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覲見(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408 字 1個月前

宮外的形勢,在眾人麵聖之後, 有了很大的轉機。在我裝神弄鬼的這些時辰裡, 宮外不曾發生任何衝突之事。潘寔向豫章王稟報時時候, 他奉命派出謁者, 往龐氏、梁王、秦王的營中宣讀皇帝諭令,命眾人不得再生事。而謁者方才回稟,秦王尚無消息。不過各方兵馬得了聖上諭令,皆不再動乾戈, 梁王已同百官一道侯在了宮城外。我知道所謂的不動乾戈, 其實不是皇帝詔令使然, 而是秦王之功。在五萬大軍麵前,無論是梁王還是龐氏, 都不會傻到繼續打下去。在突如其來的重圍之中, 原本氣焰囂張的雙方倏而都成了籠中的雀鳥,為了應對變數, 迅速結束混戰,各自據守。龐氏占據了慎思宮內, 梁王占據了慎思宮外,而秦王占據了整個雒陽城。龐氏和梁王一邊派出使者往秦王處打探用意, 一邊把張牙舞爪的鬥毆變成罵街, 互相指責對方是反賊。三方之中, 秦王兵馬最多,全無慌亂。他沒有理會龐氏和梁王的爭鬥,除了派兵將慎思宮內外人馬圍困, 並無回應,卻將重兵布置在了皇宮麵前。豫章王同樣不是傻子。我那番裝神弄鬼的言語,對於他而言,不過隻能是將他誆到這殿裡,給他下藥,讓他乖乖地和皇帝一道被我易容。而就算再遲鈍的人,也不能忽視麵上的附著之物,當豫章王看到鏡中自己的模樣,即刻就會明白過來我的把戲。“這便是你說的那法術?”最初的震驚過後,他轉向我,驚怒不已。我說:“正是。如奴婢所言,如今外人看上去,正是聖上康複,而殿下為聖上輔弼,沉睡不醒。”豫章王冷笑:“如此說來,孤便是那來救世的東方青靈始老天君真身?”“正是。”我說,。“你好大的膽子!”豫章王沉聲道,“此乃欺君僭越的死罪!一旦被人知曉,我等皆身首異處!”“隻要殿下與奴婢守口如瓶,便不會有人知曉。”我說,“就算是聖上,醒來之後也隻道那是天神顯靈,在他無知無覺時救了他一命。而殿下儘心輔佐,拚死護衛,又何過之有?”豫章王盯著我,一時沒有了言語。“為何選孤?”好一會,他的神色鎮定了些,問道。“殿下與聖上自少時便相伴,情同手足。對聖上音容舉止,殿下當是甚為熟悉,”我說,“且殿下身量與聖上相仿,由殿下來扮,最是穩妥。”說罷,我與他對視,毫不避諱,“如今情勢,殿下亦知曉,唯有破釜沉舟冒險一搏。殿下可想想外麵的秦王,若聖上不可出麵,隻怕一旦逼宮,連太後也隻好倒向那邊。到得那時,殿下當如何?王後、世子、縣主又當如何?殿下如今也什麼都不做,才是死罪。”豫章王目光定定,好一會,深吸一口氣。他麵上的怒氣消弭,恢複沉靜,少頃,卻不由地看了看榻上的皇帝:“可若是聖上突然醒來……”“必不如此。”我說,“殿下放心便是。”豫章王確實是個果斷的人。剩餘的時辰裡,他不再有二話,動手與皇帝互換了衣服。至於聲音,自然也是至關重要。皇帝身體一向不好,說話總是不緊不慢,也不像豫章王那樣厚實有中氣。不過如今,這正好可利用。我給豫章王服了一味啞藥,此物用多可教人頃刻失語,而若是隻服用些微,則可讓人聲音發沙,像得了風寒那樣走樣。豫章王對皇帝說話的聲音果然甚為熟悉,稍加練習則已得了要領,而配上那發飄的嗓音,恍然已經有了七八分模樣。而皇帝大病新愈,就算是聽上去與往日有些不同,亦可說得過去。如我所料,當他出現在眾人之前,就算是杜良這樣的貼身侍從也全無疑色。所有人之中,隻有公子最為鎮定。他雖與眾人一道行禮,麵上卻並無激動之色。當那疑惑的目光轉到我的臉上,我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看向彆處。豫章王畢竟是在假扮,為防萬一,按照計議,他未說幾句就咳起來,作仍病弱之態。