鯁在喉(1 / 1)

外室 曲渚眠 1757 字 1個月前

秦舒等他走了,又眯了一會兒,這才從床上起來洗漱,坐在銅鏡前用膏子去遮蓋脖頸上露出來的紅痕。

一轉頭見小茴香捧了衣裳進來,一件緋色石榴紋繡金線的對襟大袖禙子,同色的襦裙,秦舒瞧了皺眉:“顏色怎麼這樣紅?另外取一套來。”

小茴香便道:“大人吩咐說了,今兒是大年初一,叫我取一套喜慶的衣裳出來給姑娘。見了這套,還說顏色好呢?”

秦舒把那衣裳拿起來,又見著另外丫頭捧的頭麵珠釵,略微想一想便明白了,她點點頭:“就這套吧。”

等打扮好了,便叫丫頭引著到西花廳去,還未走近,便聽得兩位夫人在裡麵閒話:“這個園子倒是打理得不錯,頗見章法,可惜是冬天,見不著那一片杏花開。”

另外一位淡淡道:“這怕什麼,等杏花開的時候,你遞了帖子來,自然能瞧見。”

先頭的便笑:“何夫人說笑了,哪有遞帖子拜訪一個外室的道理?縱然我不要詩書之家的臉麵,也要顧忌家裡兒女的名聲婚事。倒是何夫人,是衍聖公府旁支的女兒,怎麼今日也來拜訪一個外室?”

哪一位倒也不見半分脾氣,語氣依舊淡淡的:“女子以夫為天,本就是聖人之道。”

小茴香跟著秦舒,聽了麵色難看起來,心道,這是什麼名門閨秀,大家夫人,倘若不願意來不來就是了,偏偏來了還要在人家家裡說閒話,一時間去瞧秦舒。

反而見她笑了笑,低聲道:“小茴香,你去給你家大人回話的時候,可要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不然他老是以為做他的侍妾是很了不得、人人高看一眼的事情呢?”

小茴香聽了低頭看著自己腳尖,無底氣的反駁:“姑娘,我沒有……”

秦舒擺擺手,示意她彆說了,笑出聲來,高聲道:“兩位夫人,實在失禮,我來晚了。”

自有人推開門,便見裡頭的兩位婦人,一個看著年輕一點三十多歲,一個看著卻有四十多了。

秦舒想了想,便明白了,這兩個人是陸賾同年的夫人。陸賾中狀元的時候才十七、八歲,這個時候三十歲中進士已經算年輕了,他的同年想必年紀都是比他要大一些的。

秦舒進了,屈膝福了福身子,笑:“見過兩位夫人,有事耽擱了,還請見諒。”

兩個人自知失言,亦是同樣行禮,不知道如何稱呼秦舒,便含糊道:“哪裡哪裡,倒是我們勞煩主人家了。”

秦舒擺擺手,笑笑:“兩位夫人久候了,還請入席吧。”說罷,便有丫頭端著菜肴魚貫而入。

秦舒端起酒杯:“怠慢了兩位夫人,我在這裡以茶代酒,給兩位夫人賠罪。”

這兩人也不知自己先前說的一番閒話,有沒有叫秦舒聽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各有各的拘謹之處:“哪裡,哪裡。”

秦舒隻當無事發生,又問了各自的姓名,這才知道二人都是大家大族家的小姐,隨了丈夫到此赴任,都各自生了五六個親生的兒女。

至於秦舒自己隻含糊說自己姓董,其餘的便說:“小門小戶,並不值得一提。”

又寒暄了一會兒,外頭便有人來稟告:“夫人,老爺說要留下來宴飲,叫夫人先回去,不必等他。”

見此,兩位夫人便齊齊站起來告辭:“既然如此,家中還有事,我們二人便不叨擾了。”

秦舒點點頭,送她們出去,走過貼水橋麵,其中那位年紀大一點的何夫人在假山處站定,神色嚴肅道:“我有一二句話,想對姑娘說。”

秦舒點點頭,揮退身邊跟著的人,隻小茴香不放心,離得三步遠緊緊看著。

何夫人性子古板,最厭惡妖妖嬈嬈的女子,見秦舒一個外室竟然穿著大紅色衣裳,頭上戴著貴夫人才能戴的鑲寶石金釵,本就不喜,可又見她宴席上的舉止,進退有度,並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便有心勸她幾句。

何夫人道:“我四十多歲了,家裡的女兒也不過跟姑娘差不多的年紀,今日倚老賣老,勸姑娘幾句話,姑娘覺得好,便聽一聽。若是覺得不好,便當一陣風吹過。”

秦舒自覺來到古代,性子已經變了許多,她在現代的時候壓根就不會搭理這種人,可是此時,卻能笑笑,道:“夫人儘管說。”

何夫人道:“你是總督大人養在外麵的外室,無名無份,連正經的妾室也不是。你今日身上的穿戴,是正室夫人才配得上的東西。你今日在這裡,一人當家做主,日後總督夫人進門了,少不得是一個逾越的罪名。今日總督大人偏寵你,可你也要懂規矩,知勸解,家宅和睦,這才是侍妾的本分,這才算長久之道。”

秦舒知道她是好心,可是這世上的話,偏偏是這些好心人說出來這般刺耳。

秦舒微微搖頭笑:“夫人這樣為我好,我哪裡不知呢?隻我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兒,並不想給人為婢為妾,夫人慈悲心腸,不如設法救我出去,我自然生生世世都感念您的恩德。”

何夫人叫她這番話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你……”

小茴香聽了,急得跺腳,忙過來拉住秦舒,打圓場道:“何夫人,我們姑娘吃酒醉了,說胡話呢,您見諒。”

秦舒撫開小茴香,上前一步,道:“我哪裡說胡話了,連酒都沒有吃,何曾醉了?何夫人,我本有未婚夫的,叫人強虜過來關在這裡。你們家老爺跟總督大人要好,求您替我求求情,救我出去,可好?”

