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靈”設伏救袁天罡(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8378 字 1個月前

當夜,上陽宮禦書房內,武則天狠狠一拍桌案,她的嘴唇顫抖著。下麵,狄公、桓斌、孫大將軍、張柬之、武三思等人低頭侍立。武則天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一字一頓地問道:“懷英,你為什麼要將刺客放走!”狄公泰然道:“回陛下,微臣並沒有放走刺客,真正的刺客是自己逃走的。”武則天霍地站起來,積壓在心頭的怒火登時爆發出來,她厲聲喝道:“你大膽!狄仁傑,朕容忍你自行其是違逆聖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幾年前幽州案中的李青霞和虎敬暉,到崇州案中的蘇顯兒,樁樁件件都是瞞天過海,陽奉陰違!然朕卻從未追究。可此次,你竟將刺殺朕躬的逆賊放走,令其逍遙法外,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桓斌等人緊張地望著武則天的臉色;隻有武三思麵露洋洋得意之色。狄公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道:“陛下,破案之道遇軟而切,遇硬則彎,隻能是蜿蜒曲折地向前進展,絕不可能直通到底,更不能被憤怒和仇恨衝昏了頭腦!”武則天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是公然諷刺於朕嗎?”桓斌趕忙道:“陛下,狄大人英明睿智,極富推理能力,我想他此舉定有深意!”武三思冷笑一聲:“什麼定有深意!陛下,臣以為,狄仁傑定然與刺駕的殺手關係非同尋常,這才私自買放凶手,隱藏真情,令此事不得大白於天下!”張柬之一聲冷笑:“那麼依梁王之言,狄大人今早為何又要在白馬寺中救駕?”武三思一愣,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他另有陰謀。”張柬之道:“哦,看來狄公的陰謀梁王是知道的,就請你說給我們聽聽吧。”武三思登時傻了:“這、這我怎麼會知道?”張柬之道:“既然梁王不知,又何以言之鑿鑿,咬定狄公另有陰謀呢?”武三思語塞。武則天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了!狄仁傑,朕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將凶手緝拿歸案,否則,你就準備到大牢裡去度過下半輩子吧!”狄公躬身道:“微臣無能,無法在三日內將凶手緝拿歸案,請陛下現在就治微臣之罪。”武則天一聲怒吼:“你這是公然抗旨嗎?”狄公道:“臣不敢,隻是實言而已。”武則天一聲厲喝:“來人!”千牛衛一擁而入。武則天道,“將狄仁傑拿下!”千牛衛一愣,麵麵相覷。桓斌、張柬之等人連忙跪下:“請陛下息怒!”狄公笑了笑:“陛下,能知此案始末者隻臣一人,拿了微臣,此案便再無告破之日了!”武則天臉色鐵青:“你這是在要挾於朕?”武三思大聲喝道:“狄仁傑,你太狂妄了,難道沒有你,就無人能破此案?”狄公點點頭:“陛下,我看這樣吧,將此案交與梁王審理。”武三思瞠目結舌:“你……”狄公淡然一笑,不緊不慢地道:“梁王者,大才也。頭腦清澈,才為世出,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張柬之趕忙道:“狄公所言極是,請陛下將此案交與梁王,那才是人儘其才啊。”“砰!”武則天的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你們一唱一和,以為朕可欺不成!”狄公笑了笑道:“陛下言辭鑿鑿說臣買放凶手,臣不知道買放了哪一個凶手?”武則天怒極而笑:“你、你、你竟敢在朕麵前公然抵賴!”武三思冷笑道:“看來狄閣老是沒什麼可說的了。”狄公鄙夷地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梁王又知道了。那就請梁王為我描述一下凶手的形貌長相。”武三思又碰了一鼻子的灰,翻著白眼說道:“我、我當時又不在場,怎麼會知道!”狄公道:“那梁王又怎麼知道我無話可說呢?”武三思哼了一聲:“強詞奪理!”狄公道:“還是那句話,陛下,您以為我放走的那個人是刺駕的凶手?”武則天愣住了,她聽出狄公的話裡有話。狄公靜靜地望著她。武則天緩緩坐在龍椅之上,深吸了一口氣。武三思冷笑道:“狄仁傑,禍到臨頭,你就是解釋……”“閉嘴!”武則天一聲厲喝,嚇得武三思連退兩步:“是,是。”張柬之和桓斌對視了一眼,露出不屑地微笑。武則天雙目望向狄公,語氣緩和了些許:“狄懷英,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狄公道:“剛剛陛下說,讓臣抓凶手,可是,臣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又到哪裡去抓呢?”武則天道:“難道,你放走的那個人……”狄公笑了笑:“臣繪製了一幅現場圖,陛下願意看一看嗎?”武則天點了點頭。狄公從衣袖裡拿出圖紙雙手舉過頭頂,力士接過,遞到武則天手中。武則天飛快地打開,仔細看了一遍,忽然她抬起頭來:“是這樣?”狄公點點頭:“這就是事情發生時的情景。”武則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圖紙放在桌案之上。狄公道:“這就是臣所說的意思。既然委臣之權,那就要是全權,那就意味著臣有權替皇上處理此案中的任何一個細節,無需請奏解釋。否則,就請陛下將此案交與梁王審理。”武三思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敢說話了。半晌,武則天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嗯,是朕太心急了。也罷,懷英,朕命你全權負責此案的查察,聖旨即刻下達。”狄公笑了:“臣謝陛下天恩。”修真坊前的街道上靜寂無聲,一條黑影疾掠而過,飄進了那座朱漆大門。