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課長助理一再叮囑昌子,絕對不要將堀譯的不檢點行為泄露到外界去,說完就回去了。看來,這不僅是野地課長助理的意見,也是課長的指示。昌子不明白堀澤在單位裡究竟有什麼不檢點的行為。堀澤生前以受到課長的器重而自豪。每天晚上很晚回來,總說陪著課長上夜總會啦,上菜館吃飯啦。他以為能受到課長的器重,是自己發跡的階梯。然而,堀澤死了才幾天,課長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指責他“不檢點”等等。昌子百思不得其解。昌子想起上次去經濟廳時,新聞記者森本對她講過的話,說堀澤失蹤的消息是課長提供的,課長還指出登了這條消息將會給報社帶來莫大的利益,等等。為什麼大登特登堀澤失蹤的消息會給報社帶來莫大的利益?所謂利益,無非是報紙的版麵處理取得效果而已。森本記者對課長行為的卑劣頗為憤慨,才對昌子說這番話的。它的內幕是什麼呢?簡直沒法想象。唯一的線索是那次她不在家時,家裡遭了小偷,但沒有受到損失。堀澤回來後,大肆訓斥昌子,愁容滿麵。他抽屜裡藏著重要的東西,並上了鎖。鎖被撬開,裡麵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昌子問丈夫,究竟丟了什麼東西?堀澤始終搖搖頭,實際上是丟了重要東西。昌子說,即使沒丟東西,也應該報告警察。堀澤則大發雷霆阻止她。那時他的態度,按一般常識是難以解釋的。調澤的“失誤”似乎與那次家中被盜有關。說不定堀澤將經濟廳裡的重要文件丟失了。但問題是他活著的時候為什麼無人追查他的責任?而等他死後來指責他“不撿點”等等。再說一個普通的職員能有什麼重要文件保存呢?現在出現了這種不正常的氣氛,使得昌子更加相信堀澤和伶子絕對不是什麼“情死”。堀澤和伶子“情死”,那是個人問題。堀澤在單位裡的“失誤”,那是公事,這兩種不同性質的問題,怎麼能混淆在一起。說不定有人有意識地把它混在一起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昌子考慮到竹村課長的做法似乎是有目的的。昌子決定把它查個水落石出。這不僅是為了自已的丈夫,而且也得為冤死的妹妹著想。然而,自已單槍匹馬,什麼也辦不成。如果要調查竹村課長和野地課長助理的內情,自已不便出馬,也無法査到秘密的幕後情況。昌子想起了吉木。這不是她偶然心血來潮,而在她的意識中已存在很久,她老覺得吉木站在堀澤的身後。她和吉木隻見過兩次麵,而吉木的形象始終在難腦海裡盤旋。這次事件發生後,她仿佛覺得吉木在遠方注視著她。她想起在公寓樓梯上偶然碰見吉木的情景。公寓的四樓上,一位“二號”突然自殺。事後堀澤決定搬家。此刻,她直覺到四樓的自殺事件似乎與堀澤有關。昌子並沒有對堀澤說,她曾經碰見過吉木。四樓的自殺事件發生後,是堀澤主動提出要搬家的。昌子依稀地回憶起在九州耶馬溪的森林裡堀澤和吉木一起時的情景。那時,兩人是親密的朋友。而後,他們的關係突然冷卻。昌子漠然地覺得其原因是否出在自己身上。不僅如此。堀澤和吉木之間似乎有解不開的疙瘩。儘管如此,昌子感到現在吉木是唯一可靠的人。吉木或許掌握著堀澤的隱密,吉木從旁注視著堀澤的行動。為了弄清堀澤“情死”的原因,她非去見一見吉木不可,或許他會有好主意。小野喜久子曾經將吉木的住址告訴了她。她打過一次電話,吉木正好不在。昌子決定突然去訪問吉木的事務所,或許能見到他。打電話去,對方又會說他不在。昌子上了電車,心裡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她在想象吉木見了自己,將會以怎樣態度對待她。然而,她顧不得這些了。她覺得吉木是目前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昌子按照筆記本上記的地址去尋找吉木的事務所。這一帶儘是些批發行之類的小洋樓。她問附近的人,東亞財政研究所在哪裡。人們都歪著頭似乎沒聽說過。昌子仔細尋找。這一帶還有些古董店。好容易找到東亞財政研究所,設在一家古董店的樓上,足見這個研究所的規模之大。古董店的櫥窗陳列著佛像、茶碗、盤子。從狹窄的樓梯上去,便是東亞財政研究所。走廊上放著接待用的掎子。玻璃門裡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女擔任傳達。“吉木先生已經辭職不乾了。”昌子再也無話可說了。“什麼時候?”“有半個月了吧!”少女答道。“那麼他現在哪兒工作?您知道嗎?”“不曉得。”