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綠裡奇跡 斯蒂芬·金 3346 字 1個月前

正是在這裡,波波·馬錢特的幾條狗之間出現了它們那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分歧。當時一共有六條狗,兩條是警犬,兩條是藍斑獵犬,還有一對像小獵犬似的雜交狗(州邊境上的南方人管它們叫浣熊獵犬)。這兩條浣熊獵犬要朝西北方向,沿著特拉平格河的上遊走,餘下的卻要朝相反的西南方向去。它們陷入了一片混亂,儘管報紙沒有報道這個部分,我也能想見波波對這些狗一頓痛罵,一邊用手(這肯定也是他身上最有教養的部分)讓它們再次秩序井然。我認識一些養獵犬的人,據我的經驗,作為一類人,他們有著顯著的典型特性。波波猛地拽住拴在狗脖子上的皮帶,把它們拉攏起來,接著把柯拉·狄特裡克被撕破的睡衣放在它們鼻子下麵,這是為了提醒它們這一天要乾的活。在這種日子裡,氣溫到中午就會升到華氏95度左右,一群群的小蚊蟲早已在大夥腦袋周圍紛飛。浣熊獵犬又用力聞了聞,決定投同意票,於是所有的狗都高聲吠著,沿著下遊出發了。十分鐘過後,這群人停住了,意識到他們聽到的不止是狗吠,還有不同於犬吠的嚎叫聲,這種聲音狗即使在臨死前都是發不出來的。這聲音,這些人從來沒有聽過有任何東西發出過,但是他們每個人馬上就明白,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們就是這麼說的,我也相信他們。我覺得我也能分辨出來。我覺得,我聽到過有人這麼尖叫,那是在他們走向電椅的時候。這麼叫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一聲不吭,要麼安靜地走著,要麼講笑話,好像這是一次班級野餐,不過有少數人會這麼叫的。一般來說,都是那些真相信有地獄的人,並且知道地獄正在綠裡的儘頭等待他們。波波再次猛地拉了拉拴狗頸的皮帶,這些狗都很值錢,他不想讓它們喪身在那個心理變態的、正在那裡嚎叫著、喋喋不休、嘰裡呱啦的人手裡。其他人重新把子彈裝上膛,把槍栓哢嗒合攏。那嚎叫聲讓大夥打起寒顫,使他們腋下出汗,汗水從背後像冰水似地淌了下來。當人們如此打寒顫時,他們就需要有人指引著前進,於是副治安官麥吉擔起了這個責任。他走到前頭,輕快地走到(不過,我敢打賭,他當時可沒覺得很輕快)從樹林右邊探出在外的榿木叢旁,其他人緊張地跟在五步之後。他停了一次腳步,那是在向人群中塊頭最大的山姆·霍利斯打手勢,讓他看緊克勞斯·狄特裡克。在榿木叢的另一側,是更開闊的地麵,它從右邊伸向樹林。左側是一個長長的、平緩的河岸邊的山坡。大家都停在原地,驚得呆若木雞。我想,為了避免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們多少錢財都願意付出,而一旦看見過,誰也無法忘懷。這是一場噩夢,它就發生在熱辣辣的,幾乎冒煙的烈日下,在這些衣飾整齊的健康生命旁邊,在這些吃著教堂聖餐、行走在鄉間小路,乾著毫不汗顏的工作,在床上親熱接吻的人麵前。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骷髏,真的,每個人都有。那一天,那群人就見到它了。這些人,他們見到了有時候在笑容後麵齜牙咧嘴的那個東西。一個男人坐在河岸上,穿著褪色的、帶著血汙的套頭衫,這是他們見過的塊頭最大的男人,他就是約翰·柯菲。他那巨大的、腳趾張開的腳裸露著,頭上戴著一塊褪色的紅頭巾,這是農村婦女紮著方巾去教堂的打扮。蚊群像烏雲似地繞著他。蜷縮在他每一條胳膊裡的,就是赤身裸體的女孩屍體。