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肆意寵溺 儘仙 2315 字 1個月前

原先的毛毛細雨像是一個小警告,傾盆的雨滴撞在窗戶上,劈裡啪啦地發出聲響,玻璃鏡麵之外是江城霓虹暗影,影影綽綽,看什麼都不覺得真切。鹿聽晚睡不著,身上的衛衣往上卷,露出少女纖細的腰身。她抬手覆蓋在眼睛上,耳邊的聲音卻是怎麼都不斷。“你告訴她,說你鹿聽晚,重新開始畫畫之後拿了個第二名。”“阿晚,媽媽希望你更努力一點,更用心一點。優勝劣汰,向來沒有人會記住第二名是誰。”“她就是聞老師的孩子啊,畫的好一般啊。”“聞老師本來已經夠苦的,沒想到離世之後,後繼無人了呦。”“……”鹿聽晚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言璟的衣服對她來說過於寬大,動作了一番,半個肩頭露在空中,直角肩的線條近乎完美,膚色白得發粉。她看了眼窗戶裡模糊的影子,喉嚨爬上一陣乾癢。鹿聽晚輕歎了口氣,打開了房間門,想出去倒杯水喝。她剛邁出一步,動作便停止住。客廳裡隻開著走廊的小夜燈,房門口,少年合著眼倚靠著牆麵,額前的發有些淩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倦意濃重。一邊的大長腿屈膝,手上搭在膝蓋上,手機屏幕上還有沒暗下的光。鹿聽晚險些被嚇到,抿著唇。怎麼在她房間門口睡啊。大冬天的,也不怕著涼感冒。鹿聽晚蹲下.身,輕手輕腳地靠近,眼神掃過他手機屏幕上的字:【怎麼才能讓女朋友有安全感】。她失笑,他一天到晚都是在想什麼呀。鹿聽晚碰了下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冰涼,她皺著眉輕喚道:“阿璟,彆在這裡睡。”言璟的睡眠淺,被她這麼輕輕一喊就醒了。少年那雙桃花眸裡還有沒散去的沉倦,隱約能看見紅血絲,顯然是疲憊到極點。他啞著聲,“怎麼醒了。”“有點沒睡好。”鹿聽晚無奈,“怎麼還在這兒睡?”自己睡在走廊上,醒來本能反應還是問她怎麼醒了。他怎麼這麼犯規。言璟閉著眸,反應有些慢。鹿聽晚知道,他慣有的小毛病。他的起床氣重,每次都怕會嚇到她,會緩一會才開始跟她說話。言璟:“怕你走。”怕你不回來的那種走。少年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砸在人心上似的。隻是那麼一瞬間,鹿聽晚的眼圈止不住泛紅。連續的打擊讓她的情緒像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她咬著下唇儘量不讓眼淚落下。“小奶貓。”言璟睜開眼眸,指腹溫柔地觸碰著她的眼角,“彆哭,彆哭。”鹿聽晚瑩亮的貓眼裡氤氳著水汽,霧蒙蒙地一片。言璟單手環過她的腰身,將人攬入懷中,掌心撫著她的背脊,耐心地哄著她,“我們小阿晚,彆怕,沒事了。”鹿聽晚的身子僵了片刻,寒意和崩潰開始來臨,她靠在他的肩頸上,視線終於被淚水占據,“你……知道了啊。”/鹿聽晚的藝術造詣,可以說是聞夏一手帶出來的。而聞夏平日性子有多溫和,在畫畫這件事上,她就就有多嚴苛。高標準高要求這一套,鹿聽晚完全是跟著她學的。在鹿聽晚有記憶開始,她的日常,無非就是各種硬度的鉛筆,數不儘的顏料,數不清的畫紙,各種日夜的練習,枯燥乏味,卻周而複始。藝界有句調侃話:藝術家都是“瘋子”。鹿聽晚不知道彆人是不是,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聞夏——是。“我媽媽,”鹿聽晚聲音很平靜,“躁鬱症。”躁鬱症,雙向情感障礙,又稱“天才病”。失落和興奮,正常和崩潰,情緒完全是兩極分布。躁鬱這個症狀,通常是觸不及防又無跡可尋,一點點小事也能成為誘因。聞夏會因為一筆她認為不滿意的筆鋒,哭嚎上整天整夜;也會因為一筆她滿意的筆鋒,從白天叨叨到夜晚,笑意盈盈。在獲得全國美展的金獎之後,作品沒有好的成績,長期的空白,外界的輿論,職業的壓力,聞夏開始發病。在B大任教的那一段時間,也就成了她最後出現在業界人前的消息。聞夏退了,她不再畫畫。但她也從來沒放棄過畫畫,隻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鹿聽晚的身上。鹿聽晚靜靜回憶著:“那段時間我最常聽到的話應該就是,‘你需要做得更好’。”可輿論啊,向來就不會因為人本身而消失。聞夏逃避的那份壓力,落在了她的身上。