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元芳再探大楊山(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8135 字 1個月前

蒼茫的夜色籠罩著群山,山坳裡矗立著一座竹亭,朦朧中依稀可見。微風拂過,吹動簷角的風鈴,發出幾聲孤零零地鳴響。虺文忠靜靜地坐在竹亭裡,望著蒼寂的群山,心潮起伏,他的眼裡仿佛含著一點兒淚水。身後傳來一聲歎息,虺文忠伸手揩去了眼角的淚水。蕭清芳走進竹亭,輕聲道:“真沒想到,你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虺文忠慢慢地站起來:“我並不後悔。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情!”“可你背叛了組織!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叛了你含冤而死的父母!”虺文忠道:“我沒有背叛任何人!”蕭清芳冷冰冰地道:“你救了仇敵的性命,難道不是背叛?”虺文忠理直氣壯地道:“文忠做事,一向恩怨分明。我這樣做自有道理!”蕭清芳道:“噢?我倒是想聽一聽。”虺文忠道:“十年前,‘蛇靈’建壇之時,老主人率領我們所有人,在先帝靈前立下誓言,誅滅武氏,救民水火,複李唐神器。這,你還記得吧?”蕭清芳道:“當然記得。可你現在卻親手救了武則天的性命!”虺文忠道:“不錯!因為她現在還不能死!”“為什麼?”虺文忠道:“如果武則天遇刺身亡,朝廷會立刻大亂。太子懦弱,無能左右局勢,一旦地方藩鎮割據,不聽太子號令,朝廷便失去控製之權。再加上武三思等人虎視眈眈覬覦帝位,幾派勢力膠著火拚,更無法預料鹿死誰手。到那時,為了爭奪帝位,幾派必將挑起戰火。這樣,朝廷崩潰、國家分裂、生靈塗炭、黎民遭殃,就像三國、兩晉一般,複李唐神器更是無從談起。”蕭清芳一聲冷笑,挖苦道:“你可真是憂國憂民呀!”虺文忠猛地轉過身:“這有什麼不對嗎?老主人創建‘蛇靈’,就是因為憂國憂民。可誰想到,他被捕後,你們不遵‘蛇靈’宗旨,恣意胡為,做的都是些出賣國家,危害百姓,見不得人的勾當。說到背叛,你們才是背叛!”蕭清芳陰沉著臉,冷冷地道:“你還有臉提起老主人,他若是知道你做下叛賣組織的事情,不親手殺了你才怪!”虺文忠一聲冷笑:“叛賣組織?應該說,是你們出賣了我!我問你,白馬寺中另外一個殺手是誰?”蕭清芳輕輕哼了一聲:“血靈。”虺文忠點點頭:“不錯。如此看來,你對我早已沒有了信任,所以,在關鍵時刻出賣我,也是意料當中的事!”蕭清芳冷笑道:“我該信任你嗎?”虺文忠反唇相譏:“當然不該,因為,我也從沒有信任過你!剛剛說到了出賣,這一次,你派我前往白馬寺,實際上就是以出賣我的生命為代價,以保證刺殺的成功。而今,你竟還在此大言不慚地指責我出賣組織,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蕭清芳,我今日之所以還來見你一麵,就是要告訴你,虺文忠從今日起,與你恩斷義絕!”蕭清芳發出一陣冷冷的笑聲:“真是巧言令色!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要背叛‘蛇靈’。”虺文忠“嗬嗬”一聲冷笑,一字一頓地道:“你並不代表‘蛇靈’,我背叛的隻是你蕭清芳而已!”蕭清芳陰森森地道:“還沒有人能夠活著脫離組織。”虺文忠凜然道:“文忠願做第一人,為不滿你倒行逆施的兄弟姐妹開一先河!”蕭清芳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恐怕連這個竹亭都出不去了。‘蛇靈’絕不允許賣主求榮的人活在世上!”虺文忠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道:“賣主求榮?在我虺文忠的心裡,‘蛇靈’之主隻有一個,那就是老主人袁天罡。至於你,不過是宵小之輩,為在下所不齒!”蕭清芳氣得渾身發抖,她竭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冷冷地道:“你張口老主人,閉口老主人,如果老主人真的站在你麵前,你會怎麼樣?”虺文忠道:“隻要他老人家發一句話,說我此事做得不對,文忠情願自裁!”蕭清芳道:“好!這話可是你說的!”虺文忠道:“在下語出如山,絕不食言而肥!”蕭清芳嘿嘿一聲冷笑:“你現在轉過身去看看,背後的人是誰?”虺文忠轉過身,袁天罡正站在他的身後。虺文忠登時驚呆了。袁天罡望著他道:“怎麼,不認識了?”虺文忠的嘴唇顫抖著,雙膝跪倒:“老主人!您、您回來了?”說著,淚水滾滾而下。袁天罡伸出手,將他扶起來:“文忠啊,起來吧。”虺文忠站起來,一把抓住袁天罡的手激動地道:“老主人,您、您是怎麼回來的?”袁天罡笑了笑:“這一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虺文忠愣住了。袁天罡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剛剛所說的話我也聽明白了。文忠,雖然你說得有些道理,然而,在關鍵時刻心慈手軟,放走了我們最大的敵人,這就意味著背叛!”他的口氣非常嚴厲,虺文忠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麵前的袁天罡。袁天罡道:“你是‘蛇靈’的元宿,難道連這一點也不明白?組織中的所有人都是深受武逆迫害,走投無路,才投奔了‘蛇靈’,因此,武逆是我們最大的敵人,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在這件事的麵前都是說不通的!”虺文忠道:“可、可太子複國的大事,難道我們就不管不顧?”袁天罡道:“太子懦弱無能,難為天下之主。你想一想,扶起這樣一位皇帝,難道就會天下承平,民生安樂?”