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衛尉(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750 字 1個月前

瞿連的官服等物就在衣架上,桓瓖穿上, 儼然又換了一個人。我不打算走原路悄悄溜出衛尉府。瞿連身為內宮的衛尉卿, 承露宮火起之後, 定然會有人來報知他。故而我們在承露宮行事稍微不順, 拖延了腳步,便極有可能會遇到真瞿連趕過來,那邊要出大麻煩。所以,我讓桓瓖大搖大擺地從正門出去, 讓官署中的人知道他不在內院, 以免節外生枝。瞿連這破爛酒品倒是頗為有利。我將一些酒水抹在桓瓖身上, 幾步開外就能聞到酒味。而後,我讓桓瓖服下一點那變聲的藥。桓瓖看著我遞過來的杯子, 猶豫了好一會, 深吸口氣,一飲而儘。“他醉酒時罵的臟話, 你罵兩句聽聽。”我說。桓瓖張口便罵起來,果然汙穢不能入耳, 連沈衝聽了都不禁擰起眉頭。“我這聲音真變了?”桓瓖摸了摸喉嚨,有些不可置信。“變了才好, ”我說, “切記說得模糊些, 你醉酒了。”說罷,我不再耽擱,與二人將周圍的物什放回原位, 吹了蠟燭。走出門的時候,沈衝仍有疑慮,道:“我與霓生皆是麵生,他們見了生疑怎麼辦?”未等我開口,桓瓖一笑:“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說著,三人走出了院子後,徑自往正門而去,不久,便看到了廊下衛士的人影。我和沈衝隨即像扶著醉鬼一樣,一人一邊將桓瓖架著。桓瓖嘴裡含混地罵著,像極了在發酒瘋。有值守的衛士聽到動靜,走來查看,剛一照麵便忙不迭走開去。我心裡明白這事有門路了,大膽起來,待得再看到觀望的士卒,我作出殷勤之態,一邊攙著桓瓖一邊說:“將軍慢些,有門檻!”說著朝那些人使眼色,揮揮手,示意他們躲開。那些人見得桓瓖一搖三晃罵罵咧咧的樣子,連忙散去。走出正門的時候,值守的將官迎上前來,行禮:“將軍……”話才出口,桓瓖已經指著他劈頭一頓罵,而後粗聲粗氣地說,“牽我馬來!我……”他打個酒嗝,“我要去承露宮見聖上!”我心想,桓瓖忍辱負重地陪了瞿連兩日,大約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心,這般入戲,一看就不是隨便想想的。那將官果然不疑有他,忙不迭應下。不過他似乎對這般場麵已有了經驗,一邊讓手下去牽瞿連的坐騎來,一邊賠著笑臉勸道:“將軍,這般深夜,隻怕承露宮早已落鑰,將軍去了也……”不等他說完,桓瓖又破口大罵,連父母帶祖宗問候了一遍,說他們平日裡偷懶成性,要他們去夜巡也諸多托辭,如果皇帝那邊出了什麼差錯,通通治他們死罪。那將官再不敢多言,唯唯應著,也不敢抬頭,竟是無暇再細究我和沈衝的身份。待得坐騎前來,我和沈衝扶著桓瓖上去,又各自騎到了馬上。桓瓖嘴裡仍舊罵著醉話,令他們不許跟來,否則通通拖去斬首。罵完之後,他打一下馬,向承露宮的方向馳騁而去,我和沈衝跟隨其後。馬蹄聲在深夜的宮道中回蕩,頗為響亮,直到遠離衛尉署之後,我回頭見後麵果然無人跟來,這才把心放下。騎馬比走路快許多,三人沒有直接去承露宮,卻是進了那藏著馬的花園。董貴嬪沒有食言,那三匹馬,就藏在了我先前說的那樹叢之中。旁邊有兩隻包袱,打開,都是侍衛的衣服。“你二人且在此處等著。”我將馬交給沈衝,“看到起火,即刻趕去便是。”二人皆應下。“霓生,”沈衝看著我,低聲道,“萬事小心。”我笑笑,轉身離開。承露宮裡,仍如我那夜潛入一般寂靜。宮外多了些衛士,想來確如老宮人提醒,因得皇帝來到,這宮中的人多了不少。不過因得是深夜,我翻牆入內,一路順暢。既然要製造一場大亂,放火的地方自然是越多越好。我沒有先去謝太後寢宮,而是在東西南北都走了一遍,宮人內侍和衛士歇宿的院落附近的屋舍,無論大小或要緊不要緊,都設了火點。最後,我回到謝太後寢宮。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宮室後麵的窗開著一條縫,仿佛是等著我來。我往裡麵窺去,隻見裡麵還點著燈,隱約可聽見謝太後在咳嗽,還聽到另一個聲音在低聲安慰,似乎是皇帝。這麼晚還不睡,自然是在等我。我正想著從何處下手,未幾,內室傳來腳步聲。隻見一個身形壯實的宮人走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去案上倒水。事情與預想的不差,我悄然走開,來到寢殿旁的回廊裡。皇宮中殿閣,無論是給誰住的,總有皇家的格調在,用料不避繁複,連屋簷鬥拱用的木材也比外頭更多更講究,還愛精雕細琢。。雖然一把燒掉很可惜,但我喜歡這樣的地方。因為木料越多,雕刻越精細,則燒得越快越壯觀,也更嚇人。