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男隨手采下一根狗尾草,轉動著,再向前走去,他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他的運氣太好了!在經過了草地之後,清晰的輪胎痕跡出現了!看來,大約是兩天到三天前留下來的,痕跡一直向前延伸,有時因為地麵的堅硬,或者是草地,顯得模糊,但是至少有六七處,是清晰得一眼就可以看出輪胎的花紋的,痕跡直伸到輕見的墓前。令得鐵男感到自己運氣太好得是,輪胎的花紋十分奇特,很多凸紋,這種花紋,鐵男一看就可以認出,那是屬於一種性能極其優越的德國製跑車所特有的。這種德國出品的跑車,售價極其高昂,收入絕不豐厚的警務人員如鐵男,隻好在夢中想想而已。所以,這種車輛並不多,象大阪這種工商業都已十分發達,而且居民也以舍得花錢而著稱的大都市,隻怕這種車輛,也不會超過三十架。這使得調查工作的範圍,大大縮小,也難怪鐵男興奮。鐵男在離去之前,又將輕見博士的墓地,整理了一下,昨晚,因為黃娟的突然出現,他們走得倉促了些。然後,他在墳前一鞠躬,道:“博士,我一定會將你失去的頭部找回來!”鐵男回警局之後,不到半小時,已經得到了全部這類跑車車主的記錄,車主自然全是富有的人,他又花了兩天時間去調查,卻完全找不到任何一輛車子,有曾在當晚到過墳場的可能。其中有七輛這樣的車子,車主甚至不在大阪,駕著車到外地去了!調查觸了礁,鐵男的心情十分煩悶,他回到警局,在警局門口,看到一隊警員,正在整裝待發,他順口問了一句:“有什麼事?”一個警員道:“泉吟香拍外景,我們奉命去維持秩序,想一睹風采的群眾太多!”鐵男當時隻是“哦”地一聲,隨即舉步。他腳還未著地,就閃電也似,想起了一點!天皇巨星泉吟香用的車子,正是那種德國製跑車!在大阪的車子,可以離開大阪到彆的城市去,東京的車子,當然也可以到大阪來!鐵男清楚地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泉吟香嗜愛跑車,曾駕著這種跑車,在一小時之內,於公路上超越過一千輛其他的車輛!鐵男停了下來,一麵想著,一麵搖著頭,他自己也覺得這樣想法,太荒繆了。一個象泉吟香這樣的大明星,又是女性,將她和午夜盜掘墳墓,砍下屍體的頭部想在一起,要有超凡入聖的想象力才行,鐵男自度沒有這樣的想象力,所以他一麵搖著頭,一麵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可是,當他來到了辦公室之後,他卻感到坐立不安,那念頭老在他腦際打著轉。他自言自語:“當然是萬萬不可能,但是,即使隻有億分之一的可能,作為一個優秀的警務人員,是不是應該放棄呢?”他立即有答案,不應該放棄!所以,他立時提起外套,一麵穿,一麵向外衝去,同時大聲問他的同事:“泉吟香拍外景的地點在哪裡?”外景地點,是在大阪一家新落成的酒店的商場,一間花店前邂逅,男主角從花店中出來,手中捧著一紮玫瑰,本來不知道是準備送給什麼人的,但一看到了泉吟香扮演的女主角,目定口呆,手中的花落到了地上……鐵男來到的時候,商場暫封鎖著。鐵男由於是警務人員,所以他可以進入,他看了片刻,看到有一位高級警官,也忍不住在要求泉小姐簽名。他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問了幾句,知泉小姐是自己駕車來的,就立即到了停車場。鐵男看到了那輛德國製的跑車,淺紫色,而有著嫩黃的波紋。由於影迷實在太熱情,希望得到任何和泉吟香有關的東西作為紀念,所以她的車子附近,也有四個警員守著,不讓閒雜人等接近,不然,隻怕這輛車子,會在半小時之內,被影迷和崇拜者拆成數千碎片了。鐵男走過去,和看守的警員打了一個招呼,來到車子的近前,手按著車子。一個警員笑道:“怎麼?想找點紀念品?”鐵男笑著,向車子的前輪看去,突然之間,他臉上的笑容僵凝,雙眼突出,連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鐵男來看這輛車子,隻是抱著“億分之一”的希望。可是這時,他卻看到,車子的前輪胎的凹紋中,有著褐黃色的軟泥。這種顏色的泥土,和墳場附近的泥土顏色相類。而令得鐵男心頭狂跳的,還不止於此,他還看到了凹痕之中,有斷裂了的狗尾草!鐵男當時的神情,極其異特,引起了那四個警員的注意,一個警員道:“咦,你怎麼啦?影迷很少看到泉小姐車子就昏過去的!”鐵男清了一下喉嚨,才能說話,他先取出了一張紙來,然後,用隨身帶著的小鉗子,將車輪上的泥和狗尾草,儘量擷取了下來,向那四個警員道:“如果有必要,要請你們證明,這些草和泥土,是我從這輛車子的輪胎上取下來的!”