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聲,帷幔大開。
氣息太急,腳步太亂,這帷幔不是被掀開的,而是被活生生撕開的。
往後倒下去時,雪衣總覺得,下一刻她也會像這帷幔一樣。
背後一涼,她雙手抵著那壓下來的肩,眼睫控製不住地顫著。
然而簾幔落下的那一刻,那攥著她的人卻忽地想起一件事,停住了動作:“昨晚怎麼過來的?”
他神情依舊那般冷峻,隻有聲音沾染了些啞意。
氣息已經亂成這樣了,雪衣輕輕喘了口氣,不太願意回想:“睡過去的。”
“有沒有想誰?”崔珩掰過她的臉,沉沉的看著。
“沒有。”雪衣偏頭,額上滿是汗意。
“當真沒有?”崔珩仍是格外冷靜,大有她不開口便不繼續的意思。
雪衣不得不忍著難堪,小聲地開口:“想你。”
“想我什麼?”崔珩明明眼神已經深不見底了,還是一動不動。
都那種時候了,她還能想他什麼。
雪衣不願開口,但又被燒的著實難受,隻能輕輕地磨蹭。
可崔珩此時格外地無情,腿一彆壓住她的膝,連蹭也不讓她蹭。
“既不說,看來你還能忍下去。”崔珩微微直起身,似乎要走。
今晚他若是再離開,她會死的。
雪衣連忙抱住了他的腰:“彆走,二表哥彆走。”
一貼上去,雪衣隱約能看見他喉結上的細碎的汗,知曉他耐心也不多了。
她仰起頭,輕輕去蹭他的鼻尖,吻他的唇。
崔珩喉結動了動,卻依舊沒繼續。
“二表哥……”雪衣真的快哭了,一邊喊他的名字,一邊輕輕地用唇磨他的下頜。
當喉結上那細碎的汗彙集到一起,將要墜下的那一刻,他才終於給了回應。
榻邊案幾上擺放的花瓶被帷幔拂的猛烈的一晃應聲落地,碎瓷躺了一地,沒人再去關心。
清晨,壽安堂裡。
老夫人禮佛剛回,又是逢十的整日子,前來請安的人烏泱泱的聚了一屋子。
時候尚早,老夫人還未梳洗完,但幾房的人已經到底差不多了。
大夫人坐端坐在左側前方的椅子上,左等又等,也沒看見崔珩的身影,忍不住納悶。
這個兒子一向最守禮了,可今日為何來的這樣遲。
眼看著還有不到一刻鐘老太太便要出來了,大夫人疑心他是睡過了頭。
但一想,即便是他睡過了,小廝也會提醒。
大夫隱隱有些不安,吩咐著身邊的女使道:“你去清鄔院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對麵,二夫人也有些著急。
明明昨日已經派人跟陸雪衣說好了,今日要來壽安堂請安的,她特意囑咐了老夫人是個極有規矩的,讓她千萬不能遲到。
可今日這是怎麼回事,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她人影。
她也回頭,悄悄問了陸雪凝:“你沒和你妹妹一起來?”
陸雪凝自打端陽節的事情後,便很少與陸雪衣一起,她搖頭:“我也不知。”
二夫人疑心陸雪衣是臨時反悔了,也著了急,悄悄派了女使回梨花院去。
兩房的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注意到對麵也在不安。
時候已經不早了,在女使到來之前,清鄔院裡楊保和秋容也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你去敲門。”秋容推了推楊保。
“怎麼是我?”楊保連忙往後。
“你是公子貼身伺候的,你不去誰去。”秋容拽著他的袖子不放。
“那公子上次還讓你去伺候表姑娘呢,我看該你去。”楊保又將袖子捋了下來。
秋容也不願,開什麼玩笑,昨晚正房裡的動靜到三更才停下,她進去收拾的時候,表姑娘連站都站不住,最後還是公子抱著去清洗的。
洗著洗著,淨室裡又濺的到處是水。
剛才叫了幾聲皆沒有回應,這時候強行去叫醒公子,定然會惹得他不高興。
兩個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想去,可今日須得去壽安堂請安,若是耽擱了可就麻煩了。
正想著的時候,大夫人派來的女使卻已經到了。
秋容連忙上前忽悠了一番,將人暫且哄到了外間候著,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去敲:“公子,該起了。”
門上一聲一聲地扣著,半晌,裡麵才傳出一聲低沉的應聲。
崔珩一退出去,那側躺著的人皺了皺眉,唔了一聲,也跟著睜開了眼。
“醒了?”崔珩下榻,隨手扯了件衣服,“時候不早了,醒了就起來收拾收拾。”
雪衣睜眼,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昨晚的事。
她趴在枕上有些出神,就這麼草率地給了二表哥,若說分毫不在意,也不可能。
但畢竟二表哥答應了她,至少這衝喜之事可避免了,也不必像夢中被迫背著未婚夫偷情那麼難堪,便是出了什麼事,姑母也沒權再給她灌藥。
“什麼時候了?”她一開口,聲音卻啞的不像話,立即又閉上了嘴。
“差一刻到卯正。”崔珩看了眼外麵的滴漏。
雪衣剛醒,精神極度疲倦之後尚且沒完全回神。
她闔著眼又休息了片刻才忽然意識到,卯正不正是請安的時候?
