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情錯 鬆本清張 3335 字 1個月前

昌子和堀澤從訂婚到結婚約有半年多時光。直到在熱海的新婚之夜昌子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交往極為膚淺。訂婚後,她和堀澤經常見麵,或去看電影,或聽音樂會,但是相互之間的心靈接觸比較少。迄今為止的交往單純地談談各人的愛好、讀書的感想、對電影或音樂會的評價等等,從未把對方的性格作為話題。在熱海的新婚之夜,昌子覺得堀澤是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他的臉容、聲音、舉止,這一年多來昌子已相當熱悉了。在結為夫婦之前,這一切究竟起了什麼作用呢?如今她對他什麼也不了解。堀澤究竟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昌子竟然茫茫然摸不到頭緒。這或許是新婚的妻子本能的恐懼。當她第一次被丈夫擁抱時,她突然想到:啊!我的人生已經定了。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自己的將來如何,還有許多未知數。這些朱知數,由於有了這個丈夫將會受到挫折。被丈夫擁抱著的昌子確也產生一種幸福感。但另一方麵,自己的人生將由丈夫安徘,想到這兒不免有點感傷。丈夫在她耳邊囁嚅道:“我愛你,我會使你幸福的。”聽到這話,昌子覺得高興,也認為自己是幸福的。然而,她不了解丈夫的內心,總不免稍感不安。難道所有的新婚夫婦都這樣嗎?在新婚旅行中,昌子發現堀澤這個人有一些小小的缺點。比如,在火車上說話突然變得粗魯起來。以往他說話比較小心,突然變得隨便了。比如,在旅館的陽台眺望大海時,他說:“喂,你去過三原山嗎?”“喂,拿懷水來。”對此,昌子不能不感到反感。夫婦生活應當慢慢地互相適應才對。她希望丈夫對新婚妻子談話有所節製。丈夫對旅館女傭說話也表現得很粗暴。從他口吻可以聽出他根本瞧不起女傭。丈夫的脾性屬於丁是丁,卯是卯認真的類型。他一開口完全是對待底下人那種語氣。昌子想:這或許是他長期在官廳中工作養成的習慣。以前她也認為堀澤屬於官僚型的人物,聽了他現在的腔調,這種印象更加強烈了。是的,堀澤的頭腦確實好使。他在學校裡成績優秀,到了官廳發跡也快。用妹妹伶子的話來說:“頭腦明晰。”堀澤本身有出人頭地的思想。他確信自己比彆人聰明。因此在平時的言談中,往往無視他人的存在。在新婚旅行中,堀澤對這次旅行不感興趣。說什麼熱海太平淡啦,京都、奈良沒多大意思啦。或許這條珞線的確無聊。而對昌子來說,一輩子隻有一次,雙方理應加以重視才對。問題不在於路線如何,在於作為夫婦生活的起點,新婚旅行應該成為人生難以忘懷的美好的回憶。但從堀澤身上體現不出這樣的感情。即使男性的性格各異,不過這樣心情總該有的吧!再說,堀澤的談吐處處流露出自己的優越感。似乎自己的新婚旅行路線不應該和常人一樣,因此他顯露出了輕蔑的表情。丈夫的儀容非凡,無可挑剔。他習慣於自己修飾自己,不需要人伺侯。比如,昌子幫他穿上上衣,他一定要站到鏡子銀前重新整理一番。袖口沾上一點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塵埃,他立即用手指它彈去。梳頭時,他拿著梳子來回地梳直到自己滿意為止。打領帶時,一次成功的時候很少,總要照著鏡反複係好多次。昌子從旁觀察這位新婚的丈夫。