虺文忠驚呆了:“老主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袁天罡道:“意思就是,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替李家的皇帝賣命,什麼恢複李唐神器也不要再提起!‘蛇靈’要建立自己的朝廷,建立自己的天下!”虺文忠一聞此言,霎時驚得連退兩步:“什麼?建立自己的天下?”袁天罡道:“不錯。”虺文忠倒抽了一口冷氣:“老主人,這可是違背了您的初衷啊!”袁天罡道:“時過境遷,初衷也不是不能更改。文忠,此次白馬寺中之事,你雖身犯大過,但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就不予追究了。今後這樣的事,絕不能再發生!”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袁天罡道:“你是‘蛇靈’六大蛇首之魁,今後要忠心輔佐,絕不可再生異心。還不向清芳道歉。”虺文忠沉默著,巋然不動。袁天罡厲聲道:“文忠,你沒聽到我說話嗎!”虺文忠霍地抬起頭來:“老主人,恕文忠不能從命!”袁天罡愣住了:“你說什麼?”虺文忠朗聲道:“文忠身為李姓宗嗣,怎能協同組織毀滅大唐神器,篡我李氏江山!這、這豈不是賣身投敵、助紂為虐,與禽獸何異!文忠死後,還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有何麵目去見我含冤而死的父母!”袁天罡怒道:“你……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虺文忠雙膝跪倒:“老主人,你對文忠有養育之恩,文忠萬死難報。然而,大是大非麵前,恕文忠不能苟從,文忠情願以死相謝!”袁天罡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一個李家的子孫!以死相謝,好啊,那你就自裁吧!”“當啷”一聲,一柄匕首扔在了虺文忠麵前。他顫抖著抬起頭來,袁天罡冷冷地望著他。虺文忠狠狠地一咬牙,抓起地上的匕首:“老主人,文忠去了!”袁天罡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一頭叩了下去,而後緩緩抬起頭來。猛地,他的身體一震,目光停留在袁天罡的一雙腳上。腳上穿著八搭麻鞋,露出了裡麵的白襪,五根腳趾赫然在目。虺文忠騰地抬起頭來,眼中精光大熾:“你是——?”袁天罡道:“怎麼?”虺文忠眼中的精光漸斂:“啊,沒什麼,沒什麼……”猛地,他的身體閃電般躍了起來,“噌”的一聲龍吟,鋼刀出匣,寒光一閃直奔袁天罡胸前劈來。袁天罡毫無防備,騰身縱躍,“嚓!”身上的白袍被鋼刀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他一聲大喝:“動手!”蕭清芳狠狠地一揮手。竹亭下麵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亭子飛快地向下陷去,虺文忠雙腳點地,騰身而起躍出亭外。他的腳還沒站穩,地麵上沙土翻動,數十名殺手從土裡疾躍而出。寒光霍霍,鋼刀撲麵而來。虺文忠身體平地拔起,空中調頭,掌中鋼刀幻成一片光霧,刹那之間,衝在前麵的幾名黑衣人號叫著飛了出去。其他的黑衣人們膽怯地向後退著。袁天罡厲聲高喝:“眾人上前,誅殺叛逆!”蕭清芳也喊道:“上,給我上,殺了他!”黑衣人們一擁上前,虺文忠刀如閃電,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黑衣殺手們碰著便死,挨著就亡,轉眼間,便如刀下的麥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忽然平地裡一聲呼哨,虺文忠身後寒光猛閃;他飛快地轉過身來,短劍已到胸前。虺文忠的鋼刀連轉掛住短劍,狠狠地向外一搪,“噌”的一聲,偷襲之人的身體,被刀鋒帶得連轉兩圈,橫飄出去,輕輕地落在了地上。這是一個身著紅衫的蒙麵人。蕭清芳厲聲高喝:“血靈,殺了這個無恥的叛徒!”虺文忠冷冷地道:“你就是血靈?”血靈咬著牙哼了一聲。虺文忠道:“你們知道嗎,站在你們……”袁天罡趕忙一聲怒吼,打斷了虺文忠的話:“動手!”血靈身形一縱,猱身而上,掌中短劍如毒蛇吐信般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向虺文忠的咽喉刺來。虺文忠掌中鋼刀一擺,眼見二人就要碰到一處,忽然血靈的身體竟然一分為二,前麵一個刺向虺文忠的咽喉,後麵的那個騰身而起,躍過虺文忠的頭頂,反手一劍向其後心刺來。虺文忠大驚,他錯步擰身飛快地轉動,躲開了刺向咽喉的一劍,卻沒能完全避開背後一劍。“嚓”!短劍在他的手臂上劃開了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登時溢出。虺文忠一聲大喝,連退兩步。蕭清芳得意地大笑:“虺文忠,沒想到吧,血靈其實是兩個人。這招移形換影是她們從小到大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練成的,沒有人能夠識破。”虺文忠一聲冷笑:“雕蟲小技而已!”說著,他縱身一躍。突然腦子一片暈眩,他的身體晃動著,腳下踉蹌了兩步。蕭清芳哈哈大笑:“可笑你還在作困獸之鬥,血靈的刀上,塗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虺文忠竭力穩住身子。蕭清芳冷冷地道:“殺了他!挖出他的心,祭奠總壇!”袁天罡也喝道:“給我上!”血靈掌中的短劍一緊,徐徐向虺文忠走來。虺文忠的身體晃動起來,血靈來到他的麵前,短劍平舉,對準了他的咽喉。就在這刹那間,虺文忠手中寒光一閃,血靈身體帶著一股血箭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竟然是女人的聲音!