那四個警員更加詫異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鐵男一個問題也不答,他專心一致,透過車窗,觀察著車子內部的情形。車內的裝修很豪華,看不出和一個盜掘墳墓的人有任何關係。鐵男來到了車尾,注視著行李箱,他道:“我要打開行李箱來檢查一下?”四個警員麵麵相覷,一個道:“有上頭的命令嗎?”鐵男道:“沒有,你們隻當看不見好了!”一個警員發急道:“那怎麼可以?我們……你,都會受到紀律處分!你究竟懷疑泉小姐做了什麼事?”鐵男心想,若是將自己的懷疑講出來,四個警員一定會合力將自己製服,送到瘋人院去,所以,他歎了一聲,道:“老實說,我女朋友,她要我找一樣泉小姐的紀念品,聲言說我如果找不到,她就不會再和我這個不中用的警員來往!各位想想——”四個警員的神情仍然十分為難,鐵男一麵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來,一麵卻已開始行動,他開鎖的技術,算是相當高明,但是也費了好幾分鐘,才將行李箱打了開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把鏟子,連柄全是不鏽鋼鏟子,看來十分精致,鏟尖,也有著褐黃色的泥土殘留著。在鏟子下麵,壓著一幅白綾,看到了那幅白綾,鐵男的心幾乎要從喉嚨中跳了出來。那白綾,和覆住輕見的屍體,與原振俠說原來沒有的那幅,一模一樣!鐵男的神情疑惑之極,泉吟香為什麼要去掘墓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如今這些證據,已足可以證明泉吟香是掘過輕見的墳墓的!鐵男站著發愣,心中亂成一片。在他身邊的四個警員,也忍不住向行李箱中望了一眼,因為他們看到鐵男的神情,象是在行李箱中看到了一個有十二個頭的怪人一樣。可是他們看了之後,卻莫名其妙,雖然在大明星的車子行李箱中有一柄鏟子比較古怪,但也沒有不可以有的道理。鐵男後退了一步,然後又走向前,伸手去取那柄鏟子和白綾。這時,一個警員阻止了他,道:“鐵男君,這是私人物件,沒有通過法律程序,是不能夠擅自取動的。”鐵男說了一句,道:“這是一項犯罪行動的證據!”四個警員一起以充滿怒意的目光望著鐵男,其中兩個,甚至粗暴地伸手來推他。鐵男舉起了雙手來,道:“不要緊,你們肯這樣儘責地守著著行李箱中的東西,很好!很好!”他說著,就轉身離開,直奔酒店的商場,擠過了一些人,一直來到正在由化妝師梳頭的泉吟香麵前,將自己的警員證件給她看,然後俯下頭,低聲道:“小姐,隻要你告訴我輕見博士的頭顱在哪裡,我可以將一切證據,全部消滅。”泉吟香望著鐵男,長睫毛閃動著,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一種近乎天真無邪的美麗。泉小姐當然不會真的是天真無邪的人,沒有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可能達到這種顛峰的成功地位。但是,鐵男也決計想不到,當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望向他時,同樣美麗的小咀張了開來,卻會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泉吟香小姐發出的尖叫聲,令得鐵男立時汗流滿麵。她甚至於不必進一步再講什麼,隻是一麵尖叫,一麵用手指著鐵男,立時便有四條大漢上來,一邊兩個,挾住了鐵男,將他橫拖倒曳了開去。鐵男的行動,驚動了警局的高層負責人,好幾個高級警官,一起向泉吟香小姐鞠躬至歉,看來彬彬有禮,十足君子。可是當他們回到警局,對著汗流浹背的鐵男發出怒吼聲之際,看來又十足是找不到水源的澳洲原始獸。鐵男連分辨的機會都沒有,他隻是囁囁著說了一句,道:“我……有證據證明泉小姐曾偷掘過一座墳墓,非法損壞了其中的屍體……”這一句話還是分三四次才講完的,在間斷的時候是高級警員不斷的“馬鹿”之聲。鐵男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利用自己的時間來調查這件事。鐵男好幾次想接近泉吟香,但是他發現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在她的周圍,永遠有著那麼多人。除非鐵男再冒一次險,讓泉吟香尖叫地指著他。然而鐵男實在不敢想象他如果再次這樣做的話,他那幾位上司會怎樣對待他!