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落筆無悔(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116 字 1個月前

他們甚至在戶外畫水彩采風的時候,會采取和油畫畫家幾乎相同的畫架,讓畫板幾乎完全垂直於地麵。

這種時候。

落筆和顏料的流淌擴散幾乎在一個瞬間同時完成。

隨著筆刷在紙麵上滑過,當畫家抬起筆的時候,筆觸的流淌暈染也已經結束,可以馬不停蹄的進行下一次落筆的動作。

這固然是妙到毫巔的絕藝,可同樣也過於激進,沒有錯誤的冗餘空間。

顧為經上來就去挑戰這麼大的傾斜角度,既是在難為自己,在手忙腳亂之中,也未必能有多麼大的提高和收獲。

“用筆還不夠平滑,顏料也有點稀。”

顧為經抬起筆,看著剛剛他為橋麵鋪陳上的灰色東南調子,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現在很喜歡15度這樣的小傾角畫法。

像是一杯淺度數的清酒,溫和,輕柔,上手很容易,淺飲也不會覺得酷烈或者頭暈,有心神去感受精細的穀物、乳酸和水果香氣在舌尖擴散的味道……反正這個說法是酒井小姐告訴他的。

顧為經也沒喝過什麼酒,大體應該是這樣的感覺不差。

這個角度。

他在抬起畫筆後,還能注意到顏料在沿著他落筆的底邊緣,向著下方繼續緩慢擴散,似是有一層灰白色的薄霧在紙張上緩慢溢散。

落筆是輕,還是重,都能有清晰的反饋和控製。

而這種反饋又能帶來直接的技法熟練度的提高。

水彩筆刷中的顏料調色是一門複雜而且精確的學問。

剛剛那一筆。

顧為經還是有點擔心顏料在紙麵上亂流,所以他下筆的潤澤度不夠,有點過於乾燥。

濃稠不平的顏料會在紙麵上形成色澤不一的小光點,過於乾燥的筆刷則會使顏料無法充分均勻的津潤水彩紙的吸水纖維,導致色調臟而亂,深深淺淺,白白灰灰。

顧為經發現自己下筆的力度也沒有掌握好。

平塗的過程中,因為手腕處的用力不均勻,本該塗上去是一個規整的長方體的筆觸,最後筆道的下邊沿,隨著顏料的暈染和擴散,則變成了海浪一樣不規則的起伏曲線。

延著這樣波浪似的軌跡起筆,在下方進行下一筆直線平塗的時候。

沒處理好的話,顏料覆蓋不夠的部分會透明的好似無色,而兩道筆觸反複相交的部分,則會因為色彩的疊加,而變得更暗。

這樣鋪陳完的整個底色。

有觀眾近距離觀察這幅畫的時候,就會在畫紙上看到一些細微的深淺不一的小色調、小色條和小色點。

色點並非一定是壞事。

顧為經完成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其間,融合了蘋果哲學和印象派畫家刻畫光的方式於畫布之上,有層次感的細碎小筆觸營造出了光線破碎的效果,帶來了非常好的視覺觀感。

印象派的思路也可以用在水彩畫之上。

透納的美術風格就是印象派繪畫理論的重要根基來源之一。

優秀的水彩畫的作品肯定也需要足夠的層次感做為支撐。

但卻不是顧為經現在紙麵上的那種因為失誤所帶來的“層次感”。

太淩亂了,也太不可控了。

這種淩亂的層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高水平的平塗練習,最後形成的效果,上完色的紙麵應該像一麵光滑的鏡麵,或者無風時絕對靜止的水潭一樣圓潤如意。

如果顧為經什麼時候塗完一整張水彩紙,晾乾後,拿給觀眾。

對方手持放大鏡,也無法發現他是在何處起筆,何處提筆,看不出任何筆法的起承轉合。

沒有軌跡。

沒有色彩的差彆。

沒有色調和色調之間的區分。

甚至觀眾連這張紙到底是橫著塗,豎著塗,斜著塗都猜不出,乃至推測這生產出來的時候,根本就是一張灰色的紙張的時候。

不說顧為經他已然堪稱水彩宗師,至少,就平塗法這種基礎畫法而言,他肯定已是一代宗師。

空氣的漣漪,水波的震蕩,古樹的斑駁,北極天空絢爛的極光,美人淺笑時的淚痣與酒窩。

水彩畫家眼裡,世界的一切顏料的層次,色澤的起伏,都可以通過罩染、漸層、濕畫、乾皴等特殊的繪畫技法來勾點。

唯有在水彩平塗練習裡。

落筆無痕,它就是最高的美學。

顧為經這種失誤帶來的層次不叫層次。

視筆刷的枯燥程度和選則的顏料不等。

最後所呈現出來的畫麵效果,介於換了白癜風和牛皮癬的病人皮膚之間。

顧為經凝視著自己已經塗完的一小部分廊橋上的斑斑點點,一幅得了皮服病的水彩畫,肯定難稱漂亮。

他卻看的很認真,也沒有任何想要修改的念頭。

一來,這隻是信手的練習之作。

二來,他也沒有辦法修改,素描有像皮擦,碳粉有麵包屑,油畫有油畫刀。

水彩畫什麼也沒有。

畫的好也罷壞也罷,在筆刷和紙張接觸,顏料滲入暈染紙張那刻,筆觸的最終效果就已經定型了。

除非時光倒流,否則沒有人有辦法把畫麵上的失誤從紙見塗抹而去。

油畫領域有專門的畫刀畫,放在水彩門類就根本不成立了。

雖說藝術生畫水彩畫的時候,也有在旁邊準備刮刀的,可這和特殊畫法是兩回事,它是因為現代的水彩紙普遍質量太好了,也足夠厚。

所以在沒有辦法的時候。

真在考試時發現畫錯了,也可以亡羊補牢的嘗試刮掉不想要的部分重新畫。

因為油畫刀刮的是顏料,水彩刀刮的是紙張畫布本身。

所以讓畫麵最終失色是不可避免的,和卷子上寫了錯彆字,用膠布沾著扯掉本質上完全一樣。

一不小心真能刮出一個窟窿來。

“確實得用畫筆畫畫啊。”

顧為經心有所感。

他發現在工作台上畫水彩和在ipad上畫水彩,確實是完全兩種截然不同的畫法。

不光是顏料的自然流淌。

同樣還有心態的微妙差異。

ipad上繪畫軟件上所有筆觸都是可以無損擦除和撤銷的,而在紙麵上用畫筆作畫。

一筆就是一筆,一畫就是一畫。

落筆無悔。

這就是水彩這門的技藝的精細而殘酷之處,也是它最為華美的迷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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