這寢宮才是下手的重中之重,我攀上柱子,挑選著風向和引火最佳的地方,灑上藥粉,才布好,我就聽到宮院外頭傳來些喊叫聲,大約先前設下的火點已經燒起來了。未幾,另一個方向又傳來聲音,原本安靜的宮室迅速變得熱鬨起來。外頭響起些慌亂的腳步聲,大約是承露宮中彆處的人被驚醒,去查看出了何事。事不宜遲,我即刻打起火石,將這邊也點上。近來雒陽無雨無雪,乾燥得出奇,乃縱火行凶大好良機。且此處藥粉我撒得最足,且沒有布引子,得了火星,便一下烘躥而起,熊熊的火焰在屋簷下如同一朵妖冶盛開的花,往鬥拱間舔了開去。即便是宮室的重簷,在我這藥粉的威力下也不能耐得多久,少頃之後,火借風勢蔓延開來,就算有黑夜遮掩,那滾滾濃煙也清晰可見。才躲藏到隱蔽處,我就聽到了有人慌忙大叫:“快來人!寢宮著火了!寢宮著火了!”好些人匆匆從宮院外跑了進來,看上去衣衫淩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被驚醒。未幾,隻見謝太後和皇帝各捂著口鼻,被眾人簇擁著,慌慌張張地從寢宮裡走了出來。我知道時機來了,一邊大喊著:“救火!快去救火!”一邊跟在謝太後和皇帝身後,往外頭走去。夜風吹來,到處是煙火的味道。走出寢宮的院子外頭,隻見四周光影綽綽,頗是亮堂。各處宮室的火已經燒了起來,宮中眾人亂成一團,到處是匆匆抬水救火的人。沒走兩步,前方傳來熟悉的怒罵聲。看去,隻見桓瓖從正門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到了謝太後和皇帝麵前,下拜道:“臣瞿連聞知火情,特來救駕!”謝太後看著他,又看看他身後的沈衝,露出疑惑不定之色。先前為了保密,我不曾向謝太後透露桓瓖假扮瞿連之事。沈衝也貼了假須,難以辨認出來。不過謝太後認得我的聲音,我正要上前提醒,隻聽皇帝道:“卿不必多禮,此地不可久留,朕與母親速往太極宮。”看去,隻見他神色鎮定。三年過去,皇帝的模樣已經長大了許多,眉間那神氣卻是不改,毫無驚惶之色。桓瓖應下,即刻有模有樣地令人去準備車輦,送皇帝和太後去太極宮。皇帝身邊的衛士,都聽命於瞿連,此番混亂之時,自然也無暇細想眼前這瞿連的諸多疑點,連忙匆匆地答應,去準備車駕。眾人繼續往外走,我適時跟上,走在沈衝身後。他正四下裡張望,回頭看到我,眉間神色登時展開。桓瓖秉承著方才的做派,一路呼呼喝喝,將宮人內侍和衛士指派去救火,大聲咒罵他們竟然讓承露宮著了火,並威脅要是承露宮燒毀了,通通腰斬棄市。那些人被嚇得神色緊張,不敢逗留,隻得跑去救火。但如謝太後所言,無論桓瓖怎麼罵,那兩個壯實的宮人仍寸步不離地跟著,還有兩個內侍,大約是同樣被派來盯皇帝的,無法支開。皇帝的鑾駕準備起來頗為麻煩,眾人出到宮門的時候,還未準備好。管車馬的車郎稟道:“將軍稍等片刻,那鑾駕不久便可備好。”桓瓖黑著臉,對著將官怒罵幾句粗話,道:“要甚鑾駕!那邊不是就有些馬車,拉一輛過來用!”車郎驚詫不已,為難道:“將軍,那都是方才套好,要去附近拉水救火的……”桓瓖又罵起來:“甚時候了還這般講究!這宮室突然火起,必有異狀!若聖上和太後有個閃失,爾等便是株連五族的大禍!”那車郎被唬了這下,唯唯連聲,忙下令去拉一輛馬車過來。見得這般情形,謝太後和皇帝的臉上已經換了神色,看向我和沈衝的目光皆心照不宣。“將軍。”這時,皇帝身邊一個內侍似忍不住,道,“這馬車實在破舊,便是權宜之計,也不好讓聖上與太後共乘一車,我看……”桓瓖看著他,忽而冷笑一聲。“來人!”他對宮前的衛士喝令,“這四個宮人內侍縱火焚宮,意圖謀反,給我押下!”眾人皆驚,即刻有衛士過來,將那四人抓起。那四人驚怒不已,大呼冤枉。桓瓖唾一口,向皇帝稟道:“聖上明鑒,臣方才得密報,這四人乃宮外派來的奸細,意圖今夜謀害聖上和太後!臣深夜敢來,正是為了鋤奸護駕!”他們見狀,麵色煞白,急忙又轉向皇帝和太後哭喊叫屈。謝太後看了看他們,捧心掩口,似餘驚未消,幽幽道:“竟是如此,果人心叵測。”皇帝扶著謝太後神色平靜,對桓瓖道:“既如此,卿自決斷便是。”桓瓖行禮應下,而後,轉身對餘下衛士令道:“反賊仍有餘黨在這承露宮中,爾等速去搜尋,有形跡可疑之人,即刻押下,待明晨稟了東平王再行發落!”眾衛士忙應下。為首的將官露出些猶豫之色,向桓瓖道:“將軍,我等都留下,聖上和太後如何護送……”桓瓖又罵了兩句,道:“我乃衛尉卿,莫非護送不得聖上和太後!”那將官忙稱是,不敢再多言。桓瓖又粗聲粗氣地令沈衝和我服侍皇帝和太後登車,而後,一撩袍角,轉身騎到了馬上。待沈衝也上了馬,我坐到馭者的位置上,拿起鞭子。桓瓖叱一聲,在前方引著馬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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