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1 / 1)

外室 曲渚眠 2636 字 1個月前

果然便立刻派了車隨著秦舒回去,隻蘇綰綰身邊那位老媽媽臨行出門來,打量秦舒,十分精明:“周娘子瞧著不是俗人,下的棋連我們小姐也稱讚,急得跟什麼似的就要買你的棋譜。”

秦舒隻裝傻:“媽媽說錯了,我並不會下棋。”

那老媽媽止住笑,臉皮上的肉便耷拉下來:“這棋譜恐怕不是娘子家傳的吧?”

秦舒摸了摸腰間的香囊,笑:“是不是家傳的又有什麼關係?倘若說是我自己下的,你猜蘇小姐會不會相信?”

那老媽媽深深覺得冒犯,眼神不善地盯著秦舒:“周娘子,你不是個俗人。”

這便是把秦舒當騙子的意思了,秦舒搖搖頭,又見小桃從後頭坐了馬車來:“周娘子,咱們快走吧,小姐等著呢。”

秦舒衝那老媽媽點點頭,上了馬車,就見小桃望著她笑:“周娘子,你彆理老媽媽,她這個人一向摳門,小姐花銀子,花的是自己的錢,再不濟也花不了她的銀子。不說府裡每月給銀子,便是小姐自己那些金銀首飾便不下一萬兩,花三百兩買一本棋譜又怎麼了?”

秦舒並不答話,她自己一個人也說得高興:“我們家老太太吃一碗蛋炒飯都得五十兩銀子呢,更何況買這些書?我家老爺原先為了買一柄扇子花了三千兩呢,買個棋譜花三百兩算什麼?老媽媽是歌舞院子出來的,很舍不得花錢……”

她一直說,見秦舒一句話都不回答,這才怏怏不樂的停住,抱怨:“周娘子,你人生得這樣好看,繡的屏風連老太太都喜歡,怎麼這麼悶呀?”

秦舒笑笑,對她道:“我生來便是這樣的性子。”

到了家,一家人正好剛剛吃完飯,夏荷端著豆腐筐跑過來:“小姐,你這臉怎麼還沒好?”

秦舒衝著周宏生招手:“你跟我去書房找一找一本棋譜,現人家急等著要,我記不清了,許你記著放在哪兒了。”

又對著夏荷道:“你拿點心出來,陪著小桃姑娘坐一會兒。”

周宏生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跟著秦舒進了自己慣常讀書的房間,問:“阿姐,咱們家哪兒有什麼棋譜啊?咱們家沒有會下棋的,就是我,也不過是個臭棋簍子的水平,連中盤都下不到就輸了。”

秦舒從旁邊翻出來一張宣紙,吩咐周宏生:“把門關上,磨墨。”

周宏生有一個好處,秦舒吩咐的事情,即便是不懂也先照做,事後再問,他倒了半杯茶水在硯台裡,一邊磨墨,就瞧見秦舒提了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他歪著頭瞧了半晌,這才發現是一張棋譜。

那棋譜跟現在的那些不同,秦舒每下一子便畫上一張,直畫了二三十張,這才停筆了。

周宏生不懂:“阿姐,做什麼這樣畫棋譜?”

秦舒把袖子卷下來:“畢竟要收人家三百兩銀子,總是要畫詳細點,對得起人家才是。”說著從荷包裡拿出一錠碎銀子:“你把這些拿過去找典當鋪的陳叔,告訴他把紙張做舊一下,是急活兒,這三兩銀子不用找了,必定細致一些,你等在哪兒,兩個時辰後拿回來。”

周宏生小聲問:“阿姐,你這是作假啊?”

秦舒咬了咬嘴唇,道:“我又不是賣古董,算什麼作假?”又叮囑他:“從後門去,快去快回。”

說著便拍拍袖子,坐在書房內的躺椅上,拿了本書一晃一晃的看起來。

不知等了多久,周大娘在外頭敲門:“姑娘,什麼棋譜啊?那小桃姑娘好像等不及了,叫我來催你呢?”

