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狄仁傑柳州探蛇穴(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8660 字 1個月前

深夜,柳州城裡一片寂靜。一名巡城老軍手拿梆鈴,大聲喝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突然,街道儘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隊捕快向青陽客棧飛奔而來。老軍聞聲轉過身來,一名捕快低聲道:“彆停下,繼續喊!”老軍連忙點頭,又高聲喝喊起來。捕快們迅速掩到了旅店門前。狄公正在房間裡踱著步,靜靜地思索著。忽然他站住,臉上露出微笑,輕聲道:“原來是這樣!”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名捕快破門而入,在老板的帶領下衝進狄公房間,將他團團包圍。柳州刺史溫開和法曹快步走進來。老板一指狄公道:“大人,就是他!”溫開點了點頭,目光望向狄公。狄公也看著他。法曹一聲大喝:“大膽狂徒,見了刺史大人竟敢不跪!”狄公笑了笑道:“刺史大人,不知深夜闖入老朽房中,有何貴乾呀?”溫開冷笑一聲:“有何貴乾,你這是明知故問嗎?”狄公道:“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溫開喝道:“你姓甚名誰,哪裡人氏?”狄公道:“在下懷英,並州人氏。”溫開喝道:“到柳州何乾?”狄公道:“遊方郎中,走街串巷,為貧民醫治疾病。”溫開冷笑一聲道:“醫治疾病?我看你是另有所圖吧?”狄公笑了:“哦,不知大人認為,草民所為何圖?”溫開道:“我來問你,你為何對青陽客棧凶殺案如此興致盎然?”狄公笑了笑:“草民從年輕之時,對斷案就頗有興趣。”溫開道:“哦?那麼,你為什麼要住進死者的房間?難道也是對斷案有興趣?”狄公道:“不過是興之所至罷了。”溫開一聲怒喝:“你這刁猾之徒,分明與此案有涉,事到如今,還不如實招來!”狄公道:“不知大人說草民涉案,有何憑據?”溫開哼了一聲:“就憑你的表現。普通人遇殺人命案躲之猶恐不及,有誰會不惜花費重金,向店主邀買真情?”狄公的目光轉向老板,老板那副形狀跟白天判若兩人,冷笑道:“先生,我勸你一句,還是說實話的好!”狄公笑了笑,對溫開道:“還有呢?”溫開一聲冷笑:“正常之人,又有誰會深入凶案現場,東查西找?又有誰會不畏恐懼,住進死者的房間?僅憑這幾點,本官就斷定你與此案有著重大關聯,即使不是殺人凶手,也定是知情之人。而今,在本官麵前,你竟還巧言令色,大言不慚,就不怕國法森嚴嗎!”狄公“撲哧”一笑:“大人,僅憑這幾點憑空臆斷,還有這店主的告密之詞,就能斷定懷某涉及謀殺,真乃神人是也!我看,自今日起,柳州的公堂也不必設了,遇有案件就請大人憑空猜測一番也就是了。”溫開一聽,勃然大怒:“你大膽,來人,將他拿下!”捕快們高聲答應著一擁上前。“住手!”門外一聲高喝,狄春率四大護衛衝進房中,擋在狄公麵前。張環鋼刀在手,虎目圓睜,厲聲喝道:“我看你們哪一個膽敢造次!”所有衙役被他的氣勢所懾,登時向後退開幾步。溫開冷冷地道:“怎麼,見事情敗露,便想抗拒抓捕,逃之夭夭?實話告訴你,這青陽客棧已被團團圍住,你插翅難飛。知事的將真情道出,尚可開脫,否則,你便是抵抗官府,大逆之罪!”狄公笑了,衝狄春等人一擺手,眾人緩緩退開。他走到溫開麵前道:“好吧,大人,草民現在就道出真情。”溫開點了點頭:“這才是了。”他揮了揮手,捕快們退在一旁。溫開道,“你說吧。”狄公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大人,這間屋子就是昨夜凶案發生的現場,這一點可以肯定吧?”溫開道:“當然。屍體就是在屋裡發現的。”狄公點頭:“這就是了。據今日店老板對草民所說,昨晚,他為兩位客人送完晚飯後,這二人便插上了房門。”溫開道:“不錯,那又怎麼樣?”狄公快步走到窗旁,對溫開道:“大人請看,這窗台之上落有灰塵,並且沒有開啟的痕跡,這就證明凶手不是從窗戶進入房間的。”溫開嗤笑一聲:“這一點本官知道,不用你說。”狄公道:“好。”說著,他快步走到門邊,拿起門閂道,“門閂是完好的,凶手也不是破門而入。”溫開喝道:“不要繞圈子,說說這殺人命案!”狄公泰然一笑:“大人不要心急,草民之所以強調這兩點,是因為這屋中隻有門、窗可以進入,而兩者都完好無損,請問,凶手是怎麼進來的?”溫開一愣,眼睛望著法曹,而後緩緩地道:“此事正要問你!”狄公笑了:“凶手當然是叫開房門進入屋內的。”溫開道:“哦?可老板說,昨夜並無旁人進入店中。”老板道:“正是。大人,此人乃是一派胡言,拖延時間,請大人立刻將其拿下,帶入公堂,重刑之下還怕撬不開他的嘴巴!”狄公調笑道:“老板,你太心急了!”老板哼了一聲:“那也沒有你急於為自己辯白來得急吧。”溫開衝他揮了揮手:“退下。”老板趕忙站到一旁。溫開對狄公道:“你繼續說。”狄公道:“據店老板敘述,兩名死者是頭對頭倒在門前,咽喉處都裂開了一條口子。”溫開點頭:“不錯。”狄公道:“大人經年斷案,有一點應該最清楚,咽喉是人身上最柔軟、最薄弱之處,然而也是最不容易被擊中的地方。因為,當人遇到對麵的攻擊時,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躲閃頭部,之後才會傳達到身體和下肢。”溫開不禁一怔,點了點頭道:“不錯,是這樣。本朝狄閣老所著的《案經》之中,就做過這樣的論述。”狄公笑了笑:“是的。大人請想,兩個死者都是咽喉被割開了一條小小的傷口,便致其死命,這個凶手會是個普通人嗎?”溫開倒抽了一口涼氣:“是的。一般凶案中的死者都是胸前乃至腹部有數個甚至十數個傷口,可這宗命案中的死者的的確確隻是咽喉一處傷痕,這一點果然是非常奇怪。”法曹對狄公道:“那,依你之見,凶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狄公道:“可以斷定,凶手是江湖上的職業殺手。”溫開和法曹驚呆了:“職業殺手?”狄公繼續道:“不錯。