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縣南,漳河岸邊。
陳子翼麾下有一千多騎兵,挑出人馬皆壯的八十騎,前去接收第一批重騎兵裝備。
副將耿仲年好奇問道:“大元帥長得怎生模樣?可是身長九尺、虎背熊腰的硬漢子?”
“你雜劇看多了。”陳子翼好笑道。
耿仲年說:“兄長與大元帥是故交,如今又得人馬具裝,我等今後豈非要做大元帥的親衛?”
陳子翼沒有接腔,心中頗有些感慨。
朱銘剛到襄陽的時候,他就前去報到過了。
多年故人相見,朱銘雖然熱情依舊,但陳子翼總感覺有些生疏。
這是他自己的問題,朋友驟然變成上司,而且地位還高不可攀。而他本打算在戰場奔個前程,屢經戰陣卻一場空,沒能混出個人樣來。
就像合夥做生意的朋友,一人興衝衝去大城市闖蕩,當他打拚多年再回家鄉,依舊還是個小商人。而老朋友卻已是當地首富,他為了前途隻能選擇投靠,屈居老朋友手下做部門小領導。
唏噓之餘,極為彆扭,心態得慢慢調整。
朱銘住在一個小鎮上鎮口已擺放了許多裝備,還有一百多匹川馬靜靜站立。
陳子翼帶著騎兵上前:“拜見大元帥。”
朱銘熱情迎接:“不須多禮,快換裝試試!”
耿仲年有些失望,大元帥雖然個子挺高,但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雄壯。
再聯想到大元帥是文官出身,心裡也就釋然了。
麵對具裝甲胄,陳子翼也不再糾結什麼,立即帶著耿仲年去領取裝備。
八十副騎兵甲,是用步人甲改的,不改就不能使用。
步人甲的上身有五排甲片,騎兵甲則隻有四排。這是因為騎馬作戰需要彎腰,如果甲片排數太多,會頂到腋下和兩胯,從而影響雙臂與腰腹活動。
另外,騎兵甲的甲裙更短,畢竟得坐在馬背上。
而八十副馬甲,則是新近打造的,由皮革和鐵片組成。
互相幫忙穿好甲胄,馬甲也披上,瞬間變得威風凜凜,而且透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特彆是把頓項、麵甲拉下來,嚴實護住脖頸和臉部,隻露出眼部兩個黑漆漆的洞孔,那恐怖模樣能嚇哭小孩子。
朱銘說道:“領到具裝的騎兵,每人再給兩匹川馬,行軍時用來載人和馱運盔甲。衝一次試試!”
“遵命!”
陳子翼變得興奮起來,勒馬轉身去列陣。
“嗚嗚嗚~~~”
號角吹響,緩步向前。
漸漸加速,越跑越快。僅僅八十個重騎兵,似乎跑出千軍萬馬的氣勢,這玩意兒若是上千還得了?
騎手們也都熱血沸騰,衝鋒之後回來,顧不得大元帥還在,全站在那裡交頭接耳吹自己多牛逼。
朱銘非常高興,笑問:“感覺怎樣?”
陳子翼忽然變得灑脫起來,恢複往日風采,拍著身上甲片說:“若有一千具裝隻要奮勇死戰,天下再無敵手!”
“對,便是打遼人也不怕!”耿仲年也跟著說。
朱銘卻是想到金國的鐵浮屠,打遼人不怕,可麵對金國重騎兵呢?
想知道宋金遼西夏的戰力,吳璘晚年的一番話可以參考。
大概意思是這樣的:“我與兄長少年從軍,經常跟西夏作戰,衝鋒一兩次就能分出勝負。後來跟金國作戰,金兵勝了不急進,敗了也不混亂。吃了敗仗的金兵不會潰散,而是交替掩護撤退,整軍之後很快又能再戰。金兵堅韌持久,軍令殘酷,士卒奮死。每次跟金兵戰鬥,不打滿一天彆想決出勝敗。所以剛開始遇到金兵,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獲勝,屢次交戰才漸漸摸到訣竅。”
金國的重騎兵,如果衝不垮敵陣,還可臨陣轉為重步兵。
《金史·完顏撻懶傳》有一個記載,完顏宗望率領六千騎兵,對陣十萬宋朝大軍。宋軍大敗,各部潰散,隻剩石瑱率領的二千重步兵。
無論完顏宗望怎樣衝陣,石瑱的重步兵皆巋然不動。
於是,完顏宗望勒令全軍下馬,六千金兵圍毆兩千宋軍。這兩千大宋重步兵也是強悍,死戰到全軍覆沒,宋將石瑱被完顏宗望活捉。
相比起重步兵,北宋的騎兵早被玩壞了。
宋真宗的時候,戰馬多達20萬匹,“騎兵之多者布滿川穀”。但使用起來卻特彆扯淡,把當時的記述翻譯為白話,即小心翼翼列陣向前,稍有不利,立即遠遁。
又過三十年,禁軍重騎兵體格虛弱,已無法自己披甲上馬,必須要有人來攙扶(正常情況下,重騎是能自己上馬的)。騎射隻能用五六鬥弓,箭矢射出一二十米便落地。
……
眼前這八十人,都是朱銘的寶貝。
領了裝備之後,朱銘親自設宴款待,就連戰馬也精心準備了豆餅。
這些馬兒也寶貴得很在朱銘的軍隊當中,能披掛具裝作戰的戰馬真不多。
眾人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幾碗酒下肚,朱銘開玩笑道:“陳兄弟,前些日子你可是生疏了啊,在我麵前說話做事都縮手縮腳。難道忘了當初在黑風寨,你我是怎樣把酒暢飲的?”