身後的另一個血靈撲上來,抱起倒地的那個,連聲呼喊。虺文忠的身體連連晃動。蕭清芳厲聲喝道:“眾人上前,誅殺叛徒!”黑衣人一擁上前。虺文忠拚著殘存的功力,猛地向上一躍,身體高高縱起,雙腳在山崖上連踏,左手閃電般揮出,“砰”的一聲,一股白煙騰起,霎時間便彌漫了竹亭的四周。虺文忠不見了蹤影。蕭清芳厲聲喝道:“給我追,一定要殺死他!”月光靜靜地鋪進廟中,四周一片寂靜。正堂裡,李元芳盤膝而坐,雙目微合。如燕躺在他的身旁,已經睡熟。忽然,遠遠地傳來一陣叫喊聲。李元芳猛地睜開眼睛。喊聲越來越近,似乎朝廟門的方向而來。如燕翻身坐起:“元芳,有動靜!”李元芳點了點頭,輕輕噓了一聲。如燕壓低聲音道:“是小梅吧?”李元芳搖搖頭。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已經奔進了廟中。李元芳飛快地站起身,一拉如燕:“走!”二人縱身而起,躍上了房梁。正堂外響起一陣散亂的腳步聲,虺文忠跌跌撞撞地奔進來,一頭撲在神龕前,大口喘著粗氣。忽然他喉頭“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黑血。房梁上,如燕小聲問是誰,元芳搖搖頭。如燕道:“好像是被人追殺。”元芳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如燕問:“要不要下去救人?”元芳輕聲道:“再看看。”話音未落,“砰砰”幾聲大響,十幾名黑衣人從窗口躍進正堂,將虺文忠圍了起來。緊接著,堂外腳步聲雜遝而起,蕭清芳率一眾殺手走進來。房梁上的如燕猛吃一驚,目光望向李元芳。李元芳一動不動,靜靜地盯著下麵。蕭清芳走到虺文忠麵前冷冷地道:“你的藏身之術不是很精到嗎?怎麼,不用了?”虺元芳拚命掙紮著想站直身體,然而他的雙腿不停地晃動著,嘴一張,又是一口黑血狂噴出來。蕭清芳皺了皺眉,搖搖頭:“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閃靈竟會落到這步田地!”房梁上,元芳一聽是虺文忠,不禁一驚,目光望向如燕;如燕悄悄地做了個口形:“救他。”李元芳點了點頭。蕭清芳道:“虺文忠啊虺文忠,老主人給了你改過自新的機會,隻要你從今往後死心塌地地效忠組織,就既往不咎。可誰料想你竟然如此執迷不悟,真是自取滅亡!事到如今,就不要怪大姐心狠了!”虺文忠斷斷續續地道:“你、你們不、不會有好、好下場的……”蕭清芳一聲冷笑,陰森森地說道:“隻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好了,到那邊去見你的列祖列宗吧!”說著,她一伸手拔出腰間的短劍,猛地向虺文忠咽喉刺來。“當”!蕭清芳掌中的短劍竟脫手飛了出去,“鐸”的一聲釘在正堂的立柱上。眾人發出一聲驚呼。蕭清芳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蕭將軍,彆來無恙啊。”蕭清芳猛吃一驚,抬起頭來,眼前一花,一個人站在麵前,正是李元芳。蕭清芳登時驚呆了:“李元芳!是、是你!”李元芳譏諷道:“不錯。真是難得,蕭將軍竟還能認得在下。”蕭清芳的臉色變了,她緩緩退後兩步,冷笑道:“自崇州一彆,已經兩年了,你們可真是鍥而不舍呀!”李元芳笑了笑:“慨當以慷,誓滅‘蛇靈’,這是我們的宗旨。這一點,蕭將軍心裡應該最清楚。”蕭清芳發出一陣陰森森的笑聲:“李元芳,這大楊山中可不是崇州,更不是洛陽,我可以告訴你,這裡是步步殺機。你進得來,恐怕就出不去了!”李元芳一聲長笑:“蕭將軍,元芳有個想法,不知你是否想聽一聽?”蕭清芳冷笑一聲:“當然。”李元芳的雙目放射出寒光,一字一頓地道:“把這座小廟,變成你的墳墓!”蕭清芳發出一陣怪笑:“哦,我倒想看看,你怎麼能夠做到。”李元芳笑了。蕭清芳隻覺眼前忽然一花,寒光撲麵,李元芳已到麵前,蕭清芳縱身後躍,已經來不及。“當”!元芳掌中的鋼刀重重地劈在蕭清芳的前胸,蕭清芳一聲慘叫,身體如紙鷂一般飛出殿外,重重地摔在地上。兩旁的黑衣人狂呼著圍上來。李元芳掌中刀化作一片寒霧,眨眼之間,黑衣人便倒下了一大片。正堂外,幾名黑衣隨從將蕭清芳扶起來。她驚恐萬狀地看著自己的胸前,胸前的衣服已全部碎裂,露出了裡麵一塊純鋼護心甲,甲的正麵被元芳的鋼刀劈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從裡麵不停地滲出。蕭清芳失魂落魄地大喊道:“他、他是人是鬼,是人是鬼!”旁邊的黑衣人將她扶起來:“大姐,回總壇吧。”蕭清芳狠狠一把將黑衣人甩開:“今天不殺李元芳,我絕不會回到總壇!你們都給我上,殺了他!”忽然她胸口一陣劇痛,連連咳嗽。數十名黑衣人圍住李元芳不停地攻殺。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滿堂遊走,每走一圈,就有幾名黑衣人倒在地上。須彌座前,虺文忠睜開迷離的雙眼,望著堂中的情景。忽然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虺文忠艱難地轉過頭,如燕站在他麵前。虺文忠登時一愣,使勁張了張嘴。如燕輕輕噓了一聲道:“不要動,跟我走。”說著,她扶起虺文忠,悄無聲息地轉到神龕背後。堂上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行蹤。正堂外,蕭清芳咬牙切齒地看著裡麵的情勢,口中大罵道:“廢物,一群廢物!”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一名黑衣人跑到蕭清芳身旁道:“大姐,魔靈來了。”話音未落,人影一閃,一個麵容瘦削的年輕人站在蕭清芳的麵前:“大姐。”蕭清芳道:“好,來得好!”她一指堂中,“這個人就是李元芳,給我殺了他!”魔靈點了點頭,身形平地拔起,飛入正堂之中。正堂中,李元芳大呼酣戰,寒光到處,黑衣人鬼哭狼嚎,屍身亂飛。