濺出了一道深深的怒意:“豎子不足與謀!士稚是何等人物,王處仲怎敢為一己之私,欺他至此!”
眾人:???
不是,你忽然這麼激動作什麼,看起來都像是要拔刀衝出去了。
劉琨沉寂半晌,平定了情緒,緩緩吐出一口氣,聽鄭成功又道:“祖逖死後,豫州土地儘數丟失,王敦順理成章入駐建康城,起兵作亂,準備改朝換代。”
“接下來,還有桓溫北伐,因內亂而亡,一路推進到灞上,三秦父老聞風歸附,直抵長安城下。桓溫為了保存實力回來爭權,駐軍渭水一動不動,坐失戰機,被秦人截斷後路,大敗而歸。”
“還有陳郡謝氏的北伐,同樣耽於內亂。”
“太原九年,淝水之戰落幕,謝安欲主持北伐,因功高震主而被迫退讓,次年謝玄招募流民,自領北府軍北伐,先後平定兗、青、司、豫四州。”
“未料主持北伐的謝安病死後,司馬道子當政,晉廷重又陷入了權力紛爭,謝氏被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諸人聯手排擠出中樞,謝玄困居淮陰,淒涼而終。”
“梁武帝天監北伐,陳慶之四十七戰連勝,攻下三十二城,因梁武帝人員統籌失當,彈儘糧絕,敗於北魏,隻身潛返江南。”
“陳文帝北伐,擊敗北周,收複江郢二州並八郡,長轡未逞而天不假年,此後陳朝爆發內亂,宣帝篡位,大將吳明徹被俘,南朝最後一次北伐至此告終。”
……
鄭成功陸續說了好些事,皆是東晉南朝時期,因爆發內亂,讓原本大好局麵毀於一旦的案例。
“朕說這些不是為了打擊你,讓你心懷悲觀——”
他銳利的眸光掃向劉琨,猶如千古依然的雪下鋒刃,帶著一種極為強大、讓人一看便覺得有了主心骨似的力量,縱然海竭山傾,天崩地裂,也依舊昂然出鞘,刺破天穹:
“朕隻是想告訴你,內亂並不會因為你退讓一步不稱帝,就不再發生。你今日這一退,從此你的摯友、部將、百姓,俱成旁人砧板上的魚肉,隻能任憑摧折,坐受風霜消磨,中原板蕩,人懷嗟怨,四散奔亡。屆時,你便是再想進行任何改變,全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劉琨微閉著眼,手指緊握住身邊的立柱,蒼白手背上道道青筋凸起,顯是悲憤傷痛已極。
鄭成功淡淡道:“朝野間,希寵求榮、追名逐利、蠅營狗苟之徒,一代複一代地產生,殺之不儘,你指望這些人麵對外敵忽然就戮力同心,摒棄前嫌,一齊毀家紓難,光複神州,當真是活在夢裡。”
“你所能做的,唯有成為最強、最終擔任領袖的那一個,讓所有人不得不歸順在你的旗幟下,聽你效命,任你驅策。”
“隻有你站在了正確的方向,劍鋒所指,王鉞所揮,天下人才能追隨你的引導向著正確的方向努力。”
劉琨全身一震,終歸長歎一聲,拱手行禮道:“誠如所言,此前是我想得過於簡單了。”
他本想著,就算自己未來戰死了,還有祖逖,還有許多的義烈之士在四方奔走,隻要不爆發內亂,眾人齊心抗胡北伐,那肯定遲早會收複疆土的。
結果現在發現……
王敦等一堆害群之馬不除,成天在後方搞幺蛾子,一統河山根本就是毫無希望啊!