今日懷英來到房中,詳查之下,屋裡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這就說明,兩個死者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凶手殺死的。大人請想,以一人之力同時擊殺兩名大漢,而這兩個死者竟然毫無反應,這個凶手的速度和力量由此可見一斑。”溫開道:“那麼有沒有可能凶手是兩個或更多呢?”狄公搖了搖頭:“絕不可能!”溫開道:“哦,為什麼?”狄公笑了,他快步走到門前,伸手打開門站在門楣之下道:“大人,凶手定是站在這裡出手殺人的,因此,死者的屍身才會頭對頭倒地臥在門前。”溫開點點頭,他開始對這位懷先生刮目相看了。狄公道:“請大人看一看房門左右門框之間的距離,怎麼能夠容下兩個凶手同時揮刀。而且,如果真有兩個凶手,那麼這二人一定是一個揮刀,一個刺出,那樣死者屍體上的傷口就絕不會都開在咽喉,而有可能是一個傷在喉部,另一個傷在胸前。”說著,他衝狄春和張環、李朗招招手:“來,你們三人到這裡。”三人快步走了過來。狄公對狄春道:“我們兩個站在凶手的位置,張環、李朗站在死者的位置。”三人依狄公之言站好,狄公和狄春同時站在房門的門楣之下,已經將窄窄的門口擠得滿滿當當。溫開站起身來走到四人跟前,靜靜地看著。狄公道:“大人請看好,我們兩人同時拔刀、揮刀。”說著,他和狄春同時做拔刀的動作,手臂登時撞在了一起;二人再揮動起來,兩條手臂更是攪在一處,根本無法展開攻擊。溫開長長地出了口氣,虛心點了點頭,麵露驚訝之色。狄公道:“大人,兩名死者傷在喉部,而且,沒有打鬥躲閃的反應。這就說明,如果真是有兩名凶手在門外的話,那這二人定是同時動手,否則,死者就會立即做出反應。”溫開道:“不錯。”狄公道:“但剛剛你看到了,不要說揮刀,就是剛一拔刀兩條手臂便撞在了一處!”溫開點點頭:“是的,是的。看來,凶手隻有一人,而且,是個殺人慣犯。”狄公道:“不、不是慣犯,而是專職殺手。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量?”溫開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狄公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說清了。現在說最重要的。據店老板所說,兩名死者的屍體是倒臥在門前,這一點可以肯定嗎?”狄公道:“好。這就說明,這兩名死者定是聽到了外麵叫門之聲,其中一人前來開門,凶手站在門前,與他說話。而另一人走上前來,此時,凶手突然出手,用快刀將二人殺死。”溫開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狄公道:“狄春、張環,咱們再為大人現場演示一番。”說罷,二人快步走了過來。狄公道,“我就是那個凶手”。他走出門外,帶上房門。老板喊道:“大人,他要逃跑!”溫開一聲低喝:“住口!”老板吃了一驚,趕忙閉上嘴。外麵響起敲門聲,狄春快步走到門邊,拉開門閂,打開房門。狄公站在門前低聲對狄春說著什麼,狄春聽了大吃一驚:“啊,是、是這樣!”張環趕忙從屋裡走到門前:“到底是怎麼回事?”狄公突然伸出手在二人的脖頸兒上輕輕一抹,二人頭對頭倒在了門前。溫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法曹早已驚得目瞪口呆。狄公走進屋子:“大人,您覺得草民這一番分析還有些道理嗎?”溫開深吸一口氣,徐徐點了點頭。狄公道:“那麼,凶手是什麼人,才能夠令這兩位死者打開房門,又讓其中一人站在門前聽他說話呢?”溫開道:“肯定是熟人。”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不錯。肯定是熟人,而且,是令這兩位死者毫無防備的熟人。”溫開點點頭:“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狄公道:“這裡還有一個疑問,就是那個啞童小鳳,並沒有聽到外人上樓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敲門聲。”溫開道:“不錯,這一點怎麼解釋?”狄公道:“那是因為,凶手不是外人,而且,根本就沒有上樓,他一直待在樓上。他也沒有敲門,而是用聲音在叫門。”溫開恍然大悟:“是的!是的!”狄公道:“那麼,這個凶手會是誰呢?”溫開猛地轉過身,目光如電望著身旁的店老板:“就是你!”店老板嚇得魂不附體,連退兩步:“大、大人,您、您開玩笑。”溫開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位懷先生的分析精到準確,使用的是排除法。他排除了所有可能性,隻留下了一種,而這一種就是事實真相!”老板咽了口唾沫道:“大人,難道您就聽他的一麵之詞,就說小人是凶手?”溫開冷笑一聲:“一麵之詞?懷先生乃是通過推理之法,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展開破案。這是最高明的斷案技巧,需要縝密的思路,清晰的頭腦,可笑你孤陋寡聞,竟說這是一麵之詞,真是可笑之極!我想,昨夜之事,定是這樣的……”房門前,一個聲音輕輕地叫著:“二位客官,二位客官,飯吃完了吧,小的來收家夥。”門“吱呀”一聲打開,裡麵的一個黑衣人將手裡的盤子、碗遞了出來。站在門前的店老板將家夥放進手裡的托盤,而後四下看了看,附在黑衣人耳邊低語了幾句,黑衣人猛吃一驚:“什麼?”另一個黑衣人快步走過來,緊張地問道:“怎麼了?”猛地,店老板的手從托盤下抽出一柄短刀,寒光閃過,兩個黑衣人咽喉噴血,倒在地上。溫開的目光望向老板:“怎麼,你還不承認?”老板冷笑一聲:“大人,這分明是懷英見我告密,便惡言栽害。請問大人,行凶殺人者定有動機,小的殺這二位客人的動機是什麼?”溫開一時語塞,詢問的目光望向狄公。狄公緩緩走到老板身前,輕輕地說了一句什麼,店老板好像觸電一般,一聲驚叫:“你、你、你怎麼會知道……”話音未落,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露了餡,登時麵如死灰。溫開也驚呆了,眼睛望著狄公。狄公莞爾一笑:“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老板突然一反手從背後拉出一柄短刀,向狄公咽喉刺來。