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三屍 倪匡 3013 字 1個月前

高翔望著安妮,好一會沒出聲,他胸中的思緒,絕然紊亂。但是在那一刹間,他也可以覺得出來安妮講話的語氣,和以前不同了!高翔看安妮和瘦長的雲五風,幾乎差不多高,安妮長大了!她已經大得有足夠的主意,來勸他休息了。高翔又無奈地攤了攤手,道:“好,我們先回去再說!”一個警官,正向高翔走來。顯然,他是來接受高翔的指示的。高翔沉聲道:“再多調些人來,將所有的碎片,一起拾起來,不管碎片多與少,都不可錯過。”他講到道裡,略頓了一頓,才又向那兩位爆炸專家道:“請兩位連夜工作,明天一早,我需要最詳儘的報告資料。辛苦你們!”爆炸專家答應著,高翔,雲五風和安妮,一起來到了一輛警車之前。高翔伸手搭在雲五風的肩上,道:“五風,明天上牛,開會研究爆炸的情形,你和安妮是目擊證人,希望你能來參加!”雲五風眠著嘴,點了點頭。他自己的車子,就算機件沒有壞,也不能移動,因為專家要從破裂的玻璃上,來計算爆炸發生時,所發生的力量。送雲五風回家之後,高翔獨自到醫院去,安妮是一個人回家的。家裡平時也不見得如何吵鬨,可是當安妮一個人,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她卻感到了出奇的寂靜,那種寂靜,形成了一股重壓,令她的心頭,產生出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來。她在門口略停了一停,著亮客廳的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勉力使自己靜下來,以便好好地想一想。她並不以為自己有能力,及在毫無頭緒的情形下,可以揭露許氏三兄弟神秘死亡之謎,但是,她卻知道,不論擺在麵前的神秘之幕,多麼濃,多麼厚,如果不想,一定永遠無法將之揭開,隻有不斷地思索,才能夠將這個難解的謎解開。許氏三兄弟是死於謀殺的,安妮先肯定了這一點。接下來可以立即肯定的是。一定有凶手。這是合理的一定公式,就像是許多數學公理一樣,是不會有變的。安妮有了第一層推理的結果,這個結果是:有凶手。安妮順手拿了一張紙,將這一點記了下來。接下來思索的。是凶手用什麼辦法,在幾乎不可能的情形之下行凶的。這一點,安妮的腦中一片空白,一點也想不出來。於是,她又寫了一個“B”字,在這個“B”字之下。她打了一個問號。可是,她卻可以肯定。如果那架飛機,還完好地存在的話,那麼,在她和雲五風詳細的檢查之下,一定是可以肯定有所發現的。她之所以肯定這一點,第一,是由於木蘭花也想到了這一點。是以才特地找雲五風來檢查的。第二,是由於飛機突然因爆炸而毀滅!一架停了許多時候的飛機,是絕不會無緣無故爆炸的,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要將可能被發現的秘密毀滅,那個就是凶手!安妮又在紙上記下了第三點,凶手在飛機中,留有巨大的秘密,為了消滅這個秘密,是以炸毀飛機。但是,凶手是用什麼方法炸毀飛機的呢?安妮輕輕地咬著鉛筆,這一點,和她剛才列下的“B”點一樣,暫時還是一個不可解的謎。安妮輕歎了一聲,又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問號。然後,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早到一小時,或者已經在飛機中找到什麼了。可是事情就是那麼巧,飛機的爆炸,恰好是發生在她和雲五風到達的一刹那!安妮一想到這裡,不禁挺了挺身子。她的推理思想方法,是在木蘭花的嚴格訓練和影響下漸漸成熟的。木蘭花曾告誡過她,說是唯有最懶的,不肯用腦的人,才會不去動腦筋將問題作深一層的思索和發掘,而一律委諸“巧合”。那架飛機,在機場上已停了數十小時,為什麼早不爆炸,遲不爆炸,就在她和雲五風趕到的一刹間,就發生了爆炸呢?這真是“巧合”麼?安妮一想到這裡,隻覺得心血沸騰。她向自己已經記下了幾個要點的那張紙看了一眼,她曾在第三點上,肯定凶手在飛機中留下過什麼秘密,所以才要將飛機毀去。那麼,凶手為什麼不立時將飛機爆炸呢?