陳子翼尷尬一笑,繼而起身舉碗:“俺敬大元帥,今後衝鋒陷陣,保證不皺一下眉頭!”
“好,爽快!”朱銘大笑。
耿仲年也跟著站起:“俺也敬大元帥。昏君無道,大元帥舉兵反宋,是天下一等一的漢子!”
“好說,”朱銘一飲而儘,“今後還要仰仗諸位勇士。”
朱銘又詢問眾將士的家人,讓白勝記錄他們老家的地址,以及家中親人的信息。
記錄完畢之後,朱銘說道:“伱們回到軍中,把其餘勇士的家人,也都寫清楚送到襄陽。我會派人聯絡,儘量把他們接來,就算花錢贖人也要贖來!”
“多謝大元帥恩德!”
眾將士大喜,忠誠度蹭蹭蹭上漲。
朱銘的地盤,已經與大宋恢複民間貿易,特彆是茶葉、絲綢等四川商品,大量運往長安、洛陽、開封等城市。
派幾個商人北上,去找丁憂在家的李邦彥,隻要隨便送點財貨,李邦彥肯定願意幫忙尋人。
李邦彥還有黨羽在朝堂,一句話的事情,就能判處通賊流放兩千裡,把重騎兵的家屬都流放到襄陽來。
酒過三巡,朱銘說道:“軍中不可飲酒,今天是特例。爾等就在鎮上歇息,等酒醒之後再回。”
“是!”眾人應諾。
陳子翼算是徹底放開了,酒足飯飽之後,獨自找到朱銘:“元帥,俺這些年隻回家探親過一次,等此處戰事結束,請求給假回漢中。”
“應該的,”朱銘問道,“你就一直沒再娶妻?”
陳子翼感歎:“本打算做官了再娶,隻是做官比想象中更難。”
朱銘說道:“現在已經做武官了,我讓夫人給你物色一個,保證是持家有道的。”
“多謝元帥掛念。”陳子翼笑嘻嘻說。
翌日,拿到具裝的八十個重騎,一個個喜滋滋南下。
一人三馬,人騎一匹川馬,盔甲讓另一匹川馬馱著,真正的戰馬則全程小心伺候。
隨著大量小船被扛到江邊,楚軍水師也越聚越多,鐘相調動更多兵力去救援枝江。
楚軍的枝江守將叫李煥,統率水軍和援軍的將領則叫嚴奇。
在另一個時空,嚴奇投靠了嶽飛,其子嚴成方也是嶽飛麾下猛將。
長江河道最窄處,李煥已經修築了寨壘。
嚴奇調兵兩千增加寨壘防禦,剩下的大軍都在長江南岸,打算等朱銘這邊渡江時,坐船過江進行水陸合擊。
“嚴兄弟,”李煥指著北岸說,“敵軍這幾天在負土填平河灘,岸上有騎兵來回遊弋。老爺(鐘相)吃了敵騎的大虧,你派兵過江時可要當心。”
嚴奇說道:“我手下都是大船,隻要不進狹窄處,水上就是無敵的可以從容運兵過江。這回多多準備了弓箭手,登岸列陣之後,隻去打半渡的賊兵。不會跟賊人的騎兵作戰,派一支部隊列陣阻截便是。”
“也對,背靠長江,還有大船策應,賊騎也對咱沒什麼辦法。”李煥覺得不會有危險。
他們當然不知道,朱銘剛剛裝備了八十個重騎兵。
“轟!”
北邊傳來一聲悶響,李煥和嚴奇還以為在打雷。
接著又是幾聲悶響,鐵球從營壘上方飛過。
炮兵陣地上,鄧夏鬱悶道:“敵軍早有準備,營壘壘得很高,火炮直射全打在壁壘上。”
這一段長江,河道隻有幾十米寬。
火炮主要是為了攻擊戰船,不可能拉得太遠。如此近距離轟擊敵營,拋射會飛過江兩三裡,直射卻又被壁壘擋住。
鄧夏對韓世忠說:“去申請一些虎蹲炮吧。”
“虎蹲炮比這個還厲害?”韓世忠問道。
鄧夏說:“虎蹲炮打得近,陣地布置得遠些,剛好能打進敵營當中。”
韓世忠說:“算了,既然大元帥不給虎蹲炮,自是有彆的考慮。火炮隻須防住敵方戰船,俺就有把握拿下賊營,而且不會有太大傷亡。”
“也對,”鄧夏說道,“就算調來虎蹲炮,也不過拋射進去一些炮彈。敵軍有營寨和壁壘保護,炮彈除了打擊敵軍士氣,不會造成太大的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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