此人確實是丁是丁,卯是卯,但也太娘們氣了。在某些方麵好象顯露出陰冷。昌子喜歡大大咧咧的男性。對自己的儀表不必太挑剔,隨便些好。而堀澤太神經質了。在將近一年的交往中,她對堀澤的了解並不深。訂婚後的交往似乎僅僅限於表麵,壓根兒沒有涉及他的性格的內部。“喂!你沒有‘過去’嗎?”堀澤問道。昌子吃了一驚。“過去?什麼意思?”“比如——”堀澤嬉皮笑臉地說。“有沒有過自己喜歡的人?”“不,沒有。”昌子拚命搖頭。“不用說喜歡的人。我從來沒有和男人交往過。”昌子第一次對丈夫表現了小小的反感。“絕對沒有。我沒有——”那麼你呢?話到嘴邊,昌子沒敢說出口。堀澤感到昌子有點不高興了,解釋道:“我是個男子,說完全沒有,你一定會認為我撒謊,不過現在什麼也沒有,你儘管可以放心。”新婚旅行從熱海移到京都。在京都,他們投宿在高級的M旅館。在熱海沒有住上高級旅館,堀澤很不快活。此刻住進了M旅館,他感心滿意足了。熱海的旅館並不壞。昌子覺得符合自己的身份。而對旅館,她倒反而感到太鋪張了。然而,堀澤似乎沒有這種思想。認為能住上第一流豪華的旅館,頗為悠然自得。或許他把新婚旅行看成是第二人生的出發點。為了留個紀念,多少浪費點也無妨。不過看他的表情,隻要能住上豪華的旅館,他就興高采烈,心滿意足了。昌子從丈夫的這些表現中,了解到他那官僚的脾性。丈夫夢想在官廳裡升為課長、部長、局長以至次官。這是男子漢的希望和鬥誌,不能說是壞的。但堀澤目前的態度,往往希望生活水平超過現有的地位,這不能不令人擔憂。從M旅館向外眺望,景色宜人。窗戶底下是一條纜車道,通往南禪寺和銀閣壽,那東山山腳下一望無際。通往大津的電車從這兒駛過,京都北側為街道一覽無遺。景色雖好,然而,昌子此刻心中卻不停地翻滾著與此景色無關的胡思亂想。她對丈夫的生活態度感到危懼。住著這豪華的旅館,眺望那美麗的景色將在一生中留下美好的回憶,這自然是值得欣慰的。然而,在堀澤的性格中卻有一種使昌子難以接受的令人不舒服的地方。難道一結婚,人人都有這種感覺嗎?昌子覺得不可思議,在九州初次見麵時所得到的印象和現在競會如此不同。人們往往說,最初的印象最為正確。但放在堀澤身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在雨中的河蘇挺身而出替自己轟走那頭尾隨在後麵的牛時的堀澤;在耶馬溪山中率先登上斷崖的堀澤,以及晚上到旅館找她閒聊的堀澤:這些難以磨滅的形象此刻似乎都從昌子腦海裡趕走了。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當他們離開東京車站時妹妹為什麼掉眼淚。妹妹憑直感已預測到姐姐新生活的不安。提起耶馬溪,昌子自然回憶起在茂密的樹林裡一起走過的吉木。不知為什麼,那時和堀澤如此親密的吉木以後一直沒有露麵,而且堀澤從來也不提他的名字。與堀澤相比,吉木身材魁梧,一張圓臉蛋兒,給人留下了和藹可親印象。吉木始終與昌子及堀澤保持一段距離,似乎故意回避他們,當時吉木的形象此刻不由地又在昌子的眼前浮現。“吉木君到底怎麼回事?”在奈良的旅館中,昌子問道。“你怎麼老惦著吉木?”堀澤直盯盯地注視妻子的臉,並稍稍蹙起了眉頭。這是他慣有的動作。昌子不了解一提起吉木,丈夫為什麼如此不愉快,慌忙改口道:“在九州他不是跟您在一起嗎?想起我和您在九州初次見麵,自然而然會想到他。”“就為這個嗎?”堀澤沒好氣地問道。“那當然羅。除此以外,我對吉木君根本不了解。”“是嗎?——”丈夫的臉上還是不愉快。“他很忙,所以不常露麵。”“他乾什麼工作?”