魔靈深吸了一口氣,嘬唇一呼,正堂內的黑衣人飛快地散在了一旁。李元芳猛地轉過身來,目光望向門前的魔靈。魔靈走到他麵前,不陰不陽地道:“你就是李元芳?”李元芳雙眉一揚:“你是誰?”魔靈冷冷地道:“魔靈。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今天,我想證實一下,你是不是傳說中的那麼神。”李元芳輕蔑地道:“如果你的腦袋夠結實的話,儘可一試!”魔靈一陣冷笑:“好大的口氣,還沒有人敢和我說這樣的話。”李元芳道:“是嗎,可現在你已經聽到了。”魔靈點了點頭,雙臂一振,兩點寒星直奔元芳的咽喉,竟是一對流星鏢。李元芳掌中鋼刀一橫,“噌”!流星鏢將他的刀頭纏住,魔靈雙手一抖,用力回奪,元芳的刀竟被軟鏢帶得飛了出去,“嗖”的一聲落在了魔靈手中。正堂外的蕭清芳臉露得意之色:“魔靈,殺死他!”魔靈冷笑道:“李元芳好大的名頭,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真是令人齒冷!”李元芳笑了笑道:“你難道沒有發現,這對流星鏢隻奪走了我的刀頭嗎?”魔靈一愣,向手中望去,果然,軟鏢之上纏著的是一塊刀頭,卻沒有刀柄,刀頭後麵拖著一條長長的銀鏈。李元芳舉了舉手:“刀柄在這兒呢!”他的手指輕輕一按刀柄上的迸簧,“噌”的一聲,將銀鏈飛快地收了回來,魔靈隻覺手中一輕,一對流星鏢已被鏈子刀帶到了李元芳手中。魔靈的臉色變了。李元芳的手一抖,流星鏢“啪啦”一聲落在地上。他抬起頭:“還有什麼招數,都使出來吧!”魔靈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從背後緩緩伸了出來,掌中多了一對鋼刺。他一聲輕喝,猱身而上,鋼刺閃出兩道寒光,直刺元芳前胸,速度快得異乎尋常。李元芳掌中鋼刀一振,踏步上前,轉眼間一片刀光,將魔靈裹在了其中。二人的身體飛快轉動,幾乎已經難分彼此。正堂外,蕭清芳緊張地看著,雙手攥成了拳頭。“錚”!寒光閃爍,二人的身體飛快地分開。“當啷”,一對鋼刺重重地落在地上。李元芳冷冷地看著對麵的魔靈;魔靈死死地盯著李元芳。良久,魔靈輕聲道:“你贏了。”“砰”!魔靈身上的衣服四散迸飛,好似蝴蝶漫空飄舞,赤裸的上身裂開了無數條口子。他的身體晃動著,“砰”的一聲重重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蕭清芳發出一聲驚呼。李元芳冷冷地道:“怎麼樣,蕭將軍,還想試一試嗎?”蕭清芳柳眉倒豎怒喝道:“弟兄們,給我上,就是殺不死他,也要累死他!我就不相信,上百人殺不了他一個李元芳!給我上!”她身旁的幾名黑衣頭領齊聲喝喊衝上前去,可到了李元芳麵前,又都停住了腳步;黑衣人們膽怯地圍上來,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動手。李元芳發出一陣開懷的大笑:“蕭將軍,記住,你還欠我一條命!”說著,他的身體飛也似的掠出殿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蕭清芳衝進正堂怒罵道:“廢物!真是一群廢物,這麼多人竟然留不住一個李元芳!”黑衣殺手們一個個低下了頭。蕭清芳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向須彌座前望去。虺文忠已經不翼而飛。她倒抽一口涼氣,厲聲問道:“虺文忠呢?”黑衣人們也都驚呆了,一個頭領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知道啊,剛剛還在這裡的。”蕭清芳狠狠一跺腳:“上了李元芳的惡當了!這廟裡定然還有另外一人,趁我們圍攻李元芳時,暗中將虺文忠救走!我說李元芳竟然敢貿然現身,與我們酣戰,原來是為了纏住我們!”黑衣首領道:“大姐,追吧!”蕭清芳搖搖頭道:“已經晚了。”她咽了口唾沫,惡狠狠地道,“一旦虺文忠落入狄仁傑手中,那就大事不妙了。一定要殺死他們!”她猛地轉過身,對身旁的黑衣首領道:“你馬上通知大楊山中所有蛇穴,隻要發現這三人的蹤跡,立刻通報總壇!”黑衣首領道:“是,我立刻就去!”山洞裡點著一堆篝火,虺文忠臉色紫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隻手輕輕翻開他的眼皮,正是如燕。她看了看虺文忠的瞳孔,又摸了摸頸旁的脈搏,輕輕歎了口氣,站起來。忽然,洞外傳來一陣野鴨子地叫聲,如燕快步走到洞口,嘬起嘴唇,發出幾聲鳥鳴。“刷”的一聲,一條人影從山崖上落下來,正是李元芳。如燕四下看了看,輕聲道:“快進來!”元芳快步走進洞中。如燕道:“你可算回來了,我都擔心死了。”元芳道:“放心吧,就憑‘蛇靈’那幾個膿包,是留不住我的。”說著,他快步走到虺文忠身旁,蹲下身看了看,“他怎麼樣?”如燕歎了口氣:“中了劇毒,我看是不行了。”元芳道:“還有救嗎?”如燕道:“他中的毒是組織專配的,叫蟒蛤,倒是並不難解。隻是在這大山溝子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應藥品俱無,要救也無從救起呀。”元芳抬起頭道:“如燕,我們立刻帶他離開這裡,找一個鎮甸配齊解毒藥品,無論如何也要救活他!”如燕一驚:“現在出去?元芳,我們大鬨小廟,救出閃靈,而今,組織定然已經調動起大楊山中所有蛇穴暗中監視埋伏,一旦與他們遭遇,那……”李元芳站起來:“顧不得這許多了,救人要緊,外麵就是龍潭虎穴,咱們也要闖一闖!”如燕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柳州地處嶺南,是一座人煙輳集的大城市,因這裡出產木材,所以民間有“吃廣州、住蘇州、著杭州、終柳州”的說法。時值正午,街道上熙熙攘攘,喧囂異常。青陽客棧門前,州衙捕快、三班公差將客棧團團包圍,氣氛異常緊張。圍觀的百姓探頭探腦地向客棧內張望,指指點點,低聲議論:“怎麼回事呀?”“昨天夜裡,青陽客棧犯了殺人命案。”