鐵男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他一直再在機會,泉吟香在大阪沒有幾天,外景隊工作結束,她回到了東京。要知道她的行蹤,倒不是一件難事,任何舉動都可以成為矚目新聞的大人物,是幾乎沒有私生活的。鐵男一直在留意泉吟香的生活,知道她在東京,一等到他自己也可以請假時,他就來到了東京。到了東京之後,一連幾天,他都在跟蹤泉吟香,但是情形和在大阪時沒有多大的差彆,他無法接近泉吟香。一直到他找到了一個機會,準備行動時,原振俠找來了。原振俠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光,望定了鐵男,鐵男在講述他行動的經過之際,原振俠並沒有插口,這時,他忍不住道:“鐵男君——”鐵男不等他講完,就惱怒地道:“彆說我是瘋子,這種指責,我聽得太多了!”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我絕不懷疑你搜集道得證據。但是那些證據,至多說明泉小姐的那輛車子,曾經到過墳場,不能直接證明駕車的是她!”鐵男翻著眼,道:“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事實是,他的車子,日夜都有人看守,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不能動用!”原振俠再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好象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樣一個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為什麼要去盜墓,砍下半邊死人頭來,而且,這種工作,也不適合一個如此豔美嬌弱的女人去做!”鐵男悶哼了一聲,道:“在沒有聽到她指著我發出尖叫聲之前,我也是這樣想。閒話少說,今天我有機會,可以單獨和她講話,本來我準備獨自行動的,你來了,正好,我要你參加!”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鐵男所指的“機會”是什麼,聽鐵男說來,也象是沒有什麼特彆。鐵男既然曾陪過他去午夜掘墓,他自然也不妨答應鐵男的要求。雖然事後,他後悔得幾乎想把自己得脖子扭斷,但這時,他真的不知鐵男得計劃,荒唐大膽到了這一地步!鐵男很高興,道:“好,這就走!”鐵男說著,拋下了一張鈔票,朝外就走,原振俠忙跟在他的後麵,道:“等一等,你要道哪裡去見泉吟香,不要再象上次一樣!”鐵男回頭,向原振俠神秘地笑了一下,道:“不會,這次一定不會!”鐵男高瘦的身子,令得他的步子十分大,當他急速地向前走著之際,原振俠要很吃力才能跟上他。他們走進了地下鐵路站。原振俠根本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就隻好跟著鐵男。四十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機場。目的地竟然是機場,這令得原振俠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鐵男在到了機場之後,直闖進了間小型飛機出租公司,裡麵的一個女職員忙站了起來,道:“先生,你要的飛機,準備好了,請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鐵男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簽字。直到這時為止,原振俠仍然不知道鐵男要乾什麼,他好幾次要問,都被鐵男狡猶地眨著眼,阻止他說下去。接下來,一個公司職員帶著他們,到了停機坪的一角,那裡停著不少小型飛機。當可以看到停機坪的時候,原振俠就看到了那一大堆人。那一大堆人,聚集在另一架小型飛機之前,雖然是白天,可是閃光燈的光芒,還在連續地閃動。原振俠一麵向前走,一麵回頭看著,突然,他看到一團鮮黃,踏上了小型飛機通向機艙的梯子。那是一個隔得相當遠看過去,仍然令人為她的美麗屏住了氣息的美女,一身鮮黃色的飛行衣,一條長長的,同樣是鮮黃色的絲巾,在迎風飄蕩。這個美女在梯級上略站了一站,又轉過身來,讓人拍照。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向鐵男道:“泉吟香?”