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則天無奈吐真情(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7973 字 1個月前

狄仁傑率元芳等人來到後園,在舍利塔前停下來,狄公看了看手中的圖對元芳道:“就是這裡。”元芳點了點頭,走到門前,握住門環拉兩下,推兩下,而後重重地一敲。“吱呀”,門打開了一條縫,元芳伸手將門推開,率先走了進去,狄公三人隨後。塔內,狹長的走道兩側懸掛著長明燈,燈火發出微弱的光。狄公一行緩緩向前走著;走道的儘頭,出現了一座牢房,門是用粗鐵條打成的柵欄。走在最前麵的李元芳伸手一推,“哐啷”一聲,牢門打開了。裡麵一片零亂,地上散落著很多紙張,角落裡躺著三名白衣僧人。元芳一聲低呼:“小心!”同時“噌”的一聲將鏈子刀握在了手裡。他一步一步向屍體走去,身後狄公、如燕、靜空慢慢跟進。元芳俯身伸手探了探白衣僧人的鼻息道:“已經死了。”狄公對身後的靜空道:“你來看看,這三個僧人是不是法華、法嚴和法誠。”靜空趕忙走過來,一看,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是,是,正是他們三個,這,他們怎麼會死在這裡?”狄公道:“你身為白馬寺的僧值,竟不知寺中有這樣一個地方?”靜空惶恐地搖著頭:“貧僧自建寺起便在寺中,從來不知這舍利塔下竟然有牢房!”狄公彎下腰撿起了地上散落的紙張,定睛看去,紙上繪著立方體和一些術算公式。李元芳道:“與官道上發現的那張一模一樣,看來那個神秘人物果然是關在這裡!大人您的假設與事實真相竟然是絲毫不差!”狄公點頭道:“我想,後麵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他做出了如下的推斷——後園內鬆柏林立,遠處的幾座舍利塔隱約可見。靜夜中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數十名內衛懷抱鋼刀,奔進園來;黃勝彥和副將快步走進來,停在鬆林外。黃勝彥低聲問身旁的副將:“找到他們了嗎?”副將點點頭:“就在園外。”黃勝彥道:“叫進來。”副將輕輕拍了兩下手。三個白衣僧人從後園旁門的黑暗中迅速走出來,正是法華、法嚴和法誠。三人在內衛的帶領下向後園內走去。黃勝彥靜靜地望著林中的幾座舍利塔。身後腳步聲響起,三個白衣僧人來到他的身後,躬身道:“將軍!”黃勝彥轉過頭來:“你們是內衛?”一名僧人點點頭:“正是。剛剛已驗明了身份。”黃勝彥從懷裡掏出一枚朱果金符,舉了起來:“認識這個嗎?”僧人點點頭:“這是聖上當年下旨關押此人的朱果金符。”黃勝彥道:“聖上有旨,將他秘密轉走。”地牢裡,牆上掛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發出昏暗的亮光。一個人麵對牆壁坐在小桌旁,身上掛滿了鐵鎖和鐐銬。他伏在小桌上,手中的筆不停地寫寫畫畫。地上扔著許多紙張,上麵畫著一些立方體,旁邊是術算的公式。“哢嚓”,地牢門打開了。那人抬起頭來。黃勝彥在法華等三僧的陪同下走進來。那人放下筆,微笑道:“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黃勝彥微笑道:“奉聖諭,請你移駕。”那人一愣:“移駕?”黃勝彥點了點頭:“正是。”說著,他輕輕擊了三下掌,幾名內衛快步走進來,一人將黑布蒙頭罩套在那人的頭上;另一人伸出一根套索杆,將前麵的套索掛在那人的頸下,左手一收,套索收緊。黃勝彥點了點頭,衛士們將那人拽了起來。外麵車輪聲響,兩名內衛將一輛兩輪靠背車推進地牢,眾衛士一擁而上,將那人按坐在車上,手、臂、腿、腳塞進車上配備的鐵銬中,“哢哢”幾聲鎖死。黃勝彥一擺手,衛士們推動靠背車,飛快地向外麵走去。一名白衣僧人笑道:“將軍,真是太好了,我們幾人已經在這兒待煩了,終於可以回去了。”黃勝彥看了三人一眼,一臉的冰霜,慢騰騰地說道:“你們恐怕是回不去了。”三人猛吃一驚。黃勝彥突然鋼刀出鞘,寒光中,三名白衣僧人慘叫著倒在血泊中。黃勝彥將刀插進鞘內,轉身走出門去。寺門前,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內衛坐在馬背上,全神貫注,如臨大敵。空地中央停著一輛特製的囚車,車轅用生鐵打成,需用四匹馬拉拽;車廂全部用鐵板鉚成,門開在車尾。靠背車在一眾內衛的簇擁下來到囚車前。大閣領一揮手,“轟隆”,囚車尾部斜鋪下一塊鐵板,內衛們推著靠背車順鐵板將老人推上囚車,鐵板收起,車門關閉。狄公道:“黃勝彥率內衛押解此人回京交旨,沒想到在中途遇到埋伏,全軍覆沒。”李元芳聽了狄公的推理,長長吐了口氣:“無懈可擊!”如燕道:“終於明白了,真相竟然是這樣!”狄公沉吟著,良久,他抬起頭道:“如此重要的人物竟然關押在白馬寺中,而且,隻有這四名化裝成僧侶的內衛看管……”他走到法華的屍體旁,仔細地驗看著。法華頭朝下,趴在地上,背後是一個窄窄的刀口,他的手中緊緊地攥著幾張紙。狄公將屍體手中的紙拿出來,展開一看,正是那些繪著立方體和術算公式的紙張,與地上散落的一模一樣。他抬起頭來,目光望向了法嚴、法誠二人,這二人的手中也抓著紙張,咽喉處裂開了兩個小洞,鮮血已經凝固。狄公走過去,仔細地查看著:傷口窄小細狹。狄公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一副畫麵在他眼前閃過——夜,地牢裡。法華三人七手八腳地撿拾著地下的紙張。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走進地牢。寒光一閃,短劍閃電般刺入了法華的背心,法華無聲地倒在地上。法嚴、法誠猛吃一驚,回過頭來,短劍如毒蛇一般飛快地刺進了他們二人的咽喉。