“什麼,殺人命案?”“是呀,聽說一間客房裡麵死了兩個客人,都是被刀砍死的。”“你怎麼知道?”“今兒一大早,我到紫陽街進貨,正好碰上青陽客棧的老板去州衙報案,他跟我說的。當時,他嚇得臉上都變了色了。”“這青陽客棧平時挺安靜的,怎麼會出這種事呢?”在一間客房內,兩具屍身橫臥在地上。柳州刺史溫開蹲下身,仔細地驗看著死者的傷口。傷口都在咽喉之處,有兩寸多長,血已經凝固。溫開站起身,環顧著這間客房。房內的擺設非常簡單,隻有兩張小榻和一張飯桌。青陽客棧的老板站在一旁,麵色非常緊張。溫開轉過頭來問道:“這兩個人是何時進店的?”老板趕忙道:“回大人,是昨天傍晚時分。”溫開問道:“那麼,你是何時發現的屍體?”老板道:“今天清晨。”溫開點了點頭,對身旁的法曹道:“死者傷口之處的鮮血已經凝固,據此判斷,凶案應該發生在昨夜的子時左右。”法曹點點頭道:“不錯。刺史大人,您看,兩名死者都是喉頭中刀而亡,這種情況可不多見呀。”溫開點點頭。法曹道:“大人,這二人會不會是相互鬥毆致死呀?”溫開道:“絕不可能。第一,屋中沒有凶器;第二,兩個死者是對頭而倒,這就說明凶手是麵對麵將這二人殺死的。”法曹轉頭問老板道:“昨夜,你聽到什麼動靜了嗎?”老板苦著臉道:“回大人,小的昨晚為這兩位客人送完晚飯,這二位便插上了房門。小的也回到房中休息,因一天忙碌,非常疲憊,到夜裡睡得和死豬一般,什麼動靜也沒有聽到。”溫開道:“店內值夜的是何人呀?”老板道:“啊,是一個啞巴女童。”溫開道:“將她喚來。”老板連說:“是,是。”他轉身衝外麵喊道,“小鳳,快進來,大人要問話!”一個醜陋不堪的女孩子快步走進門來,看著刺史溫開苶苶地發愣。老板一個箭步躥上來,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混賬東西,見了刺史大人還不跪下!”女童“撲通”跪倒在地,連連叩頭。溫開趕忙將她扶起:“好了,好了,起來吧。”女童站起來。溫開溫言道:“昨天夜裡是你在值夜?”女童遲疑著點了點頭。溫開道:“半夜的時候,聽到什麼聲音了嗎?”女童想了想,抬起頭來,連比帶劃。旁邊的老板給了她一個腦瓢兒,罵道:“笨蛋,你慢點比劃,大人看不明白!”溫開的臉沉了下來:“嗯!不要驚嚇她,退到一旁!”老板趕忙退到旁邊。溫開看著女童的手勢,沉吟片刻道:“你是說,聽到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女童連連點頭。溫開與法曹對視了一下,而後問道:“後來呢?”女童又比劃起來。溫開問:“你敲門,門裡沒有聲音?”女童點點頭,用手比劃了一個走的動作。溫開道:“然後,你就離開了?”女童點了點頭。溫開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好了,你去吧。”女童轉身走出門去。溫開對身旁的法曹道:“昨夜,凶手果然在這裡。”法曹點點頭:“大人高明。”溫開轉過身問老板:“昨天晚上,還有沒有彆人進店?”老板道:“沒有啊,就這兩位客人。大人,小店酉時打烊,戌時便已關閉。除非那個凶手是自己飛進來的。”溫開點了點頭,對身旁的法曹道:“命衙役收屍,傳仵作到州衙驗看。”法曹應道“是”。街上人來人往,鋪戶叫賣聲不絕於耳,一派繁華景象。一麵“懸壺濟世”的郎中幌子從人流中現出,幌子下是一張熟悉的臉——狄仁傑。他身著便服,頭戴襆頭,手中高舉著那麵郎中幌子;身後,跟著狄春、張環、李朗、楊方、仁闊諸人。狄公站在街邊,四下尋覓著。忽然,身旁的狄春一伸手道:“哎,老爺,您看,那就是青陽客棧。”狄公定睛望去,果然,街對麵一塊牌匾上寫著“青陽客棧”四個大字。狄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走。”一行人快步向青陽客棧走去。青陽客棧門前,三班衙捕抬著死者的屍體從裡麵快步走出來,將屍體放在門前的馬車上。刺史溫開和法曹隨後走了出來,店老板在一旁相陪。溫開停住腳步,對老板道:“剛剛對你說的,都記住了吧?”老板連連點頭:“大人放心,一有動靜,小的立刻回報。”溫開道:“青陽客棧出了殺人命案,你有連坐之責,要小心為是!”老板嚇得一縮脖子,連應了好幾個“是”。狄公雜在圍觀的人群中,靜靜地望著,狄春低聲道:“老爺,好像是出事了。”狄公點頭。店門前,溫開和法曹快步走到官轎旁,轎簾開啟,二人上轎,衙役一聲吆喝,官轎起行。店老板垂頭喪氣地回到店裡,圍觀人群議論著漸漸散去。狄公對身後眾人道:“走,進店。”一行人快步向店裡走去。旅店老板進得門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沮喪地捶了一下桌子:“真他娘倒黴!”身後,那個啞女端著茶水無聲地走過來,正好老板騰地站起來,轉身向櫃台走去,與迎麵而來的女童狠狠相撞,“乒乓”一聲,茶杯摔落在地,開水濺了老板一身。老板登時暴跳如雷,指著女童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這個喪門鬼!自從你來了,這店裡就沒安生過。今天丟東西明天死人,這個店早晚敗在你手裡!”他越罵越氣,一步躥上前去,左右開弓給了那女童七八個耳光,打得她東倒西歪。他還不解氣,又連了踹幾腳,厲聲怒罵。恰在此時,狄公一行走進門來,見那老板正飛腿狠狠向女童踢去,女童縮起身子一躲,老板的腳踢在牆上,疼得齜牙咧嘴,口中罵道:“你他媽這個喪門鬼,老子打你,你還敢躲,我讓你躲,我打死你!”說著,他一把抄起頂門杠,掄起來朝女童砸去。“老板,借宿。”身後傳來了狄公的聲音。頂門杠停在了半空,老板扭回頭來,見狄公一行七人站在門前。老板的臉色登時陰轉晴,扔下了頂門杠,對女童道:“還不起來。”女童趕忙爬起身,向後麵跑去。老板快步迎上前來,滿臉堆笑:“幾位,你們要住宿?”狄公微笑道:“正是啊。”老板道:“一共是七位?”狄公點點頭道:“要四間上房。”老板一聽客人要上房,樂得眉開眼笑:“四間,沒問題!”狄公道:“老板呀,我們是走方的郎中,這一路行來口渴難忍,是不是先讓我們喝杯茶啊。”