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結束(1 / 1)

楊昪趴在鄭嘉禾的肩膀上,許久沒有說話。

鄭嘉禾以為他是醉了要睡著了,於是輕聲說:“不喝酒了,我扶你去榻上休息好不好?”

她輕輕地動了一下肩,側過頭去看楊昪的神情,隻看到他緊閉著眼,麵色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眉目不再淩厲,下頷也不再緊繃。鄭嘉禾心軟了一瞬,兩手扶上他的胳膊,微微用力,從地上站了起來。

楊昪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鄭嘉禾有些吃力地扶著他,踉踉蹌蹌走到內室。內室依然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

鄭嘉禾轉過屏風,把他扶到榻上,還沒來得及鬆手,整個人就被楊昪一股大力拽倒,她仰躺在榻上,緊接著楊昪就覆了上來,他一手扣著她的手腕,火熱的吻落在她的唇角,頸間,帶來濃重的酒氣。

鄭嘉禾輕喘了口氣。

其實她並不喜歡和醉酒的人做這種事。但她和楊昪有約在先,她又是主動來“赴約”的,她想與他緩和關係。

於是鄭嘉禾緩緩地伸出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脊背,主動吻上了他的下巴。

楊昪卻突然停下了。

他鬆開她,翻身坐到一邊,冷聲道:“你不是最討厭酒氣的麼?”

結果她現在也學會了飲酒不說,連他身上這麼重的酒味都能接受了。

鄭嘉禾一愣,跟著坐起了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聽聲音,他應該根本就沒有醉得那麼厲害。

“維楨,”鄭嘉禾緩著聲調,儘量好聲好氣與他說話,“我是來看望你的……”

“你違背自己的心意,來討好我,哄騙我,你不累麼?”楊昪睨著她,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打算什麼時候與我結束?若不是我今日恰好聽到,恐怕我還會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哪一日,迎來你的致命一擊。”

今日他才知道,原來這一年多以來兩人相處的所有美好,都隻不過是

他的一廂情願。

他想與她攜手白頭,而她隻不過是在算計他、提防他、利用他,隨時會對他棄如敝履。

鄭嘉禾深吸口氣。

“不用等以後了,不如今日就結束。”楊昪淡淡道,“你回宮吧。”

鄭嘉禾眼皮跳了跳。

話說到這份上,她自然沒什麼好待下去的了。鄭嘉禾下榻起身,轉身就走,走了沒兩步,又折身回來,朝榻上砸過來什麼東西,正砸到了楊昪的額頭上,然後她一句話沒說,離開了內室。

楊昪眉目不動,他摸到她扔過來的東西,放在手裡摩挲片刻,瞬間明悟,這就是他今日落在蓬萊殿中的腰牌。

過了會兒,餘和小心翼翼地抹黑進來,試探著喚了聲:“王爺。”

楊昪問:“走了?”

餘和應道:“走了。”

楊昪就又不吭聲了。

餘和悄悄地摸到一邊,點亮燈燭,轉過身時,看到自家王爺的臉,不免嚇了一跳。

隻見秦王殿下的額頭上好大一塊紅痕,中間還破了皮,滲出紅血絲,看著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砸的。

餘和惶恐道:“王、王、王爺,奴婢這就去找藥膏過來。”

楊昪麵無表情:“不必,你出去吧。”

餘和隻得應是。

待房門關上,楊昪才低頭望向手中的腰牌。

就算是來向他示好,她也帶了那麼多宮人,她還是防備著他。

而他說結束,她竟然真的就走了,如此果斷,讓他心中又是不甘。

結束?怎麼可能?

他回長安的目的就是為她,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對她放手。

楊昪緊握著手中的腰牌,掌心在鐵質的邊緣用力,勒出了一道紅痕。

……

鄭嘉禾醒來的時候,身邊床榻是空的,她還稍微有些不習慣。

過完年以來,楊昪幾乎每個晚上都會來蓬萊殿找她,與她一起入睡。但現在,他不在了。

她很快想起昨夜在秦王府中

發生的事,意識到他們這段難以啟齒的關係已經結束。

她坐在榻上默了一會兒,在琉璃來喚她起身的時候,神色如常地下榻穿鞋,由宮人們服侍著洗漱、梳妝。

來到朝會上的時候,她目光隨意往下一瞥,看見好幾個大臣圍在楊昪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見她出現,才紛紛轉過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眾人躬身作禮。

鄭嘉禾這才看見,楊昪的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而他抬目,眸光與她交錯片刻,又無比自然地移開,無波無瀾,就仿佛他們隻是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鄭嘉禾眸光微閃,亦移開了目光。

下朝的時候,鄭嘉禾經過楊昪與他身邊的幾位大臣,聽見他們在問:“王爺這傷是怎麼回事?”

楊昪道:“昨夜醉酒,與人起了爭執,不小心傷到了。”

大臣們大驚失色:“您可是堂堂親王殿下,何人如此大膽?可捉了移送京兆府審問!”