她們往日卷曲亮澤得像馬利筋草的絨毛一般的金發,此時糾結在腦袋上,滿是血痕。那個男人抱著她們,坐在那裡,對著天空大聲叫罵著,就像一頭瘋牛,他棕黑色的臉頰上淌著淚水。他猛力抽泣著,胸脯起伏,把套頭衫的係帶繃得緊緊的,猛然抽上來的一大口氣,隨之在嚎叫中泄了出去。因此,你經常在報紙上讀到的“該殺人犯顯得毫無悔恨之意”,對這個人並不合適。約翰·柯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撕心裂肺……可他還活著,女孩們就不能了。那兩個女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被人撕心裂肺了。似乎誰都不清楚自己在那裡站了多久,大家看著那個嚎叫的男人,而他的視線則越過了廣闊寧靜的大河,遙望著對岸的火車,火車沿著鐵軌轟隆隆地向橫跨河兩岸的高架橋跑去。他們仿佛看了有一個鐘頭,甚至像是看了一生,但火車沒有再往前開,它好像就停在一處轟鳴,如同小孩子在發脾氣,太陽也不再藏身於雲朵,這景象從此定格在他們的眼裡。它就在眼前,真真切切,就像狗咬的傷口那樣。那個黑人來回搖擺著,柯拉和凱絲就像巨人臂彎裡的布娃娃一般也隨之搖擺。那人裸露而龐大的手臂肌肉上血跡斑斑,胳膊一會兒彎曲,一會兒放鬆,再彎曲、放鬆、彎曲、放鬆。是克勞斯·狄特裡克打破了僵局,他厲聲高叫著,猛撲向那個強奸並殺害了女兒的魔鬼。山姆·霍利斯意識到自己的任務,竭力想製止他,可就是做不到。那人比克勞斯高六英寸,起碼要重七十磅,但克勞斯好像差點就把那人抱著他女兒的胳膊甩開了。克勞斯躍過中間相隔的空地,飛腿向柯菲的腦袋掃去。克勞斯靴子上濺到的牛奶已結成硬塊,在炎熱的氣溫下早已發餿,他一腳踢中柯菲的左太陽穴,但柯菲似乎根本沒有感覺,隻是坐在那裡,哀號著,搖擺著,遙望著河對岸。在我想象中,他差不多成了在鬆樹林裡五旬節布道上的一個畫麵:基督教的虔誠信徒麵朝歌珊地(《聖經》中的歌珊地,即出埃及前以色列人住的埃及北部肥沃的牧羊地。)而坐……要不是那兩具屍體在,就真是了。?99lib?四個男人一起吼著,才把歇斯底裡的克勞斯從約翰·柯菲身邊拉開,我不知道他最終狠狠地揍了柯菲幾次。不管怎麼樣,柯菲好像沒什麼感覺。他隻是繼續望著對岸,哀慟不已。當狄特裡克被最終拖開時,他放棄了所有掙紮,仿佛黑巨人的身體裡流著某種奇怪的電流(你們得諒解,我一直傾向於用和電有關的隱喻),當狄特裡克和那電源的接觸最終斷開後,他就像猛地從電流上彈回來一般,渾身軟綿綿的。他兩腿叉得很開,跪在河岸邊,雙手捧著臉,哭泣著。哈維走過來陪著他,他們相互擁抱,腦門對著腦門。兩個男人看著其他人圍起一個圈子,站成一個環形步槍陣,圍定那個搖晃著身體、哀號不已的黑男人。那黑人似乎依然沉浸在自我之中,毫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存在。麥吉走上前去,兩隻腳緊張地一前一後移動著,然後坐了下來。“先生,”他平靜地說道,柯菲頓時不出聲了。麥吉注視著那雙因為哭泣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它們還在流淚,仿佛有人在裡麵放了個水龍頭。那雙眼睛哭泣著,不知怎麼的,似乎有些無動於衷……眼神遙遠而寧靜。我認為那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奇怪的眼神,而麥吉也頗有同感。“就像動物的眼睛,而那雙眼以前從沒見過人是什麼樣子的,”在審判之前,他就是這麼告訴一位名叫哈默史密斯的記者的。“先生,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麥吉問。