老板連聲答應,衝後麵喊道:“沏茶!”狄公對狄春等人使了個眼色,大家圍坐在大桌旁。狄公道:“老板,剛剛我們在店門前看到有很多官差,是不是店裡出什麼事了?”老板一愣,繼而道:“沒、沒有啊,什麼事也沒有。”狄公莫測高深地笑了。女童端著茶水走過來,將茶具放在桌上。狄公微笑著問道:“小姑娘,店裡是不是出事了?”店老板一驚,使勁衝女童擠眼兒,可女童卻沒有看到,她點了點頭。店老板的臉色登時殺氣騰騰,像挨了兩鞋底子一般,他一瞪眼剛想說話,狄公打斷了他:“我看見公差抬出兩具屍體,這店裡是不是死人了?”女童九_九_藏_書_網又點了點頭。店老板氣得眼睛直冒火花,一步搶上前來,將女童拉到身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啊,客官,是、是出了點意外,但是沒關係,您就放心住。”狄公一伸手,從懷裡掏出五個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店老板立時眼冒金光,盯著銀子,就像狗見了肉包子一樣,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狄公不緊不慢地道:“老板呀,這樣吧,這五十兩銀子放在這兒,我問,你答,全答對了,銀子你拿走;答錯一句,扣十兩。怎麼樣?”店老板樂得眉飛色舞,連說:“好,好。”狄公道:“店裡是不是發生了凶殺案?”店老板眼珠一轉:“不是,哪有凶殺呀?是兩個客人猝死,這才驚動了衙門。”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答錯了。扣十兩。”說著,拿起十兩銀子,揣進自己的懷裡。店老板心疼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一把拉住狄公的手:“彆,彆,客官您把那銀窠子拿出來,您再問,小的一定實話實說。”看著老板這副又貪婪又愚蠢的嘴臉,狄公笑了,全桌的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店老板一臉的尷尬,抓耳撓腮,對身後的女童喝道:“後麵去!”女童趕忙退了下去。老板道:“不瞞客官您,昨夜店裡是死了兩個人。”狄公道:“哦,怎麼死的?”老板長歎一聲:“誰知道啊,真是邪了。昨兒傍晚來了兩個借宿的客人……”傍晚,夕陽西下,店老板站在櫃台後扒拉著算盤珠。兩個黑衣人走進來,老板抬起頭賠笑道:“二位,要住店嗎?”其中一人道:“是啊。要一間上房。”老板趕忙道:“沒問題。”說著,他回身取下掛在牆上的鑰匙,“二位,請跟我來吧。”老板引著兩名黑衣人走進一個房間:“二位,您看這房間可以嗎?”其中一人點點頭。老板:“您看,晚飯是在下麵吃,還是小的給您送上來?”那人道:“我們不下去了。一會兒你讓人將飯菜送到房間裡。”老板答了聲“是”。老板歎了口氣:“我親自將晚飯送到房間。這二位也怪,一句話都沒說就讓我出去,緊跟著就關上了房門。”狄公徐徐點點頭:“那,後來呢?”老板道:“客官,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早晨,我給那二位去送茶水,發現門開著,兩個人已經被殺了。哎,真是倒黴呀,我開店十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狄公點了點頭:“這樣,你隨我到那間房中去看一看?”老板道:“行,沒問題……”但他卻沒有動彈,隻是瞪大著兩眼望著那一堆銀子,那形狀活像一條餓狼,饞涎欲滴,“客官,這銀子——?”狄公笑了:“都是你的。”“謝客官!”店老板樂得嘴都合不上,一把抓起銀子揣進懷裡。老板帶領狄公等人走進那個房間,他連比帶劃道:“那兩個人就倒在門前,頭對著頭,屍體的喉嚨上開了個小口子。”狄公雙眉一揚:“你是說喉嚨被人割破?”老板點頭:“正是呀。”狄公的一雙鷹眼四下掃視著。屋中一切完好,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門閂也完好無損,顯然沒有被動過。狄公走到兩張小榻旁邊,仔細地尋覓著,榻上空空如也,隻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狄公又走到窗戶旁邊檢視著,窗縫邊上有塵土,一看就是沒有開啟過。狄公轉身問老板:“昨夜店裡有人聽到什麼聲響嗎?”老板道:“啊,剛剛那個啞巴昨晚值夜,她好像聽到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還來敲了敲門。要不您問問她。”狄公點了點頭,老板轉身向後麵跑去。狄公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狄春輕聲道:“老爺,您怎麼了?”狄公看了狄春一眼道:“狄春呀,你覺得這二人是何人所殺?”狄春搖搖頭:“我、我哪知道啊!”狄公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慢慢轉過身,仔細地打量著這間房子。狄春試探著問道:“老爺,您知道?”狄公回過頭:“我來問你,凶手是怎麼進來的?”狄春想了想,搖搖頭。狄公一指房門道:“門閂完好無損,這就說明凶手絕不是破門而入;窗台上落著灰塵,這就說明窗戶也從未打開過。那麼這個凶手是如何進入房中,殺死這兩個住宿之人呢?”狄春愣住了:“這可真邪了,那、那您說他是怎麼進來的?”狄公笑了笑:“當然是敲門而入。”狄春傻了:“敲、敲門?您是說這屋裡的住宿之人自己把門打開,讓凶手進來把自己給殺了?這、這怎麼可能……”狄公拍拍他的腦袋,笑道:“狄春呀,如果換了你是這兩個人,聽到敲門聲,難道就能斷定外麵的人是來殺你的?”狄春想了想,笑了:“這、這倒也是。可,不對呀,老爺。”狄公道:“什麼不對?”狄春道:“剛才老板說,那個啞巴女童昨晚在此值夜,如果有人敲門,她會聽不到嗎?”狄公笑了笑,沒有說話。店老板帶著女童快步而來。