昌子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吉木辭職不乾了,更促使昌子想見他。窗戶裡有幾個人影在晃動,有的朝昌子瞟了一眼。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從另一扇門出來。“您是不是打聽吉木君嗎?”“是的。”昌子向他一鞠躬。“吉木君是兩星期以前辭職的。”“剛才我聽說了。在這以前我一點也不知道。”“對不起,請問您和吉木認識嗎?”“是的。”昌子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主動找自己搭腔?不管他有什麼目的。反正可以抓住他了解有關吉木的情況。“我有件事找吉木先生,今天初次來這兒走訪,聽說他辭職了,不由地吃了一驚真沒想到。”“是嗎?”那男子上下打量昌子。“您有很要緊的事嗎?”他問道。“是的,有點兒急事。你這兒能夠與吉木先生取得聯係嗎?”“不,我們不知道他的新址……請坐吧!”那人一揮手,昌子便在離他稍遠的軟椅子上坐下。“吉木君的辭職很突然,我們也弄不清他為什麼要辭職。”“他沒說什麼理由嗎?”“是的。他隻說他個人有點情況,但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他領了這個月的工資和退職津貼後,忽然銷聲匿跡了。”“那是怎麼回事呢?”“他的做法也太奇怪了,吉木君領的工資比我們少得多,生活並不寬裕,為什麼還突然辭職呢?”“對不起,請問您和吉木的關係很親密嗎?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可以找到他呢?”對方反過來問昌子。“不,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也不知道他辭職。”“是的。吉木君這個人頭腦靈敏,是位好青年。他很有活動能力,研究所缺了這麼一把好手也感到可惜啊!”“我冒昧地問,不知吉木先生在這兒擔任什麼工作?”“我們這個財政研究所。一般人是不大了解的。我們的工作是將每日的經濟狀況編成資料供各公司參考。也有接受特彆委托,進行專門調查。吉木分管采訪,他經常出入各公司,各團體。他乾得很出色。”“他是不是也出入官廳?”她想知道吉木是否出入堀澤供職的經濟計劃廳。“官廳?”那人歪起了腦袋:“雖然不是專任,有時候也去幫助工作。”昌子還想問下去,但與對方是初次見麵,不能不有所顧慮。“謝謝。”昌子向那人道了謝,從狹窄的樓梯上下來。她走了一會兒,在附近古董店的櫥窗前停下。她自然無心去欣賞古董。她在反複思考剛才聽到的這種情況。眼前的李朝的水壺、古九穀的盤子、鐮倉時期的木雕佛像,還有長長的佛經的長卷……——吉木為什麼辭職呢?半個月以前,正好是堀澤的屍體被發現的前後。再說,他的辭職也太突然了,簡直是個謎。昌子失去了目標。事到如今迫不得已,她隻有自已單獨行動了。堀澤在離開作並溫泉青葉屋旅館前一天的晚上給東京打過電話。昌子似乎覺得這個謎快要解開了。堀澤在等待什麼人,打過電話後,第二天上午才決定離開旅館的。堀澤的電話打給“瀧田”菜館。現在昌子要想儘一切辦法打入“瀧田”去。她的眼前浮現出“瀧田”門口的告示牌,本店招募女傭。她咬了咬牙決心去當女傭,這樣可以親眼看到都有哪些客人常來此吃飯,從中獲得線索。昌子的家庭環境較為優裕。如果父母聽到自己要去做接客的買賣,不知會生多大的氣。特彆是母親肯定會氣得臉色發白。然而,為了達到目的,隻得采取這一手段。她磨磨蹭蹭地總是下不了決心。好象有一股力量催促自己向“瀧田”走去。傍晚時刻,這一帶格外熱鬨。菜館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門樓前灑上了水。昌子站在“瀧田”門前,但還鼓不起勇氣進去。在附近的街上來來回回地走了五六趟。附近的人們瞧著她奇怪。在眾目睽睽下,昌子終於下了決心。輕輕地推門進去?出來接待的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眼睛骨溜溜地盯住她看。“聽說這兒招募女傭,我想來試一試。”昌子怯生生地說。“請等一等。”那小女傭進去大聲喊道:“姐姐!姐姐!”不多一會兒,出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胖乎乎的女人。“是你嗎?”那女人瞪著大眼打量昌子的風采。“是的。我看了門口的告示才來的。”昌子滿臉通紅地答道。“那麼,請進來吧!”那胖女人將她領到帳房隔壁的一間六鋪席房間裡。房間裡擺設著梳妝台,衣櫥,擦得鋥亮。隔扇上的畫也十分精致。胖女人自我介紹她是這兒女傭的領班。於是査問起昌子的戶口來。