在出事之後,凶手不會有機會再進入飛機,放置炸藥,因為警方人員。不分晝夜,嚴密看守著那架飛機。那麼,留下來的唯一可能,就是炸藥是早已放在機艙之中的,烈性炸藥要造成那麼巨大的破壞力,不必要有很大的體積,高翔未曾想到這一點,所以未曾注意到,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安妮覺得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可是,問題又來了,凶手為什麼不當時就使爆炸發生?如果在許氏三兄弟,還在空中飛行的時候,飛機忽然爆炸,一樣可以殺死他們三兄弟,而且還一點不留痕跡。可是,凶手為什麼要在許氏三兄弟的背後,各插上一刀?再進一步想下去,凶手在事情發生之後,為什麼也一直不毀滅飛機,一直要到雲五風到達時,才令飛機發生爆炸?安妮想到了這兩個問題,對於這兩個謎,她目前還無法解答,可是,如此深思熟慮的結果,卻使她得出了一個令她驚喜得不自由主地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來的結論!她得到的結論是:凶手一定是運用了遙控裝置,來使得飛機發生爆炸的。從這個結論中申引開去,使她更得到了第二個更驚人的結論,那便是,凶手知道她和雲五風前去的目的!凶手知道她和雲五風會去檢查、搜索那架飛機。可能還隻是憑推測知道的,但是凶手一定知道她和雲五風到達了飛機的附近,這一點。絕非推測所能得到的!安妮站了起來,一麵咬著指甲,一麵來回踱步。凶手若要知道這一點,隻有兩個可能性。第一個可能是:她和雲五風的行動,事前泄漏了消息。但是安妮立時否定了這第一個可能,因為木蘭花是在醫院中做出這個決定的,雲五風到了就走,其間,絕無消息泄漏的可能。而且,消息泄漏,飛機爆炸,在時間上,也不能配合得如此之緊密。那麼,隻剩下唯一的可能了!唯一的可能是:凶手看到她和雲五風的到達!一想到了這一點,安妮的心頭,不禁怦怦亂跳了起來,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發現!這個重大的發現,一直到現在為止,還隻是安妮憑推理而在毫無頭緒下得出來的結論,但是安妮立時想到,她可以憑行動來證實她的推理結論。她停了下來,這時,雖然她的眼睜得很大,但是事實上,她眼前有點什麼,她卻什麼也看不見,因為她正集中一切力量在思索著。她想到,凶手如果是看到她和雲五風到達的話,那麼,必然是在這個機場附近。自然,凶手可以利用望遠鏡,但是相距也絕不會太遠,唯其如此,遙控的引爆,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安妮無法憑記憶來想起那機場的附近,有什麼屋子,可是她隻要再到那機場去,就一定可以有結果的!安妮立時走到電話旁。她最先撥了醫院的號碼,可是,隻撥到一半,就放下了聽筒。在那一刹間,她想到,自己獨自一個人,對如此神秘複雜的事作推理,還是第一次。雖然她很有自信,但是,任何推理,都隻不過是推理,而不是事實。安妮本來是想打電話給高翔的,可是她又立時想到,如果自己的推理並不正確,那麼,豈不是要累得高翔白走一次?她將手按在電話上,又想,是不是要告知穆秀珍或者是雲五風。可是她又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她立時上了樓,她當然先要假定她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那就是說,凶手可以看到她第一次的到達,一定也可以看到她這一次的到達。是以她換上了一條工裝褲,將頭發束在一起。她又帶了一具紅外線望遠鏡,在拉開抽屜的時候,她又看到了在望遠鏡之旁,木蘭花的那把可以發射麻醉針的小槍。木蘭花曾經十分嚴厲地警告過安妮,絕不準她隨便使用武器,是以安妮在伸手去取那柄麻醉槍的時候,她略微猶豫了一下。但是她還是將槍取了,然後就下了樓,駕著摩托車,直向前駛去。這時,夜已深了,郊區的公路上很靜。安妮的車速十分快,勁風迎麵拂來。使她的頭腦更清醒。她一麵駕著車,一麵將她在一小時之內想到的一切,全都再想了一遍,直到她來到了機場。許多警員,正在探射燈的照耀之下,在拾著爆炸的飛機碎片。