狄公轉過身來,李元芳輕聲道:“大人,您想到了什麼?”狄公輕輕擺了擺手,靜靜地思索著剛才在方丈室裡與方丈的一番對話——方丈長歎一聲:“哥利王將以血刃截割眾比丘,老衲豈能心無掛礙,望閣老寬宥。”說著,他的目光望向了靜空,靜空輕輕咳嗽了一聲,將身體轉向彆處。狄公奇怪地看了看方丈,又看了看靜空道:“而今室中隻有你我五人,大師因何以哥利王為懼?”方丈苦笑了一下道:“不可說,不可說。”狄公倒吸了一口涼氣,剛剛進寺時的情景躍然眼前——三人隨人流走進白馬寺,身旁兩個進香的客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跟上前來。當三人走進大殿之時,一名跪在蒲團上叩拜的香客悄悄抬起頭,觀察著他們的行動,狄公轉過身來,香客衝身旁一人輕輕一努嘴。狄公的眼睛亮了起來,口中輕聲道:“原來是這樣!”他猛地轉過身,雙目如電望向身後的靜空。靜空吃了一驚:“大人,怎、怎麼了?”狄公冷冷地道:“關押在這裡的神秘人物是誰?”此言一出,李元芳、如燕登時驚呆了,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靜空。靜空連退兩步:“貧、貧僧怎麼會知道?”狄公把臉一沉:“你知道,你當然知道!你就是白馬寺裡看守這個神秘人物的內衛總管!”元芳、如燕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什麼,他、他?……”靜空“撲哧”一笑:“大人,你、你開玩笑吧。貧僧怎麼會是內衛?”狄公大步走到三具屍身旁邊道:“看看這三具屍身的傷口,非常窄小,一看就是用短刀、短劍一類的武器刺出來的。而內衛們佩戴的卻是長大的腰刀,因此,可以斷定這三人絕不是死於大閣領黃勝彥和他所率領的內衛之手!那麼,是誰殺了他們?!”狄公的目光像利劍一般盯著靜空。靜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大、大人不會認為是貧僧殺了法華三人吧?”狄公冷冷地反問:“難道不是嗎?”靜空一臉無辜地道:“這、這話從何說起呀?”李元芳走到屍體旁仔細地看著,半晌才道:“果然,以死者的傷口判斷,凶手使用的肯定是短劍。大人,您說得對,這絕不是內衛乾的!”說著,他的目光定定地看著靜空。靜空的臉色變了。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昨夜,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率人來到寺中,正是你接待了他們……”黃勝彥率數十名內衛站在後院門前,靜靜地望著寺中所有僧人走入院中,分散進入一間間僧房裡。最後,他問身旁的僧值靜空:“還有人嗎?”靜空道:“沒有了。”黃勝彥點了點頭道,從懷裡掏出那枚朱果金符遞給靜空:“皇上密旨,立刻將地牢裡的人轉移。”靜空道:“你們一來,我就知道了。黃將軍,看守法華等人已在後園門前等候。”黃勝彥道:“皇上讓我轉告你,待做好善後事宜再回神都。”靜空點了點頭:“我立刻回到方丈身邊。”狄公冷冷地望著靜空道:“待到內衛走後,你悄悄潛進了地牢,對三名僧人下了毒手。當時,法華他們三人正在地牢裡撿拾地上的紙張,你悄悄地走進去,用短劍刺入法華的背心,法華倒地;法嚴、法誠驚恐地回過頭來,你的短劍又閃電般刺進了他們的咽喉,二人倒地氣絕。”靜空麵無表情地聽著,不置一詞。狄公繼續道:“剛剛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如此重要的人物關押在此,怎麼會隻有四個內衛負責看守,但是我並沒有懷疑到你。然而法華三人的傷口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突然想到了剛才發生的一件事情。”靜空問:“什麼事情?”狄公道:“適才在方丈室中,我盤問方丈大師,發現他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瞥向你,似乎對你非常畏懼。這令我感到很奇怪,方丈是一寺的住持,怎麼會畏怕一個小小的僧值。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方丈身邊的這個僧值竟是內衛首領!”靜空冷笑一聲:“難道,大人就憑法華他們三人的傷口,和方丈師兄的眼神,就說貧僧是內衛?”狄公不屑地一聲冷笑:“你是白馬寺僧值,負責寺中一切日常事務,如果你不是內衛首領,為什麼要將法能、法華、法嚴、法誠這四個內衛調在同屋居住?難道,這不是為了便於你們行事嗎?”靜空理屈詞窮,咽了口唾沫道:“那、那不過是巧合。”狄公鄙夷地一笑:“這世上根本沒有巧合,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前天夜裡,大閣領黃勝彥所率內衛在通往洛陽的官道上被伏殺,今天早晨你便得到了密旨,清理白馬寺中的一切痕跡,絕不能令消息外露。然而,你還沒有來得及行動,我們就到了!”靜空道:“大人,您這是憑空猜度,何曾有半點證據?”狄公發出一陣冷笑:“在法能的僧房中,我們找到了內衛在寺中的證據。這令你感到事情已經隱藏不住,於是你故意將前夜內衛來寺之事告之於我,令我對你產生信任,為的是在我們不察之下,將我等擊殺滅口!如果我所料不錯,現在你的袖中就藏著一柄短劍。”話音剛落,李元芳已閃電般躍到靜空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靜空一驚,身體一撤,元芳屈臂狠狠一拗,將靜空的手臂反轉過來。狄公快步走過去,從靜空的袖中取出了一柄短劍。靜空登時臉如死灰。如燕驚得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他!”