竟然已經這麼晚了。
雪衣眼一睜,連忙起身。
可一下床,牽扯到酸痛的雙腿,她又忍不住抓緊了床柱。
崔珩已經穿好了衣服,一回頭,正看見陸雪衣扶著床柱輕輕抽氣的樣子,扣著腰帶的手頓了頓。
昨晚是過了些。
一開始他本憐她是初次,但那藥發作起來鋪天蓋地,最後難免失控了些。
“能走嗎?”他問。
聲音淡淡的,仿佛掰著她的腿把她弄成眼前這副模樣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以。”雪衣緩了片刻,緩過了勁,慢慢站了起來。
目光掃過她打顫的雙腿,崔珩斂了斂眼神:“你若是實在不適,便尋個借口不去。”
雪衣並緊了腳尖:“不去不行,姑母恐會生疑。”
她執意如此,崔珩便也沒多言,隻叫了秋容過來替她穿衣。
匆匆收拾了一通,未免惹人懷疑,雪衣還是先從後山繞回了廂房一趟,而後再往壽安堂去。
等她忍著酸痛的腿到了壽安堂的時候,人已經快到齊了。
環視了一圈,四房的從左到右依次落座,雪衣進了府裡這麼久,還從未見過這樣齊整的場麵。
眼神落到左邊,二表哥也剛剛落座,正在與大夫人交談。
當看到她進來的時候,他目光似乎停留了片刻才離開。
“到這裡來。”二夫人正等的焦心,見她來了,才總算鬆了口氣。
“姑母安好。”雪衣緩步上前,彎身行了一禮。
又一一隨著姑母的指示向其餘幾房見禮。
雪衣在打量旁人的時候,一進門自己也遭了不少目光。
體態輕盈,娉娉婷婷,一張臉似遠山芙蓉,嬌豔欲滴,分外動人。
開口行禮的時候聲音清脆,聽著便招人歡喜。
沒見過她的,皆側目分了一絲神。
見過她的,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這就是你那個侄女?生的可真是好。”
三夫人還是頭一回見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出了一眾人的心聲。
“正是呢,”二夫人將陸雪衣推出去,“這是三夫人,去拜一拜。”
彆的不提,陸雪衣在容貌上沒話說,便是這一眾的表姑娘摞起來,也沒有比她生的更好的,多少也可扳回一點臉麵。
大夫人因著上次的事生了些芥蒂,但到底不是小心眼的人,當看到她嬌豔如桃李的臉龐時也跟著誇了誇:“陸丫頭仿佛又長開了些,愈發明媚了。”
“的確是,也不知喝的什麼神仙玉露長大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都跟著誇起來。
唯獨崔五,遠遠地站在後麵,暗自鄙夷。
嘖,這模樣,剛剛被二哥滋潤了一整夜,能不嬌豔嗎?
連腿都在發抖,也不知昨晚弄到什麼時候。
這一個個都被她這副單純的樣子騙了!
崔五正鄙薄,忽然一道視線不輕不重地打了過來。
——是二哥。
崔五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多看。
雪衣被大夫人誇著,莫名也有些心虛,輕聲道了句謝便低下了頭。
崔珩卻仿佛當真與她不熟一般,目光直視,連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陸雪衣的到來小小惹了一點漣漪,等到老太太出來的時候,又立馬歸於平靜。
如今老國公致仕後在道觀清修,老太太也常年禮佛,不怎麼管事了,隻有幾個孫輩的婚事能讓她操操心。
寒暄了一番後,二夫人忽然拋出了一個大雷。
起先還隻是閒談,突然,她拉著雪衣的手遞到了老夫人眼前:“母親,這便是我昨晚與您說過的和三郎命格合適的那個侄女,今日特意叫她來給您看看。”
此話一出,原本安靜的壽安堂一片嘩然。
原來這表姑娘是要給三郎衝喜的?
眾人眼神皆投過去。
雪衣也愣住,壓根沒想到昨晚上姑母提前去找了老夫人。
而且瞧著老夫人的模樣,分明是知道且答應了的。
事情怎麼又會成了這樣。
她明明已經求了二表哥的,為何還是差了一晚,竟提前定親了。
難不成她無論如何努力都避免不了夢中的結局……
雪衣無比荒謬,那她昨晚不顧臉麵,求著二表哥要她又算什麼?
明明是夏日,可她此刻卻遍體生寒。
“怎麼了?”二夫人碰了碰她的手肘,麵露不虞。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雪衣隻能上前:“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年紀已經大了,最盼望的便是子孫能安好。
眼下瞧著這丫頭生的極好,看著又是個懂事的,老太太問了些年歲,身體,又聊了些家裡的事情,頗為滿意地將手上的碧玉鐲子捋給了她:“好孩子,拿著吧。”
“這鐲子給她,她哪兒壓的住。”二夫人慌忙拒絕,但臉上卻不是那麼回事。
“我瞧著她將來是個有福的。”老太太慈眉善目,越看越覺得合適。
這鐲子若是接了,便當真無法扭轉了。
雪衣指尖微微顫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果然還是逃不開命運麼……
崔珩也沒料到二嬸竟提前與祖母通了氣。
停頓片刻,他徐徐放下杯盞,抬頭看了陸雪衣一眼。
雪衣餘光裡對上了一道篤定的眼神,這才沒那麼慌,伸手接過:“雪衣謝過老太太。”
一場婚事便這麼敲定。
在場的眾人神色各異,雪衣心裡更是亂遭遭的,後麵如坐針氈,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出了門,在人群中擦身而過的時候,崔珩忽然開了口,淡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晚上來找我”。
晚上又要去。
雪衣頭皮發麻。
但轉念一想,二表哥既碰了她,應當不會放任不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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