狄公笑眯眯地將女童拉到身旁:“小姑娘,彆害怕,我就是隨便問問。”女童點了點頭。狄公道:“昨天夜裡,聽到有上樓的腳步聲嗎?”女童搖搖頭。狄公問道:“那,你聽到了敲門聲嗎?”女童又搖了搖頭。狄公問道:“你聽到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的聲音,對嗎?”女童點點頭。狄公道:“然後,你就上樓來敲了敲門,裡麵是插著的,是嗎?”女童又點了點頭。狄公道:“那麼,你聽到關門和插門的聲音了嗎?”女童搖頭。狄公拍了拍她的頭:“好了,你去吧。”女童鞠了個躬,快步走出門去。狄公望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一旁的老板道:“客官,您想什麼呢?”狄公抬起頭來:“啊,沒什麼。”老板道:“我發現,您比刺史大人問得還詳細,是不是……”他那狡詐的目光望著狄公。狄公笑了笑:“老板,今晚我就住在這間房中。”老板一驚:“啊,您不忌諱?”狄公道:“長年行走在外,哪有什麼忌諱?好了,把我這幾個子侄安頓好,你就去忙吧。”老板連聲答應,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傍晚,大楊山中,夕陽的餘暉漫灑在山岡之上,將岡上的一片短鬆林染得血一樣紅。兩騎馬飛奔而來,正是李元芳和如燕,二人勒住坐騎四下觀望。如燕道:“天快黑了。”元芳道:“跑了一整天,也沒遇到一個鎮甸,我怕虺文忠難以支撐啊。”如燕道:“元芳,今晚不能再露宿野外了,虺文忠身中劇毒已經奄奄一息,一旦宿涼侵體,恐怕連今夜都過不去了。”她拍了拍馬旁掛著的一個大布包袱道,“得找個山裡人家宿下。”元芳四下裡環顧著:“可這茫茫蒼山之中,到哪裡去找人家呢?”如燕抬起頭來,向遠方望去。忽然,她一指正西方的山頂:“哎,你看,那裡好像是個人家!”此時,夕陽已漸漸沉入山後,餘暉的光亮也轉趨柔和,不再奪人眼目。李元芳抬起頭順如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西方向的大山頂上,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座小院。元芳登時一喜:“不錯。看樣子確實是個山裡人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走,去看看!”說著,二人猛夾坐騎朝著正西方向飛奔而去。這是一所坐落在大山峰巔的院落,院牆是用磚石混合砌成,院門緊閉著。此時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著燈火。李元芳和如燕策馬來到院門前,元芳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小院門前,重重地敲了敲門喊道:“院中有人嗎?”沒有聲音。如燕快步走了過來:“怎麼,沒人?”李元芳搖搖頭,又敲了敲門道:“有人嗎?”半晌,院內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是人還是鬼?”李元芳笑了:“當然是人,趕路之人。因錯過了宿投,特來貴處借住一宵!”“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了一條小縫,一位老漢露出頭來:“是、是借宿的?”“正是。”“你們怎麼會跑到這峰頂子上來?”“錯投了路徑,這才來到此處。”老漢上下打量了元芳一遍,徐徐打開門:“既然是客人,那就請進吧。”元芳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了過去:“不敢白住,川資奉上。”老漢趕忙擺擺手道:“山裡人家,借宿不需使錢,二位進來吧。”元芳道:“多謝老丈。”說著,他走到如燕的馬前,將大布包袱卸下,扛在肩上,快步走進院中。院落不大,隻有一間正房。院裡停著幾口棺材。李元芳和如燕對視了一眼,如燕輕聲道:“小心。”老漢走到正房門前,打開門道:“二位請進。”李元芳和如燕走進屋中。正房是一明兩暗的格局。中間是個灶間,灶下點著火,正在煮飯。灶台旁擺著一張小飯桌,旁邊放著幾張板凳。灶間的兩旁是兩個臥室。老漢指著東邊一間道:“山裡人家窄小破爛,二位今晚將就住在這間吧。”元芳點頭道:“多謝老丈。”說著,他挑起門簾走了進去。偏房裡赫然放著一口棺材!李元芳登時愣住了,一旁的如燕看了他一眼,元芳衝她使了個眼色,將包袱放在炕上。老漢道:“二位,灶下正在煮食,收拾完後就請出來一同用飯吧。”元芳轉過身道:“叨擾老丈已是於心不安,怎敢再享飯食。”老漢笑道:“您太客氣了,山裡人沒有這麼多規矩。”元芳道:“如此,便多謝了。”老漢伸手帶上房門走了出去。如燕長長出了口氣,輕聲道:“這老頭家中怎麼有這許多棺材,煞是怪異。”元芳點點頭:“也許這是他們山裡人的風俗吧。如燕,先把圍布打開,不要悶壞了他。”如燕爬到炕上,將包袱的圍布輕輕揭開,露出了裡麵的虺文忠。虺文忠麵色紫黑,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如燕伸手替他把了把脈,而後抬起頭來,輕輕吸了口氣。元芳問:“怎麼樣?”如燕輕輕搖了搖頭:“真奇怪,他的脈象很平實,也許是因為他功力深厚的緣故吧。”元芳走到虺文忠身旁,靜靜地望著他。良久,他抬起頭來道:“你是說,他現在的傷勢並無大礙?”如燕搖搖頭道:“脈象並不能說明一切,也許到了夜裡他所中之毒會突然迸發,毫無征兆地要了他的性命。因此,他能不能挺過今晚還很難說。”李元芳道:“如燕,你把他安頓好,我出去問問那位老漢,附近山中哪有鎮甸。”說罷,快步走出門去。灶間,晚飯已擺在桌上,極其簡單,一盆米飯,兩碟鹹菜,幾碗熱茶。老漢坐在板凳上盛飯,元芳走出來,坐到老漢身旁:“老人家,家中就您一個人呀?”老漢點點頭:“是呀。老伴沒了,就我一人。”元芳道:“您是做什麼營生的,怎麼把房子建在這高山絕頂之上啊?”