狄公衝元芳使了個眼色,元芳放開手,退後幾步,靜空站直了身體。狄公沉下臉來,冷冷地道:“你明知我的身份,卻仍然要行此惡逆之舉,我相信,這一定是有原因的。怎麼樣,你想說點兒什麼?”靜空渾身顫抖著:“我、我沒什麼可說的。”狄公冷笑一聲:“剛剛我們進寺之時,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暗中監視,那些人都是內衛吧!”靜空霍地抬起頭來,好像要說什麼。狄公道:“怎麼,你還不說實話嗎?”靜空一個箭步躥到牆邊,重重地一按牆壁,“哢嚓”一聲,牢門飛快地關閉,靜空抽身一退,退到了牢門外。狄公一驚,元芳、如燕飛步上前,但為時已晚,兩扇鐵門在轟鳴聲中合在了一起。外麵的靜空獰笑著大叫道:“狄大人,你說得很對,本來我並不想這麼對你,但既然你已知真情,就隻能在這裡安度餘生了!”如燕急道:“叔父,怎麼辦呀?”狄公笑了笑:“如燕呀,少安毋躁,既已身陷囹圄,也就隻有泰然處之了。”如燕愣住了:“可、可是……”狄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元芳道:“大人,我明白了,正是這個靜空得知法能被‘蛇靈’所換,因此害怕此處的機關已露,便暗中告知皇帝,皇帝這才派內衛前來,將地牢中的神秘人物轉移。”狄公點頭:“正是。關在這地牢中的究竟是何人?竟致皇帝和內衛如此緊張……”他俯身撿起地上的紙張,一張一張仔細地研看琢磨著。紙上畫著不同的立體模型和術算公式。忽然,狄公抬起頭來,若有所悟:“這好像是一座閘門。”元芳和如燕一愣,趕忙湊過來。狄公將草紙一張張平行擺起,而後指著上麵的模型和術算公式道:“你們看,這裡是用邊長計算出的一道活門,空當之處應該是可容水流穿過;這兩條對角線,是計算出方體的中心點,利用水的浮力製成一個巨大的浮力漂來控製閘門的開關。一旦水流達到規定的流量,觸動中心點的浮力漂,閘門便自動開啟……”元芳看了一眼如燕,迷惑不解地道:“這、這有什麼用處,難道這牢中之人要、要修水渠?”狄公笑了,搖搖頭:“我想,這幾張圖紙不過是一個大工程中的一小部分,要想了解事實真相,恐怕首先要揭破此人的身份。”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內中另有玄機!”話音未落,地牢中傳來一陣轟鳴,三人一驚,站起身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地牢竟然轉動起來!李元芳一伸手拔出鋼刀,擋在狄公和如燕身前。“啪”的一聲,牢中所有的燈火全都熄滅了,四周登時一片漆黑,隻聽得轟鳴之聲越來越大。突然轟隆一聲巨響,轉動停止了,牢中的燈火亮了起來。狄公三人驚疑不定地四下裡看著。“哢嚓”,地牢的鐵柵欄門竟然自動打開。狄公一驚,看了看身旁的元芳和如燕,緩緩向外走去。身後,二人緊緊跟上。狹窄的走道上,點著幾盞長明燈,狄公三人緩緩向前走著。前麵出現了一扇小門,狄公快步走過去,伸手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打開,狄公慢慢地走了進去。待狄公三人從一麵影壁後轉出來時,他們已經處身在白馬寺的偏殿之中了。殿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狄公慢慢向偏殿的後進走去。身後的元芳輕聲道:“大人,小心!”狄公道:“元芳,你們在這裡等我。”元芳急了:“可大人,萬一裡麵……”狄公道:“料也無妨。”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偏殿中,背向而立。狄公走進來,躬身道:“參見陛下。”那人轉過身來:此人竟是武則天!她的目光異常冷峻:“你知道嗎,今日之事,如果換了其他人,肯定會老死在白馬寺的地牢裡!”狄公微笑道:“天恩浩蕩,臣感激涕零。”武則天問道:“你怎麼知道朕在白馬寺?”狄公道:“那些盯梢的內衛,靜空的表現,還有就是,陛下日前在上陽宮中的態度。”武則天深深吸了口氣道:“朕已下旨,命爾等不要再調查此事。你竟公然抗旨,暗中調查……懷英,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此事你讓朕怎樣處置呢?”狄公道:“臣不敢巧言脫罪,隻是懇請陛下,允臣擊破‘蛇靈’逆黨後再行處置!”武則天望著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自昨日你離開上陽宮,朕就知道你絕不會善罷甘休。朕了解你,更了解你的能力。於是,今日清晨朕便率內衛微服入寺,一來是監督內衛清除寺中所有痕跡;二來朕也要親自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狄公從懷裡掏出那枚朱果金符:“這枚金符是臣從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的屍體上發現的,想來是陛下交與他,作為提取神秘人物的證明之用吧。”武則天點了點頭:“懷英,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難道沒聽說過,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險嗎?”狄公道:“陛下,臣並不是個喜歡究微探密的好事之人。然而,這地牢中的神秘人物關乎‘蛇靈’巨案,臣是不得不察啊!”武則天長歎一聲,沒有說話。狄公道:“難道陛下還沒有發現,發生在白馬寺中的刺駕案與關押在地牢中的神秘人物有著緊密的關聯?”武則天突然一驚:“哦?”狄公道:“十幾天前,‘蛇靈’組織便派奸細混入寺中,以易容術換掉了看守神秘人物的內衛法能。