眾人發出一陣驚呼。早已在一旁緊密監視的張環一聲斷喝,飛起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短刀飛了出去。店老板縱身後躍,想要奪路而逃,誰料楊方、仁闊早已繞到他背後,二人刀棍齊下,打得店老板仰麵摔了出去,前胸後背連中數刀。狄公一聲大喝:“刀下留人!”楊方擎住了掌中鋼刀,回過頭來。狄公轉過身對溫開道:“刺史大人,凶犯就擒,草民可脫卻乾係否?”溫開滿麵羞慚道:“先生神乎其技,溫開萬分欽佩!請受下官一拜!”說著就要跪下。狄公趕忙伸手相攙,微笑道:“看來,溫大人對斷案一道也是頗有心得,懷英不才,願與大人共磋之。”溫開抬起頭來:“懷英,先生的名字——?”狄公道:“怎麼?”溫開望著狄公試探道:“今日先生這番推理,真可謂是貫絕今古,神行有加,令下官想起了一個人……”狄公道:“哦,是誰?”溫開道:“當朝宰輔狄仁傑,狄閣老。”狄公道:“哦?”溫開道:“下官對狄閣老崇拜已極,曾深研過他的斷案之法。如果下官所記不錯,他老人家的字,似乎便是懷英。”狄公笑了:“不錯,我就是狄仁傑。”溫開一聽,“啊”了一聲,“撲通”雙膝跪倒,連連叩頭,“卑職不知閣老駕到,狂言造次,無禮之極,請閣老責罰!”法曹等人吃驚不小,也趕忙紛紛跪倒在地。狄公伸手將溫開攙起來:“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本閣不欲暴露身份,這才微服來到柳州。好了,好了,大家都起來吧。”眾人站起來。溫開道:“閣老,下官萬分慚愧。”狄公微笑道:“好了,這有什麼關係,不知者不怪罪,此事再也不要提起。”溫開道:“謝閣老寬宏大量。”狄公道:“溫大人,那兩名死者的屍體還在吧?”溫開道:“正在府中,仵作尚未驗屍。”狄公點點頭,目光轉向地上的老板,他沉聲道:“楊方,仁闊,將此人捆綁起來,押到刺史府中!”刺史府後堂上,兩名黑衣人的屍身躺在屍床上。狄公一行快步走進來,溫開一指屍體道:“這就是那兩個死者。”狄公快步走到屍體旁,伸手入懷搜了一遍,屍身上沒有任何可疑之物。他略一沉思,伸手拉開死者衣服的領口,向裡麵望去。脖子上空空的,沒有飾物。狄公又伸手打開死者的衣服,前胸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他抬起頭來對身旁的狄春道:“將屍身翻過來。”狄春、張環趕忙將屍身翻了過來。狄公脫下了死者的衣服。屍體背後的左肩上,刺著一個小小的蛇形圖案。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在他身後的溫開輕聲道:“閣老,有個問題,下官可以冒昧問一問嗎?”狄公點了點頭:“說吧。”溫開道:“剛才在青陽客棧,您說了一句什麼,才令凶手驚慌失措,圖窮匕見?”狄公笑了笑道:“蛇靈。”溫開愣住了:“蛇靈?”狄公點點頭:“本來我隻是詐他一詐,可現在看起來,果然是‘蛇靈’。”他深吸一口氣,喃喃地道,“既然青陽客棧不是組織的聯絡點,這兩個‘蛇靈’屬下為什麼要來?這個老板又為什麼要殺死他們?此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呢?”忽然他雙眼一亮,想起了自己與如燕在洛陽的一番對話——狄公問道:“以前,你每次與小梅在青陽客棧暗中私會,是她給你留下標記,還是你給她留下標記?”如燕道:“因我不常在柳州活動,因此每次見麵,都是我到柳州後,便在店中留下標記,她這才來見我。”狄公抬起頭來,倒抽了一口涼氣:“是他……”狄春輕聲道:“老爺,怎麼了?”狄公搖了搖頭,緩緩地踱起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望著他。狄公突然轉過身來:“將那個店老板帶進來!”溫開衝身旁的衙役一揮手,衙役飛奔出門。轉眼間,幾名衙役押著店老板走進門來,老板跪在狄公身後。狄公轉過身:“你叫什麼名字?”店老板道:“吳祥。”狄公問道:“這兩個死者為什麼要到青陽客棧?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們?”吳祥長歎一聲:“我既然落入了你們的手中,要殺就殺,不必多言了。”溫開一聲怒喝:“大膽惡賊!你知道站在你麵前的是什麼人嗎?竟敢如此說話,真是膽大包天,來人!”狄公輕輕擺了擺手,製止溫開。他的雙眼盯著吳祥,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是小梅的手下,對嗎?”吳祥猛吃一驚,抬起頭來。狄公觀察著他的臉色道:“每次蘇顯兒來到柳州,在客棧中留下標記,都是你將消息傳給小梅,小梅這才來到客棧中與顯兒見麵。我說得不錯吧?”吳祥的嘴唇有些顫抖,眼露驚恐之色:“你、你是怎麼知道的?”狄公道:“我還知道,你也是‘蛇靈’的屬下,而且就隸屬小梅所在的九堂!”吳祥望著狄公輕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這些?”狄公問道:“那兩名死者也是‘蛇靈’的屬下吧,他們為什麼要到客棧中來?”吳祥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狄春一聲大喝:“說!”吳祥慘然一笑:“在我的身上,除了死,你們什麼也得不到。”狄公望著他,良久,點了點頭:“這樣吧。溫大人,將此人關入大牢,讓他好好想一想。”溫開道:“是。來人,將他押進大牢!”眾衙役拉起吳祥,拖了出去。狄公閉上雙目靜靜地思索著,屋內眾人的目光都望著他。狄公的眼睛忽地睜開了:“走,回客棧!”客棧內點著一盞孤燈,發出昏黃的光。醜女童小鳳坐在桌旁呆呆發愣,一滴淚水慢慢滾過她的麵頰。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狄公、狄春、張環、李朗、楊方、仁闊走進來。小鳳趕忙站起身來,跑到狄公麵前,焦急地打著手勢。狄公道:“你是問老板在哪兒,是嗎?”小鳳趕忙點了點頭。狄公道:“他殺了人,被衙門抓起來了。”小鳳猛吃一驚,連退兩步。狄春道:“他對你那麼狠,你還念著他。抓起來更好,今後就沒人打你了!”小鳳搖搖頭,眼中垂下淚來。狄公靜靜地望著她。半晌,小鳳抬起頭來,打了幾個手勢。狄公一聲長歎。