何夫人叫她嚇了一跳,後退幾步:“董姑娘,冒犯了。”說罷,便轉身急匆匆地走了。

小茴香見了歎氣:“姑娘,你這麼說,大人哪裡又不知道要怎麼想了,到時候發起脾氣來,還不是您自己吃虧?”

秦舒哼哼笑了幾聲:“這裡隻有我們三個人,何夫人和我,自然不會去告訴陸賾的,要是他知道了,那就是你這個小叛徒告的密。”

小茴香聞言愁眉苦臉,小聲嘀咕:“大人每日都要問,我還能撒謊嗎?再則,又不隻我一個人盯著姑娘……”

送了人走,秦舒生了一肚子悶氣,也不回去,往園子裡胡亂逛著,碰見一束開得極好的梅花,花瓣上還掛著晶瑩的雪花。

當下吩咐小茴香:“去尋個剪子來,剪一束梅花插在美人觚裡,一屋子都是梅花淡淡的香味兒。”

丫頭們都站在身後,秦舒一個人在亭子裡坐了許久,這才帶著人往回走。

她嫌這一頭的珠釵累人,坐在梳妝鏡前,正想叫小茴香拆下來,就見銅鏡裡,陸賾腳步虛浮地從門口進來,慢悠悠做到秦舒旁邊來。

秦舒也不管他,自顧自從發鬢上拔下一支鑲紅寶石金鳳釵來,又去取耳朵上耳墜。

陸賾抻著手把那隻金釵拿起來,又複插到秦舒的發鬢之中,扳過她的肩,仔細打量,笑:“你穿這樣的紅色配這樣的金鳳釵,是最美的。旁人這樣隻會覺得豔俗,偏你隻得一個豔字,而無俗字。”

他湊得近一些,便撲麵而來的酒氣,秦舒拿了帕子去捂他的嘴:“這樣的緋色,可不是我這樣的身份能穿的,這是你的正室夫人才配的顏色。”說罷,便推開他,往外間走去。

小茴香端了醒酒湯去,過得一會兒便出來稟告秦舒:“姑娘,大人喝了兩碗醒酒湯,往床上一躺就打起呼嚕來。”

秦舒便道:“那你就在這兒服侍你家大人吧,等他醒了,你好第一時間告密。”

小茴香可憐巴巴:“姑娘,大人問我,我不敢不說的。”

秦舒哼一聲,腦子發沉,往暖閣裡,拆了頭發,脫了衣裳,睡下了:“我歇個午覺,你們不用在這兒等著。”

秦舒暖和地躺在被窩裡,腦子裡亂紛紛地,雖然寫出來那麼一首詞,但是不是自己的老鄉,卻說不準。即便是自己的老鄉,就會救自己出去嗎?無親無故,甚至不認識,在極度男尊女卑的封建朝堂做到尚書的女官,會因為自己是她的同鄉就這樣輕率地救自己嗎?隻怕未必……

還有那位溫陵先生,他又是誰呢?秦舒這些日子也頗看了些書,看他的書裡某些言論,是深受此時流行一時的心學影響,隻怕並不是自己的同鄉。迷迷糊糊之中,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千萬重要的,是偷偷買了避子湯來才是。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子被掀開,擠進來一個人,一隻手搭在秦舒腰上,貼著身子抱著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秦舒聲音還帶著睡意,嗔道:“屋子裡睡得不舒服?偏要來擠我?昨晚隻睡了兩三個時辰,一大早又被你叫起來應酬,你彆鬨我,我困著呢。”

陸賾聽得她這樣說,環著腰的手不自覺微微用力,緊緊抱著秦舒,湊在她耳邊道:“我後悔了,不該答應你叫你在外邊,我要抬你進總督府去,日後還要請一封誥命給你,才不至於叫旁人瞧低了你。”

平地驚雷,叫秦舒徹底醒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叫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驚慌:“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這個園子我住著還挺好的。”

陸賾低聲道:“你說的是對的,無名無份,隻會叫旁人輕易折辱你。”

秦舒這才明白,大抵是他酒醒了,小茴香把何夫人的事情稟告給他,一時間便起了這個心思,開口道:“你不用理那些人,即便做了貴妾,她們又會說你不是正室夫人,你做了正室夫人,見了那些官階門第更高的,自然又要低一等。這些人整天比來比去,哪兒一日都沒有儘頭。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比這些無用的做什麼?”

秦舒拍拍陸賾的手:“不要胡亂攀比,這樣不好,要知足常樂……”話未說完,便見陸賾微微用力,緊緊地箍著自己,仿佛連氣也喘不上來。

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完全不在乎一般,叫陸賾如鯁在喉,恨恨道:“董憑兒,你可真知道怎麼紮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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