此事陛下定然已經得到了靜空的密報。”武則天點點頭:“不錯。”狄公道:“當假法能經多日探查,終於找到地牢的位置,並將此情繪成圖紙,正準備傳送給他的上峰血靈時,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蛇靈’組織已經改變了計劃。他們一麵準備刺駕,一麵將假法能從潛伏者變成了一塊敲門用的磚石。”武則天問道:“哦,‘磚石’,什麼意思?”狄公道:“陛下知道,‘蛇靈’逆渠蕭清芳曾任內衛府大閣領,對您,對微臣都是相當熟悉。他們故意在陛下進香之前一天,引千牛衛找到了真法能的屍體。他們知道,桓斌定會將此事向我稟告,而我更是一定要追查到底。果然,我率桓斌、元芳揭破真相,挖出了假法能。當您接到靜空的密報之後,心中定是萬分震驚。”武則天緩緩點了點頭,長歎一聲。狄公接著道:“而第二天,便發生了刺駕之事。其實,此事在幾天前便已經走漏風聲,為李元芳偵知。按常理講,既然消息泄露,計劃便該停止,可為什麼他們還是千方百計地要令刺駕之事實行呢?”武則天問道:“為什麼?”狄公道:“因為,刺駕之事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武則天道:“哦?”狄公道:“當您接到靜空的密報時,便已經明白,假法能肯定是衝著那個神秘人物而來,因此,心中感到非常不安。臣說的沒錯吧?”武則天點點頭。狄公繼續道:“而第二天,又發生了刺駕之事,這就令陛下越發的惕然心驚,令您深深地感覺到白馬寺中的秘密已經徹底泄露,原本非常安全的白馬寺已變成了是非之地,所以,必須將地牢裡的神秘人物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這正中了‘蛇靈’組織的奸計!他們這一番苦心策劃,就是為了要令陛下心懷猶疑,引您先動起來,他們才好在暗中下手,救出神秘人物。果然,刺駕案發生的當天夜裡,您就密旨內衛府大閣領黃勝彥到寺中將神秘人物轉移到神都,而‘蛇靈’組織的線人則早已埋伏在白馬寺周圍,一見黃勝彥率內衛到來,便立即傳信給潛伏在附近的殺手,在歸路上設伏,全殲內衛,救走了那個神秘人物。”武則天大為震驚:“事情竟然是這樣!這群逆賊真是罪該萬死!”狄公道:“陛下,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那個神秘人物的身份已成為本案的核心。此事不明,‘蛇靈’行動的動機、動向便很難捉摸,破案更是無從談起。這就是臣鍥而不舍,追查此事的原因。”武則天不置可否,慢慢地踱了起來。狄公望著她,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武則天停住了腳步,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是朕的老師,袁天罡!”狄公驚得連退兩步:“袁天罡?!欽天監監正袁天罡!”武則天轉過身:“正是。你手中的那枚朱果金符便是當年朕將袁天罡關押在此的秘證。”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氣:“袁天罡?可陛下,此人不是在十多年前便已被陛下下旨處死了嗎?”武則天長歎一聲:“懷英啊,你可知道朕下旨處死袁天罡的真正原因?”狄公搖搖頭。武則天道:“袁天罡精通天文、地理、數術、占卜及各種左道旁門,當年朕為皇後之時,對他非常倚重。此人參與了朕所有的秘密行動。當年洛河驚現神秘的八卦圖,上書朕的官諱,此事令舉朝震驚,天下心歸,這才有了朕日後的順利登基。”狄公道:“不錯。據說那塊神石之上說陛下是彌勒轉世,將入繼大統。此事之後,有很多地方官吏爭相仿造,進獻與陛下。”武則天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狄公道:“可那是上天降兆,與袁天罡何乾?”武則天苦笑了一聲:“什麼上天降兆,彌勒轉世,都是假的……”狄公驚呆了:“什麼,假的?”武則天點點頭:“那都是袁天罡以天文曆法推算出洛河漲水的時辰,及大漩渦的位置,而後命人將巨石雕琢成器,按大漩渦的位置將它沉入河底。果然,幾天後的午時洛河之水大漲,漩渦將一塊八卦石托出水麵。巨石立於河麵之上,緩緩轉動,景象極為神奇。岸旁圍觀的百姓紛紛下跪,頂禮膜拜。”狄公道:“此事曾傳誦一時。”武則天道:“當時,巨石立於水麵之上竟達兩個時辰之久,目睹此事的王公大臣及眾百姓萬分震驚,都認為是上天降兆。”狄公望著武則天:“這、這都是袁天罡一手炮製的?”武則天微微點了點頭:“正是。”狄公驚詫得無法用言語形容,一時說不出話來,愣了半天才道:“原來這件令舉世震驚的事,竟然是假的。可陛下卻靠著它,掩李唐神器,啟大周基業。看來,這個袁天罡是厥功至偉呀!”武則天深吸了一口氣:“自此後,朕對他便寵信有加。然而,袁天罡行事卻是越發的肆無忌憚,朕幾次告誡,他竟居功自傲,充耳不聞。於是,朕下旨奪了他文散官的封號。此事,令其懷恨在心。有一次,在上陽宮,他竟對朕說,‘臣可以成全陛下,當然也能夠毀掉陛下。’”狄公道:“哦,此賊竟敢口出如此大逆之言,也算得上是膽大包天!”武則天道:“是啊。當時,朕聽聞此言,惕然心驚,一旦他將洛河神石的真相散播出去,朕的尊嚴何在?朝廷的尊嚴何在?朕還有何麵目麵對朝中大臣,有何麵目麵對天下百姓?那些企圖謀逆倒反的奸賊將越發有機可乘,定會以此興風作浪。”狄公點頭道:“此賊妖人也,為害社稷,禍亂天下,罪不容誅!”武則天長歎一聲:“這就是朕為什麼嚴令內衛保守秘密的原因。”狄公道:“可陛下,為何不將此賊除去?”武則天長歎道:“不要急,聽朕慢慢道來。聽他說完這番話,朕便已決心將其除去。而恰在此時,朕得到內衛府密報,說袁天罡暗中聯絡了一批心懷叵測的流人,建立了一個秘密組織,名叫‘蛇靈’。”狄公大驚失色:“是、是袁天罡創建了‘蛇靈’組織?”武則天點頭:“正是。”