每一塊碎片,都先交給專家過目,編號,然後放進箱子之中。負責這件工作的警官,看到安妮去而複回。覺得十分奇怪,連忙迎了上去,道:“安妮小姐,可是高主任又有什麼吩咐麼?”安妮微笑著。搖著頭,道:“不是,我是自己來的,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你管你的工作,彆理我!”那警官聽得安妮這樣說,點著頭。走了開去,安妮在一輛警車之後站定,取出望遠鏡,四麵看看。機場的東、西、南三麵,都是平地,雖然在林木的掩映之間。也可以看到一點房子,但是看到的,都是屋頂。那也就是說,在這些屋子中。有人要看到她和雲五風的到達,就必須爬上屋頂。這似乎不大可能,因為引致爆炸的那人,若不是一直在觀察著的話,時間上的配合一不會如此緊湊。安妮轉過了身子,向北麵望去。北麵不遠處就是山,安妮首先在望遠鏡中看到的,就是一幢乳白色的,在月光下猶像仙境一樣的一幢小洋房。那幢小洋房,建築在半山的一個石坪之上。在北麵的山上,自然不止隻有一幢房子,但是,最直接麵對著機場的,卻隻有這一幢!安妮的心,又跳了起來,她深深地吸著氣,將身子躲在警車後麵,繼續觀察著。那幢房子的一樓,有一個窗口還有燈光透出來,可是燈光很微弱。每一個窗子,都遮著厚厚的窗帶,在望遠鏡的紅外線作用之下,安妮甚至可以看出,窗帶的花紋九九藏書,是織錦的花紋。安妮看了十分鐘左右,並沒有什麼特彆的發現,她放下望遠鏡,皺著眉。她的推理,已得到了初步的證實,果然有一幢屋子,是可以直接看到飛機停留之處的。而她的推理,如果要得到進一步證實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到那屋子裡去。安妮咬了咬下唇,她自然知道,那是一項相當冒險的行動,但是,她必須那麼做。她轉過身,走向她駕來的摩托車,那位警官又走了過來,道:“安妮小姐,要走了?”安妮並沒有和那位警官多說什麼,隻是點頭笑了一下。駕著摩托車,向前直駛而去。她駛出了機場,轉向北,找到了上山的路。然後,一直將車子向山上駛,摩托車在寂靜的山路上,發出了驚人的聲響來。安妮在離開那幢屋子,大約還有三百碼之遙時,就停下了車,又取出望遠鏡來觀察著。剛才,她看到的。是那幢屋子的正麵,而這時她看到的,是這幢屋子的側麵。屋子中隻有一個窗口有光透出來,安妮可以肯定,那就是同一個房間,方向不同的兩個窗戶。山路上十分靜,安妮看了半晌,一點發現也沒有,她吸了一口氣,開始向上直走。山路有一段相當斜,安妮一直靠著路邊走著,那樣,她可以藉著路邊樹木而遮掩她自己。她步行了十分鐘,已經來到那幢屋子的圍牆之旁了。當她貼牆站立之際,她先聽到了一陣犬吠聲,當她攀上牆頭之際,犬吠聲更加劇烈,安妮隻在牆頭,露出眼睛,向裡麵望去。裡麵是一個相當大的院子,安妮先看到一個車房,停著兩輛很名貴的房車,在車房前,兩條大狼狗正在向著她狂吠著。安妮在想,狼狗再這樣吠下去。除非屋中沒有人:要不然,一定會將人驚動的,當她正考慮自己是不是要先用麻醉針來對付這兩條狼狗時,已然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過車房來。那人一出現。兩頭狼狗,吠得更是劇烈,那人叱著狗,抬頭四麵看著。安妮看得很清楚,那男人的臉,狹而長,是一種具有冷酷性格的人特有的臉,那人,正現出十分疑惑的神色來,四麵看看。他好像已經發現了安妮的藏身所在了,因為他最後,將目光停在安妮露出雙眼的牆頭之上。在那樣的情形下,安妮已無可選擇了。除非她放棄一切,狂奔下山!她自然不打算放棄,是以,在那男人目光停留不動之後,安妮一手攀著牆頭,支持著身子,一手掣出了麻醉槍,連射了三槍。她可以看到,當麻醉針射中那男人的臉頰,那男人伸手向他自己的臉上摸去的時候,臉上現出極其怪異的一股神色來。但是,那男人根本沒有碰到他自己的臉頰,身子一側,就向地上倒了而去。而兩頭狼狗,在中了麻醉針之後,隻不過又吠叫了半聲,也滾跌在地。前後不過是幾秒鐘時間,一切又恢複了寂靜。安妮的心情很緊張,可是在等了一分鐘,未見再有人出來之時,她翻過了牆頭,跳了下來。這幢屋子之中,可能隻有那男人一個人。安妮先奔到那男人的身邊,隻見那人穿著相當名貴的真絲睡衣,安妮略停了一停,就轉過了車房,推開了門。走進了屋子。