狄春輕聲問道:“老爺,她說什麼?”狄公道:“她說,從父母死後,她就在世間飄零,沒有人肯收留她,隻有這個青陽客棧的老板見她可憐才讓她住下,做點兒零工。她還說,吳祥隻是脾氣壞,對她還是挺好的。小姑娘,我說得不錯吧?”小鳳點點頭。狄春也愣住了,一時無話可說。狄公道:“小鳳啊,今後你打算到哪裡去呢?”小鳳搖搖頭,淒然淚下。狄公看了看身旁的狄春道:“狄春,你看,要不就讓她跟著咱們吧。”狄春一驚:“啊,老爺,這、這不太方便吧。”狄公瞪了他一眼:“有什麼不方便?你這小廝,隻知以貌取人,沒有絲毫惻隱之心,枉費我平常對你一番教導。”狄春嚇得一縮脖子:“得,您說怎麼著,就怎麼著。”狄公轉身對小鳳道:“小鳳啊,從今日起,你就跟著我吧。”小鳳一愣,許久,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狄公笑了:“孩子,你帶我到吳祥的房子裡去看一看。”小鳳點了點頭,端起油燈,引狄公一行走進房間;後麵,狄春劃亮火折,點著了屋中的風燈。狄公對小鳳道:“好了,你不用在這兒陪我們,去歇息吧。”小鳳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門去。狄公抬起頭四下觀察著這間屋子。屋中的陳設非常簡單,桌、榻和一個悶櫃。他走到悶櫃前,打開櫃門,裡麵碼放著吳祥的衣服什物。狄春將風燈湊近,狄公把櫃內的衣物一件件拿出來。忽然,他的手停住了。一柄短劍夾在雜亂碼放的衣物中,短劍下麵是一張紙條。狄公拿起短劍仔細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後拿起那張紙條,輕輕展開。他登時愣住了:紙上繪著一對小蛇,頭對著頭作說話狀。狄公倒吸了一口冷氣。狄春問道:“老爺,這是什麼?”狄公道:“這就是如燕和小梅約見的蛇形標記。”狄春吃了一驚:“小、小梅不是死了嗎?”狄公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靜靜地思索著。忽然他的雙眼一亮,臉上露出了微笑:“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狄春道:“老爺,您想明白了?”狄公點點頭,轉過身來道:“張環、李朗!”二人快步走到他身旁,狄公一招手,二人湊了過來。狄公低聲說了幾句,二人對視了一眼,低聲答道:“是!”深夜,牢中一片寂靜,走道牆壁上的油燈發出一片昏暗的光。吳祥在牢房裡,靠牆而坐,雙眼望著牢外,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月光如水,灑落在他的臉上。走道上,一名獄卒手持水火棍,慢慢地巡行著。突然,一隻手閃電般從牆拐角旁伸出來,狠狠一掌劈在獄卒的後脖頸兒上,獄卒渾身一顫,慢慢地倒了下去。黑暗中閃出一個蒙麵人,飛快地將獄卒的身體拖入了拐角處。班房中,“叮當”之聲不絕於耳,兩名值夜的獄吏在擲骰子賭錢,大聲說笑著。一名獄卒側身走進來,賭錢的獄吏抬起頭來:“哎,老李,還沒到換班的時間,你怎麼就回來了。”老李沒有回答,倒退著走到桌前。獄吏笑道:“老李,你這是怎麼了,改倒著走路了!”猛地,“老李”轉過身來,雙手一抓一放,手指點在二人的喉頭上,兩名獄吏連喊一聲都沒來得及,就倒在了地上。那人伸手從牆上摘下鑰匙,飛步走到關押吳祥的牢門前,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吳祥緩緩抬起頭來,吃了一驚:“是你!”“老李”一個箭步躥到吳祥身前,用鑰匙打開他手腳上的鐐銬,而後輕輕揮了揮手。吳祥站起來,二人快步奔到牢門前。“老李”一伸手打開牢門。二人登時驚呆了:張環、李朗站在門前,靜靜地望著他們。張環冷冷地道:“怎麼,要走啊?總得和我手裡的刀打個招呼吧。”一道寒光直奔張環咽喉,“老李”出手了,速度快得異乎尋常。張環一聲斷喝,掌中刀反手一剁,擋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劍;旁邊的李朗大棍一擺,摟頭向“老李”砸下。“老李”一銼身從二人的空當中鑽了出去。張環、李朗一聲吆喝,飛快地轉過身,刀棍齊下,“老李”掌中短劍如毒蛇出穴,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沒來得及走出牢門的吳祥在裡麵喊道:“彆管我,快跑!”就在此時,牢裡響起了一陣鑼聲,早已四麵埋伏的獄卒們一擁而上,將“老李”圍在中央。“老李”見勢不妙,不敢戀棧,縱身而起,身體飛上房梁,一連幾個縱躍,消失在夜色中。街道上一片寂靜,懸掛在青陽客棧牌匾下的一對燈籠在風中搖曳著。一道黑影飛也似的掠過街道,來到青陽客棧門前,停住腳步四下看了看,縱身而起飛進客棧之中。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客棧的柴房,回手關閉了房門,身子重重地靠在門上,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怎麼,失望了!”黑暗中響起了一個聲音。影子渾身一抖,抬起頭來。“撲”的一聲,油燈亮了起來。狄公靜靜地坐在桌前,旁邊站著狄春、楊方和仁闊。這時我們看清了,影子身上穿著獄卒的服色,黑巾蒙麵,正是劫獄的“老李”。狄公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他麵前,一伸手拉下了她的蒙麵黑巾。竟然是啞童——小鳳!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目光望向狄公。狄公微笑道:“小梅,這才是你的真名吧?”“小鳳”驚得目瞪口呆,半日,才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狄春等人也驚訝不已。狄公道:“我是狄仁傑。”小梅張口結舌:“狄、狄仁傑!那蘇顯兒和李元芳是、是你……”狄公點點頭:“不錯,元芳是我的部下,原來‘蛇靈’的殺手蘇顯兒現在名叫如燕,是我的侄女了。”小梅望著狄公,嘴唇顫抖著,淚水滾滾流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輕輕抽泣起來。