狄公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說‘蛇靈’組織為什麼如此處心積慮,不惜代價地將其救出,原來竟是這樣!”武則天道:“接到密報後,朕立即命內衛府閣領蕭清芳拘押了袁天罡,並率內衛清剿‘蛇靈’……”狄公愕然:“蕭清芳?”武則天道:“正是。一個月後,蕭清芳回朝奏報,說‘蛇靈’已被徹底摧毀,逆魁授首。當時朕非常高興,重賞了她,並擢其為內衛府大閣領。”狄公長歎一聲:“陛下,這可真說得上是所托非人了。”武則天道:“是啊,朕萬萬沒有想到,蕭清芳竟然是‘蛇靈’組織的成員!直到去年崇州案時,這個逆賊才暴露了真麵目。”狄公道:“我想,當年蕭清芳奉旨清剿‘蛇靈’,定然是在暗中將‘蛇靈’總壇轉移,悄然蟄伏,伺機而動。這十餘年中,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壯大,終於釀成了今日之禍。”武則天不由得仰天長歎一聲。狄公道:“陛下,您還是說說袁天罡吧。”武則天點了點頭:“當時,袁天罡被緝拿,朕嚴詞詰問,可他卻一言不發。朕盛怒之下,下詔將其棄屍東市。可沒想到,在朕臨走之時,他說出了一句話,令朕改變了主意……”天牢中,袁天罡麵壁席地而坐。武則天厲聲道:“來人!”身旁的力士應了聲“在”。武則天道:“立刻傳旨,明日午時,將袁天罡身送東市,坐其三族,一概夷滅!”說完,她轉身向牢外走去。“陛下,你盛也洛水,衰也洛水。”武則天驀地轉身,兩隻犀利的眼睛望著他:“什麼意思?”袁天罡道:“十年之後,陛下自知!”武則天聲色俱厲地喝道:“你這是恐嚇於朕嗎?”袁天罡道:“陛下,臣的占卜之法貫通天下,時人皆習之。這一點為陛下所知,不假臣一二談言也。而在此之前,臣占卜之事,有哪一樁哪一件未曾應驗,陛下說得出嗎?”武則天望著他,沉默不語。袁天罡道:“十年後的某天夜裡,洛水之側將有異事發生,到那時神都倒灌,廟堂傾覆,必將危及皇帝的生命!”武則天的臉色變了,輕輕咽了口唾沫:“是什麼異事?”袁天罡深不可測地笑了笑:“天機不可泄露。要解此事,唯有以臣的性命去換。陛下,可要想好啊!”武則天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不由得躊躇起來。武則天道:“因為此事,朕留下了他的性命。”狄公道:“陛下,這等妖孽之言,怎能信以為真?連洛河獻碑都可以造假,更不要說十年後的事情了!”武則天輕輕搖了搖頭:“懷英,你不信鬼神我不怪你,但你了解朕,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今,袁天罡所說十年之限已到,而他偏偏就在此時被人劫走。懷英,這難道不奇怪嗎?”狄公點了點頭,陷入沉思。武則天接著道:“於是,朕命人在邙山腳下修建了這座白馬寺,在後園的舍利塔下建起了地牢,將袁天罡關押在內。”狄公不勝驚愕:“這座寺院是專為關押袁天罡修建的?”武則天點頭:“正是。袁天罡所知太多,朕不得不加上一萬個小心。寺院建成後,朕命內衛輪流化裝進寺把守,因此,這寺中有一半僧侶是內衛。然而,真正的知情人卻隻有靜空、法能等五人。可誰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天不佑朕呀!”狄公道:“陛下,臣隱約感到,這個袁天罡與‘蛇靈’組織定然在孕育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且,直覺告訴臣,他們的黑手已經伸到了我們居住的洛陽。”武則天一驚:“哦?”狄公深吸一口氣道:“時不我與,要儘快行動!首先查清他們的陰謀,否則,一場驚天大禍恐怕不久便將臨頭!”洛陽修真坊內,一頂藍呢小轎停在朱漆大門前,轎簾一掀,太子李顯走下轎來。李顯走上台階,叩響了門環。門內無人應答。李顯略覺奇怪,伸手輕輕一推,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他邁步走了進去。院中一片寂靜,沒有人聲,甚至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李顯緩緩走著,心中感到非常詫異。他停住腳步,四下看了看,輕聲叫道:“小慧。小慧。”沒有回答。李顯快步向正房走去,進屋一看,他登時驚呆了。正房內空空蕩蕩,就連一應的家具擺設也都不見了。李顯咽了口唾沫,呆愣在當地。“你在找我嗎?”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李顯猛地轉過身。一個頭戴鬥笠,身穿緊身縮袖箭衣的黑衣女郎站在門前。李顯嚇得目瞪口呆。女人慢慢走到他麵前,不是彆人,正是小慧。她狐媚妖冶地笑道:“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李顯這才鬆了口氣:“小慧,是你呀!你、你怎麼這副打扮?”小慧笑了笑:“怎麼,這樣不好嗎?”李顯道:“那倒不是,隻不過覺得有些奇怪。小慧,這房子怎麼了,為什麼要把家具都搬走?”小慧道:“因為我要離開這裡。”李顯猛吃一驚:“離開?去哪兒?”小慧笑了:“當然是去你的太子宮啊!”李顯一愣,繼而笑道:“你可真會開玩笑。”小慧搖了搖頭:“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從今天起,我要搬到太子宮中。”李顯愣住了:“你、你說真的?”小慧道:“當然。”李顯急道:“這、這怎麼行,一旦被皇帝發現,我們就完了!”小慧冷笑一聲:“我們?”李顯道:“怎麼,你搬到東宮不是要和我在一起?”小慧笑了:“你真是個自作多情的男人,我怎麼會和你在一起呢?”李顯傻了:“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慧道:“你以為我真的愛你?