鐵男並沒有回答,隻是道:“快,我們還是遲了!”他向前奔去,奔向一架小型飛機,原振俠隻得跟在後麵,兩人一進了機艙,鐵男的行動,迅速得令人難以相信,顯然他是一個極其熟練得駕駛員,不到三分鐘,由鐵男駕駛得小型飛機,已經衝上了天空。原振俠向下看去,看到泉吟香也進了飛機,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了。原振俠令自己坐得略舒服一點,因為鐵男正令飛機在上空盤旋,他道:“原來你是想利用飛機的無線電和她通話!”鐵男點頭道:“是,這種情形下,她想躲避也躲不過去,她尖叫,也不會有人來抓我!”原振俠又欠了欠身子,這時,可以看到泉吟香的飛機已經起飛了。“她會向富士山的方向飛,”鐵男緊盯著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這是她的癖好之一,一個月至少有兩三次這樣單獨的飛行。路線是越過有‘日本屋脊’之稱的,以富士山為中心的山峰群,這些山峰,也被稱為‘日本的阿爾卑斯山’,有些高峰,終年積雪,山勢雄偉,人跡不到。據說,我們的大明星,很享受在空中俯視雄峻的山峰,認為在其中,可以體會出人生的真諦!”鐵男的話中,有著明顯的不屑的意味,原振俠看著她的飛機漸漸飛遠,鐵男操縱著飛機追上去,同時調整著無線電通訊的頻率,低聲道:“但願我查到的頻率是對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叫著那架飛機的機號,道:“泉小姐,請你答話,請你用以下的頻率答話,指揮塔有重要的事情通知!”原振俠在這時候,也多少有點緊張,他是一個極大膽及頑皮的人,然而象這樣空中追逐回答,即使對他,也是一種極刺激的事。鐵男呼叫了兩遍,就有了回答,傳來的,正是人人聽了都可以認得出的那種甜柔動聽的聲音,泉吟香的聲音:“指揮塔,有什麼重要的報告?”鐵男吸了一口氣,用十分急速,但是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泉小姐,我可以肯定,你曾經去偷掘輕見博士的墓,將他的頭顱,砍下了一半來,為什麼?”通訊儀中,傳來了一下聽來象是打噫一樣的聲音。同時,也可以清楚看到前麵的飛機,突然擺動了一下,那自然是駕駛人在刹那間受了震動,以致飛機在極短時間內推動了控製之故。鐵男的話,沒有得到回答,泉吟香的飛機,仍然在向前飛,鐵男的聲音,恢複了他職業上的冷峻。在那時,原振俠還是感到,對這樣的一位美女,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並不是一件很應該的事。鐵男冷笑著,道:“你感到震驚了?是不是?老實說,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罪行,但是,發生在你的身上,倒有點不妙。你隻要向我說出原因,我就不會再向你追究下去!”鐵男得到的回答是,由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陡然升高,而且加速向前飛去,鐵男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而且,離對方更近,用越來越嚴峻的語氣,威嚇著。雙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儀表上,已經超越了危險的紅色警號,原振俠的手心在冒汗,大聲道:“鐵男,算了!”鐵男的額上,綻著青筋,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泉小姐,你一定可以聽到我的話,快回答我,不然,就算追到天邊,我也決不會放過你!”原振俠看到儀表上的指針,越來越危險的紅色移動,他感到了一股恐怯,叫了起來:“這樣的空中追逐,會發生危險!”會發生危險,這一點,實在是毫無疑問的,飛機已經到了山峰連綿的山區上空。由於一個高峰接一個高峰,氣流顯得相當不穩定,小型飛機在這種不穩定的氣流之中,猶如汪洋大海中一塊木版一樣,機械的作用和大自然的作用相比較,顯得極度的微不足道。當泉吟香的飛機,在兩個山峰之間狹窄地帶,以高速穿過去之際,飛機被氣流陡然抬高。鐵男駕駛的飛機,本來高度在對方之上,由於對方的飛機突如其來升高,兩機的機翼,幾乎碰在一起,飛機在極近的距離下擦過,原振俠咬著下唇,忍住了尖叫,當兩架飛機在極近距離內擦過之際,他可以看到泉吟香。在那一刹間,原振俠甚至忘記了這種追逐的危險,隻是感到極度的疑惑。