狄公走到她麵前,將她攙扶起來。小梅抬起一雙淚眼:“狄大人,終於見到你了!”狄公長歎一聲:“你沒有死?”小梅拭去臉上的淚水:“是的,我沒有死。”狄公微笑道:“小梅呀,現在是不是可以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麵目呀?”小梅一愣,繼而笑了,她伸出手在臉上又摳又抹,片刻工夫,原來臉上那些凸起的大疙瘩都不見了,露出了一張美麗清純的臉。狄春等人驚訝得麵麵相覷。狄公道:“小梅,為了如燕,為了元芳,為了我們,你、你受委屈了。”小梅長歎一聲,搖搖頭:“這也是天不絕我小梅,曆經了多少磨難,我終於見到您了。說句實話,從逃出大楊山來到柳州,我無時無刻不在懸著心,擔心組織的人找到我,擔心我還沒有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就被他們殺死。可今天終於……”她哭了起來。狄公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良久,小梅抬起頭來,擦乾了臉上的淚水道:“您看我,正經話沒說一句,就是哭呀哭的。大人,您是怎麼想到我就是小梅,難道我露出了什麼破綻?”狄公笑了笑道:“你的易容之術很精湛,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怎麼說呢,這話要從洛陽說起了。”小梅愣住了:“洛陽?”狄公點了點頭:“是啊。當時,元芳和如燕受我之命要二探大楊山,臨行前,我問起他在青陽客棧中見到你的事情,元芳對我說他在客棧中留下蛇形標記,當晚你就來了。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你是怎麼知道客棧中留有標記呢?元芳不知答案情有可原,可如燕也答不上來,這更令我感到疑惑。當時,我的腦海中便形成了一個推論,那就是,青陽客棧中定有你的眼線,每次如燕在店裡留下標記,這個眼線看到後,便將消息傳給你,這樣,你才會來到客棧中見麵。”小梅點了點頭。狄公道:“這個推論一經形成,我立刻感到也許我可以從青陽客棧入手,找到一些‘蛇靈’的蛛絲馬跡。這才促使我下定決心前赴柳州,來到這裡探一探虛實;也才有了後麵發生的事情。”小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狄公點點頭:“事有湊巧,當我來到客棧,正好發生了凶殺案,我隱隱感覺到此案定與‘蛇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雖然當時並沒有任何佐證,但多年辦案的經驗告訴我,這絕不是一宗普通的謀殺案。果然,我經過一番探查,斷定了吳祥便是真正的殺人凶手。與此同時,一個推斷形成了:這個吳祥就是你留在青陽客棧中的眼線。但當時一切並不清晰,這也隻能算是主觀臆斷。”小梅道:“您推斷得一點不錯。吳祥是我的屬下,每一次顯兒到柳州在店中留下標記,他看到後就立刻通知我。”狄公點點頭:“隨著事態逐步明朗,隨著吳祥暴露出殺手的真麵目,事情清晰起來了,這時,我突然想到與如燕在洛陽的一番對話……”狄公問道:“如燕,既然這個青陽客棧並非‘蛇靈’的聯絡點,你和小梅為什麼要選在那裡約見呢?”如燕道:“那是小梅選定的地點,我想,可能就是為了避開組織的耳目吧。”狄公抬起頭來:“哦?”如燕道:“叔父,您可能有所不知。為確保組織的隱秘性,‘蛇靈’有一條嚴規,除非有任務,否則,絕不允許屬下間私自見麵。一旦違反,被蛇穴查出,便是死路一條。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致使小梅將我們私自見麵的地點,選在了與組織毫無關聯的青陽客棧。”狄公繼續道:“想到了這番話,一切便豁然開朗。這個青陽客棧是你命九堂弟兄私自開設的,為的就是避開‘蛇靈’的耳目,便於與如燕見麵。”小梅輕輕歎了口氣:“大人,您真聰明,一點不假。我命吳祥建起這座青陽客棧就是為了能夠私下與顯兒,以及其他幾位好朋友暗中會麵。”狄公道:“明白了這一點,吳祥的身份也就非常清楚了,他定然是‘蛇靈’九堂的弟兄,而且是你的死士,所以你才會將如此隱秘之事交給他。”小梅點點頭:“大人,吳祥從我到九堂後就在我的身旁,非常忠誠。”狄公道:“確定了這個身份之後,我立刻想到了那兩個死者也很有可能是‘蛇靈’的成員。於是,我到州衙驗屍,果然證實了這一點。然而這個時候,我還沒有聯係到你的身上。我隻想搞清楚,吳祥為什麼要殺死那兩個‘蛇靈’下屬。當時我做了這樣一個推斷,也許是因為青陽客棧的秘密暴露,這二人奉組織之命前來調查,吳祥害怕事敗被殺,因此才除掉了那兩個人。可這時,一個疑問出現在我腦海中:首先是,小梅既然已死,這個青陽客棧為什麼還會保留?第二,如果吳祥為害怕事敗而殺人,那麼,他殺人後為什麼不趕快逃離客棧,還要在此支撐?這樣豈不是非常危險,而且,也不合乎情理。此時,我想到了你,一個假設也形成了。”小梅好奇心大發:“什麼假設?”狄公微笑道:“假設你沒有死,逃回客棧,而你的行蹤又被‘蛇靈’發現,因此派人前來調查。這一來,吳祥的一切行動就合理了。”小梅笑了:“大人,您真了不起。難怪我們‘蛇靈’屢次敗在您的手中!”狄公也笑了:“想到這一點,我立刻趕回客棧,搜查吳祥的房間,果然,發現了這個,”他從懷裡掏出了那張繪著小蛇的紙條,“這件東西一經發現,我的判斷便立刻得到了證實:小梅並沒有死,而是化裝成啞童隱藏在青陽客棧中。為了不引人注目,吳祥平常對你又打又罵,其實,客棧中的一切都是由你做主。想通了這一層,我料定你絕不會將吳祥丟下不管,於是我命張環、李朗到獄中暗伏。然而我知道,以這二人的武功是無法與你相比的,因此,我隻是叫他們將你逼走。因為,不救出吳祥你不會離開柳州,一定會再回到客棧之中,而我就在這裡等你,揭開你的身份。”小梅長長地籲了口氣:“不錯,大人,事情與您的判斷可以說是絲毫不差。幾個月前的那天晚上,在古廟之中……”古廟裡,小梅靜靜地躺在廟門前。忽然,她的眼睛艱難地睜了開來,向周圍望去。地上躺滿了被李元芳殺死的黑衣殺手的屍體,可李元芳已經不見了。她掙紮著爬起身,身上的傷口發出一陣陣劇痛。忽然廟外傳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小梅猛吃一驚,咬緊牙關,踉踉蹌蹌地衝進了一片蒿草中,俯下身來。