你以為我真的離不開你?我已經忍受了你幾個月!讓一個臭男人天天趴在我的身上親吻,我真恨不得殺了你!”李顯被這一番話驚得瞠目結舌:“你、你……”小慧一臉冰霜:“怎麼,不明白?這樣吧,我讓你見一個人。”說著,她輕輕拍了拍手。腳步聲響起,一個男人快步走來,逆光站在門前。李顯驚問:“他、他是誰?”小慧道:“當然是你!”那男人慢慢走進房中,站在小慧身旁。對麵的李顯發出一聲驚叫。麵前竟站著另外一個李顯,從模樣長相到穿著打扮,與他分毫不差!李顯連退兩步,驚恐地道:“你、你們是什麼人?”小慧道:“蛇靈。”李顯結巴著道:“蛇、蛇靈?”小慧道:“正是。”李顯顫抖著道:“小慧,你一直在騙我?”小慧直言不諱:“不錯。”李顯問道:“為什麼?”小慧答道:“當然是為了計劃。”李顯問道:“什、什麼計劃?”小慧不耐煩地說道:“你沒必要知道那麼多。你隻要明白,從今天起自己已經失去了自由,這就足夠了!而且,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與我們合作,有問必答,否則,我殺了你!”李顯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退幾步,身體靠在牆上。雄偉的太子宮坐落在洛陽城北,西臨洛水,北拒皇城,離上陽宮隻有半裡之遙。正門前有太子衛率嚴密把守。太子宮的側門位於洛水河畔,門前垂柳依依,河水緩緩流過。一頂藍呢小轎在幾名便衣衛士的護從下向側門奔來,停在門前,小慧赫然站在其中。轎簾打開,假李顯快步下轎,上前敲了敲門。“吱呀”,門打開了,裡麵的仆役輕聲道:“太子爺,您回來了。”假李顯點了點頭,向裡麵走去,身後的小慧等人隨後緊跟。假李顯、小慧等人快步走進偏殿,一名衛士關閉了殿門。小慧四下看了看道:“這座偏殿在後園之中,平常沒有人來,而且,離洛水的距離最近,我看就從這裡動手。”假李顯點了點頭,對身旁的衛士道:“你立刻出宮,召集二十二位堂主率人分批進入太子宮。”衛士輕聲道:“可怎麼進來呀?大門前的太子衛率把守得很嚴呀!”小慧笑了:“你忘了,他現在是太子!”那衛士也笑了:“是屬下糊塗,我馬上就去。”說著,他快步走出門去。小慧對假李顯道:“你立刻下旨,命人將後園封閉起來,就說要挖一座荷花池。”假李顯低聲道:“好,我馬上去辦。”小慧道:“再有,立刻傳信通知總壇,就說我們五壇得手,計劃已經展開!”這天夜裡,狄府書房內,一張地圖鋪在桌案上,手指輕輕點在圖中標示的大楊山的位置上,李元芳道:“大人,我最後見到小梅就是在大楊山中一座破舊的古廟裡。”狄公點點頭,輕聲道:“大楊山……”如燕道:“叔父,以小女所見,‘蛇靈’的總壇必定是在大楊山附近。”狄公抬起頭:“哦?”如燕道:“小梅是九堂的堂主,一般情況下,隻要各堂堂主被召到總壇就絕不允許外出,直至離開。由此推斷,小梅約元芳在大楊山中會麵,這就說明,總壇一定是在大楊山中,而且,離那座小廟絕不會太遠。”狄公點點頭。元芳道:“大人,如燕說得有道理。那天夜裡,小梅身負重傷而來,‘蛇靈’殺手隨後緊跟,我聽為首的一人問小梅,深夜從總壇出來要見誰。從這句話不難聽出,總壇定然與小廟的距離不遠。”狄公沉吟道:“元芳,你第一次與小梅見麵,是在什麼地方?”元芳道:“柳州的青陽客棧。”狄公道:“那麼,青陽客棧是不是‘蛇靈’的秘密聯絡點?”如燕搖搖頭道:“好像不是。”狄公抬起頭來:“你能肯定嗎?”如燕道:“應該可以。叔父,您知道,我是組織中的六大蛇首之一,可以這樣說,‘蛇靈’在天下各道州縣中的每一個聯絡地點,我都清清楚楚,沒有柳州的青陽客棧。”狄公點點頭:“這一點,我絕對相信。”李元芳道:“不錯。大人,我在青陽客棧中住了將近二十日,除小梅見到標記深夜前來見我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狄公道:“如燕,既然這個青陽客棧並非‘蛇靈’的聯絡點,你和小梅為什麼要選在那裡約見呢?”如燕道:“那是小梅選定的地點。我想,可能就是為了避開組織的耳目吧。”狄公抬起頭來:“哦?”如燕道:“叔父,您可能有所不知。為確保組織的隱秘性,‘蛇靈’有一條嚴規,除非有任務,否則,絕不允許屬下間私自見麵。一旦違反,被蛇穴查出,便是死路一條。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致使小梅將我們私自見麵的地點,選在了與組織毫無關聯的青陽客棧。”狄公點點頭:“是這樣。如此說來,小梅之所以到青陽客棧中去見元芳,是因為她看到了元芳留下的蛇形標記。”如燕道:“正是。”狄公問:“元芳,你將標記留在了什麼地方?”元芳道:“就留在客棧正堂的牆壁上。”狄公道:“如燕呀,這裡有一個問題。”如燕道:“什麼?”狄公道:“小梅是怎麼得知,你在客棧裡留下了標記?”如燕愣住了,良久,她緩緩搖了搖頭。狄公道:“換一種問法吧。以前,你每一次與小梅暗中私會,是她給你留下標記,還是你給她留下標記?”如燕道:“因我不常在柳州活動,因此,每次見麵,都是我到柳州後,便在店中留下標記,她這才來見我。”狄公點點頭:“明白了。”如燕道:“怎麼,叔父,這件事與當前的案子有什麼聯係嗎?”狄公搖搖頭,慢慢踱了起來。元芳、如燕靜靜地望著他。忽然,狄公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蛇靈’組織煞費苦心,安排巧計,就是為了救出困於白馬寺中的袁天罡。我想,此人身上定然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否則,以‘蛇靈’組織那些人唯利是圖的性格來說,是絕不會花費這麼大的氣力,去營救一個隱遁了十年之久的老主人。”元芳和如燕對視了一眼,慢慢點了點頭。