楊昪目光掃過從他們身側走過的太後,眸光微垂:“不必,本王已經與她私了了。”

鄭嘉禾逐漸走遠了。

她昨夜被他驅趕,一時難堪,隨手就把那腰牌朝他砸了過去。當時她就聽到啪得一聲,知道是砸到了他,但她不知道竟然砸到了額頭,留下如此明顯的傷痕。

不過沒事了,反正他們已經“私了”了,此事將與她無關。

鄭嘉禾回到蓬萊殿,蒙川公主古麗爾前來求見。

她的身後跟著的是一個侍女,當初她與侍女走散,被拐賣到青樓,後來遇上鄭嘉禾,是求了鄭嘉禾幫她找到自己的侍女的。

如今她每天泡在藏有大量書卷的集賢殿,為大魏翻譯來自周邊各族的藏書。

古麗爾於語言上頗有天賦,不僅精通漢文,對西域、北戎各族語言都算略通,哪怕是從前沒學過的文字,給她學上幾日,她也能熟悉個大概,通讀那種語言的文章了。

鄭嘉禾對

她還是很滿意的,雖然蒙川王對自己的妹妹竟然願意主動留到大魏一事非常不滿,短短半年都試探著來信好幾回了,想接古麗爾回去,但古麗爾就是不答應。

古麗爾示意身後的侍女捧上好幾本書,獻寶一般呈到鄭嘉禾身前的案幾上,揚了揚眉:“這是西域公主曼妮娜寫的遊記,分上中下三卷,我都翻譯過來了。”

鄭嘉禾有些意外,她隨手拿過放在最上麵的那本,翻了翻,端正漂亮的楷書便呈現在眼前。

大魏通往西域的路早都斷了,很多年沒有往來,這本遊記,也就是上上個月的時候,鄭嘉禾派去找長寧公主的那些人,往長安送消息時順便送回來的書。

如果能知道這書上寫的內容,倒也能對西域的情況有一個大致的了解,總歸沒有壞處。

鄭嘉禾本是試探著把這事交給古麗爾,沒想到她居然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之內就翻譯出來了。

“非常好,”鄭嘉禾伸手端起案幾上的果盤,往古麗爾身前遞了遞,“來吃顆葡萄。”

古麗爾毫不客氣,抱著果盤就不撒手了。她覺得長安真好,衣料舒服,漂亮,好吃的東西還多,人也熱情,每次帶著侍女出去逛街,都能買到好多精致的小玩意兒。

鄭嘉禾讓琉璃又上了許多點心,一股腦地塞給古麗爾吃。而她在一邊翻看著遊記,遇到有些地方迷惑的,還會問古麗爾。

古麗爾對遊記上的內容早就滾瓜爛熟了。

她興奮道:“這個西域公主可真厲害,從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帶著衛隊到處遊玩,而且一直是隱姓埋名,不看她的遊記,都不知道她還來過大魏!”

鄭嘉禾一愣:“來過大魏?”

“是呀!”古麗爾吃了一手的汁,胡亂地在身上擦了一下,伸手去翻鄭嘉禾手裡的書,“在中卷,大概五六年前的時候吧,還在北戎與大魏的邊界救了好幾個人!”

鄭嘉禾依言翻過去,她本是隨意

看的,翻了一會兒卻猛然頓住。

依照這書上的描述,西域公主所救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遠去北戎和親,後不知所蹤,流落在外多年的長寧公主。

……

鄭嘉禾暫時沒有聲張遊記的事,而是往西域那邊又多派了一個使臣隊伍,帶著大魏的公文與財帛,去求見西域公主。

她和楊昪的關係依然僵化著,在沒有來找她的日子裡,他開始廣泛結交大臣,參加宴席,朝會上,也總有與她意見相悖的情況發生。

以前的時候,隻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他從來不會管她下達了什麼指令的,而現在,他似乎是當真忘了“事事以她的意思為先”的承諾。又或者說,他仍然記得,但不想履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後與秦王的關係開始不和,一時間朝堂上的氣氛都敏感起來。

鄭嘉禾回到蓬萊殿。

已經被調任到中書省任職的宋嬰跪坐在側麵的案幾上,雙手高舉,將擬好的詔書呈給她。

鄭嘉禾伸手接過。

這是對西北邊關幾位將領的調令。

起碼目前三省都聽命於她,詔書發下去,那些在西北掌兵的將領就不得不交出兵權,由她新指派過去的人頂上。

那些人可能不會乖乖聽從,但如果有反抗,強製奪權、抓起來定罪就順理成章了。

起碼他們忠心的秦王還在長安,他們不可能不顧忌。

宋嬰問:“娘娘,確定要下發嗎?”

鄭嘉禾握住詔書,正要點頭,顏慧的聲音焦急地在外麵響起:“太後娘娘!兵部尚書求見!西北出事了!”

鄭嘉禾一怔。

顏慧領著兵部的幾位大臣入了殿中。

“剛剛傳來的消息,一收到,臣等就趕緊來稟報太後了,”兵部尚書躬身行禮,雙手遞上去一封信,“北戎竟又犯我邊境,實在可恨啊!”

鄭嘉禾道:“你先把情況一一與我道來,顏慧,去請幾位相公來蓬萊殿議事。”

顏慧應諾

鄭嘉禾一手握著信,另一手還拿著剛剛擬好的詔書。她走到宋嬰身前的案幾旁,將詔書丟在了上麵。

“先收起來吧。”她看著宋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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