兩個黑衣人飛奔進廟,一見麵前的情形登時大驚,一人道:“不好,出事了!”另一人道:“趕快回總壇向大姐報告,立刻派人前來清理現場。”二人轉身衝出廟去。小梅鬆了口氣,伸手撕下紫色夜行服的前襟,將腿部的傷口包紮起來。小梅長歎一聲:“我逃出廟外,躲到深山裡,直到傷口痊愈。這個時候,距古廟事發已經十幾天了,當時我想,組織定然不會放過我,一定會四處追殺,天涯茫茫我又能到何處藏身。這時,我想到了李元芳,如果他知道我沒有死,定會將我帶到顯兒身邊,這樣,我也許就安全了。於是,我半夜潛回那座小廟,留下了蛇形標記。誰知道,幾天後,我深夜到廟中查看時,幾名黑衣殺手正在那裡等著我,為首的說大姐料定我一定會回來。我與他們好一場搏殺,拚死逃出大楊山,來到柳州青陽客棧。當時,形勢非常緊張,大姐命新堂主率九堂中的兄弟姐妹四處尋找我的蹤跡,而吳祥正要關閉客棧。”狄公點點頭:“是這樣。這個吳祥也算得上是個忠義之士了。”小梅道:“是呀,在那種情況下,收留我就意味著要豁出自己的性命!所以大人,請您對吳祥網開一麵。”狄公點點頭:“這件事,你就放心吧。”小梅道:“謝謝您。”狄公道:“你又是怎麼被‘蛇靈’發現的呢?”小梅道:“我在客棧裡潛伏下之後,本想等風平浪靜,再前往洛陽找到顯兒。可沒想到,昨天傍晚,來了兩個人……”老板吳祥站在櫃台後扒拉著算盤珠。腳步聲響,兩個黑衣人快步走進來,正是後來店中的那兩名死者。吳祥抬起頭賠笑道:“二位,要住店嗎?”其中一人道:“要間上房。”吳祥道:“沒問題。”那人道:“老板,我們想向你打聽個事兒。”吳祥道:“您說。”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最近,在你的店裡有沒有發現這個標記?”吳祥接過定睛一看,正是那對小蛇的圖案。他心裡暗吃一驚,趕忙搖搖頭道:“這、這是什麼呀,古裡古怪的。”黑衣人緊緊地盯著他道:“真的沒有?”吳祥抬起頭來:“客官,這我還能蒙您嗎?真的沒有。”兩個黑衣人對視了一眼,伸手拿過那張紙道:“好吧,那你就帶我們到房間去吧。”說著,轉身向店內走去。小梅對狄公道:“那張圖就是大人您手中所拿,上麵畫的就是我與如燕暗中約見的蛇形標記。”狄公點了點頭。小梅道:“當時,吳祥將這二人穩住後便來見我,我聽說此事非常驚恐,以為組織發現了我的蹤跡。”狄公道:“哦?難道不是?”小梅歎了口氣:“當吳祥將那二人除掉,我們檢查他們的包裹時才發現,其實組織並沒有發現我們。”狄公道:“哦?為什麼?”小梅道:“這兩個人是九堂的屬下,他們的包裹中有一張地圖和一個小本子,地圖上標示的是柳州城西的所有飯店和客棧。我們又看了那個小本子,上麵記錄著城西半數以上飯店和客棧的檢查結果。看了這些,我們才明白,這兩個人不過是組織派來搜索城西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尋找我的下落,可卻並沒有真正發現青陽客棧中的秘密。是我們自己心虛,不察之下惹了大禍。”狄公點點頭道:“那個小本子和圖還在嗎?”小梅道:“就在這房中。”說著,她快步走到床旁,從床下的柴草中翻出了本子和地圖,遞到狄公手中。狄公打開仔細地看了看,而後抬起頭來道:“小梅,那個蛇形標記不是你和如燕專用的嗎,組織怎麼會知道?”小梅道:“想來是我留在古廟正堂中的那個標記被組織發現,因此派人在那裡等候。而果然我去了,他們就斷定這標記是我聯絡之用。”狄公點了點頭:“還有一個問題,吳祥是九堂中人,難道你就不怕他會被認出來嗎?”小梅笑了笑:“吳祥的身份在九堂中非常特殊,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我才會將青陽客棧交給他。”狄公道:“是這樣。你繼續說吧。”小梅道:“得知此事後,我和吳祥非常後悔,既然組織並沒有發現我們,我們就不需要逃離客棧。可人已被殺,又該怎麼辦呢?於是,吳祥想出了報案這個辦法,隻要屍體進入官府,組織便無從查起,我們也就安全了。誰料想遇到了您,這也是我小梅該有出頭之日呀。”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微笑道:“小梅,你受委屈了。好在皇天護佑善人,你最終安然無恙。我想元芳和如燕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高興。”小梅道:“大人,自今日起小梅便全心協助大人擊破‘蛇靈’!”狄公很高興:“太好了,想不到柳州之行竟然找到了死去的小梅,真可算是收獲不菲呀!小梅,‘蛇靈’的總壇是不是在大楊山中?”小梅道:“正是。總壇在大楊山中的陀羅地。”狄公道:“你認識嗎?”小梅道:“當然認識。”狄公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好,好極了,明日我們便起程前往‘蛇靈’總壇。”小梅點點頭:“對了,大人,顯兒和李元芳呢?”狄公的目光望著遠方:“此時,他們已在大楊山中。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但願他們已經找到了‘蛇靈’總壇的所在。”這是一座隨山而建的小鎮,位於大楊山的最深處,鎮上隻有七八十戶人家,一條短短的街道縱貫全鎮。鎮甸雖小,買賣鋪戶卻很齊全。街道上人們熙來攘往,倒也熱鬨非凡。李元芳和如燕牽著馬隨人流走在街道上。馬背旁,馱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如燕輕聲道:“這就是那位老漢所說的小鎮?”元芳點了點頭:“應該是的。”他一邊說話,一邊四下裡觀察著。前麵不遠處出現了一家藥店。李元芳的眼睛一亮,對如燕道:“如燕,看到了嗎,那裡有家藥鋪。”如燕點點頭,輕聲道:“元芳,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李元芳一愣:“哦,什麼預感?”如燕搖了搖頭:“說不上來,隻是隱隱約約覺得似乎要出什麼事情。”李元芳笑了:“你呀,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大天白日的,能出什麼事呀。‘蛇靈’的殺手就是襲擊也不會選擇在白天,更不會選擇在如此熱鬨的鎮甸上。”如燕笑了笑,沒有說話。元芳道:“這樣吧,咱們找家客店先安頓下來,然後我再來買藥。”