“在一家公司裡唄……”這話以前丈夫說過,這一次沒有作更多的說明。為什麼丈夫不喜歡昌子提起吉木呢?吉木沒來參加婚禮,似乎丈夫故意不邀請他。兩人出了旅館,參觀奈良的寺院。昌子慢條斯裡地仔細地去鑒賞古寺的建築和佛像。這是她久所向往的。每當昌子一駐足,堀澤顯得極不耐煩,催她快走。堀澤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譬如,他倆跨進東大寺,隻看了大佛殿,便繞道春日神社回來了。去三月堂,是昌子在途中好說歹說才勉強去的。昌子想參拜三月堂屋裡邊供仰的有名的天平佛,被堀澤一口拒絕了。“這些玩藝有什麼可瞧的。佛像到處一個樣。”堀澤完全沒有這方麵的知識。他愛好雇上一輛汽車按照一般的觀光路線看一看奈良的名勝古跡就已足夠了。能雇上大型的進口汽車,那才是他的一大樂趣。回到旅館,昌子給伶子寫了封短簡。在彩色明信片的背麵寫上簡短的旅行感想。她一邊寫,一邊想起在車站上伶子流下的眼淚。以後一定找機會問問伶子,這眼淚是什麼意思?但伶子決不會說實話,至多笑一笑而已。昌子故意把信寫得短些,留出空白請堀澤也寫幾句。“您不寫兩句嗎?”堀澤不吭聲,拿起昌子寫的明信片讀了起來。“你的字寫得很漂亮嘛!”——這是他第一次誇獎她。在以往的交往中,昌子從來沒給堀澤寫過信。而堀澤倒寫過好幾封。他的字蹩腳極了。堀澤拿著明信片,沒有馬上執筆。“我寫不寫無關緊要。”堀澤躊躇不決。他不光是懶得寫,似乎還另有原因。以前丈夫曾經說過:“伶子好象在觀察我。”昌子看到丈夫為難地拿著鋼筆,突然想起了這句話。最後,丈夫扔下了鋼筆。“你已經寫了,我就沒有必要寫了。”昌子沒有再勸他。新婚旅行回來,昌子的生活發生了新的變化。新居在杉並區新建的公團公寓,設備完善,外觀漂亮。堀澤本可以住公務員公寓,房租比公團公寓便宜得多,但他嫌它臟。堀澤的工資並不高,每月還需要父親補貼他。當然,能住設備完善、漂亮的公寓是再好不過了。昌子不願意支付與堀澤工資不相稱的房租。從這一點看,堀澤是個愛虛榮的人。新的生活開始了。各種各樣的瑣事纏住了昌子。首先要拜會堀澤的親朋好友,忙得不可開交。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慢慢地也習慣了。昌子的母親常來看她。妹妹伶子隻隨同母親來過一次。以後使不見人影了。“伶子怎麼啦?”當母親來看她時,昌子頗為不平地說道。好像妹妹突然離開了她。“這孩子整天到處玩耍,到了三年級,似乎玩耍比學習更能抽得出時間來。”母親困惑地說。“我真想叫你去說說伶子。”“伶子都玩些什麼?”昌子擔憂地問道。“放了學或去看電影,或去跳舞。她倒不瞞我。要是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那就糟了。”“眼下有沒有這種跡象?”“不太清楚,看來還不至於吧!”“她和誰在一起玩,是同學嗎?”“說是同學,當然不光是女同學,也可能有男同學。”“是嗎?”昌子的臉上蒙上了陰影。從姐姐的眼光看來,伶子比彆人聰明,性格開朗,心直口快,即使在同學們中間,也是眾人的中心人物,受人愛戴。既然母親不放心,昌子想下次回娘家時和伶子談談。這時母親悄悄地問昌子:“怎麼樣?還不錯嗎?”堀澤很少去嶽父家。母親擔心昌子和堀澤是不是合不來。堀澤和昌子之間並沒有什麼齟齬。因為才結婚,兩人之間還有說不儘的新鮮的親密感。堀澤為什麼不走丈人家。一出門就去看自己的父親。昌子不知為什麼。但也不能向他提抗議。除了父親以外,還有姐夫家,堀澤總是一個人去。這時,昌子真想說:你也得走走丈人家啊!