狄公道:“而今,我們身在京城之中,被對手牽製,這樣太被動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要破解‘蛇靈’的陰謀,首先就是要找到總壇的所在。元芳,你與如燕連夜起身,二探大楊山,記住,絕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元芳、如燕齊聲答道:“是。我們立刻動身。”狄公走到二人麵前,輕輕拉起了他們的手道:“前路多艱,你們要多多珍重!”元芳重重地點了點頭:“請大人放心,元芳此次定不辱命!”夜,“蛇靈”祭壇上高燒魔焰。一名黑衣人急匆匆地奔上壇來,走到蕭清芳身後輕聲道:“大姐,老主人回來了。”蕭清芳轉過身:“哦,在哪裡?”黑衣人回頭向後麵一指,蕭清芳抬起頭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緩緩走上祭壇。蕭清芳快步迎上前去,雙膝跪下顫聲道:“清芳拜見老師!”老人微笑著將她攙起來:“清芳,快起來。”蕭清芳站起來,她的眼睛濕潤了:“老師,十年不見,您仍清健如昔。”老人笑道:“清健是不假,如昔可談不上了,歲月催人呀。想來,我袁天罡也已年近七旬,做完這次大事,‘蛇靈’就該真正地交給你了。”蕭清芳道:“老師,您永遠是‘蛇靈’的主人。”袁天罡笑了:“清芳,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蕭清芳道:“非常順利,隻待老師一到,便各路並舉。”袁天罡點了點頭:“我等了十年,這一天終於就要來到了!”洛陽太子宮側門前,一輛輛運土的大車從太子宮的側門駛出。迎麵,一頂八抬官轎徐徐而來,官轎的窗簾輕輕掀開,狄公露出頭來,向側門望去,大車一輛接一輛地駛出側門,沿大道向西而去。狄公的臉上露出了驚疑之色,他沉思了片刻,說道:“住轎!”官轎停下,隨侍的狄春打起轎簾,狄公快步走了出來。這時,最後一輛大車從門內疾馳而出,側門“砰”的一聲關閉。狄公望著大車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上了轎子,不一刻便來到正殿。太子聞報,快步走進正殿來見狄公。狄公趕忙從座椅上站起來。“李顯”道:“閣老,您怎麼有到太子宮一敘呀!”狄公微笑道:“過幾天臣奉聖諭使職差遣,臨行前來看看殿下。”“李顯”拉住狄公的手笑道:“真是難得。閣老,快快請坐。”狄公謝過殿下,二人分賓主落座,內侍奉茶。狄公道:“殿下,剛剛臣經過東宮的側門,看到有很多輛大車從門內駛出,是不是宮內正在動土啊?”“李顯”一愣,趕忙道:“啊,正是,後園中要修建一座荷花池。”狄公點點頭:“是這樣。殿下,臣今日來此是有幾句話想對殿下說一說。”“李顯”道:“閣老請講。”狄公道:“殿下,而今朝內的態勢您的心中非常清楚。以梁王為首的武氏宗嗣糾合朝中一批大臣,苦諫聖上廢李立武。在這個緊要關頭,為李唐神器,為列祖列宗,您可一定要斂禁自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昏亂行事,授人以柄,否則,後果不堪承負啊!”“李顯”輕輕歎了口氣:“閣老,我明白您的意思。”狄公道:“臣聽聞,前些日子聖上曾下詔申斥,說您沉溺酒色,不理朝事,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臣請殿下揮慧劍斬情絲,以大局為重,社稷為重。”“李顯”道:“承閣老教誨。我現在已毅然決絕不再沉溺酒色,請您安心。”狄公微笑道:“這就好。臣走後,殿下遇事多與柬之、姚崇商量,一切千萬要小心在意。”說著,狄公的目光不經意地望向了“李顯”的手,那雙手死死地握住座椅扶手。狄公笑了笑:“那臣就告辭了。”“李顯”的手一下子鬆開了:“閣老深情厚誼,李顯萬分感激!”這一切都沒能逃過狄公的眼睛。狄公站起身道:“這都是為臣應該做的,何勞殿下致謝。請殿下留步。”“李顯”道:“我送閣老。”說著,二人快步走出殿去。屏風後閃出了一個人,正是小慧。她望著狄公的背影,長長地出了口氣。狄公快步走回停在太子宮門前的官轎前,收住腳步,回頭望向宮內,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緩緩搖了搖頭。狄春打起轎簾輕聲道:“老爺,上轎吧。”狄公點點頭,俯身鑽進轎中。大楊山綿延數十裡,深遠蒼茫。山勢巍峨陡峭,層巒疊嶂。更兼山中霧障連天,氣候條件極為複雜,因此,這裡是江南西道出了名的神秘之所,俗稱鬼山。虺文忠所住的農家小院就坐落在這大楊山深處。一簾瀑布從山崖上倒垂而下,落入崖下小溪中竹製的水槽,一粒白色的蠟丸順水翻騰著,向不遠處的農家小院奔流而去。“啪”,蠟丸順水槽穿門而過,掉進了院中的蓄水池中。一隻手輕輕撿起了它,正是虺文忠。他捏碎蠟丸,取出了裡麵的紙條,緩緩展開。紙條上用蠅頭小楷寫著一行字:“今夜子時,山坳中竹亭。”虺文忠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已是未牌時分,如果說平地上是晡時日落,那麼在這大楊山之中,未時便意味著夜已近了。此時,日頭西沉,雖然遠處的群山還沐浴在殘陽中,近處卻已泛起了幽幽的藍色。強勁的山風呼嘯著摧動山頂的樹木,發出一陣陣轟響。馬蹄聲疾,兩匹戰馬一前一後飛奔上岡。為首一人掀起了頭戴的範陽氈笠,正是李元芳。他勒住了坐騎,後麵的如燕奔到他身旁道:“這裡就是大楊山?”李元芳點點頭:“正是。”如燕道:“你和小梅見麵的那座古廟在哪兒?”李元芳環視四周,辨認了一下方向,繼而向正前方的山岡一指:“就在那兒。”如燕抬頭望去,果然,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座小廟孤零零地立在山岡之上。李元芳道:“走!過去看看!”說著,他雙腿一夾,戰馬一聲嘶鳴,向山岡衝去。這是一座兩進院落的小廟,殘垣斷壁,破敗不堪。一進的香堂和偏房已經基本倒塌。