正堂裡,桌上點著風燈。太子李顯與小慧躺在臥榻上,已經睡熟,月光靜靜地照射進來。忽然小慧睜開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李顯,輕輕地翻身坐起:“顯,顯。”李顯哼哼了兩聲轉過身去。小慧悄悄起身下榻,打開房門,走出正堂,快步來到花園中的竹林之側,回頭看了看,身後一片寂靜。她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條黑影從竹林裡閃出來。小慧躬身施禮道:“堂主,您來了?”黑影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太子還好嗎?”小慧輕聲道:“您放心吧,這個傻瓜什麼也不知道,還以為我真的愛他。”黑影問:“那個人準備好了嗎?”小慧道:“放心吧,已經幾個月了,幾乎可以亂真。”黑影點頭:“這我就放心了。”小慧問:“堂主,咱們到底什麼時候動手?”黑影低聲道:“等候上峰的指令。”小慧長歎一聲:“我還要忍受這個傻瓜多久呀?”黑影安慰道:“彆急,就快了。”小慧點點頭。此時,狄公坐在書房裡,仔細查看閃靈在白馬寺給他的那塊六菱形木牌。木牌正麵刻著一條奇形怪狀的大蟒,後麵赫然用大篆刻著“文忠”二字。忽然,他想起了那天夜間在總壇正房內跟蕭清芳的一段對話——狄公問:“你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蕭清芳雙眉一揚:“一個臨死之人,需要知道這些嗎?”狄公道:“我隻是好奇。”蕭清芳點點頭:“這個組織的名字叫‘蛇靈’,之所以用這個名字,是因為所有組織中的成員,都是曾被武則天殘酷迫害過的。他們有的姓虺,有的姓梟,有的姓蟒,還有的像虎敬暉一樣,姓蝮。”狄公的眼睛亮了,他望著手中的木牌,臉上露出了笑容,自語道:“原來竟是這樣!”“吱呀”一聲門響,李元芳輕輕地走進來,將茶杯放在桌上,轉身向門口走去。“元芳啊。”李元芳收住腳步。狄公將手中的木牌遞了過去道,“看看這個。”元芳道:“這、這是什麼?”狄公道:“這是閃靈給我的,那上麵有他的姓名。”元芳趕忙將木牌拿到燈下仔細地觀看,而後抬起頭道:“木牌的右下角刻有‘文忠’二字,看來閃靈的真名叫‘文忠’。”狄公點點頭:“姓氏呢?”元芳看著手裡的木牌,搖搖頭。狄公道:“他姓虺。”李元芳一愣:“哦,您怎麼知道?”狄公道:“當然是木牌告訴我的。”李元芳翻看著手裡的木牌:“沒、沒有啊。”狄公笑了:“閃靈原來的姓氏,和你是一樣的。”李元芳愣住:“他、他姓李?”狄公道:“不錯,他姓李,而且是李姓皇族之後。”元芳一聲驚呼:“什麼,他、他是李姓王的子孫?”狄公點點頭:“正是。十幾年前,三王之亂平息後,元嘉、靈夔、李靄等一批李姓王公以附逆之罪被處死或流配,皇上令其等改李姓為虺氏。”元芳道:“虺,為什麼要改姓虺?”狄公從元芳手中拿回那塊木牌,指著正麵雕刻的怪蟒道:“虺是傳說中的一種劇毒無比的巨蟒,皇上之所以賜予此姓,一來是說這些人心如毒蛇,謀反逆天;二來虺音同後悔的悔,警醒那些王公的後人,不要走先人之路,要知天命而悔改。”李元芳這才明白:“那麼,這個閃靈的名字就應該叫虺文忠。”狄公點了點頭:“不錯。真想不到,閃靈竟是一位李姓王孫!”元芳道:“這就是您今天放他走的原因?”狄公搖頭:“我也是剛剛才想到他的姓氏。”李元芳奇怪地道:“那,大人,您今天為什麼要放閃靈逃走呢?”狄公笑了:“你認為,他真是刺客?”元芳傻了:“難、難道不是?”狄公笑了笑:“這樣吧,你去把如燕叫醒,我們趁夜間寧靜,無人打擾,再訪白馬寺,探究一下事情的究竟。”李元芳不解地道:“再訪白馬寺?”狄公點點頭。白馬寺籠罩在一片寂靜當中。寺門外,羽林衛嚴密地把守著。“吱呀”一聲,正殿的大門打開了,一盞燈籠晃動著飄了進來,正是李元芳,他舉著燈籠四下看著,地上一片淩亂。如燕劃亮火點燃了殿上的白燭,殿內登時一片光明。狄公站在大殿中央靜靜地觀察著,而後對元芳道:“你覺得虺文忠與你的武功相比,誰高誰低?”元芳略一沉吟道:“卑職略高於他。”狄公點了點頭,衝如燕招招手,如燕趕忙跑過來。狄公道:“當時,你站在什麼位置?”如燕看了看,走到香案前道:“我就站在這兒。”狄公對李元芳道:“閃靈就蹲在那條房梁之上。”元芳點點頭,縱身一躍而起,蹲在閃靈白天的位置上。狄公道:“元芳啊,當時如燕假扮皇帝就站在現在的位置,你看一看,如果你是閃靈,會不會失手?”房梁上的李元芳看了看如燕,搖了搖頭道:“絕不可能!”狄公道:“好了,下來吧。”元芳縱身躍下。狄公從懷裡掏出那枚燕子鐺,擺在事發現場的原處,說道:“當時,閃靈從房梁上發射了兩枚暗器,落在了這裡……”李元芳抬起頭來,看了看如燕的位置,皺了皺眉道:“怎麼會偏離這麼多,以閃靈的武功來說,這是不可能的!”狄公道:“那麼,有沒有這種可能,那就是他發射這兩枚暗器不是要刺殺皇帝?”元芳愣住了:“可大人,既然他不想刺駕,為什麼千方百計地潛進寺內,躲在正殿主梁之上?又為什麼要發射這對燕子鐺?”狄公道:“你先不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元芳點頭。狄公指了指地下說道:“閃靈的一對燕子鐺,落在了這裡。可奇怪的是……”他的手指向殿門前,“在那邊的大殿門前,我又發現了一枚蛇形鏢。”元芳一驚:“蛇形鏢?”狄公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了那枚蛇形鏢。元芳伸手接過,仔細地看著,良久,他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狄公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過蛇形鏢,走到大殿門前,將鏢放在門檻旁邊道:“這就是事發之時,蛇形鏢的位置。”元芳徐徐點了點頭。狄公道:“元芳啊,依你看來,這三枚暗器有沒有可能都是閃靈所發?”元芳搖頭:“這種可能可以排除掉。”狄公問:“哦?為什麼?”元芳道:“因為,這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暗器,絕不會出自同一人之手。”狄公道:“哦?”元芳道:“燕子鐺小巧綿密,發射之人主要靠內力支持。而蛇形鏢本身的分量就很重,因此,發射之人用的是手腕之力。這是練兩種功夫的人使用的暗器。”