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撞破(1 / 1)

誤入樊籠 銜香 1767 字 22天前

可預想中的劇痛卻並沒有到來。

隻是額角微微刺痛了一下,雪衣“嘶”了一聲,驀地睜開了眼。

卻隻見頭頂上的紅羅帳子被微風輕輕地拂動著,一下一下輕柔的拂過她的臉。

“這是怎麼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女使掀了帳子進來,連忙湊了過去,“您又做夢啦?”

雪衣汗涔涔地盯著頭頂上的紅羅帳,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又是在做夢。

自打及笄後她便一直深受夢魘困擾,百般求醫皆不得法,偶然去相國寺參佛時,方丈卻說這是她的緣法,不必怕。

不過相比於從前零碎的片段,這次她終於看見了全景,原來未來……她竟死的這般早。

死法還這般的不光彩。

竟是背了婚約被外男玩弄小產而亡——

夢裡的劇痛還未完全消退,雪衣動撫了撫額上的傷,眼中露出一絲疑惑:“我這傷,是怎麼回事?”

“娘子忘了?”

晴方訝然,複又解釋道:“今日是咱們來長安投奔您姑母的日子,誰知馬車剛過了平康坊,恰碰上金吾衛當街拿人,您受了衝撞,磕到了額角當場昏了過去。”

仿佛確實有這麼回事。

雪衣想了起來,慢慢放下手臂,當看清這四周古樸典雅的陳設時,這才有了幾分實感,“這麼說,咱們已經入了博陵公府了?”

“可不是。”晴方回憶道,“說來也巧,今早衝撞您的正是崔家那位名滿長安的二公子崔珩,知曉我們是來投奔公府的,親自派了人護送了我們進府。您瞧,有他一句話,咱們分到的屋子竟比您那位長姐的還寬敞。”

崔二公子?

雪衣印象寥寥,那場夢裡她與他並無什麼接觸,隻得知他是大房的嫡子,仕途坦蕩,青雲直上,未來年紀輕輕便入了鸞台了。

真正令她憂心的,乃是那夢中的姑母和她那位……情夫。

他們陸家早已沒落,姑母是高嫁到崔家二房的,此番突然叫了她來長安一敘,雪衣從前隻以為是姑母好心,如今做了這夢後,她方知姑母原來是看中了她的命格要她給她的兒子,崔家三公子衝喜來了。

若隻是衝喜也便罷了,可恨的是當她的兒子好轉之後,姑母又開始嫌棄她的出身,非但毀了婚約還害的她殞命。

至於與她有染的那位情夫……

雪衣一回想便頭疼欲裂,看不清臉麵,眼下隻模模糊糊記得那也是個出身顯貴之人,指腹粗糲,上有薄繭,磨的她微微發疼,料想是個經久從軍的武將,後腰還有一閃而過的月牙印。

餘下的,便是一些零碎難堪的場麵。

她那時懵懂,隻當是情到深處,現在想來那人分明是隻把她當做一個玩物,才那麼肆意玩弄。

所以,他也壓根不在乎事情敗露之後她的下場。

如今,她既做了這許多日的夢,得了先機,便萬萬不能再走了老路了。

雪衣暗自吸了口涼氣。

然而既來之,依姑母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為今之計,她須得在姑母開口衝喜之前嫁出去,嫁的人還必須讓姑母有所忌憚,才能不插手。

可這樣的人如何好尋?

長安雖是遍地貴姓,但在這“五姓七望”之中,博陵崔氏也是無可爭議的一等士族,單是那閭門前的旌表立戟和正門外的屏樹烏頭,任憑文官還是武將,過門前都須得下馬以示恭敬,更不要提與之相爭了。

雪衣頭疼,恍恍惚惚間忽然想到了晴方的話,複又坐了起來:“你說,今晨是崔二公子撞了我,而後帶我們入府還替我們安排了屋舍?”

“正是他。”晴方從沒見過這樣的英姿,仿佛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忍不住慨歎,“這位崔二公子芝蘭玉樹,風度翩翩,著實有世家嫡子的風範。”

那時坊市嘈雜,雪衣戴著冪籬,並未看見這位二表哥的形貌,依稀隻記得他擦身而過時衣袖帶起的如孤山籬落般的清氣。

和他的聲名格外的相符,十足的君子。

這樣的清貴君子,將來又是入主鸞台的文官,絕不會有任何危險。

雪衣心裡泛起了一圈圈漣漪,低垂的長睫忽然掀起。

——這位二表哥,豈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二表哥固然是好的,但若仔細去想,雪衣卻一時想不起他的麵容,像是被迷霧遮住了似的,忍不住支著手揉了揉眉心。

“娘子?”晴方見她頭疼,又拿了個白瓷瓶抬手欲給她上藥,“娘子,您這位姑母真是好心,自己高嫁了也沒忘了娘家,把家裡的兩個侄女都接了過來,瞧這意思大概是要替您二位指個好去處?”

晴方很是慶幸,總算是離了原先那個爹不疼,後母跋扈的虎狼窩似的家了。

雪衣來之前也如晴方一般對這位姑母心懷感激,可如今再看著這高大的房屋隻覺得諷刺,向上攏了攏絳暈的披帛:“好去處?姑母原是看中了我的命格,讓我衝喜來了。”

她說的隱晦,然則這府裡需要衝喜的隻有那位姑夫人所出的崔三郎了。

但崔三郎天生痼疾,沉屙多年,全靠著崔家家大業大,各種珍稀的藥材吊著才保住了一口氣,若是為他衝喜,那她們娘子的下半輩子可就毀了!