在山峰和山峰之間的追逐,連他也感到驚怯!鐵男雖然懷著一定要達到的目的,但握著操縱杆的手,手指節也泛著白,可知他的心中,也感到極度的緊張。可是,當原振俠在那一刹間看到泉吟香的時候,這位萬千人心目中的偶像,給人的印象是如此嬌媚柔弱的泉吟香,卻一點也沒有驚恐的神情。原振俠看到的,隻是一片漠然和平淡,象是完全沒有發生事一樣!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她怎麼可能這樣鎮定?如果她真能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保持著這樣的鎮定,那麼,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原振俠隻感到,必須對這位美女重新估計了!這隻在極短的時間內,原振俠心念電轉所想到的事,飛機在繼續向前飛,看來,泉吟香正在竭力想擺脫追逐,可是鐵男卻咬緊牙關追著,一麵不斷叫著:“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回答我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原振俠想阻止鐵男,可是他隻覺得口中發呆,想叫也叫不出聲來,而當他終於可以掙紮著叫出聲來之際,已經遲了!前麵是一座極高的山峰,兩架飛機,正以超過危險的速度在接近這座高峰,而泉吟香的飛機在前麵!原振俠曾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尖叫,但是這次,他實在無法忍得住了。陡峭的山峰,在他看來,已經是如此之近,岩石的近乎殘忍的挺直線條,象是利刃一樣,向他直砍了過來,他叫了起來,並不是為他自己的危險而叫,而是為了泉吟香!他叫道:“老天,快拉高,你要撞到山峰上了!”泉吟香的飛機,在他們之間,大約三百公尺,原振俠才以叫完這句話,就看到泉吟香的飛機,陡然之間,側了一側起來,她是想避開一道挺直的山脊,向側避過那個高峰。但是,卻沒有成功。機翼的翼尖,大約隻差一公尺,擦到了岩石,立時山脊上的岩石碎塊,連著積雪,和像是紙紮一樣斷裂下來的機翼,一起向下落去。斷了翼的飛機,立時象是榆樹葉的莢子自高空落下的情形那樣,打著轉,向下跌下去。原振俠呆住了,在這時候,他所能做的,隻是向身邊的鐵男看去,鐵男的臉色變成了青白色,原振俠從來也沒有在一個活人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顏色。這時,鐵男的臉色,全象是在甲醛之中浸了太久,供醫科學生解剖用的屍體一樣!然後,原振俠覺得自己的心,陡然從口腔中躍了出來,在機艙中亂撞,眼前甚至一陣發黑,耳際隨著也嗡地一聲,什麼都聽不到。等他的感覺又恢複正常之際,飛機已越過了那個高峰,向外看去,所有的山峰,全在雲下。鐵男一定是在那一刹間,將飛行的高度提高,使得飛機不至於撞在那個山峰之上。然而,泉吟香的飛機呢?泉吟香的飛機已經看不見了,向下看去,隻見連綿的山峰,積雪和暴露在積雪中嵯峨嶙峋的岩石,黑色和白色,組成了冷漠而沒有生氣的圖案,看來令人觸目驚心。原振俠喘著氣,聲音嘶啞,道:“泉吟香的飛機呢?”鐵男的口唇顫動著,可是,出自他的嚨際發出一陣咯咯聲來,原振俠衝動地,用力撼著他的身子,以致令得飛機也搖擺起來。原振俠在用同樣的問題,這次,鐵男總算有了回答,他答:“我不知道!”原振俠發出了一下毫無意義的狂叫聲,又道:“你準備到哪裡去?”鐵男對原振俠的大叫聲,全然無動於衷道:“我不知道!”原振俠又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他倒可以知道何以鐵男連自己該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實實在在,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了!他的追逐逼問,令得泉吟香墜了機!這事,不到幾小時,全世界都會知道,鐵男還能上哪兒去?不論他躲到哪一個角落,悲傷和憤怒的影迷,就會把他撕成碎片!原振俠望著鐵男,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一樣?他苦笑著,雙手捧著自己的頭。這時,如果能夠的話,他真會將自己的頭擰下來算了。過了一會兒,才聽得鐵男又道:“這……是意外!”原振俠勉強定了定神,道:“看在老天分上,找個地方停下來,飛機跌下去了,她可能還沒有死,我們還可以去救她!”