秦舒開門把她迎進來,把書扔在桌上:“娘,您不用管這個,總之是好事兒。您出去拖延一會兒,實在不成您就裝病,請個大夫來瞧瞧,一來二去也能耽擱點時間。”

周大娘見這裡隻有兩個人:“姑娘,這裡隻我們兩個,您就彆叫我娘了。從前在園子裡,您是一等丫鬟,雖然現在不是了,您這麼叫我,我總覺得受不住。”

秦舒道:“那可不行,你以後也彆姑娘姑娘叫我了,就叫我的名字瓔珞,不然彆人聽見了,該起疑心的。假冒身份去辦戶籍,這可是要吃牢飯的。再說了,這有什麼受不住的。我以前不也是個奴才罷了,還分出個高低來?”

周大娘叫嚇住,嘴巴張開,半晌才喊出兩個字:“瓔珞。”又聽外麵夏荷在喊人,忙出去了。

小桃在外頭坐了很久了,開始覺得新鮮,又有人陪著她說話吃點心,說書般說了半個時辰,偏那夏荷十分捧場:“真的呀,吃個蛋炒飯就得五十兩銀子?該不會叫人坑了吧?”

小桃捂著帕子笑她沒見識:“我家老爺乾了幾十年的鹽商,誰能騙他呀?這蛋炒飯可跟你們外麵的不一樣。這米就是禦田裡出來的碧粳米,一粒一粒的分明,下蛋的雞也是用人參、白術、紅棗等珍稀藥材喂養的。”

夏荷咂舌,她們這條街最有錢的就是那個開綢緞鋪子的王富戶,他媳婦兒生孩子快死了,也不過上藥材行揀那人參須子回來吊著氣,這家人居然用人參來喂雞:“這吃得出來分彆嗎?不都是雞蛋?”

小桃聲音高了一度:“當然有分彆了,我家老爺就吃得出來不同。”

夏荷問:“那你吃得出來嗎?”

小桃笑笑,道:“當然,去年老太太剩下半碗,賞給我們丫頭了。我分了一口,那滋味兒我說不出來,隔得老遠的就聞見香味兒,慢慢嚼,還有一股兒肉味兒,反正比尋常的蛋炒飯好吃上百倍。”

兩個人說了半晌話,茶不知喝了多少杯,點心也吃了兩盤,小桃這才想起來:“周大娘哪裡去了?不是去催周娘子了嗎?怎麼這麼半晌了也不見她?”

兩個人推了門出來,就見周大娘坐在石台階上,一隻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氣,額頭上都是冷汗。

夏荷不知道是裝的,著實嚇了一跳,蹲下來:“大娘,您怎麼了?您哪兒不舒服?”

周大娘隻顧著演戲,並不說話,嚇得夏荷哭出來,大喊:“小姐,小姐,你快出來,大娘不知道犯什麼病了,都喘不上氣來了。”

小桃也嚇著了:“周娘子,你先彆找棋譜了,你娘看著快不行了。”

秦舒這才推門出來,同夏荷兩個人把周大娘扶到床上,吩咐:“夏荷,你去請城東的回春堂大夫來。”回春堂在城東,一來一往沒有小半個時辰是回不了的。

夏荷呆呆點了點頭,忙不丟跑出去來:“小姐,我這就跑著去。”

秦舒擰了毛巾敷在周大娘額頭上,見她一進一出的呼吸,仿佛個破布燈籠一樣。

小桃站在旁邊:“周娘子,你娘這是怎麼了,看著真嚇人。”

秦舒道:“也並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去年犯過一回,也是這樣的臉發青,出冷汗,喘不上氣來,後來吃藥好了,這會兒不知怎麼又犯了。”

說著同小桃抱歉:“那本棋譜不知道放在哪兒了,我清了一個櫃子還沒找到,隻怕在另外一個櫃子裡,耽誤姑娘的功夫,真是對不住。”

小桃擺擺手:“這有什麼,我多等一會兒罷了,你們這兒也挺有趣的。你還是先看看你娘吧,等大夫來了,你再去找棋譜。”