柯菲慢慢地點了點頭,他依然彎著胳膊,摟著那兩個沉默的娃娃,她們的下巴抵在胸口,臉龐不大看得清楚。上帝見了都會同情感傷的。“你叫什麼名字?”麥吉問。“約翰·柯菲,”他的聲音渾厚,帶著哽咽,“柯菲聽起來像飲料,隻是拚法不一樣。”麥吉點點頭,然後用拇指點著柯菲套頭衫胸口的口袋,那裡鼓鼓的。麥吉覺得它有可能是一把槍,像柯菲這樣塊頭的男人,如果想逃走的話,倒不需要用槍來製造點大麻煩。“那裡是什麼東西,約翰·柯菲?會不會是個加熱器(手槍的俚語。)?是手槍?”“不是的,”柯菲用渾厚的聲音回答道,而那對奇怪的眼睛則湧出了淚水,表麵是極度的痛苦,眼神底下卻有種怪異的寧靜,仿佛真實的約翰·柯菲正在彆處,看著彆的景象,而在那裡,被謀殺的女孩不會讓人們如此興師動眾,也不會讓副治安官麥吉親自出動。“那隻是我的一點午餐。”“噢,那麼,隻是一點午餐,是吧?”麥吉問道,柯菲點點頭,邊用流淚的眼睛回答“是的”,一邊淌著清亮的鼻涕。“像你這樣的人會在哪裡吃午餐呢,約翰·柯菲?”麥吉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儘管他那時能聞到女孩子的味道,還能看到蒼蠅在那些還沒乾的部位上起起落落。據他後來說,最可怕的是她們的頭發……關於這些,報紙上沒有報道,因為太毛骨悚然了。我是從寫報道的記者哈默史密斯先生那裡聽來的。我後來去找了他,因為後來約翰·柯菲成了我的夢魘。麥吉告訴這位哈默史密斯先生,她們的金發已經不再是金色的了,而變成了紅褐色。血從她們的臉頰淌下來,掉在頭發上,就像是在進行拙劣的染發。即使你不是醫生,也能看出,她們脆弱的腦袋已經被那巨大的胳膊撞在一起,破碎了。也許她們曾經哭過,也許他曾經想讓她們停下來不哭的,如果這兩個女孩幸運的話,這事發生在她們被強奸之前。看到這一切,人們很難再進行思考,即使他是像副治安官麥吉這樣決心要負責這件事的人。糟糕的思考會導致錯誤,甚至會引發更多的流血事件。麥吉深深吸了口氣,想靜下心來,不管怎麼說,他努力著。“唉,我記不清楚了,我可沒狗的好記性,”柯菲哽咽著說,“不過是一點點午飯,真是這樣的,三明治,我想還有點甜泡菜。”“我就想親眼看看,沒啥關係吧,”麥吉說,“你彆動,約翰·柯菲,彆這樣,夥計,有好多槍對著你,你要是動一下手指,就讓你腰部以上的身子全都消失。”柯菲望著對岸,沒有動,麥吉慢慢地把手伸進他胸部的口袋裡,拽出了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東西,上麵還係著一圈細繩。雖然麥吉很肯定這就是柯菲說的東西,是一點午飯,他還是拉斷繩子,打開紙包。是一個火腿西紅柿三明治,一塊折疊的果醬,還有點泡菜,單獨包裹在一頁報紙的諧趣版裡,上麵的謎語什麼的,約翰·柯菲自己可絕對想不出答案。沒有香腸,準是鮑澤吃掉了約翰·柯菲午飯裡的香腸。麥吉一反手把午飯交給另外一個人,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柯菲。他這樣坐著,離柯菲很近,沒法讓自己的注意力有瞬息的偏離。那頓午餐又重新被包了回去,係得好好的,最後落到波波·馬錢特的手裡,他把它放進背包裡,那裡是他放狗糧的地方(還有一些魚餌,這我不會懷疑的)。這個細節在審判時沒人說起(世上的公正是不斷變化的,但不會像火腿西紅柿一樣被轉移得如此迅速),不過它的照片被人出示過。“發生了什麼事情,約翰·柯菲?”麥吉用低沉急切的聲音問道,“告訴我。”於是柯菲對麥吉和其他人講了與對我說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這也是在審判柯菲的法庭上,原告說給陪審團聽的最後一番話。