鐵男神情苦澀之極,道:“在山峰上降落!”原振俠又叫了起來:“想想辦法,總有辦法可以想的,想想辦法!”鐵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的,我們可以在水上降落,你看到沒有?前麵是一個湖!”原振俠向下看去,前麵不遠處,是一個狹長型的湖,從空中看下去,湖水黝黑而閃光,充滿了神秘。鐵男操縱這飛機,向那個湖飛去,一麵喃喃地在道:“這……是黑部湖吧?真想不到,黑部湖在空中看來,更加美麗!”原振俠真要用儘力量忍著,才能不給他一拳!而飛機在湖的上空,略一盤旋之後,就迅速降低,在湖麵上擦過一下,又飛高,然後再降落。鐵男叫道:“準備,劇烈的震蕩過後,立時開始行動,湖水一定很冷,真對不起了!”原振俠罵道:“你媽的對不起——”他未能再罵下去,鐵男已經運用他非凡的駕駛技術在作水麵上的緊急降落了,在劇烈的震蕩中,原振俠看到湖水衝擊機艙前的玻璃,發出耀目的閃光。全世界的報紙,都在一接到消息之後,立時刊載。日本最出名的歌星、藝員,墮機之後,情況不明,凶多吉少。日本的新聞傳播界的效率一向驚人,在報道泉吟香飛機失事這件事上,更表現了非凡的效率。中午,電台和電視台已中斷了一切節目,報道了這個新聞,而報紙的號外在下午一時,已在全國範圍內發行。那可能是日本天皇在一九四五年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最震動人心的新聞,群眾無緣無故地離開了屋子,聚集在街道,報館門口擠滿了人,誰有一架收音機,在他的身邊就有上百人,人人都希望得到進一步的消息。警方已開始作緊急呼籲,呼籲群眾不要自己架車或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到出事地點去,公路上已出現了異乎尋常的擁塞,阻礙了搜索工作的進行。直升機一架又一架的自基地起飛,目的地是出事的地點,奧穗高嶽。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新聞的內容更充實了,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男子”曾架機追逐泉吟香駕駛的飛機一事,也被揭發了出來。鐵男的照片,被登在報紙的第一版上,附加的說明:瘋狂的影迷,原大阪市警局刑警。記者根據事實的推測是,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子”是瘋狂的影迷,他們探知了泉吟香有單獨飛行,自高空中欣賞山嶽的嗜好,就同時租了一架飛機,去追逐泉吟香的飛機,導致泉吟香飛機失事。而這兩個“瘋狂影迷”的飛機,也墜毀在黑部湖之中。飛機是由鐵男出麵去租借的,所以他的身份,一查就明,而另一個男子據出租飛機公司的職員稱:鐵男是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上機的,這位年輕男子是什麼人,警方卻查不出來,隻有根據職員描述的繪圖。日本警方不知道和鐵男一起登機的是什麼人,黃絹卻不必看報上的繪圖,也可以知道。黃絹在香港。她為了不讓原振俠找到她,本來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她卻在一種不由自主的情形下,選擇了香港。或許,由於原振俠是從香港去的?黃絹曾自己這樣問過自己,可是她心理十分矛盾,明知答案而又不想回答。她也曾問過自己,為什麼要逃避原振俠?是為了保護他,這是她的想法,為什麼要那樣關心他?這又是她明知道答案而不願去想的問題。黃絹對於香港的擁擠、繁華和喧鬨,並不是太欣賞,她到了之後,一直住在郊外她父親一個朋友的彆墅之中。彆墅的麵積很大,主人在冬天並不使用,隻有她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看守人住著,那種環境,可以使得心境淩亂的黃絹,能夠靜思。決定離開原振俠,遠遠地離開他,是黃絹感到自己可能在每一個下一秒鐘就死亡時決定下來的。令得黃絹感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外”死亡的原因,要追溯到那天晚上,在豪華酒店的房間中,趁卡爾斯將軍昏過去的時間,她和原振俠用手提X光機,對準了卡爾斯頭部照射的那一刹間。