老漢道:“早年是獵戶,因每日跋山涉水,這才把房修在了這裡。後來上了歲數,山爬不動,叉也使不成,老伴又沒了,便隻能替人做些棺槨勉強糊口。”元芳點點頭:“是這樣。”老漢道:“客人,這大山的道路崎嶇險峻,除了附近來運棺材的,一年之中都不會有生人到來,您怎麼會走到這裡啊?”元芳笑了笑道:“實不相瞞,我們的一位朋友中了劇毒,想要尋找鎮甸醫治,不想卻錯投到大山之中。”老漢一驚:“中了劇毒?”元芳道:“正是啊。”老漢道:“讓我看看。”元芳一愣:“怎麼,您會治病?”老漢笑了:“我早年是獵戶,這山中的毒蛇猛獸,任哪一樣都能要了你的性命,要想命長一點兒,就得什麼都會點兒。”元芳也笑了:“那就有勞了。”說著,二人站起來向偏房走去。偏房裡,如燕在為虺文忠擦拭臉上的泥土。元芳和老漢走進來,如燕抬起頭來望著他們。元芳道:“如燕,這位老人家說他會治病,讓他看看吧。”如燕高興地點點頭。老漢快步走到虺文忠身前看了看,嚇了一跳:“好厲害的毒呀!客人,您這位朋友是讓毒蛇咬了吧?”元芳先是一愣,而後趕忙點頭道:“正是。正是。”老漢伸手翻開他的眼睛看了看,輕輕搖搖頭:“二位,彆怪老頭子嘴臭,您這位朋友恐怕是沒救了。”元芳和如燕對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老漢道:“不過,我家倒是有幾種解毒清熱的草藥,也許能夠替你們這位朋友緩上一緩。”如燕的眼睛登時亮了:“哦?老人家,您手裡有什麼草藥?”老漢想了想道:“嗯,有車前子、馬兜鈴、辟寒、獨兒怪……”如燕一喜:“您這裡有獨兒怪?”老漢點頭道:“正是呀。”如燕道:“太好了,元芳,虺文忠還有救。這獨兒怪,正是消解蟒蛤之毒的藥中的一味,如果用獨兒怪煎熬服下,我想他再挺兩天是不成問題的。”元芳驚喜道:“真的?”如燕點頭:“當然是真的。老人家,您能不能把獨兒怪多給我一些。”老漢笑了:“當然可以,這個值得什麼。”如燕笑道:“那就多謝了。”掌燈時分,柳州刺史府公堂的大門在軋軋聲中轟然關閉,衙役立起免告牌,這意味著一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二堂上掌起了風燈,刺史溫開坐在桌案前,埋頭批閱著文牒。外麵腳步聲響,柳州法曹快步走進堂中,在溫開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溫開猛地抬起頭:“哦,有這等事?”法曹點了點頭:“大人,您看該怎麼辦?”溫開略一沉吟:“不要打草驚蛇,到了深夜再行動。”青陽客棧已恢複了平靜,夥計們忙忙碌碌為住店的客人準備著晚飯。上房之中高燃紅燭,燭火在微風摧擺下明滅閃爍,就像狄公此時的心情:青陽客棧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與蛇靈組織到底有沒有關聯?今天,發生在客棧中的凶案又是怎麼回事?他緩緩踱著,靜靜地思索。外麵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狄公轉過身道:“進來。”女童小鳳端著茶碗走進來,鞠了個躬,將茶杯放在桌上。狄公微笑道:“怎麼是你來送茶,狄春呢?”女童搖了搖頭,打了幾個手勢。狄公道:“你是說,他在安排晚飯,讓你來送茶,對嗎?”女童笑嘻嘻地點點頭。狄公道:“你叫什麼名字?”女童比了個飛翔的手勢。狄公問,“小飛?”女童搖搖頭。狄公略一沉吟笑道,“小鳳。”女童笑了,伸出大拇指。狄公道:“小鳳啊,你是什麼時候到青陽客棧的?”女童比了個手勢。狄公點點頭,“一個月前。是不是老板對你不好啊?”女童低下頭,一滴淚水落在了地上。狄公感到鼻子有些發酸:“你的父母呢?”小鳳比了個死的手勢。狄公長歎了一聲,“那麼,你在柳州還有什麼親人嗎?”小鳳搖搖頭。狄公和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你去忙吧。”小鳳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門去。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踱起來,口中喃喃地道:“他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山頂小院。大風勁吹,將院中的棺材刮得嘎嘎作響。如燕端著藥碗走進偏房,老漢跟在她的身後。炕上的元芳道:“藥熬好了?”如燕點了點頭:“元芳,你把他扶起來。”李元芳小心地將虺文忠扶坐起來,如燕拿起調羹將藥喂進他的口中,但虺文忠卻因中毒時間過長,全身麻痹,不能將藥水咽下。如燕急道:“藥灌不進去,這怎麼辦?”元芳略一沉吟道:“我來試試。老人家,您幫我扶住他。”老漢上前扶住了虺文忠,元芳一伸手捏住虺文忠臉上的頰車穴,微微一用力,虺文忠登時張開嘴巴。如燕笑道:“嘿,還真聽話。”她趕忙舀了一湯匙藥喂進虺文中嘴裡。李元芳雙掌按在虺文忠的腹部,輕輕一推,虺文忠的腹中發出一陣鳴響,舌頭微微動了動,將藥咽下了肚子。如燕喜道:“好,就這樣。”接著,她又喂進了第二勺,第三勺……李元芳的雙手不停地發力,不一刻,虺文忠便將一碗濃濃的湯藥喝了進去。如燕長長出了口氣:“哎喲,真不容易。”說著,她扶住虺文忠的頭,將他平放在炕上,拿起手巾替他擦拭嘴角。元芳笑道:“老人家,可真是謝謝您呀。”老漢笑道:“這有什麼可謝的。趕上了,要不然誰也沒轍。”元芳道:“對了,老人家,您知道這附近哪有鎮甸嗎?”老漢略一沉吟:“嗯,聽人說從這兒下山往西,好像有個鎮子,叫陀羅地。”元芳一喜:“哦?”如燕也抬起頭來:“陀羅地?老人家,離這裡有多遠?”老漢道:“我隻是聽說,可從沒去過,聽附近村裡人講,好像有十幾裡山路。”元芳喜上眉梢,目光望向如燕:“太好了,看來虺文忠還有救!”如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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