不過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見夏荷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手上還拽著一位年輕的小哥兒:“您快瞧瞧,我們家大娘好像快不行了。”

秦舒是著著實實吃驚,不知道這丫頭跑得多快,才能這麼短的時間把人請回來。得虧是個年輕大夫,要是上了年紀的,叫她這麼拉著跑,不得散架了。

那大夫把了把脈,問了問哪裡不舒服,周大娘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說胸口疼。那大夫露出怪異之色,不過也沒說什麼:“沒什麼事,想來是老人家有什麼事情不順心,一時心悸了,我開幾服藥吃就是。”

夏荷拿了紙筆過來,才寫了方子,就見周宏生抱著一堆已經做舊的宣紙推門進來,驚訝:“娘,你這是怎麼了?”

周大娘見他已經回來了,也不裝了,從床上坐起來:“沒事沒事,才喝了口冷風,胸口疼。你趕緊把棋譜給小桃姑娘帶回去吧。”

秦舒把那疊宣紙遞給小桃:“小桃姑娘,我娘現如今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大症候,蘇小姐那裡我恐怕去不了了。這些棋譜你帶回去給小姐就是了,三百兩銀子是說笑了,隨便十兩、八兩,給我娘治病,也就夠了。”

小桃把那疊紙抱在懷裡:“那行,周娘子,我會跟我們小姐說的。”

送了小桃同大夫出了門,周大娘這才著急道:“怎麼不叫人跟著去拿錢?就那麼幾張紙就能換十兩八兩,東西給人那麼爽快,要是人家賴了,不送銀子來怎麼辦?”

夏荷同周宏生見周大娘中氣十足,坐著捶床的模樣,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娘,你這是真病,還是假病啊?”

秦舒倒了杯茶水遞給周大娘:“我不想回去蘇小姐那裡做活兒了,於是叫娘裝病,既能推脫,又不至於得罪了人家。至於銀子,娘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他們那樣的人家,得了心頭好,不會占我們便宜的。”

周宏生奇怪:“那是什麼棋譜,怎麼值三百兩銀子?阿姐竟然會下棋?”

秦舒隨便找了個理由遮掩過去:“是從前在南京大戶人家當差的時候,隨著人家老太太去寺廟裡,看一個老和尚這樣下棋的,學了一丁點而已。”

好在並沒有多問,那周大娘聽到三百兩銀子,當下就急了:“三百兩銀子呢,不行,我得帶著夏荷去他們家門口等著,免得他們賴賬。”

秦舒忙拉住她:“娘,你才病了,又去要錢,這算什麼嘛?你放心,照那蘇小姐的性子,明兒一大早必定送了銀子來。”

事情果如秦舒所料,還沒有等到第二天早上,入夜的時候,小桃便抱著一個包袱,送銀子來了:“周娘子,這個包袱裡一共是一百兩銀子,另外這是二百五十兩銀票,小姐說了,你母親病得凶險,就不強留你了,這多的五十兩便給周大娘治病。”

秦舒從裡麵拿出來一錠五兩的碎銀子遞給小桃:“小桃姑娘,這些日子承蒙您照顧了,你以後回了宋府,府上有什麼針線活,到時候您提一句我,就感激不儘了。”

小桃的確是要回去宋府的,卻不知這周娘子是如何知道的,她是宋府家生的丫頭,見秦舒出手大方,為人也坦蕩,應下了:“你放心,管針線上的就是我姑奶奶,到時候一準兒照顧你生意。”

送了小桃出去,見周大娘、夏荷、周宏生都圍著桌子上那包袱銀子眼睛發直。周大娘道:“我的娘勒,這麼多足色的雪花銀,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三百兩銀子,就放著什麼都不乾也夠花十幾年了。”

秦舒逃出來來的時候本來身上是帶了四百多兩銀子的,隻是財不露白。這周大娘夫妻以前雖然好,也不知現在如何的,便隻說了身上帶了四、五十兩銀子,沒有多的,也全拿來買織布的機器了。

夏荷拉著秦舒的衣襟:“小姐,這麼多錢呀。”