如燕點點頭。元芳一指前麵的酒幌道:“就在那家客店吧。”悅來客店雖不大,卻很熱鬨。一層是飯店,二層住宿。元芳和如燕牽馬來到店門前,小二趕忙跑過來:“客官。”元芳點了點頭。小二笑道:“看您的穿著打扮,是外地人吧?”元芳微笑道:“正是,過路之人,前來投宿。”小二道:“咱們這兒雖是小店,可也有上等的客房。”李元芳點了點頭:“好,要兩間上房。”小二道:“好嘞!行李用我幫您拿嗎?”李元芳道:“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好了。”小二點點頭:“那我給您安排房子去。”說著,他小跑著奔進店內,口中高喊道:“上房兩間!”李元芳走到馬旁,將那個大包袱搬起,扛在肩上,跟如燕一起快步走進店內。正值午飯時間,店內非常熱鬨。客人們喝酒猜拳,大聲說笑。李元芳和如燕在店小二的帶領下走進來。一進門,他們的目光便被懸掛在店堂中央牆壁上的一條深紅色大布吸引住:大布是一麵酒旗,上麵的圖案是各種酒水和菜肴。元芳對小二道:“這樣的酒旗倒是有些意思,我還第一次見到。”如燕也道:“怎麼覺得怪怪的。”小二笑道:“二位客官,這是咱們店中的特色,看習慣就好了。”李元芳點了點頭。小二一指客店左邊的樓梯道:“二位,這邊請。”李元芳和如燕跨上樓梯快步向樓上走去。小二打開房間,問道:“這就是上房,您看可以嗎?”元芳四下看了看,點點頭:“有勞了。”小二道:“二位先休息一下,我去打洗臉水。”說著,他轉身小跑而去。元芳將大包袱放在榻上,如燕關上房門。李元芳將圍布打開,看了看裡麵的虺文忠道:“如燕,你的獨兒怪還真管用,你看,他臉上的黑色似乎褪了一些。”如燕走過來看了看,伸手搭了一下脈搏:“嗯,脈象平實,短時間內應無大礙,不過也得儘早醫治。元芳,我寫個藥方,你到藥鋪之中,照方抓藥。”元芳道:“你快寫,我馬上就去。”如燕走到桌旁,拿起紙筆,飽蘸濃墨,頃刻寫完。李元芳拿著藥方快步走出門去。藥鋪內一個顧客也沒有,夥計伏在櫃台上打盹,李元芳快步走了進來,輕輕敲了敲台麵,夥計猛地驚醒:“喲,客人,您買藥?”元芳點點頭,將手中的藥方遞過去。夥計伸手接過來看了看道:“您等等。”說著,他轉身向裡麵走去。李元芳站在藥鋪裡四下裡掃視著,四麵牆上懸掛著一條條各種色塊的大布,與剛剛悅來客店中的布置非常相像。李元芳感到有些奇怪,定睛向布上望去,大布上繪著幾百種草藥的名稱;對麵牆上的大布上麵繪著神農、孫思邈、華佗、張仲景、葛洪等人的畫像。設計不可謂不精心,但總讓人隱隱感到與這藥鋪的環境頗不協調。元芳的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安,他回過頭,望向了櫃台。櫃台後是巨大的藥櫃,藥櫃似乎沒放平整,有些歪斜。李元芳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去,最後落在了華佗的畫像上。一陣大風吹來,將大布掀起一個邊兒,露出了隱藏在後麵的一大塊黑乎乎的東西。李元芳快步走到畫像旁,伸手將大布掀起來,一塊用圓形巨木雕刻而成的毒蟒赫然映入眼簾,那雙血紅的眼睛發射出妖異的光芒。正是“蛇靈”的標記!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冷氣,連退兩步。猛地,他縱身而起,身形如大鳥般滿屋遊走,雙手不停地拉拽著,頃刻之間便將牆上的大布逐一撕開。果然,每一塊布後都隱藏著一塊“蛇靈”的標記。李元芳終於明白了,這些大布是為了遮擋屋中的“蛇靈”標記而設。他騰地轉過身來。藥店夥計靜靜地站在櫃台後望著他。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道:“這是什麼地方?”夥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歡迎來到‘蛇靈’總壇!”李元芳驚得連退兩步。猛然間,耳郭中傳來“哢嚓”一聲巨響,元芳一驚,回過頭去,藥鋪的門轟然關閉,等他再一次轉過頭時,櫃台前的夥計已經不見了。此時,如燕坐在客店房間裡,靜靜地思索著,忽然她抬起頭,口中喃喃地道:“不對,不對!這深山之中,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鎮甸……”她猛地跳起身來,跑到虺文忠身旁,迅速將圍布包上,而後用力搬起,扛著他向門口衝去。“哢嚓”!如燕回頭望去,窗戶上方落下了一塊鐵板,將窗戶死死封住。如燕扭身向門外跑去,又是一聲巨響,大門上方一塊鐵板直墜而下,向如燕切來;如燕縱身後躍,鐵板落地,將門戶封死。房內登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藥鋪裡,李元芳驚疑不定地四下望著。猛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地麵顫動起來。對麵,兩扇巨大的藥櫃晃動著倒塌下來,露出了後麵隱藏的巨大的毒蟒標誌。李元芳拔出鋼刀,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靜靜地站立在屋子中央。響聲越來越大,四麵牆壁上巨大的蟒頭都緩緩張開血盆大口。“砰”!蟒口中噴射出一片鋼刺,直奔李元芳而來。李元芳縱身而起,雙腳在牆壁上連連借力,身體不停地在空中飛蕩,鋼刺呼嘯著從他腳下飛過,釘在了四麵的牆上。忽然“哢”的一聲,李元芳抬頭向房頂望去:房梁上彈出了一排排杯口粗細的鐵管,噴出一道道熱油,直奔元芳的頭頂澆來。元芳大驚,縱身後躍,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砰”!又是一聲巨響,蟒口中噴出了一蓬蓬鋼刺,直奔李元芳。元芳雙腳借地上熱油的滑行之力,身體飛快地轉動起來,手中鋼刀揮舞,“叮當”之聲不絕,鋼刺四散崩飛。李元芳急中生智,身體飛速向下一倒,趴在了地上,鋼刺呼嘯著從身體上方掠過。他又用掌中鋼刀在地上狠狠一撐,身體飛也似的滑到牆邊。這是一個鋼刺射不到的死角。他的手指在刀柄上一按,鏈子刀飛將出去,插進蟒口之中,隻聽蟒口裡傳出一聲慘叫,鋼刺的噴射立時停止。李元芳又以閃電般的速度抽鏈回刀,迅捷無比地將鏈子刀飛向第二、第三、第四個蟒口。隻聽得慘叫之聲不絕,一股股鮮血從蟒口內流淌出來。