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安排了飯局,下午一行人來到廠區車間檢查,車間一共上下兩層,每層占地一千多平,內部管道機械密布,秩序井然的運轉著。
前麵公司的人進行解說,審計的人員一邊觀看,一邊拿筆記錄。
周一誠跟著童執走在後麵,童執對前麵的解說並不感興趣,打量著四周問周一誠:“這條生產線要多少錢啊?”
“上下兩層加起來,六百萬左右。”
“都是王睿采購的嗎?”
“大部分是的,因為我不大懂機械。”
“這樣啊。”童執說完沒再發話。
一樓參觀完,一行人爬著樓梯上二樓,樓梯口首先對應的就是填料間。
有人打開門,巨大的封閉機械釜在運轉,噪音和嗡鳴聲立馬傳了出來,童執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周一誠見狀不對,連忙帶著他從側門躲出去。
關上門二人站在二樓外側樓梯口,童執緩緩呼出一口氣。
“沒事吧?填料間的噪音很大。”周一誠關緊門,將聲音隔絕在外。
童執轉動兩下助聽器,按了按,“沒事,就是忽然被震到了。”
“那等這間看完,我們再進去。”周一誠說著,看向遠處。
遠處正巧走過來一個人。
童執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翻了個白眼。
“王哥。”周一誠向王競招手示意。
王競快步走過來,看向樓梯上的另一個人,不由驚訝一瞬,“童總?您不是說不來嗎?”
童執摘下助聽器,沒好氣,“你管的那麼寬?”
說完將助聽器塞在兜裡,大力扯開門走進去,厚重的門回彈,哐當一聲巨響。
周一誠被門震的腦瓜嗡嗡幾秒,然後看向王競,“你們認識啊?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我在酒吧門口看見他了。”王競走上側門的樓梯,簡明扼要地說:“就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我就走了。”
王競自然不會多說自己受白眼的事,很丟麵子。
“半個月前就來了?”
“是啊。”王競摸摸鼻尖,說:“不過這人真的是眼睛長在頭頂,一點也不會尊重人。”
周一誠思索了一會,半個月前就來了,說明童執應該有彆的事做,來他的公司就是順路,想到這,周一誠有點放心了。
原來不是特意為了看他過來的,想他也是出於普通的情分,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
想完周一誠有些釋然,打開門,“走吧,一起去。”
二人走過去,一行人正好到了廢水處理區域,周一誠捏了捏王競的胳臂,那裡是工人受傷的地方,前陣子剛換了新的冷凝設備。
王競說:“放心吧,一切ok,而且是淨化廢水的,他們再較真也不至於跟一個回收裝置過不去。”
“說的也是,不過還是謹慎一點,畢竟這是年前發生的事。”周一誠說完,發現童執一直在看他,不由下意識地微笑上前。
審計的人果然連看都沒看就要往下走,周一誠稍微鬆了一口氣,跟著往下,一邊跟童執介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從這裡往下走,下麵就是潔淨區,我們得換衣服。”
“我不想去潔淨區。”
“那你想去哪?”周一誠耐心地詢問。
童執停頓了一下,然後在樓梯口轉了個身,徑直朝那幾個冷凝設備走去。
周一誠微微睜大眼睛,隨行的人員一看少爺都去了,走到樓梯的腳步紛紛收回,跟上少爺一起再次回到樓上。
公司裡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片區域可是剛出過事,要是被發現,可不好解釋。
童執掏出助聽器戴上,看向那幾個大型的冷凝設備,開口:“周總,前陣子你說你們工人受傷了,就是在這裡嗎?”
“是的。不過已經處理好了,做了事件調查。”
“資料拿過來給我看。”童執說,“還有這台設備的廠家資料。”
質量部部長跟周一誠對視了一眼,周一誠頷首點頭後,陪同審計的人立馬下樓去調資料。
等待間,審計的人員不由圍著設備查看,包括童執,童執看完皺起眉:“這個設備怎麼跟周圍的不大一樣?”
周一誠看向王競,因為這件事是經由王競一手處理,王競說:“因為廠家不一樣,您看的這台是天環恒宇的,其他的那幾台是永輝光啟。”
“這樣啊。那為什麼偏偏這台設備出現故障?不會又是因為假冒偽劣吧?”童執看向王競,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又弄了便宜貨來糊弄我?”