狄公點點頭:“好,那麼,我們現在排除了這兩種暗器都出自閃靈之手這個假設。”元芳點點頭:“不錯。”狄公道:“那麼,這枚蛇形鏢又是從何而來呢?”元芳沉思著。狄公道:“你再看看那一對燕子鐺的位置。”李元芳低頭看了看腳前的燕子鐺,又抬頭看了看殿門前的蛇形鏢,猛地,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道,難道是……”狄公問:“是什麼?”李元芳走到香案前道:“當時如燕假扮皇帝站在香案前,而閃靈則在房梁之上……”說著,他快步走到殿門前,回身看了看香案的位置,輕輕搖搖頭道:“不,此人不在殿內。”他大步走出殿外,狄公麵帶微笑望著他。如燕看得莫名其妙,問道:“他、他乾什麼?”狄公輕輕噓了一聲。殿外的李元芳停住腳步,大聲道:“大人,應該是在這兒。”狄公點了點頭:“你現在所站的位置,在事發當時擠滿了護駕的千牛衛和隨侍眾臣。”元芳快步走了回來道:“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當時,閃靈在房梁之上,發現殿外有人向皇帝發射了這枚蛇形鏢,於是,他擲出燕子鐺,將蛇形鏢撞飛……”如燕吃驚地道:“你、你在說些什麼呀!閃靈是來刺駕的,讓你這麼一說,他不成了救駕的功臣了?”狄公嗬嗬一笑:“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如燕道:“可、可為什麼呀?”狄公道:“我們隻是在推理事情發生的過程,至於原因,需要經過進一步的分析。”如燕大惑不解,“哦”了一聲。李元芳道:“不錯,像閃靈這樣的高手發射暗器,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偏差如此之大,那就說明,他發出的這對燕子鐺根本不是衝著皇上去的。”說著,他左手拿起燕子鐺,右手拿起蛇形鏢,邊比劃邊道,“蛇形鏢從皇帝身後飛來,閃靈從房梁上擲下雙鐺……”他的兩隻手裡拿著的暗器對撞在一起,說道,“燕子鐺將蛇形鏢撞飛,落在地上……”他將一對燕子鐺放在地上,而後拿著蛇形鏢快步走到殿門前道:“而蛇形鏢飛到這裡,被門檻擋住,掉在了地上。”他將蛇形鏢放在殿門前,然後長長籲了口氣道:“暗器飛行、撞擊和落地的方向完全正確。大人,卑職認為隻有這一種解釋。”狄公點了點頭:“那麼,第一個問題就出現了,虺文忠為什麼要救皇帝?”元芳道:“是呀,按理說李姓子孫與皇帝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閃靈這樣的做法不合情理啊!難道,他另有圖謀?”狄公笑了笑:“不要妄自忖度。現在我們先提出問題,下一步才是怎樣解決它。”元芳點了點頭。狄公道:“第二個問題,閃靈是‘蛇靈’的六大刺客之首,為什麼派他前來的同時,還要派另外一名殺手?”如燕點了點頭:“不錯,不錯。‘蛇靈’在刺殺同一個標靶時,絕不會派出兩隊人馬。可這一次,加上那個假法能竟有三撥兒,這確實很奇怪。”狄公道:“第三個問題,這次的刺殺你們都看出來了,核心完全圍繞著那個暗藏殿外、使用蛇形鏢的刺客身上,而不是圍繞閃靈。閃靈在這場戲中,隻起到了一個引開我們注意的作用,他的死活,完全無關緊要。試問一個天字第一號殺手,為什麼會變成了疑兵,這內中的緣由耐人尋味啊!”李元芳和如燕對視了一眼,緩緩點了點頭。狄公道:“元芳,你還記得,那個殺死假法能,引你到正殿的黑影嗎?”元芳點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他就是那個暗藏的第三個刺客。”狄公道:“你認為呢?”元芳道:“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如此。當時,卑職還以為那個黑影就是閃靈。”狄公道:“此人引你來到大雄寶殿之外,於是才有了你二勘大殿,識破了閃靈的藏身之術。於是,第四個問題出現了,這個神秘的第三人為什麼不惜出賣自己的同伴?何況,這個同伴還是‘蛇靈’中的頂尖殺手、元老級人物虺文忠!”元芳點頭長歎道:“此事不簡單呀!”狄公道:“第五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那個神秘的第三人以出賣閃靈,引開我們的注意,保全了自己,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元芳點點頭。狄公道:“可是,剛剛你說到了,此人發射暗器的位置正是護駕的千牛衛和隨侍大臣所處之處,他是怎麼混進去的?”李元芳猛吃一驚:“有內應!”狄公搖了搖頭:“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這個神秘的第三人是誰?在這出戲裡麵,他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李元芳和如燕對視了一眼。狄公抬起頭來:“最後一個問題,就是那個假法能,此人的出現也是一件非常蹊蹺的事情。”元芳不解地問道:“大人,假法能有什麼蹊蹺?”狄公道:“你們想一想,‘蛇靈’組織為什麼要將這樣一個人安排潛伏在白馬寺中?”如燕道:“當然是為了這次刺殺行動。”狄公搖搖頭:“絕對不是。”如燕愣住了:“為什麼?”狄公道:“你們好好想一想,以這個假法能的身手武功和智慧機變來說,沒有一樣稱得上一流。由此看來,他是根本沒有能力執行這次刺殺任務的。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什麼要派假法能進寺呢?”如燕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望向了李元芳,李元芳沉思著,良久,他抬起頭來:“大人,會不會這個假法能也和閃靈一般,是個疑兵,目的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從而讓那個神秘的第三人更加安全地潛伏在寺中。”狄公搖搖頭道:“首先,假法能已在寺中潛伏了十多天,而閃靈和那個神秘的第三人,則是昨夜才潛入寺中,因此,他們執行的絕對不是同一個任務。第二,如果假法能也是疑兵,為何又要派出閃靈?兩路疑兵非但不會引開我們的注意,反而會更加引起我們的懷疑。因此,我敢斷定,這個假法能潛入白馬寺,定是另有所圖。”元芳問:“另有所圖?”