秦舒從那堆銀子裡分出五十兩遞給周大娘:“娘,這些你拿著,本也就是蘇姑娘給你瞧病的。”

誰知周大娘卻搖頭:“我哪裡會管錢,叫我管,我就隻會花。還是你管著,我知道你有本事,會錢生錢。這錢雖多,卻也不能用一輩子。你拿著,仔細想想做個什麼小生意,咱們家也算有份兒產業了。”

秦舒便道:“那好,明兒先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來穿。”夏荷最是高興,她是逃難被周大娘撿來的。

周大娘心善,添雙筷子,給口吃的喝的沒問題,做新衣裳是沒有。

秦舒又道:“要做什麼生意,我得仔細想想,尚且不著急就是。隻是我們本來打算去杭州萬鬆書院的,已經在蘇小姐那裡耽擱幾日了。依我看,還是收拾了趁早去,免得溫陵先生已經走了。”

眾人都不反對,隻是周大娘說什麼也不去,說自己不識字,聽什麼講學,倒不如上街上聽說書的。再說她去了,說看家啊?

眾人熱熱鬨鬨商量了一通,去哪家鋪子買布料,又聽說杭州的杭綢比揚州便宜多了,周大娘便說:“你們反正也要去杭州,要是杭州便宜,就從杭州買了帶回來,要是跟揚州一樣,回來了再做衣裳也是好的。”

秦舒知道她這是不想花錢的意思,也不多說,又把家裡的事情細細的吩咐了一遍,囑咐她晚上不可一個人睡,請了隔壁的婆婆來陪著,一定要關好門戶。

秦舒嘮嘮叨叨,倒把周大娘說煩了:“這個我怎麼不知道,我這麼大年紀了,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隔壁就住著公門裡的衙役呢,什麼小偷小摸敢來?”

秦舒便不再說了,把那些銀子都一一清點好,鎖在櫃子裡,銀票早就縫在貼身的中衣裡,夜半躺在床上,心裡感慨:“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有錢人的錢好賺。感謝我親愛的老秦同誌,要不是你以前逼著我學棋練棋,我也掙不到這筆錢。雖然沒有按照您老人家的意願,去做職業棋手,但是也沒忘了這門手藝。”

她眼前仿佛浮現出老秦同誌眉飛色舞的麵容:“那還用說,你老爸我從來都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秦舒衝著虛空笑笑,衝著虛空擊掌:“老秦同誌,我現在不怪你了,我明天還要去杭州,就先睡了啊。”

到了第二日,周宏生便托了相熟的衙門書辦,辦了路引,又去牲口行雇了一輛馬車,說定了連人帶著車馬,跟著去一趟杭州。車夫的吃住都包了,左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一共給五兩銀子。

周宏生帶著馬車回來,夏荷上去瞧了瞧,捏著鼻子出來:“小姐,這馬車也不知運什麼東西了,一股子臭味兒。”說罷,便打了水來,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又把那劣質的熏香點了一根,拿去車上熏,這才滿意:“聽人說,去杭州得幾百裡路呢,咱們要不要抱一床鋪蓋墊著?”

隻周大娘聽說雇馬車花了五兩銀子,心疼了大半天:“叫我說,坐船去豈不好,又便宜又快?偏你阿姐說自己暈船,坐不得船。”

其實並不是秦舒暈船,而是擔心碼頭叫陸賾留了人罷了,不敢冒險而已。

周宏生抱了行李出來,道:“娘,錢花都花了,您就彆念叨了。”

夏荷想得周到,出了行李,連常用的藥丸都帶了,還不算各種各樣的零嘴點心,笑:“小姐,聽說杭州的西湖可有名了,要是有空,咱們也去瞧瞧?”

剛開口,就被周大娘橫了一眼:“叫你去,是叫你服侍小姐少爺的,腦子裡想著玩兒怎麼行?”

夏荷吐了吐舌頭,跑到秦舒身後躲起來。

到了中午,秦舒、周宏生、夏荷便趕著馬車,往杭州而去。

秦舒並不知道這日晚上荷風小築來了個貴人,倘若她知道,一定慶幸自己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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