在酒店房間的電壓不堪負荷,突然電流中斷的那一刹間,原振俠什麼也沒有看到,可是,黃絹自始至終,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手提X光儀的熒光屏,就在電流中斷之前的一刹那,大約隻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令她震驚莫名,全然不能相信的現象。她隻看到了極短的時間,但是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給她的震撼,令得她的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她看到,在熒光屏上,卡爾斯將軍的頭部,在經過了X光透視之後,有一大片陰影,就在包圍著腦部的正中,有著一大片陰影。黃絹不是醫生,她隻是一個藝術家,但是她的父親是著名的腦科專家,人頭部的X光片,她看過很多。有時侯,她父親興致好,也會向她約略解釋一番人腦的結構,黃絹知道,人的腦部,隻要有針尖大小的一個小瘤,就會使這個患有小瘤的人,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完了他生命的曆程。而她卻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看到了那麼大的一片陰影!這片陰影,不是X光所能透過,看起來象是一片金屬片,嵌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黃絹在震駭之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X光儀出了什麼毛病,或許是電荷過重所造成的一種現象!但是她立時推翻了自己這種想法!她冒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弄明白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有什麼特殊之處。如今既然有了發現,怎麼可以諉諸於儀器的失靈?黃絹從來也不能想象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構造有什麼特殊之處,她和原振俠兩人,曾經詳細研究推理過,所得出得結論,也隻是“一定有特殊之處”而已,而這種特殊之處,據他們推測,又可能和一種神秘的力量有關,這種神秘的力量,是可以致人於死的,羽仁五郎,黃應駒教授,就有可能死在這股神秘力量之下的。而這股神秘力量殺人的目的,看來又是全力保持著一個什麼秘密,一個和某些人腦部有關的秘密!她如今看到這個秘密了!黃絹接下來想到的是!我要死了!當黃絹心念電轉,一刹那間,紊亂的思緒,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之際,原振俠也想到“我要死了”,但是他並沒有看到什麼。黃絹一直緊握著他的手,身子緊緊靠著原振俠,那隻是極短的時間,可是對黃絹來說,就象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樣。可是,直到原振俠開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死亡並沒有來。黃絹雖然不知道死亡的感覺是怎麼樣的,但是她還沒有死,這一點總是可以知道的。原振俠接下來問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後,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不告訴他。一直到過了很久,黃絹回想起來,還不明白為什麼當時會立即有了這樣的決定。她並不是後悔自己這樣做,決不是。可是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來探索卡爾斯的秘密,從一開始起,就是她和原振俠合作的,知道有一個極玄奇的秘密的存在的,也隻有他們兩個人,除了原振俠之外,黃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可是,為什麼有了這樣重要發現的時候,她要隱瞞事情的真相呢?黃絹輕輕地歎著氣,還是那種帶著幾分惆悵的情懷,她不承認,自己會愛上這個跳跳蹦蹦,胡鬨成性的醫科大學生。可是,為什麼會對他這樣關懷?當然,隱瞞了事實,是對原振俠的關懷了!知道了秘密的人,可能離奇死亡!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宰著,她已經知道了,她可能死亡,何必再讓原振俠知道?