晴方揪緊了心,卻又不明白:“娘子,您是如何知曉此事?”

雪衣沒提那夢,隻是含混地解釋:“偶然聽見了。”

晴方仔細想了想,確實有理,否則這位高嫁的姑夫人怎麼會十幾年不與家中來往,反倒突然之間變的這麼好心了?

她越想越氣:“我原以為您這位姑母是個好心的,沒想到也是個佛口蛇心的,可即便是要衝喜,這麼大的事也總該通知您一聲啊,這麼糊裡糊塗地把人接了來算怎麼回事?”

雪衣倒是不難猜到這位姑母的心思:“三年前大房的大老爺和長子戰死在邊疆,眼下那位大房的二公子丁憂剛滿,尚未議親,這高門裡最講禮數,姑母的三表哥即便是病的快死了,也不能越過他去,因此姑母這才以探親為名接了我來,並未明著說。”

“既是尚未挑明,那趁著二夫人還沒開口,咱們不如即刻打道折回去,告訴老爺去!”晴方想的天真。

雪衣半晌沒出聲,隻是垂著頭笑:“江左距長安數百裡之遙,行路艱險,談何容易?再說,拿一個礙眼的女兒去換一個與公府結親的機會,我阿耶現在隻怕是歡喜還來不及。便是他還有一絲做父親的心軟,我那位一向視我眼中釘的衛氏又豈會答應。”

也對,因著當年的事,老爺一貫都不待見她們娘子。

前有龍潭,後有虎穴,走是走不掉了,那就隻有……在長安嫁出去?

晴方正茫然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娘子之前問她的話,不由得捏緊了帕子:“那您之前問我崔二郎的事,意思是要……搭上這位?”

雪衣點了點頭,臉頰薄紅,想起了那位姑母的奇遇。

當年她母親與姑母也算是金蘭,本是一同出遊,隻因姑母在河邊救了受傷的二老爺,濕了衣毀了清白才有了今天。

而且這位二表哥聽聞最是謙謙君子,便是她引誘不成,大抵也隻會像尋常讀書人一般,輕聲斥責兩句便無事了。

晴方似懂非懂:“不過,白日裡匆匆一見,這位崔二郎芝蘭玉樹,清雋儒雅,恐怕不是個容易接近的性子。”

雪衣何嘗不知,可她實在是沒辦法了。

正思忖間,一抬頭看到了額上的傷,她忽然起了一個大膽的心思,牽了牽嘴角:“不是還有這傷麼?聽聞這位二公子溫潤如玉,風度翩翩,不小心傷了我自然是要來看望的,這一來二去,隻盼日久能生些情分。”

她一笑起來,眼睛亮如星子,熠熠動人,頰邊淺淺的兩個窩,更是格外招人喜。

連晴方一個女子都挪不開眼。

論門第,這崔家是天下第一高門,若是這世上有論美人的,她們娘子定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崔二郎身份高貴又如何,說到底也是個男子。

英雄尚且難過美人關。

晴方愣了片刻,拿著手中的藥無措:“那這藥,娘子不用了?”

雪衣思索了片刻,對著鏡子比了比額上的傷,果斷搖頭:“我瞧著這傷還是太輕了些,怕是過不了幾日便好了,坊內的閉門鼓已經敲響了,待會兒這位二表哥下值後說不準會來,你過來,替我再弄的重些。”

“啊?”晴方張圓了嘴,一臉震驚,“會不會太狠了?”

“想留住人自然得吃些苦頭。”雪衣抿著唇,下了決心。

晴方隻好硬著頭皮伸出了手,可那指尖顫巍巍的,尚未碰到腫包,又忙蜷了回,哭喪著臉:“娘子,我下不去手,要不咱們就裝一裝吧,何必真傷著自己?”

“不可,凡事不能留把柄。”雪衣搖頭,“這闔府上下都是精乾的人,叫人識破了就麻煩了,你既狠不下心,我隻好自己來。”

她語氣堅決,可到底還是個剛及笄的姑娘。

長睫低垂,攥著手心,猶豫了許久,才一咬牙狠心撞到了床柱子上。

“嘶——”

悶悶的一聲響,晴方連忙捂住了眼,倒抽了一口氣。

真狠。

門外的小廝也被驚地睜圓了眼,原打算叩門的手僵在半空,覷了眼身旁站著的那高大身影。

今日二公子辦差的時候不慎傷了位柔弱的表姑娘,剛下值便依禮過來探視一番,誰曾想,正撞見了這位表姑娘的驚人之舉。

自打二公子丁憂結束之後,時不時便有嬌俏的小娘子“偶然”撞上來,惹得公子心煩。

這小娘子聽著聲音這般和軟,沒想到也是一個心機女。

身邊人的氣息驟然沉了下來,小廝拎著手中的藥為難:“公子,那咱們……還進不進去?”

片刻沒有回聲。

簷下風燈搖曳,昏黃的光順著高挺的鼻分成明暗兩邊,照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那隱沒在夜色裡的人才掀了掀眼皮,極輕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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