領班聽得昌子是寡婦,單身住在公寓裡,覺得條件挺合適,這才綻唇微笑。領班坐定後,不多時,又進來一位三十四五歲,身材苗條的女人。她在昌子麵前坐下,女擁的領班叫她“媽媽”,她是“瀧田”的老扳娘。昌子又把對領班說過的話再說一遍。老板娘似乎對昌於很表好感。此人皮膚白淨,臉蛋輪廓勻稱,年輕時也許當過藝妓。“這活計很累人的。”老板娘說。“外界人看來,不過侍候侍候客人,說說話,喝喝酒,好象很輕鬆得很,可是許多人受不了,乾不了幾夫就不來了,凡是到我們這種地方來乾活的人,各有各的難處,但也有忍受不了的?”昌子回答,她心裡有數,請放心。“據我看……”老板娘上下打量昌子後說:“看來你是一位家境較好的太太。我很歡迎你到這兒來。不過請你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昌子直挺挺坐在那裡。“不是我嚇唬你,因為你沒有乾過這種活,所以我得把話說在前頭……阿兼!”老板娘轉過身來對女傭的領班說:“你得多指點她……”又回過頭來對昌子說:“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問阿兼。我們這兒有二十來個女傭,全是些好人。有困難,多克服一點,倘若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儘可以來找我。”老扳娘囑咐昌子明天就來上班。昌子走出“瀧田”時,太陽已落山,周圍漸漸暗下來。一盞盞街燈,似乎插到昌子心裡似地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第二天,昌子到“瀧田”上班。在店裡她改名為“八重”,隱瞞了亡夫的身分。店裡答應她每天深夜可以回家,她總是趕上末班電車回來。第一天,昌子穿著出客的和服去上班。女傭的領班說,這衣服太好了,不合乎女傭的身分,讓她另訂做和服。一開始,店裡沒讓她去陪客。隻派她擔任“傳菜”,即從廚房裡把菜端到客座門口。當一個稱職的女傭,必須要經過“傳菜”階段。“傳菜”在客座的女傭和廚師的命令下來回地忙活。早晨一上班,立刻穿上工作服在廚房裡幫助廚師洗菜,打點菜肴。削芋頭皮,剝蝦皮,洗乾淨,這活計叫做“打點”。然後裡裡外外打掃。這活計由老女傭領著乾,但主要是新來的出力。比自己年輕的女傭也指使她“八重乾這!”“八重乾那!”。回到公寓,渾身象散了架似地難以入睡。乾了幾天活,也未見到“瀧田”都有些什麼樣的客人上門。這樣的生活不能持久。儘可能在母親未發覺時就達到目的。但目前看來殊不可能。因為這“傳菜”的活計至少乾半年或一年。何時才能去客座見到客人呢?昌子躊躇不安。昌子豁出去了。除了自己在“瀧田”尋找“對象”以外,彆無他途。她沒有勇氣主動向母親挑明。等母親問起她再向她坦白。她想:自己雖不能直接去客座。過一段日子,和那些女傭混熟後,可以向她們打聽客人的情況。這些人對外守口如瓶,但對內部自己人倒百無禁忌的。昌子了解到“瀧田”在這一帶的菜館中比較出名。每晚顧客盈門。不預訂座位,臨時很難找到空位。來客大多數都是熟客。散客甚少。昌子聽著三弦和民歌在走廊上來回地端菜。有時和客人擦肩而過,因為自己低著頭,也沒法看清對方的臉容。“怎麼樣?能習憤嗎?”老板娘碰到昌子,經常這樣問她。“能習摜,謝謝。”“那好。等你習慣後,我讓你上客座去。你長得挺漂亮,又懂規矩。”昌子看這位老阪娘是個好人。然而,女傭的領班是個又倔又硬的人。女傭們都向她討好。昌子慢慢地懂得女傭的領班阿兼握有相當權力。誰得罪了她,她立即將誰派到客人不多的客座中去,小費自然少了。廚房裡有五位廚師,都很年輕。他們說話粗魯,但看來全是好人,因為昌子是新手,他們還特意照顧她。昌子隻能在上班之前和下班以後聽到女傭們談論客人。她們稱呼客人往往用姓名的第一個字母:H先生,Y先生,E先生,隻有她們懂得,昌子聽了則莫明其妙,不知指的是誰。此外,團體的訂座、預訂的座位寫在帳房的黑板上,大多是日本橋、京橋一帶的公司請客。都屬於正式的宴請。很難打聽到昌子想了解的“對象”。昌子想,要儘快習慣這兒的工作,這樣才能找到堀澤在作並溫泉打電話的“對象”。為此,她必須和老的女傭做朋友。女傭們在領班的監督下,共分四組,各組有組長。昌子當處於“傳萊”階段,尚未編入小組,她想和對自己比較親切的阿濱討近乎。阿濱將近四十歲。離過兩次婚,家裡還有一個上高中的孩子。阿濱的地位僅次於領班,非常能乾,又比較細心。這四位組長互相有意見,並不很團結。其中三人接近領班阿兼,隻有阿濱不買阿兼的帳,而客人們都喜歡阿濱。“怎麼樣?習慣了嗎?”老板娘經常問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