劉琨想到這裡,深感自己責任重大,眸中閃過了一絲決然之色:“好,我劉越石在此立誓,必要定亂代興,匡濟庇民,再塑河山,重興大漢榮光。”
“這就對了嘛,你能想明白就好”,劉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果然還是明世祖有辦法,一通滔滔不絕就把人給說服了,“你過來,朕給你安排一下登基流程,要最標準的漢家天子禮。”
……
敲定計劃,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的許多日,眾人著實忙得飛起,全無一刻閒時。
首先是軍事方麵,這劉淵雖死,他的偽漢卻沒有完全覆滅,其眾猶存,還在四處作亂劫掠。
石勒占據在關東各州,掠奪江漢,上郡羌、仇池氐等族群駐紮在關隴地區,張軌控製涼州稱涼王,鮮卑人段匹磾則控製了幽州。
好在本次進入副本的名將眾多,暫未出現人手不足的問題。
在收編了當地的漢軍之後,衛青、霍去病、李來亨各率一支軍隊,分三路從長安城出發,攻打關隴,而後從那裡順勢北上,先把最礙眼的石勒滅掉再說。
蜀地境內也不太平,早在八王之亂開始的第一年,氐人李雄就暗戳戳地開始在四川搞事情,稱成都王,很快建立了成漢政權,建製稱尊。
專業的事情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所以平定蜀境這種事,當然要交給蜀漢大將軍薑維了
。
張煌言奉命征伐交州,誰讓他在本位麵剛打過安南回來呢,論那塊土地的戰鬥經驗,沒有誰比他更豐富了。
鄭成功也準備體驗一下禦駕親征的快樂,準備水師攻打江淮,直取建康。
他盛情邀請劉徹一起同行,就當是提前磨合一下作戰風格,為未來兩個位麵的合作打好基礎。
劉徹:“……”
有沒有一種可能,朕並不是熱衷親征、武力值很高的名將型帝王?
軍事部署簡單地做了規劃,但更多地還是讓各位大才放飛自我,自由發揮,強調一個來去如風,神出鬼沒,對付敵人那是分分鐘風卷層雲凶殘得很,蕩平萬軍如探囊取物。
隻有小老虎那一路,因為他過於年輕氣盛,還是以曆練為主,郭嘉索性去給他當了隨軍軍師。
更重要的還有民生治理。
長安、洛陽二地雖是舊都,卻因連年戰火轟燒,殘垣遍布,函穀蕭條,幾成丘墟,根本不具備成為首善之都的條件。
論凋敗淒慘、滿地藜藿的程度,堪比李定國當年大軍入滇,就差要伐竹取道,劈草開路了。
一回生二回熟,李定國就很擅長這個,留在長安一帶,一麵駐軍屯田,扼守險要,一麵分營管莊,鼓勵重回生產線。
還有什麼整飭軍紀、清查戶籍維護城池治安、設營造局以改善軍需供應、和當地世族接洽合作等操作,依次有條不紊地展開。
鄭成功特彆關注了保護民間貿易,以儘快恢複飽受摧殘的北方經濟。比如鑄造定額的大漢通寶,以及一厘小錢,以免民間流通中產生不必要的混亂。
此外種種修複宮室,招募四處的流民分配生產工具,開墾荒田,重建太廟,祭祀宗祖等諸多事項,皆不一而足。
更重要的還得是恢複文教禮樂。
中斷多年的太學又重新開辦了起來,百官家中子弟全部要受業就學,還有其他的一些知識文化也在被征服的胡人群體中迅速推廣。
大漢位麵的董仲舒,大明位麵的黃宗羲、王夫之、顧炎武,都在給學生們講課,傳薪授火。
宴會小能手平陽公主也被委以一個艱巨的重任,那就是操持雅樂,訓練樂團,恢複被胡人們摧殘若許年的宗廟正聲。
陳群依舊重回老本行,負責修訂律法,嚴明綱紀。
……
眾人各司其職,忙得轟轟烈烈,熱火朝天,好容易萬事齊備,宮室皆全,諸胡懾服,傳檄天下,宣告複國大漢。
劉琨於長安城稱漢王,決意在一統北方後再行登基稱帝。
消息傳出,四海為之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