“我製止不了,”約翰·柯菲說道,他胳膊摟著那兩個被殺害、強暴了的裸體女孩。淚水再次從柯菲的臉頰傾瀉而下,“我想克製的,可來不及了。”“夥計,你犯了謀殺罪,被逮捕了,”麥吉說,接著,他就朝著約翰·柯菲的臉啐了口唾沫。陪審團離開了45分鐘,時間正好夠他們吃點簡便的午餐。我懷疑他們是否還會有胃口。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在十月的那個炎熱的下午,在馬上要關閉的監獄圖書館裡,在那兩隻畫著果樹女神的橙色柳條箱裡,在那堆舊報紙裡,我不會一下子把所有的信息都找全的。不過我讀到這些,足以讓我當夜難以入眠了。我妻子淩晨兩點起床,發現我坐在廚房裡,喝著白脫牛奶,抽著自己卷的煙卷,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撒了個謊,自我們結婚以來相當長的時間裡,我極少撒謊。我對她說,我和珀西·韋特莫爾又發生了口角。當然,我是和韋特莫爾吵過,但那不是我坐那麼晚的原因。平常我一離開辦公室就把和珀西的不愉快全忘了。“噢,忘了那隻爛蘋果,到床上去睡吧,”她說,“我有能讓你入睡的東西,你全都拿去好了。”“真不錯,不過我們最好彆用,”我說,“供水係統出了點問題,我可不想給你添麻煩。”她揚起一邊的眉毛,“哦,供水係統,”她說,“我看是你上次在巴吞魯日時交上了街角的壞女人吧。”我從沒去過巴吞魯日,也從沒勾搭過街頭女郎,這我們倆都知道的。“隻是普通的尿路感染,”我說,“我媽曾說,男孩子撒尿時被北風吹到,就會得這種病。”“你媽把鹽弄撒了,還一整天都呆著不出門呢,”妻子說道,“塞德勒醫生——”“彆說了,長官,”我說著舉起手,“他會讓我服用磺胺類藥劑,到周末,我會在辦公室吐上一地的。讓它自然發展吧,不過,這期間,我想我們最好彆上遊戲場玩了九九藏書。”她吻了吻我左眉毛上的額頭,這總是讓我感到微微戳疼……詹妮絲也很清楚。“可憐的寶貝,好像還不止可惡的珀西·韋特莫爾那點事,快上床睡吧。”我照辦了,不過在上床前,我走到後麵的走廊,去方便一下(在方便之前,我用浸濕的手指測了測風向,這是我們還小的時候父母教的,那時很少會忽視父母的話,不管這話有多愚蠢)。在戶外撒尿是鄉村生活的一大樂趣,這是詩人們從來想不到的,不過那天晚上可沒多少樂趣,尿液流出來時像燒著的煤油一樣滾燙。不過我覺得那天下午更糟些,而且兩三天前的情況還要壞。我心懷希望,覺得也許已經開始好轉了。沒有哪個希望比它更無憑無據了。沒有人告訴過我,有時候病菌鑽到那裡麵,那裡又溫暖又潮濕,病菌會安歇一兩天,接著會更加來勢洶洶。要是能明白這一點,我可能會很驚訝的。15或20年後,我更驚訝地得知,原來可以吃藥片,迅速消除感染……這些藥片可能會讓你覺得胃裡有點惡心,或是發生腹瀉,但它們幾乎不可能像塞德勒醫生的磺胺那樣讓你嘔吐。在1932年,你束手無措,隻能等待,並努力忘掉那種有人把煤油潑到你體內,並往上頭扔火柴的感覺。我把煙抽到頭,走進臥室,終於睡著了。我夢見了那兩個女孩,她們羞澀地笑著,滿頭金發。第二天早上,我在書桌上看到一張粉紅色的便箋紙,讓我儘快去監獄長辦公室一趟。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這裡有雖不成文卻很重要的遊戲規則,而我昨天有那麼一會兒沒有照規則辦事。於是,我儘量拖著不去。我想,這事就像我不願意為泌尿毛病去看醫生。我總覺得這種“非得把事情了了”的做法有些過分。不管怎麼樣,我沒有趕緊去監獄長穆爾斯的辦公室,而是脫下了羊毛製服,把衣服掛在椅背上,打開角落裡的電風扇(又是一樣發熱的東西)。接著,我坐下來,看布魯特斯留下的夜班記錄。