話到嘴邊,卻未能說出口。一提到娘家,似乎偏袒自己人似的,因而有些顧慮。有一天早晨,丈夫快上班時,昌子說:“今天我要回娘家,上次媽媽來了,有些事兒得去處理一下。”她知道丈夫反正不會一快兒去,因此也沒有邀請他。堀澤在門口穿鞋時,回過頭來說:“你去吧!”“你下班以前我一定回來。”“那沒關係,今天我也要晚些回來。”堀澤規規矩矩係好鞋帶,伸了一下懶腰,扔掉了煙頭。昌子從側麵注視丈夫的臉,突然覺得丈夫對她很冷淡。昌子聽得丈夫的腳步漸漸消失在樓梯下。丈夫扔掉的煙頭升起一縷青煙。在這寒冷的清晨,這青色的煙似乎滲進了昌子冰涼的心。昌子回到娘家。父親已去日本橋店裡上班,不在家。妹妹伶子說是今天可以晚些去上學,正好在家。她很久沒見到妹妹了。上次聽了母親的話,她想找妹抹談談,今天倒是個好機會。當昌子與伶子單獨在一起時,昌子說:“你可不能讓母親為你操心軻!”“哎喲,操什麼心哪?”伶子眨巴眨巴眼睫說。“前些日子媽媽去看我,說你整天到處玩耍,不光有女同學,還有男朋友……”“哎喲——”伶子天真無邪地笑了。“我伶於可不是這樣的人,上學期間我要充分享受學生生活。結了婚才無聊哩!……不過姐姐是例外。”伶子唯恐姐姐多心,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昌子覺察到伶子在挖苦她。她了解這個妹妹的直感非常敏銳,她早已發現自己和丈夫之間的隔閡。昌子沒法回答她,隻得轉過臉去。“姐姐,你瘦了。”伶子凝視姐姐的臉容說道。這句話表明她已窺伺到姐姐的處境。“姐夫為什麼一直沒露麵?”她立刻變換了自己的表情。“他說這說那,找種種借口,總之懶得來。不過,伶子,你為什麼也不去玩呢?”“過些日子,我一定去。”“還是啊!你忙著玩得了。”“哎喲,你說話的口氣,好象我已成了不良少女,媽媽一定誇大其詞,是不?”“那也不能怪她呀!誰都替你擔心啊。伶子,你宄競和哪些人來往?”“什麼樣的人都有。”伶子眯縫著眼笑。“都是學生嗎?”“唔,不光是學生,還有大叔哩!”伶子舍無其事地答道。“大叔?”昌子直盯盯地凝視妹妹的臉。伶子嘲弄地回敬姐姐一眼。“不用擔心,全是規規矩矩的人……”談到這兒,她頓了一下。“當然其中也有幾個差勁的……”“還是嗬,你可不能跟這樣的人交往。”“沒事兒。人生什麼都得學習嘛。跟這些差勁的人在一起挺有意思。”“彆胡說八道。”昌子顯得有點不快。因為好久沒見到妹妹了。從姐姐的眼光看來,妹妹更加漂亮了,以前還是副孩子臉,而現在麵部輪廓象大人一樣。她的臉容、皮膚象從裡麵散發出光輝,使昌子惑到羨慕。“伶子,也許沒事兒。不過,還是少艱那些人來往。”昌子說。“我理解姐姐的忠告。不過,沒事兒。現在我要鍛煉鍛煉自己的眼光,等到結婚找一個永不後悔的對象。”這句話剌痛了昌子。以前她從來沒有跟男性交往過。堀澤是第一個。由於缺乏經驗,因此對堀澤的內心還是個未知數。昌子回去時,妹妹說要去上學。姐妹倆一起上車站。“姐姐,你幸福嗎?”當來到車站時,伶子問道。剛才隻有兩人時,她不問。現在車站的雜遝中,她倒問起這樣的話,這種做法很符合伶子的性格。“還可以吧!”“是嗎?那太好了。”姊妹倆肩並肩走,伶子從側麵注視姐姐的臉。昌子意識到妹妹又在觀察自己。想到這裡,覺得這個妹妹既可愛又可恨。兩人的前後熙熙攘攘都是人。“再見!”伶子向姐姐一揮手,順著階梯下月台去。她和姐姐坐的電車不是一條路線,就在這兒分手了。伶子一蹦三珧下去了。她的形象久久停留在昌子的眼簾裡。昌子上了電車,對妹妹的事兒思前想後。是的,妹妹比自己精明能乾,正因為精明能乾反而使家人感到危懼。抹妹或許快要戀愛。