“嚓”火折亮了起來,如燕高舉火折驚恐地四下望著,四周一片死寂。忽然,一聲巨響從地底下傳來,緊跟著客房的地麵竟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如燕吃驚地張大了嘴。隨著地底下轟鳴聲越來越大,整個房間竟像電梯一般向下墜去,速度越來越快,如燕發出一聲驚叫,火折落在了地上。“哢嚓”一聲巨響,房間停止了下落。如燕驚恐地抬起頭,伸手撿起地上的火折點亮,輕輕舉起,四下觀望著。猛地,房屋一陣搖動,緊接著,房頂之上噴射出一道道白煙,如燕猛吃一驚,抬起頭來,眨眼間,煙霧彌漫了整個房間。如燕隻覺頭暈目眩,身體不停地晃動著倒在了地上。“哢”的一聲,隨著封閉門、窗的鐵板開啟,房門打開了,一雙腳緩緩走了進來……剛剛還熱鬨非常的小鎮,現在竟然空無一人,那些熙攘的人流似乎轉瞬便人間蒸發了。隻有風呼嘯著吹過空空的街道,發出一陣瘮人地鳴叫。隨著一聲木板斷裂的巨響,藥店的門四散迸飛,李元芳大步走了出來,他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猛地,他縱身而起,向悅來客店奔去。客店裡空空如也,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但客人都已沒了蹤影。李元芳的目光落在牆壁上的紅色酒旗上。他飛步上前,狠狠一把將大布扯掉,果然後麵隱藏著“蛇靈”的標記。他飛速向樓上的客房奔去,房中沒有如燕,也沒有虺文忠!李元芳倒抽了一口涼氣,四下觀察著,屋內的一切都完好無損,沒有打鬥過的跡象,就連桌上筆硯也都像他走前一樣,放在原來的地方。他轉身走出門去。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靜。李元芳的眼睛機警地四下掃視著。突然,街道兩旁的店鋪門戶大開。狂風吹來,揚起一道沙牆,天地間登時混沌一片。李元芳抬頭向街儘頭望去,沙霧中,一條人影慢慢走了出來。李元芳的手從背後伸出,掌中多了一柄鋼刀。人影越走越近,在距李元芳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此人頭戴牙冠,臉罩麵具,身穿燙金邊的黑色寬袖袍,一副“蝮蛇”虎敬暉的打扮!李元芳愕然:“你是誰?”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殺你的人。”李元芳靜靜地望著他:“為什麼穿著‘蝮蛇’的衣服?”那人道:“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李元芳點點頭:“也是我的朋友。”那人發出一聲冷笑:“你準備好了嗎?”李元芳雙眉一揚:“什麼?”那人道:“死呀。”李元芳笑了:“是的,我隨時準備赴死,可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那人冷冷地道:“你的確很厲害。但是在我眼裡,你的那些技術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李元芳不屑地一笑:“看起來,‘蛇靈’中的殺手最擅長的就是吹牛皮說大話了,似乎每個人都能殺掉我。可是,每一個人都倒在了我的麵前。看看你是否也是如此吧。”那人道:“今天我來,就是要把你的心帶走!”李元芳反唇相譏地回敬道:“那是最好。隻是不要讓我把你的心留下!”那人輕輕哼了一聲:“你還沒有這個能耐!”李元芳道:“你的牛吹得太大了。”那人緩緩伸出手,掌中握著一柄其薄如紙的鋼刀。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氣,刀徐徐指向地下。二人對峙著,一動不動。刀在日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寒芒。忽然一陣兜山風旋轉著刮過來,從二人中間飛掠而過,揚起一道塵柱。寒光一閃,李元芳身形如電,掌中刀直奔那人咽喉而來。那人身體飛速上拔從元芳頭頂掠過。李元芳並不轉身,身形倒躍向那人疾飛而去,鋼刀迅捷地刺向那人的前心。那人身體向側麵一滑,躲過元芳的刀,與此同時,手中鋼刀削出去,轉守為攻,直奔元芳的頸後劈來。元芳原地下叉,刀從頭頂掠過。他一聲大喝,刀頭由上而下,直刺那人頭頂;那人縱身後躍躲開了這一下突兀之極的襲擊。李元芳手指按動刀柄上的迸簧,刀頭直奔那人咽喉;那人身在空中無從借力,猛地腰板兒一挺,竟在空中做了鐵板橋,元芳的刀從他臉上飛了過去。那人身體緊貼地皮向元芳飛奔而來,鋼刀徑刺元芳的小腹;李元芳刀頭在外無暇回收,趕忙縱身而起,從那人頭頂掠過,同時手指一按迸簧,刀頭收回,雙腳落地,飛快地轉過身來。對麵那人靜靜地望著他,許久,輕聲道:“你確實很難鬥。”元芳一聲冷笑:“我在等你挖出我的心呢。”突然那人身體飛轉起來,如炮彈一般向元芳衝來;元芳掌中刀輕輕一抖,幻出一片寒光,霎時間將那人身體團團圍住。二人無聲地旋轉著,廝殺著。忽然一聲大響,二人倏然分開。那人的前胸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徐徐滲出。元芳冷冷地望著他。“啪”,元芳後背的衣服輕輕裂開,一股鮮血滲了出來。又是一聲輕響,元芳前胸的衣服迸裂開來,鮮血噴湧而出。對麵那人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砰”!元芳的腰帶四分五裂飛了出去,一道血箭從腹部疾射出來。他的身體搖晃著,重重地倒在地上。那人緩緩走到元芳麵前,冷冷地道:“看來,我並不是個愛吹牛的殺手。”說著,他還刀入鞘,轉身向一間店鋪走去。那是一間雜貨店,屋裡零亂地堆放著一些日用什物。那人走進門來,伸手這裡拍一下,那裡按一下,店中央的地麵徐徐旋轉起來,忽然轟的一聲,中央地麵飛速下降,兩邊的地麵慢慢地合攏,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一陣狂風吹過,塵霧騰騰。李元芳的屍體靜靜地伏在街道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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