鹿聽晚最開始去參加比賽的時候順風順水,一路敞亮,並未出現什麼挫折。而藝術的理解本身就是多樣性的,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意外的出現。直到那次她失誤,拿了個第二名。這件事開始變成導.火索,輿論發酵,“天才隕落後”、“所謂江郎才儘”、“後繼無人”……製造輿論的成本太低了,他們用最簡單的方法在人的身上加標簽,物化人設,博眼球關注。從那次之後,鹿聽晚能明顯感覺到,聞夏對她的教導方式正在改變,沒日沒夜的訓練和近乎變態的要求,甚至是沒有給她留下休息的時間。“媽媽說,‘第二名,不配休息’。”鹿聽晚呢喃道。也是在那個時候,聞夏和鹿父離婚了。並不是不愛了,或是感情的破裂,聞夏用病症要挾和鹿父離的婚。理由也極其的可笑——隻是因為鹿父勸阻了幾句,讓聞夏留點時間放她休息。聞夏開始怕,怕鹿父搶走她的時間,怕她在畫畫上不夠用心。後麵她的父母也離婚了。她跟了聞夏,她並不覺得鹿父不合情理。按照當時聞夏的心理狀況,是絕對不能激化她的情緒。這樣的魔鬼模式,大概持續了有幾年吧,直到初一的時候。聞夏因為去看她的畫畫比賽,不幸遇上了對方酒駕,車禍離世。鹿聽晚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場比賽,最後也是拿了個第二名。從那天起,這個第二名變成了緊箍咒一般的存在,死死的烙印在了她心底,痕跡怎麼都抹不掉。鹿聽晚:“我開始懷疑我這麼多年的勤學苦練到底是為了什麼,那份喜歡,好像僅僅隻是為了第一和第二之間的爭奪。”頹廢和自閉期來臨,輿論總是沒有休止的那一天。“第二名”、“後繼無人”,像是開始透過聞夏,直接變成了她的代名詞。“我畫不出來了,我所有呈現出來的東西隻剩下了壓抑、單調、毫無靈魂。我聽不得彆人的評價,哪怕隻是一點負麵的聲音都不行。”“叛逆、絕望、無間斷的崩潰……”她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該和誰去抒發這份沉甸甸的情緒。“阿晚——”言璟啞著聲,雙眸赤紅,“都過去了,我在這。”那是個怎麼樣的地獄啊。母親離世、校園暴力、信仰崩塌。他極力克製住自己不去想她當時所麵臨的情況,他怕自己會瘋。鹿聽晚枕在他的頸間,少年身上乾淨淡然的木質調香緩緩傳來,她心神靜了靜,重新閉上了眼睛,“你還敢聽嗎?”那些聽起來都像是有刀子在劃的過往。可即便是這樣。她都在怕會給彆人帶來壓力。“你不想說,就不用說。你想說,我便陪著你聽。”言璟安撫著她的情緒,“阿晚,你想怎麼樣都可以。”鹿聽晚輕笑:“那我要說了哦,我藏了太久的故事,可能有一點長,有一點無趣,但是你彆睡著。我隻講這麼一次,也隻講給了你聽。”“阿璟,因為是你。”言璟揉著她的頭發,“我的小貓好乖。”鹿聽晚:“最叛逆的那段時間,遇上了Lucky,它像是個小天使,沒有讓我跌入黑暗。情緒開始變得穩定,我開始能畫出點什麼了,隻是還是會崩潰,不敢去參加任何比賽,不敢去看網上關於我的任何評價。”“其實Lucky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是另一種救贖。”“Lucky是流浪狗,疾病纏身,它也沒能陪著我多久……”鹿聽晚有些哽咽,“在那段時間啊,我看到畫板、畫紙,任何關聯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是焦躁的點。”“躁鬱症,也具有高度的遺傳傾向。”“我爸爸帶我去看了醫生,還好哦。我沒有被遺傳到,隻是有點傾向。醫生建議我短期內不要再畫畫了。我爸爸開始意識到,畫畫這件事對我來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家裡的所有畫具、畫作都被扔了,相關的輿論和報道也被處理得一乾二淨。我開始正常的上學,讀書、考試。活在了另一個和畫畫無關的人生裡。”“阿晚。”言璟皺著眉,“是我,我也不會願意讓你畫。”他寧願讓她什麼都不做。“我知道的。”鹿聽晚輕輕點頭,“我知道爸爸是為了我好,所以我沒有反抗過。可夢想終究會是夢想,在荊棘之上,在黑暗之下。”敗了,沒敗。全憑一念之間。她也曾問過自己無數次,她到底是不是因為聞夏而畫,是為了完成聞夏那個沒完成的夢嗎。不是的。她是真的喜歡。如果她真的想放棄,也就不會在那個崩潰的邊緣,一遍一遍地逼著自己畫。不會在試卷的空白處,開始無意識地畫些什麼。隻是很恰巧的,她喜歡的這樣東西和聞夏一樣。