狄公道:“這白馬寺當中,恐怕是彆有玄機呀!”元芳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望向大殿。狄公輕聲道:“我隱隱地感覺到,這件事情的真相遠比我們所想到、見到的,要複雜得多。”群山環抱的山穀中,矗立著一座雄偉的祭壇。祭壇正麵的壇壁上雕刻著一條毒蟒。此處正是“蛇靈”的總壇。祭壇上,一名黑衣人對蕭清芳輕聲道:“大姐,果然不出你之所料,閃靈在白馬寺中用暗器攔截撞飛了血靈的毒鏢!”蕭清芳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虺文忠!”她轉過身問道,“血靈屬下那個潛伏在白馬寺中的多魁怎麼樣?”黑衣人輕聲道:“已經被狄仁傑識破了身份。”蕭清芳問道:“人呢?”黑衣人道:“被血靈殺死滅口。”蕭清芳點了點頭:“狄仁傑有什麼反應?”黑衣人道:“血靈在傳書中沒有提到,似乎他還沒有想到我們的真正目的。”蕭清芳搖搖頭道:“對狄仁傑,我太了解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明白的。武則天那邊有動靜了嗎?”黑衣人道:“還沒有。”蕭清芳深吸一口氣道:“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了。你馬上傳書給洛陽城裡的小慧,命他們隨時準備著,隻要白馬寺之事一了結,便立即對太子下手,執行計劃!”黑衣人點點頭:“大姐,您放心吧,現在‘蛇靈’的二十二位堂主已率本部所有人馬潛進了洛陽城中,隻要小慧那邊一得手,便立即開始掘進。”蕭清芳道:“時不我待,解決狄仁傑之事也要提早進行準備。立刻傳書,命魔靈、血靈兩位蛇首在近日內回到總壇。告訴洛陽城中的各位壇主,在武則天行動之前,一定要蟄伏伺機,謹慎行事!”上陽宮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一盞燈籠飛快地從宮門向寢殿方向飄移而來,打燈籠的是武則天的貼身力士,身後跟著一個身穿千牛備身服色的中年將領,二人急匆匆地走在宮道上。武則天的寢殿裡高燃紅燭,站殿的力士和宮女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所有人的目光都靜靜地望著大殿中央。武則天焦躁地來回踱著步。殿外傳來腳步聲,武則天轉身向殿外望去。貼身力士飛跑進殿:“陛下,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現在殿外候旨!”武則天道:“叫他進來!”力士轉身飛跑出去。武則天深深吸了口氣,雙手輕輕地攥在一起。腳步聲響,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快步走進殿門,躬身道:“陛下。”武則天點了點頭,衝站殿的力士、宮人們一擺手:“退下!”眾人無聲地走出殿外,關上殿門,大殿中隻剩下武則天和黃勝彥。武則天輕輕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你立刻率內衛替朕辦一件絕密之事。”黃勝彥道:“是,請陛下吩咐。”武則天看了看殿外,衝他招招手,黃勝彥趕忙湊前兩步,武則天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黃勝彥猛吃一驚,抬起頭來。武則天嚴厲地道:“記住,此事不準驚動任何人,要絕對保密!”黃勝彥連聲應道:“是,是!”不一刻,洛陽南門的城門在轟鳴中緩緩打開,一隊千牛備身在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的率領下飛馬衝出城門,轉眼間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蒼茫的邙山籠罩著朦朧的夜色。幾個時辰以後,黃勝彥率一眾內衛,押解著一輛全封閉的鐵製囚車飛奔在山道之上,向著洛陽的方向前進著,雜亂的馬蹄嗒嗒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狄公急匆匆地走進府邸的正堂,在堂內等候的狄春趕忙迎上前來稟報:“大將軍桓斌現在門外,說有急事回稟。”狄公道:“哦?請他進來。”狄春衝堂外喊了一聲,桓斌快步走進正堂,他的臉色非常緊張:“閣老!”狄公道:“大將軍,怎麼了?”桓斌走到狄公麵前低聲道:“今天清晨,洛州刺史來到衛府,說在邙山之中,發現了千牛衛的屍體……”狄公吃了一驚:“哦?”桓斌道:“末將即刻率人前往查看,發現死者並不是千牛衛,而是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所率的千牛備身!”狄公不勝驚愕:“什麼?”此時,武則天正漫步在上陽宮花園的小徑上,顯得心神不寧。忽然,她停住腳步問身後的力士:“大閣領黃勝彥還沒有回來嗎?”力士道:“還沒有。”武則天輕聲道:“不應該呀,一去一回,最多三四個時辰,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力士道:“陛下,您說什麼?”武則天擺了擺手,力士趕忙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向前走去。邙山山道上,躺滿了內衛的屍身,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斜倚在山壁旁,咽喉處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已經凝固。鐵製的囚車孤零零地橫在山道旁,車內空空如也;車尾敞開的鐵門隨風搖擺,發出“吱嘎嘎”的響聲,給這條寂靜的山道平添了幾分淒涼的氣氛。千牛衛已將山道封鎖起來。狄公緩緩地走過去,身後,桓斌、李元芳、如燕緊緊跟隨。狄公來到黃勝彥的屍體旁,蹲下身仔細地驗看傷口。身後的桓斌道:“他就是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狄公道:“我見過他。”狄公沉吟了片刻,解開黃勝彥腰間係甲的獅蠻帶,李元芳快步上前,扶起黃勝彥的屍身,狄公將甲胄從死者身上卸下來,而後慢慢蹲下身,將手伸進死者的懷中掏摸著。懷中空無一物。狄公的目光落在黃勝彥的牛皮護手上。