從她開朗的性格,她必定會這樣做。昌子想象著妹妹的戀愛,默然地擬乎已摸到了輪廓。從她的脾性看,她選擇的男性肯定錯不了。她不會選擇叫姐姐看了都不能信服的人物。然而,妹妹性格中的冒險性使昌子感到不安,同時又非常羨慕她。羨慕——正因為自己的結婚太平淡無奇了。雖然堀澤主動地提出訂婚,其實那不叫戀愛。如果熱烈的戀愛,對方應該是一位富於行動力的男性。然而,堀澤的慎重,以及令人感到陰暗的過分認真,在性格上缺乏一種誌趣。——伶子選擇的對象肯定是熱戀型的。難道我選擇堀澤做丈夫錯了嗎?昌子自己也弄不明。現在婚後生活剛剛開始,還不能得出這樣的絡論。她已經意識到堀澤不是自己當初所想象的那種男性。她本來想教訓教訓妹妹,而結果自己的心理卻受到了傷害。昌子在車站附設的百貨店買點東西,回到公寓已經下午四點了。她的房間在三樓。順著鋼筋混凝土的樓梯往上去。這樓房很近代化,周圍都是白牆,象座城堡。登著樓梯上去,使人產生一種壓抑感。這近代化的建築物缺乏吸引人的色彩。這硬繃繃的住房,仿佛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枯燥無味了。待登上三樓樓梯時,迎麵走下來一位青年。雙方都停住了腳步。原來是在耶馬溪見過的那位圓臉、身材魁梧的吉木,不由地使昌子起了一驚。昌子瞪大眼晴看,她沒想到競會在這兒遇見吉木。一瞬間,她懷疑自己眼睛是否看錯了。沒錯,吉木正向她堆滿笑容一鞠躬。這笑容和在耶馬溪蔥綠的叢林見過的一模一樣。昌子屏住呼吸,一時說不出話來。“你是吉木君嗎?”昌子問道。“是的,您是朝川君嗎?”吉木稱呼她的舊姓。“啊——錯了,應該稱呼堀澤太太。”吉木說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的臉容依然那麼開朗。“聽朋友說,你們結婚了。正好我出差在外地,沒能參加,諸多失禮。祝賀您。”吉木又深深地一鞠躬。昌子覺得吉木的話是在敷衍。因為堀澤根本沒有通知他。昌子以為吉木是來看望自己的。因此她說:“正巧不在家,真對不起。”吉木搖搖手說:“不,不,我是來看望另外一個人的。偶然在這兒碰見您,我沒想到你住在這座公寓裡。”昌子想:對了!吉木不會來看望自己,因為新居的通知沒寄給他。丈夫象有點討厭吉木。雖然在耶馬溪他們倆在一起,但昌子不了解丈夫不喜歡吉木的原因。丈夫和吉木之間似乎有什麼事兒,昌子心裡一直納悶。然而,站在眼前的吉木和在九州遇見時一樣臉容開朗,於是她暗暗地對堀澤表示不滿。“好不容易見麵,上去坐一會兒吧!這時候堀澤上班,不在家。”“不,不,不去了。”吉木微笑道。“改日有機會再來討擾。”“吉木君經常到這公寓來嗎?”“是的。不過以後不一定。”吉木答道。當時昌子聽了吉木的回答沒感到什麼,事後一想這話中或許另有意義。“對不起,我告辭了。”吉木說。忽然他改換另一種表情。“太太,不要告訴堀澤我來過這公寓。”“是。”昌子含糊其詞地答道:“那麼再見了。祝你愉快!”還沒等昌子寒暄,吉木便急匆匆地下樓去了。昌子佇立了一會,她想了又想,正象吉木說的那樣,不能讓堀澤知道她在這兒見到過吉木。丈夫討厭他,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從吉木對昌子盯囑的事來看,吉木也知道堀澤討厭他。昌子第一次對丈夫保持了小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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