她們都是一樣的偏執,為了一個夢想直走到底罷了。鹿聽晚揉了揉眼眸,“我很清楚,我放棄不了。”她不過活了十幾年,可她也走在條路上走了十幾年。那種生在骨血裡的熱愛,早成了她如何都磨滅不到的印子。即便她還會是“第二名”,即便她還會是那個“江郎才儘”。青春嘛。沒有人會一路吃著糖長大。/言璟其實本質上,也真不是個會哄人的人。大概是認識她以後,這項技能,全給這個小奶貓開發出來了。言璟耐心地撫著她的背脊,隱隱又有些不忍,“真的要畫嗎?”“嗯。”鹿聽晚肯定道。她知道這個決定很大膽,甚至是她自己都不相信她還有能拿起畫筆的那一天。可那畢竟是她的信仰。燃燒沸騰,永不會熄滅的。言璟放輕了聲音,低聲哄著她,“阿晚,在我心裡,你永遠是第一,永遠會是第一。”所以,彆因為那些輿論毀了自己。也彆怕,依然會有人愛你。窗外的大雨好像逐漸轉小,敲打聲停歇,隻留下了玻璃上的水珠。模糊依舊,但霓虹的明光已然亮了起來。鹿聽晚彎著眼眸,“當哥哥的第一,好像也挺好的。”說出來,遠要比憋在心裡來得舒服。鹿聽晚第一次覺得,原來當個“第二名”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第二名還有前進的空間呢,第一名可沒有。鹿聽晚胡亂在言璟的懷裡蹭了蹭,一股腦地把眼淚全擦他身上了。小奶貓軟乎乎的,三更半夜還不老實。言璟嘖了聲,捏著她的細腰,低聲警告:“彆動了啊。”“唔。”鹿聽晚眨了眨眼,頓了下,“好像還有一點點事情沒說。”“嗯?”“我爸,還是不讓我畫。我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說服他,”鹿聽晚交代,“最壞的結果,我堅持畫,會被送到澳洲。我們可能會,分開一段時間。”鹿父的性子,向來是說得出做得到。鹿聽晚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回到原點,她皺了皺眉,“好煩呀。”“現在才怕我們分開?”言璟輕笑了聲,眼前那片透著粉的肌膚瑩亮,纖長深邃的鎖骨映在眼前,他喉結輕動,也沒有提醒她。“才不是現在。”鹿聽晚是真不太開心,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萬一我失敗了,分開了該怎麼辦。”言璟勾著一縷她耳邊散落下的碎發,不厭其煩地在手裡轉著圈,“阿晚,你信我嗎?”“嗯?”“像今天這樣,有什麼過不去的、不開心的,你都要告訴我。”言璟把她的那縷碎發歸到耳後,小奶貓瑩白的肩頸再無遮擋。他的眸色漸深,也有些無奈,“不然我沒有辦法能知道你在難過什麼,為了什麼難過,甚至沒有辦法哄你。”“阿晚,你要學著相信我,告訴我。”言璟抬起她的下巴,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些,他的神色認真,“我會守著你,無論是什麼。”鹿聽晚本來是不想哭的。可哪有人像他這樣,做什麼都這麼強勢又溫柔。不會去介意她一而再再而三躲開的舉動,不會對她發脾氣生氣,會隻因為她一句話在走廊上護著她一夜。即便是知道了事情原委,也依舊輕聲告訴她。他會守著她。她的少年。是全世界最溫柔的少年了。鹿聽晚揉了揉眼睛,精巧的鼻尖冒上了粉,她聲音有些顫,“哥哥,我是不是對你不好。”明明說了要對他好的。可一點也不好。言璟沒猶豫:“沒有,阿晚對我很好。”鹿聽晚還是沒忍住,淚眼汪汪的,“可我……”“彆哭了啊,小奶貓要變成小哭包了。”言璟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低聲歎氣,“我可太不喜歡看你哭了。”還不等鹿聽晚回答,他頓了下,“看地方,也不一定。”鹿聽晚眨了眨眼睛,音色格外柔軟,“什麼地方?”少年低啞地笑,沉暗的桃花眸裡沾染了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在沉浮起瀾。不知道為什麼,鹿聽晚開始重新感覺到名為危險的氣息,她下意識地想從他懷裡出來,“你彆……”言璟動作快一步的按著她的腰,製止了她的動作,稍稍低頭,吻觸碰在她纖長的鎖骨上,曖.昧不明地說了兩個字。“……”“隻能在那兒哭。”言璟含混笑了聲,又痞又壞,“小奶貓,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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