他抬起屍體的手臂,解開牛皮護腕,“啪”!一件東西落在地上。狄公把它撿起來,定睛望去,那是一枚朱果金符。他抬起頭來,望著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也看著他。恰在此時,後麵的桓斌走來,狄公趕忙將朱果揣進懷裡,徐徐站起身,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然後快步走到囚車旁,伸手敲了敲車身,鐵板發出當當的響聲。李元芳輕聲道:“是鐵的。”狄公點點頭:“是什麼人物如此緊要,竟然要用鐵板製成的囚車來押運?”他環顧著四周,接著道,“可以肯定,內衛是在昨夜遇到埋伏,全軍覆沒的。”桓斌道:“末將也是這麼想。”狄公道:“歹徒之所以襲擊內衛,就是要救出囚車之中的犯人。看來,此人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內衛經辦之事,肯定與皇帝有關。”桓斌一驚:“您是說,這是皇帝交辦的差事?”狄公點點頭:“你想一想,黃勝彥是內衛府大閣領,正四品上的官職,由他親自出馬押送犯人,不是皇帝欽差,還會有什麼人能夠調遣他呢?”桓斌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錯,不錯。”狄公道:“大將軍,你命衛士們動手,清理現場吧。”桓斌點了點頭,快步離去。在囚車的另一頭,幾名內衛的屍身橫躺在山道旁,如燕走過來,兩眼仔細地搜索著。忽然,一名內衛屍身下露出的一點黑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到屍身旁,伸手從下麵拉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口袋。如燕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向地上內衛的屍體望去:周圍沒有血跡,甚至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如燕站起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囚車旁,狄公的一雙鷹眼仔細地搜索著。現場除屍體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蹤跡。他長長籲了口氣,不由得驚歎道:“好利落的手腳啊!”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您說什麼?”狄公道:“你看過現場,有什麼發現?”李元芳一愣:“好像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狄公點了點頭:“難道這不是發現嗎?”元芳愣住了。狄公道:“你想一想,內衛府的千牛備身都是軍中千裡挑一的健者,即使遭到伏擊也不會束手待斃,定會作頑強搏鬥。可你看一看,現場全是內衛的遺骨,竟連一具對方的屍身也沒有!”元芳思索著狄公的話,點點頭:“肯定是伏擊之後,歹徒們清理現場,帶走了己方的屍體。”狄公點點頭:“不錯。刺駕之事尚未了結,又發生了襲殺內衛的凶案,前後相差不到一天!這洛陽可真熱鬨啊!”元芳輕聲道:“大人,您是說,這兩件案子有所關聯?”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元芳啊,你再仔細看看現場,這個場麵是不是似曾相識?”元芳轉過頭來觀察著,猛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手法很像‘蛇靈’所為!”“不是很像,應該說就是才對!”身後響起了如燕的聲音。元芳轉過身來。如燕走到二人身旁道:“‘蛇靈’的規矩就是,每次任務完成後,都要認真清理現場,絕不給對方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叔父,我剛剛看過了,所有手法,都是他們常用的,以前小女也是如此行事。而且,我在一具屍身下找到了這個。”說著,她舉起左手,手裡拿著一個縮口的黑布口袋。狄公一愣:“這是什麼?”如燕道:“這就是清理現場專用的證物袋。這種口袋有大有小,分為十多種,主要作用就是將現場留下的所有痕跡、證物,不管大小全部帶走。”狄公點點頭。如燕道:“還記得崇州案時,從賀蘭驛出來的那些黑衣人裝塘報用的黑色口袋嗎?”李元芳道:“不錯,我記得。後來在東柳林鎮外,我們截下了那些口袋。”如燕道:“這種口袋就是他們專用的。因此,叔父,可以斷定此事必是‘蛇靈’所為。”狄公點了點頭:“如燕,你曾是‘蛇靈’的堂主,又是六大蛇首之一。你再看一看,這現場還有什麼蹊蹺?”如燕笑了笑:“叔父,‘蛇靈’的這點雕蟲小技,在您的眼中不過是小兒之戲罷了。”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欲蓋彌彰。”元芳大為詫異:“你們、你們在說什麼?”如燕笑道:“李將軍,你真的認為伏擊是發生在這裡嗎?”元芳愣住了,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如燕道:“這是個假現場!真正伏殺內衛的地點,絕不在這兒。”元芳愕然,定睛向地上望去。忽然他抬起頭來:“地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如燕道:“這就是‘蛇靈’的慣用伎倆,移花接木,迷惑對方,令對手無從判斷他們的真正目的。一年前崇州案時,趙文翽大軍在契丹遇伏,可屍體卻被運到了突厥的境內,就是個最近的例子。”李元芳這才恍然大悟。狄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好一個如燕,不愧是我狄仁傑的侄女!”如燕笑道:“您倒不如說,不愧是‘蛇靈’的六大蛇首之一,還貼切些。”狄公笑了。腳步聲響起,桓斌快步走過來:“閣老,您有什麼發現?”狄公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可說啊。大將軍,這條山路是通向哪裡的?”桓斌道:“據當地人說,這條路是通到邙山深處的。”狄公眉頭一皺:“哦?”