二進中的正堂,門窗皆無,山牆也已大半傾倒,堂中央的須彌座上,放著一個破爛的神龕,能夠隱約看出,供奉的是土地爺的塑像。李元芳和如燕緩緩走進廟裡,二人全神戒備,四下觀察著。廟中一片寂靜,隻有風在嗚嗚作響。李元芳歎了口氣道:“小梅就是死在這裡。”如燕點了點頭道:“你看,廟中乾乾淨淨,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定是你走之後,‘蛇靈’派人前來收走了小梅和那些殺手的屍身。由此斷定,總壇一定離此不遠。”李元芳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茫茫大楊山,綿延數十裡,這總壇到底會在哪裡呢?”如燕笑了:“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李將軍也有泄氣的時候。”元芳也笑了:“倒不是我泄氣。上一次,小梅死後,我孤身一人在大楊山中尋找‘蛇靈’的蹤跡,幾乎將附近的山巒轉了個遍,也沒有發現絲毫線索。無頭無緒,真是不知從何入手。”如燕道:“彆著急,這次有我陪著你,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蛇靈’的總壇。”李元芳道:“有你陪著和我自己有什麼不同?該找不到,還是找不到。”如燕一下跳起來,狠狠給他一拳:“你真是不知好歹,好心好意陪你出來,你還說這種話!那我走了,你自己找吧!”說著,她大步向廟外走去。李元芳笑著轉過身。如燕走到廟門前停住腳步,轉過身笑道:“你就不打算挽留我一下?”元芳笑道:“挽留什麼,反正你也不會走。”如燕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知我者,你也。你就知道我是個好事之徒。”說著,她走到李元芳跟前,一把將他的頭扳了過來,“看著我!”李元芳笑道:“乾什麼?”如燕道:“你答應我,絕對不能泄氣,一定要找到‘蛇靈’的總壇,為小梅報仇!”元芳板著臉道:“我這個人唯一的一個特點就是:永遠也不會泄氣!”如燕笑了:“這才是我喜歡的人。”元芳道:“你呀,就像個孩子。如燕,我看這樣吧,咱們分開搜索,看看能不能在廟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如燕點頭道:“我搜一進,你搜二進。”元芳道:“不,我搜一進。”如燕笑道:“你是怕‘蛇靈’的殺手突然闖進來,我應付不了?”元芳笑了笑,沒有回答。如燕道:“你這是關心我呢,還是不信任我?”元芳道:“貧嘴,趕快動手!”如燕一把拉住他:“不行,回答!”元芳無奈地笑了:“好了,好了,就算是關心你。”如燕望著他,感動地道:“謝謝你。”說著,她抱住元芳的頭,輕輕吻了一下,快步向二進院落跑去。元芳笑著搖了搖頭,一雙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四周是殘牆碎瓦,蒿草片片。忽然,蒿草中的一點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過去,撥開蒿草,定睛望去。草叢裡有一塊紫色的綢片,元芳趕忙伸手把它撿起來。綢子上麵是一大塊血漬,因時日過長,已經褪成了暗紫色,元芳馬上想起,小梅臨死時身上穿的就是紫色綢子製成的緊身夜行衣。李元芳向手中的紫色綢子望去,這紫綢與小梅身穿的緊身衣是一個質地,一個顏色。綢邊參差不齊,一看就是被人撕下來的。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冷氣。突然二進院中傳來一聲尖利地驚叫,元芳一驚,縱身而起,向二進院奔去。如燕目瞪口呆地麵對山牆而站,身體微微顫抖著。人影一閃,元芳飛進堂中:“怎麼了?”如燕指著山牆道:“你、你看,這是什麼?”元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隻見牆上用血繪成了一個蛇形標記。元芳登時驚呆了,目光望向如燕。如燕顫抖著道:“是小梅,是小梅留下的。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元芳將手中的紫綢遞給如燕。如燕問:“這是什麼?”元芳道:“那天夜裡,小梅來到廟中與我見麵,穿的就是這紫綢製成的夜行衣。”如燕驚呆了:“你、你是在哪裡找到的?”元芳道:“在一進院的蒿草叢中。小梅死在院門前,她身上的布片怎麼會到了蒿草之中?”如燕道:“會不會是風吹的?”元芳搖搖頭:“你看這綢邊參差不齊,一看就是人手撕下來的。而且,綢上有血漬,這一定是有人撕下小梅的衣襟為傷口包紮。”如燕道:“有人?誰?”元芳的目光望向牆上的蛇形標記:“你說呢?”如燕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難道、難道小梅沒有死?”元芳道:“這個蛇形標記除了你和小梅使用外,彆人知不知道?”如燕搖搖頭:“這標記是我們倆發明的,絕不會有外人知道!”元芳道:“你說得很對,小梅沒有死。可是,當時她明明已經沒有了脈搏,怎麼會……”如燕道:“也許,她隻是因為流血過多暫時昏厥,可你卻以為她死了。”元芳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可能吧。”如燕道:“如果小梅真的沒有死,那麼,她既然留下了標記,就一定會回來!”元芳抬起頭來:“哦?”如燕道:“元芳,我看今夜咱們留宿古廟,看一看有什麼動靜。”李元芳抬起頭來,日頭西下,夜色正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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