原振俠不知道黃絹何以會對他忽然淡起來,他更不知道,黃絹為了要使自己看來對原振俠冷淡,是多麼困難。在巴黎機場分手之際,迎著撲麵而來的風,不但掠起了她的長發也撥動了她心中的愁思。並不是一個善感的人,可是當她快步走出機場之際,淚水不由自主湧了出來,惹得幾個途人用同情而又好奇得眼光望向她。黃絹在接下來得日子,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話,她隻是想著一件事:我要逃避,彆讓原振俠找到我,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卡爾斯將軍的腦中,居然嵌著一塊鋼片!人絕不可能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活著的,那麼,卡爾斯不是人?如果他不是人,他又是什麼?是不是輕見博士也同樣?甚至在他死了之後,腦中的秘密,何以還不死?還是死亡之神,已在頭頂盤旋,隨時可以降臨?幾百幾十個問題,盤索在她的腦際,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黃絹在離開了巴黎之後,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遊蕩著,到了東方之後,好幾次,她想到日本去,但是硬著心腸,忍下來。不過,究竟忍不住,當她在新加坡機場,遇到了一個西方青年,知道對方要到日本去之後,還是忍不住要他去看看原振俠,帶一句口訊給原振俠,她知道原振俠的脾氣,不肯就此罷休,她要原振俠彆再追究下去,因為她已隱隱覺得,這奇玄的事,不是他們的力量所能控製的。然而,黃絹也知道,那勸告一定沒有用。因為她自己是和原振俠一樣脾氣的人,在死亡的陰影盤旋之下,她也一樣不肯放棄!在到了香港之後,黃絹並沒有閒著,一直在忙。她拜會了幾個著名的腦科專家。由於她父親是舉世著名的腦科權威,所以那些專家,都很樂意和她見麵。可是專家在聽了她的描述之後,反應是大同小異的。且舉其中一位姓徐的專家作為代表。這位徐博士年紀很輕,才三十出頭,個子高,故意帶著一副黑眼鏡,來使他自己看來老成一點。當黃絹推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之際,徐博士陡地愣呆了一下:這是男人看到黃絹之後的正常反應,腦科專家和清道夫,全是一樣的。他非常耐心地聽黃絹發問,黃絹首先對他提及那種手提X光儀,徐博士說他在實習時用過,效果很好。黃絹於是取出帶來的畫稿。她是藝術家,而那天在屏幕中顯示出來的形象,給她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她憑記憶將看到的情形畫了出來,用的是炭筆,明暗對照得體,線條明朗清晰,使得看來和一張X光透視照片,不會相去多遠。然後,她問:“徐博士,一個人的頭部,以X光照射之後,看起來像這樣子,那說明了什麼?”徐博士的神態,本來十分認真,可是當他的視線,一接觸到了黃絹攤在桌上的那幅畫之際,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黃小姐,這是你的想象嗎?沒有一個人的腦部透視,會是這樣子的!”黃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了,她道:“你就當有一個人的腦部是這樣的,請問,那說明什麼?”徐博士止住了笑聲,神情也變得認真,盯著那幅畫,道:“看來,這人的腦中,有一塊……金屬?”他抬起頭來,望了黃絹一眼。黃絹沒有表示,她隻是等著,聽專家得意見。徐博士看到眼前這位動人的女郎的雙眼之中,充滿挑戰的意味,他倒也不敢亂說,指著畫,道:“這片金屬片,看來正好在大腦的左右兩半球之間,是原來縱溝的位置——”他講到這裡,停了一下,向黃絹望來,用眼色詢問黃絹是不是聽得懂腦部的專用名詞。黃絹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金屬片的大部分,接近交頭葉和顱頂葉……如果有這樣一個頭顱的話,這是什麼人的傑作?金屬片一定又硬又鋒利,不然無法插進堅硬的頭骨之中。這……算是什麼,最新的一種藝術形式?”黃絹苦笑了一下,道:“你想,如果是和藝術有關的事,我會來請教一個腦科專家?”“那倒不一定,彆以為腦科專家是很沉悶的人,我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