桓斌道:“我真是不明白,這些內衛為什麼要帶著犯人跑到深山裡麵去。”狄公道:“大將軍,請你找一名熟悉邙山地理的衛士隨我到處看看。”桓斌道:“是。”不一刻,狄公一行已經騎著馬飛奔在一條向北的山路上了。衝在最前麵的千牛衛勒住馬高聲道:“大人,這條路就是通往東都的官道!”狄公點了點頭,策馬上前。忽然,岡下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狄公回過頭,向岡下望去,山腳下有一座寺院。他回頭問那名千牛衛:“岡下的那座寺院,叫什麼名字?”千牛衛笑道:“大人,那就是白馬寺呀。”狄公雙眉猛地一揚:“哦,那是白馬寺?”千牛衛道:“正是啊,我們是圍著山繞了一圈才過來的。”狄公點了點頭道:“這條官道是直通到神都嗎?”千牛衛道:“正是。”狄公道:“走,下去看看!”說著,他一聲大喝,坐騎飛奔而去。這是一段很短的峽穀,但地勢非常險要。狄公一行飛馬奔了進來,眾人紛紛勒住坐騎。狄公的眼睛四下裡掃視著,山壁上有很多被刀砍過的印痕;地上是一攤攤隱隱的血跡。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狄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轉頭對眾人道:“這就是第一現場!”說著,他翻身跳下坐騎,身後元芳、如燕下了馬,兩人走到山壁旁,仔細地觀察著。忽然元芳道:“果然是這裡,山壁上有打鬥過的印痕,地上有血跡。”如燕點了點頭:“而且,這樣兩山夾一溝的地勢,是最佳的伏擊地點。叔父,您真棒,您是怎麼想到,凶案的真正現場是在通往神都的官道上?”狄公笑了笑道:“當然是內衛。”如燕一愣:“內衛?”狄公點點頭道:“可以肯定,內衛此行乃是奉密旨辦事,這一點從黃勝彥親自出馬押運囚車這一行動,便可以得到證實。那麼,他們辦完事情會去哪裡呢?”元芳道:“回京交旨。”狄公道:“就這麼簡單。”如燕也笑了:“簡單是簡單,可必須要把所有的事情聯係在一起想,否則,再簡單也想不明白。叔父,小女今天又學了一招。”狄公笑了。他轉過身,問一旁的千牛衛道:“我們已經過了白馬寺吧?”千牛衛道:“是的,早就過了,白馬寺距這裡將近二十裡。大人,再往前走五十裡就是來庭縣,穿過來庭就到洛陽了。”狄公點點頭。忽然如燕喊道:“叔父,元芳,你們來看!”二人趕忙跑過去。如燕一指地上:“你們看!”石地上被車輪輾出了兩道淺溝。元芳道:“這就是那輛鐵囚車留下的車轍。”狄公點了點頭道:“大家分散搜索吧。”山崖旁,一棵小樹橫生在崖壁上,幾條枝杈向外伸出,樹枝上掛著一張紙,隨著微風來回飄動。狄公走過去,他的目光登時被吸引了。他轉身叫道:“元芳!”李元芳走過來,狄公一指樹枝上的紙:“你去將那張紙取下來。”元芳點了點頭,縱身一躍,身體如大鳥一般飄了出去,雙腳在崖壁上一借力,已到樹旁,他伸手將紙取下,回到了山崖旁,將紙遞給狄公。狄公接過來,定睛一看,隻見紙上繪著一個立方體,旁邊是術算用的公式。元芳奇怪道:“這、這是什麼?”狄公抬起頭來:“這是術算之法。”他看了看身後的峽穀,又看了看手中的紙,陷入了沉思。洛陽禦書房裡,狄公和大將軍桓斌站在龍陛下,靜靜地望著坐在龍椅裡的武則天。武則天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過了很久,才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狄公道:“據臣推斷,應該是昨夜寅時左右。”武則天點點頭:“黃勝彥死了?”狄公長歎一聲:“正是。”武則天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狄公道:“陛下,臣與大將軍桓斌共同勘察了現場,臣以為,此事又是‘蛇靈’所為。”武則天的手將桌案拍得生響,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好了,朕知道了!”狄公一愣,他觀察著武則天的臉色,試探著道:“陛下,黃勝彥應該是奉旨辦事吧?”武則天猛地抬起頭來:“不,不是!此事你們就不必再查了。”狄公愣住了,目光望向大將軍桓斌,桓斌也正望著他。武則天緩緩站起身來,向後麵走去,腳步非常沉重。狄公輕聲道:“陛下。”武則天停住腳步:“還有事嗎?”狄公走到她身後輕聲道:“囚車內是什麼人?”武則天騰地轉過身,聲色俱厲地道:“朕已說過,此事不要再查!”狄公驚呆了。武則天長歎一聲道:“好了,懷英,你們去吧。”狄公說了聲“是”,二人快步走出書房。武則天的身體連連晃動,力士趕忙跑過來,扶住了她。武則天從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老師,你終於逃出生天了!”說著,她狠狠一把將力士甩開,大步向後麵走去。狄公和桓斌默默地順著宮道向外走著。忽然桓斌停住腳步道:“閣老,皇帝明明知道這件事情,可她為什麼不願意承認?”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道:“難道她有難言之隱?”桓斌搖了搖頭:“皇帝今天好像變了一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哎,閣老,不瞞您說,這兩天發生的是我一生所遇到最奇怪的事情了。”狄公笑了笑,沒有回答,緩步向前走去。夜,狄府正堂上,李元芳手裡拿著那張紙,望向狄公。狄公徐徐踱著,忽然眼睛一亮,停下腳步,望著李元芳:“這兩件案子一定有著內在的因果關聯!”元芳“哦”了一聲。狄公道:“你們想一想,刺駕案發生在邙山腳下的白馬寺,而今天,襲殺內衛的凶案則發生在邙山通往洛陽的官道上,兩者的距離僅二十裡。而這兩件案子又都是‘蛇靈’組織所為。我不相信,兩者之間會沒有聯係。”元芳道:“大人,如果能知道囚車裡那個神秘人物的身份,也許就能夠找出其中的關聯了。”狄公長歎一聲:“是啊。可皇帝對此事諱莫如深,似乎一句都不願提起。”說著,他張開手,手中放著在黃勝彥屍身上發現的那枚朱果金符。元芳輕聲道:“大人,這古裡古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狄公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此物絕非黃勝彥所有,而且,定然與皇帝有關。”