沒什麼值得警惕的事情,德拉克羅瓦睡下後哭了一會兒(他常常這樣,更多是為自己哭,而不是為被他活活燒死的人,這我很肯定),接著他從雪茄盒裡拿出了叮當先生,就是那隻老鼠,他就睡在盒子裡的。這讓德爾安靜了下來,餘下的夜晚他睡得像個嬰兒。叮當先生很可能呆在德拉克羅瓦的肚子上,尾巴卷起來蓋著爪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像上帝認為德拉克羅瓦需要一個守護天使,卻又憑他的智慧認定,隻有老鼠才能守護這位來自路易斯安那州的耗子似的殺人犯朋友。當然,布魯托爾的記錄中並沒全部都寫。不過,我自己值過很多夜班,足以從字裡行間裡看出額外的內容。這裡還有關於柯菲的簡短記錄:“他躺在那裡沒睡著,大多時候很安靜,間或有哭泣。我試著找些話題,但聽柯菲咕噥著回答了一些之後,我就放棄了。保羅和哈裡可能運氣會好一些。”“找些話題”其實是我們工作的核心。我當時還不清楚,但當我在德高望重這個又老又怪的歲數(我覺得對必須要承受衰老的人來說,所有很大的歲數都顯得有點古怪)開始回顧往事時,我才明白確實是這樣的,也明白了我當時為什麼會不清楚,因為這事太重大了,就像呼吸對於生命一樣關鍵。臨時工能否“找些話題”倒不重要,但是我、哈裡、布魯托爾,還有狄恩會不會找卻很關鍵……而這也是珀西·韋特莫爾之所以成為災難的原因之一。犯人恨他,看守恨他……大概所有人都恨他,除了和他有政治關係的人,除了他本人,也許(也隻是也許罷了)還有他母親。他就像撒到結婚蛋糕裡的一劑砒霜,我想,我當時就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惹禍,他本人就是即將臨頭的事故。對我們其他人來說,我們會自嘲,說自己的職責不是看守犯人,而是當心理醫生。我們有些人到今天還會這麼自嘲,不過我們當時就明白如何“找些話題”……若沒有這些談話,要上電夥計的人遲早會瘋了的。我在布魯托爾的記錄下麵寫了幾句,讓他和約翰·柯菲談話,至少要試著這麼做,接著,我跳過去看柯蒂斯·安德森(監獄長的首席助理)留下的話。上麵說,他(即安德森)正在等待著很快會到來的關於愛德華·德拉克羅瓦的DOE指示(這裡安德森拚錯了,那人的名字實際上是埃杜亞德·德拉克羅瓦)。DOE指的是處決日(英文中處決日是date of execution,這裡的DOE是英文首字母縮寫。)。照柯蒂斯的留言,據確實可靠的消息,他聽說這個小個子法國佬要在萬聖節前不久上刑場,他覺得很可能是10月27日,而柯蒂斯·安德森的猜測也是很有根據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可能要迎來一個新房客,他叫威廉·沃頓。“他就是那種你會稱作‘問題兒童’的人,”這段話柯蒂斯是用他那向右傾斜的字體寫的,不知怎麼的,他的筆跡總是有些拘謹,“他很狂野,也為此感到驕傲,大概是去年,他在整個州裡流竄,終於癲狂至極,在一次攔路搶劫中,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孕婦,又在道口殺了第四個人,是州巡警。他隻放過了一個修女和一個盲人。”讀到這裡,我笑了笑。“沃頓今年19歲,右前臂上有‘野小子比利’的刺青。我相信,你肯定會扇他一兩記耳光的,不過得小心點,這個人壓根不在乎。”他加了雙劃線,然後這樣結尾:“他也可能是常在附近出沒的人。他正在上訴,事實上他還未成年。”一個瘋狂的孩子,正在上訴,就要來這裡了。哦,聽上去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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