而當桓瓖提起長公主和淮陰侯以及三公重臣、諸多宗室正在宮門外侯見時,豫章王想也不想便拒絕了。聽到這些人的消息,我一點也不驚奇。他們必是聽到了那召集朝會的鐘鼓之聲,入宮來打探虛實。其實,我覺得將他們召來見上一見倒是無妨。世上的行騙之術,隻消脈絡穩妥,那麼行騙者越是坦蕩,聲勢越大,則越不容易被懷疑。但豫章王終究心虛,不願多生枝節,我也不勉強。正在一旁觀望,袖子忽而被扯了扯。我轉頭,是蔡允元。“這是怎麼回事?”待得走到無人的角落,他隨即問道,“我方才為豫章王把脈,那脈象……”“正是。”我打斷道,神色平靜。蔡允元睜大了眼睛。所有人之中,能夠不靠猜疑便窺破真相的,隻有一人,便是蔡允元。這是計劃中的事,我本來也不打算瞞著他,因為知道瞞不過。“如我先前所言,太醫當繼續照料,豫章王恢複得越快越好。”我說,“還有一件要事,豫章王一旦有醒轉之兆,太醫便須得以酒水為豫章王淨麵,並即刻派人到太極殿告知我。”蔡允元的目光定了定,似明白了過來。“你……”他看了看彆處,聲音緊張得微微發抖,“你怎敢對聖上……”“自是為了我等性命。”我說,“太醫莫忘了先前說過的話,辛勞多年至今,都是為了何事?太醫所求之事,及全家性命,都在此事上麵,隻要按我說的去做,必無可失,太醫切記。”蔡允元麵色發白,緊繃著,不再言語。時辰無多,朝會在即,潘寔等人也不敢怠慢,取來龍袍為豫章王更衣。為了防止他人近身窺出破綻,更衣之時,豫章王摒退左右,隻許我近前。我手腳麻利地給豫章王換上龍袍。那袍服和天子冠冕皆是堂皇,豫章王穿上之後,甚為合身。冕上的十二旈垂下,將他的麵容遮掩幾分,倒是頗有了皇帝那莫測之態。“秦王果真會入朝?”豫章王忽而道。“會。”我說,“秦王彆無他選。”豫章王頷首不語。其實此事,也一直在我心中盤桓不去。我一直在反複想,皇帝臨朝的事已昭告天下,秦王就算不來朝會拜見皇帝,可還有彆的出路?如果我是他,會怎麼做?心中琢磨著,有各種答案,心裡卻知道,秦王不是個喜歡走尋常路的人。我剛在他那裡吃了虧,且不可將他估算的跟彆人一樣想當然……我將那衣冠整理好之後,發現豫章王正定定看著鏡中,似乎有些出神。“陛下,禦駕儀仗皆齊備,還請陛下移駕。”這時,潘寔在幔帳外提醒道。豫章王回過神來,唇邊忽而浮起一抹笑意。他看了一眼仍在軟榻上沉睡的皇帝,目中有些深遠之色。“擺駕太極殿。” 他淡淡道,說罷,往外而去。豫章王雖強裝病弱,但穿上冕服之後的威儀,與皇帝相較,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殿中眾人見到,無不露出恭敬之色,簇擁著往殿外而去。我正待跟上,忽然,被一人拉住手臂。轉頭看去,卻是寧壽縣主。她盯著我,毫無表情的臉上,目光銳利而冰冷:“自今日起,我父王再無寧日。這皆是你的功勞。”我愣了愣,看著她,少頃,倏而一笑。“我?”我說,“縣主何意?”“你知道我何意。”我朝豫章王那邊看了看,也不忙著離開,隻看著寧壽縣主。“奴婢記得不久前,在淮陰侯府的花園裡,縣主才教訓過奴婢,說奴婢空有才智膽氣,卻裹足不前,不肯作為。”我說,“縣主還記得麼?”寧壽縣主一愣。“記得又如何?”她說。“如今奴婢有了作為,縣主又教訓奴婢為何連累縣主一家不得安寧。”我看著她,冷笑,“縣主,豫章王為了心中之誌尚願意舍命一搏,而縣主卻隻念著那安寧之事。若豫章王隻圖安寧,當初怎會答應聖上征召來了雒陽?今日之果,皆昨日之因,而縣主那肖想的作為,看來亦不過是葉公好龍罷了。”寧壽縣主目光不定。我還有要事,不再管她,徑自往殿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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