元芳一驚:“哦,為什麼?”狄公拿起朱果,指著後麵的圖案道:“看到了嗎,這裡刻的是三條臥龍,後麵是九隻飛鳳,這樣的圖案民間是絕不敢用的。否則,便是大逆僭越之罪。”元芳仔細地看了看朱果上的圖案,點了點頭。狄公慢步踱了起來,口中喃喃地道:“這件東西是做什麼用的?皇帝為什麼會有今天這種表現?囚車中的人究竟是誰?此案與刺駕案有什麼內在的關聯?”他深深地吸口氣,“白馬寺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玄機,白馬寺,白馬寺……”他回憶著白天進山探察的情況。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麵:白馬寺後園中,無頭屍身躺在地上;假法能坐在殿中與眾僧一起唱經;白馬寺的大殿、僧房和後園……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難道……”元芳輕聲問道:“大人,您想到了什麼?”狄公道:“明日再訪白馬寺!”白馬寺大門前,鐘聲悠揚,香煙繚繞,前來進香還願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人群中有幾個非常熟悉的身影,正是狄公、李元芳和如燕,三人隨著人流,緩步走進寺中。正殿裡沉香嫋嫋,朝聖的信徒們口念佛號,跪地叩頭,狄公悠閒地走進來,一雙眼睛四下裡掃視著。李元芳道:“大人,您覺得這白馬寺中到底有什麼蹊蹺?”狄公笑了笑,向殿外走去,邊走邊道:“元芳啊,上次我們提到過,那個假法能潛入白馬寺不是為了刺駕,而是另有所圖。”元芳點了點頭:“不錯。”狄公道:“那麼,你覺得他所圖謀的是什麼呢?”李元芳愣住了,他看了看身旁的如燕,道:“我想不出來。”狄公道:“這樣吧,我們來做一個假設:假如,那輛囚車中的神秘人物是藏匿於白馬寺中。而昨夜,內衛們也正是奉了皇上的密旨趕到那裡,將那個神秘人物提走。當內衛押解囚車連夜趕回洛陽,半路上卻遇到了‘蛇靈’組織的伏擊而全軍覆沒。假設此案的過程是這樣,那麼,對我剛剛所提關於假法能的問題,你能否做出合理的回答?”元芳吃驚地道:“您是說囚車中的神秘人物藏在白馬寺中?”狄公笑了笑:“我隻是在假設。你也循著假設的思路回答我的問題。”元芳點了點頭,沉思著。忽然他抬起頭來:“如果循著這個思路,假法能的行為倒是合理了。他一定是為了探聽這個神秘人物的下落,這才受到‘蛇靈’總壇的委派,潛入白馬寺臥底。”狄公點頭:“非常好。說得很準確。”狄公三人邊說邊向第三進院落彌勒殿走來。周圍人流穿梭,喧囂異常。狄公四下看了看低聲道:“第二個假設,如果那個假法能已經在白馬寺中發現了神秘人物的藏身之所,他會怎麼做呢?”如燕道:“他一定會將消息傳遞給他所在壇的堂主。我記得假法能臨死前曾說,他是隸屬於血靈統領的第五壇,那麼他一定會將消息傳遞給血靈。”狄公點點頭:“不錯。那麼,他又如何傳遞呢?如燕,你曾對我說過‘蛇靈’傳送消息的幾種辦法,確實是既快捷,又便利。”如燕道:“是的,組織傳書采取的是先人傳,後信鴿,而後再人傳的辦法。既節省時間,又隱蔽快捷。”狄公點點頭:“好,我們姑且假設,這個假法能欲將神秘人物的下落傳給堂主血靈,那麼,他是要靠口傳呢,還是要在紙上寫出或者畫出來呢?”如燕想了想道:“組織中人傳遞信息,一般是靠筆寫,或者畫。”狄公點頭:“好極了,現在我們得到了一個結論:如果假法能已經發現了神秘人物在寺中的藏身之所,他便要以書信的方式將消息傳遞到自己的上峰血靈手中。”元芳和如燕點點頭。狄公道:“好,第三個假設,如果這個假法能還沒有來得及將消息傳出,便被我們破獲,那麼,這份要傳給血靈的書信會在哪裡呢?”如燕好像有些明白了,她脫口喊道:“啊,叔父我明白了,您是說……”狄公笑了,輕輕噓了一聲:“不可說,不可說。”如燕笑著吐了吐舌頭。狄公衝二人努了努嘴,三人離開主建築向白馬寺後進的僧房走去。僧值靜空站在院裡,對幾個管事吩咐著什麼。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肩上,靜空一愣,轉過身來。狄公、李元芳和如燕站在他的麵前。靜空吃了一驚:“狄大人,你怎麼……”狄公輕輕噓了一聲,衝他使了個眼色。靜空趕忙對那幾個管事道:“你們先去吧,按剛剛說好的做,千萬不要出差錯!”幾人答應著快步離開。靜空四下看了看,微笑道:“這位施主,這邊請吧。”狄公點了點頭,隨靜空向後麵的方丈室走去。方丈大師坐在桌前,靜靜地望著麵前的茶杯發愣。房門一響,靜空帶著狄公等三人走進屋子。方丈抬起頭來,一見狄公登時大吃一驚:“狄、狄閣老!”狄公微笑著點了點頭:“大師,彆來無恙啊。”方丈趕忙起身讓座:“閣老請坐,老衲親自奉茶。”狄公道:“大師不必客氣。本閣今日微服來此,是想問你一件事。”方丈道:“閣老請講。”狄公道:“昨夜,是不是有內衛來到寺中?”方丈登時一驚,目光望向靜空,靜空輕輕咳嗽一聲,低下了頭。方丈咽了口唾沫道:“回閣老,什、什麼內衛,老衲不知。”狄公笑了笑道:“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方丈身在佛門,應了卻世間相的痕跡,如此謊言托賴,不慚愧嗎?”方丈抬起頭來:“閣老,佛門弟子出世為懷,不著塵相,何以俗事相詰?”狄公道:“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既無掛礙,俗事何能使大師著了塵世之相,說又何妨?”方丈長歎一聲:“哥利王將以血刃截割眾比丘,老衲豈能心無掛礙,望閣老寬宥。”說著,他的目光望向靜空,靜空輕輕咳嗽了一聲,將身體轉向彆處。狄公略覺奇怪地看了看方丈,又看了看靜空道:“而今室中隻有你我五人,大師因何以哥利王為懼?”方丈苦笑了一下道:“不可說,不可說。”狄公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李元芳和如燕莫名其妙地看著二人,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半晌,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道:“既然大師以合寺眾僧性命為懷,本閣也不便強求九-九-藏-書-網。這樣吧,就請靜空師傅帶本閣到假法能的住處去勘察一番,如此,大師應無掛礙了吧?”