當安妮走進屋子的一刹那,她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因為,她的推理是不是正確,在不到半小時之內,就可以有答案了!高翔來到醫院,走進病房,木蘭花已經睡著了。高翔就在病床旁的躺椅上,躺了下來。他實在太疲倦了,雖然他心中亂得一點頭緒也沒有,而且,他急於要和木蘭花說說飛機突然爆炸被炸毀的事,但是躺下之後不多久。他也睡著了。高翔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陣急促而硬壓低了的聲音吵醒的,雖然他的睡意還很濃,但是他還是一聽就可以聽得出,那是穆秀珍在說話。穆秀珍在道:“怎麼,高翔回來之後。沒有和你說起過這件事?”接著,便是木蘭花的聲音,木蘭花說:“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那時,我一定是睡著了,而他又不想吵醒我。”穆秀珍又道:“我一接到五風的電話就趕來了,蘭花姐,叫醒他問問,五風說不明白!”高翔聽到了這裡,心中暗歎了一聲,穆秀珍接到雲五風的電話,就趕到醫院,那就是說,他睡了隻不過半小時左右而已。高翔睜開眼來,道:“不必叫。我已經醒了!”他一麵打著嗬欠,一麵挫身,坐了起來,而穆秀珍已然轉過身,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發了出來,道:“五風說,那架飛機忽燃爆炸了,炸死了很多警員,這是怎麼一回事?”高翔搖頭道:“我不知道。”高翔向木蘭花望了一眼,才又道:“五風和安妮是目擊者,我已請爆炸專家連夜工作,明天一早,就可以多少知道一些資料了!”穆秀珍在病房之中簡直是跳來跳去,而不是走來走去,她一麵不住動著,一麵道:“太古怪了,為什麼早不炸,遲不炸。偏偏他們兩人一到就炸,我看飛機上一定有古怪!”穆秀珍總算停了下來,但是她又立時望定是高翔,道:“你太疏忽了,怎麼沒想當時就檢查飛機的機艙?你說機艙中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現在證明,至少有著炸藥!”高翔歎了一聲,道:“是,是我的疏忽,但是凶手的目的,是殺人,許氏兄弟全死了,我也不會想到,凶手還要炸掉飛機!”穆秀珍道:“毀滅證據,機艙之中。一定有著凶手行凶的證據!蘭花姐,你說是不是!”木蘭花半躺在病床上,一直隻是皺著眉,一句話也不說,直至穆秀珍這時問她,她才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卻仍然不表示意見。穆秀珍又道:“現在可完了,什麼證據也找不出來了,唉,真糟糕!”穆秀珍在說到“真糟糕”之際,連連頓著腳,木蘭花坐了99lib?起來,道:“彆頓腳。這裡是醫院。樓下還有病人睡著!”穆秀珍瞪大了眼,看她的樣子,還像是老大不服氣,她立時道:“蘭花姐,這個凶手,簡直是向全世界在挑戰,你難道就這樣算了?”木蘭花道:“我並沒有說就這樣算了啊!”穆秀珍道:“可是你卻躺在醫院裡,什麼事也不做!”高翔皺著眉,道:“秀珍,你怎麼了,蘭花有病,你不是不知道!”穆秀珍攤著手,有點抱歉地道:“真對不超,我性子太急了,但是我們至少可以動動腦筋!”木蘭花微笑著,道:“當你真正想動腦筋的時候,你必須先令自己鎮靜下來,像你那樣急,急躁跳著,能動出什麼腦筋來嗬?”穆秀珍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木蘭花向高翔望去,高翔道:“我趕到現場的時候,那架飛機,已經成了碎片,最遠的碎片,可能在幾百呎之外,五風和安妮沒有死,完全是一種幸運,他們恰好在車子之旁,而且又及時伏了下來,而他們的車子,像是有十來柄槍,對著狂射過一輪一樣!”木蘭花用心聽著,等高翔講到這裡,才道:“那麼,是他們才一下車,就發生爆炸的了?”高翔點著頭,道:“是那樣。”木蘭花緩緩吸了一口氣,說道:“他們兩個人去的目的,是要去搜尋飛機內部,而爆炸的發生,顯然是為了要毀滅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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