方丈趕忙點了點頭:“靜空,你帶狄閣老到僧房查看。”靜空領命而去。第五進院落,是一排排僧房。靜空帶著狄公三人快步走來。如燕輕聲問道:“叔父,剛剛您和那個老和尚打什麼啞謎呀?”狄公笑了:“我請他講實話,他卻說佛門弟子不理凡間俗事。我對他說修佛當心無掛礙,方能四大皆空,說實話是佛門子弟的本分。他說如果說了實話,皇帝就要殺死合寺眾僧,請我不要強迫。”如燕茅塞頓開:“老和尚說的‘哥利王’就是指皇帝?”狄公點點頭:“是啊。最後,我問他,屋中隻有我們五個人,怕什麼皇帝。他似乎有難言之隱。”如燕道:“你們說了這麼多,我一句也沒聽懂。”元芳笑道:“我也是。”狄公也笑了。領頭的靜空在一間房子前停住:“閣老,這間僧房就是法能居住之處。”說著,他推開房門,眾人走了進去。僧房裡放著四張竹製的僧床,靜空指著中間的一張道:“閣老,這一張就是法能的床。”狄公點了點頭,向身後的李元芳和如燕使了個眼色,二人走到法能床前,動手搜查床上堆放的所有物什。狄公走到山牆旁,沿牆慢慢地走著,一雙眼睛仔細地搜索著一切蛛絲馬跡。李元芳伸手拿起床頭的竹枕,輕輕晃了晃,枕頭裡“撲嚕撲嚕”地響著。狄公轉過身來,如燕也湊了過來。元芳又使勁晃了晃竹枕,裡麵的聲音更大了。狄公道:“打開竹枕。”元芳一伸手把它撕開,“啪”,一件東西掉在僧床上。狄公伸手撿了起來,他的臉色登時大變。李元芳一聲驚呼:“內衛腰牌!”果然,狄公手中拿著一塊玉製的內衛腰牌。如燕吃驚地問道:“內衛?”狄公將腰牌翻過麵來,隻見背麵鐫刻著:“內衛府殿值武全忠。”如燕吃驚地道:“假法能是內衛?”狄公長長地吐了口氣道:“真法能才是內衛!”元芳道:“哦,真法能是內衛?”狄公道:“我想,這間房中的四個僧人,一定都是內衛。”元芳、如燕愕然:“這、這怎麼可能?”狄公道:“這四個人一定是奉旨假扮僧人,在寺中看守那個神秘人物的內衛府殿值。”元芳倒吸了一口涼氣:“假法能潛入寺中,通過暗中觀察,發現了這四人的真實身份,他這才下手殺死真法能,以易容術化裝混跡於四人之中,伺機找到關押神秘人物之所。”狄公點點頭:“看來,我的假設已經逐步應驗了。元芳,叫靜空進來。”元芳快步走到門邊,衝外麵喊道:“靜空師傅,請你進來一下。”靜空趕忙走進來。狄公問道:“這僧房中其餘三人是誰?”靜空道:“法華、法嚴和法誠。”狄公問道:“他們人呢?”靜空道:“說來奇怪,昨天千牛衛走了以後,他們也不見了。”狄公雙目如電望著他:“昨天有千牛衛來過寺裡?”靜空一驚,自知說漏了嘴,吞吞吐吐地說道:“是……大人,我就跟您說實話吧,昨天夜裡,來了一幫千牛衛,強凶霸道……”夜,寺院中正在做晚課,鐘磬鳴響,梵唱陣陣。前三進院落中的大殿裡,僧侶們進進出出侍奉香火。忽然寺門外傳來一陣嘹亮的號角聲,緊接著人喊馬嘶,亂成一片。幾名僧人麵色驚慌,飛跑著衝進寺門,扔下手中的掃把,向後進奔去。隨著號角的鳴響,寺門外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大步走進寺門;身旁,一隊隊懷抱鋼刀的千牛備身無聲地衝入寺內,霎時將白馬寺全部封鎖起來。寺中的僧人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砰”!方丈的房門被踢開,黃勝彥走了進來。方丈率靜空、殿頭、塔頭等一乾寺內管事,從外麵小跑著奔進來。黃勝彥劈頭便道:“方丈大師,請你傳下法諭,寺中所有僧侶全部回到僧房之內,任何人不準隨意走動!”方丈一愣:“將軍,你們是……”黃勝彥盛氣淩人地道:“不要問那麼多了,照我的吩咐辦!”方丈連連道:“是,是!”黃勝彥板著臉道:“大師,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隻要我發現廟內還有僧人走動,一概格殺!”方丈驚愕不已。做晚課和侍奉香火的僧人們,在全副武裝的內衛們監視之下,從寺中的各殿、堂之中走了出來,向後進僧房奔去。黃勝彥率數十名內衛站在院門前,靜靜地望著寺中所有僧人走入院中,分散進入到一間間僧房裡,他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笑容,回頭看了看身旁的僧值靜空道:“還有人嗎?”靜空趕忙道:“回將軍,沒有了。”黃勝彥點了點頭道:“好,非常好,有勞了。靜空師傅,現在,就請你也回到方丈室內吧。”靜空連聲答應著,小跑著奔進方丈室。黃勝彥衝身後的副將點了點頭,副將一聲大喝,掌中令旗揮動。兩隊內衛手持丈二寬的大黑布衝進院中,將方丈室及所有僧房的門窗全部封閉起來。方丈、僧值和管事們麵麵相覷,人人一臉的驚疑不安。一名管事輕聲道:“住持,這是怎麼回事呀?”方丈輕輕噓了一聲:“住口!禍從口出。”靜空長歎一聲道:“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千牛衛將軍打開方丈的門對我們說,隻要敢將此事說出去,就將合寺眾僧全部殺死。大人,貧僧可是對您說了實話,您可得保寺中僧侶的性命呀!”狄公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你剛剛說,千牛衛走後,那三位僧人就不見了?”靜空道:“正是呀,剛才您來的時候,貧僧正讓各管頭前去尋找。”狄公的目光望向元芳和如燕。二人的眼中儘是欽佩之色。狄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法能床旁,靜靜地思索著。忽然,他眼睛盯著竹床:“元芳,把床翻過來!”元芳答應著快步走過來,將竹床倒了個個兒,放在地上。竹床的四腿是用粗竹作成,中間是空的。狄公蹲下身,仔細地看著,左邊一條床腿裡,隱隱的有一點東西。狄公將手指伸進去,輕輕地夾起了一張草紙。元芳和如燕趕忙湊過來。狄公打開草紙。紙上繪著一幅圖:鬆柏林和一座舍利塔。旁邊寫著一行小字,狄公輕聲念道:“握緊門環,拉兩下,推兩下,重重一敲。”他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笑容。如燕驚愕地望著他:“叔父,您真是神了,假法能果然已經找到了神秘人物的所在。”狄公站起來:“走,去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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