王競一瞬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童執怎麼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
周一誠連忙說:“怎麼會?這台機械是人為問題,一直都在維保內,很......”
“我沒問你。” 童執打斷了他。
車間一陣寂靜,審計的幾個人不知道少爺是因為什麼非得對一個回收裝置這麼感興趣,按理來說他們是不會管這一步驟的。
因為回收這一步驟已經不在生產流程之內,根本不需要管。
要管也是屬於安環部門管轄,跟他們屬實沒多大關係。
周一誠聽話地閉嘴,總經理不說話,其他的人也不敢吱聲,統統看向王競,王競為難地一笑說:“不會的,我們設備都是最好的,不會再出現您說的那種情況。”
“你說的話沒有任何可信度。”
童執說完,周圍更加寂靜了,周一誠覺得尷尬無比,這個少爺一點也不給人麵子,不過轉念想想,他這種身份也不需要給彆人麵子。
過了幾分鐘,資料送到了童執的手上,童執看著人員受傷的調查事件,王競在一旁解釋,“這是由於工人看錯了時間,提前釋放壓力,導致蒸汽噴出......”
“我認字。”童執看了兩眼,問他:“因為牆上的石英鐘前天晚上準時沒電了,所以第二天沒人發現,然後成功地提前了半個小時?”
“是的。”王競說:“因為隻需要看一次時間,所以沒有及時察覺到。”
“這麼巧合啊?”童執又拿起廠家資料看,“六年前采購的設備,隻出現過一次事件,還是因為碰巧時間看錯了。”
質量部部長擦擦腦門的汗,說:“是的,因為這個工人操作很熟練,一般不會出錯。”
“好。”童執看完,走到設備前,又說:“六年前安裝的設備,為什麼連接的管道處這麼新?”
說完踢踢管道的銜接處。
王競覺得完了,資料都做好了,忘了給這塊地方做舊了。
“這是因為那個設備的材質問題。”
“原來是材質問題。”童執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地來到了設備前,看向名牌上的維保號碼,掏出電話照著撥了過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童執說:“我是誠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財務部經理,前陣子我們公司采購了一台冷凝器的發票沒了,我想確認一下具體的時間,麻煩給我查一查。”
周一誠的心臟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動。
那邊很明顯信了,童執報了廠家型號後電話裡麵的聲音響起,“您在半月前采購的該設備,於2024年3月15日完成交易。”
周圍隻剩下機械的嗡鳴聲,童執掛斷電話,“不是六年前的設備嗎?怎麼穿越蟲洞了變成今年的了?”
審計的人員麵麵相覷,少爺一來就發現個大的,這要是按照偽造文件來定性,那可太嚴重了。
沒人敢隨意發話,連王競也說不清楚,事實擺在眼前,誰能想到童執這麼較真。
“少爺。您跟我來一趟。”周一誠首先發話,看向童執。
“好啊。”童執應聲。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下樓梯。
人走後,兩個陣營大眼對小眼,要說嚴重吧,是真嚴重,看怎麼定性,而具體怎麼定還得靠少爺的意思,於是兩波人隻能靜靜地對峙。
出了車間,周一誠站在門外麵,組織了一下語言,“冷凝器確實是半個月前剛換的。”
“原來的呢?”
周一誠猶豫了一下,覺得也瞞不住,便坦白,“機械故障。”
“既然是機械故障,正常寫出來不就好了?為什麼瞞著我?”
“那是因為還在保修年限。”
“還在保修年限就壞了?”童執哈哈冷笑了兩聲,說:“原來真是個便宜貨,一個便宜貨壞了換成另外一個便宜貨,我就知道是這樣,飼料的事隻是碰巧被發現了而已,沒被發現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童執看向他,“所以你知道這件事還默許了嗎?”
周一誠一時語塞,確實知道,而且不是一次兩次,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屬實無奈。
“為什麼?”童執認真看著周一誠,“為什麼要縱容?”
周一誠躲閃了他的目光,良久才開口,“很複雜,我的手伸不到那麼長,而且當初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創業,我不能……”
周一誠欲言又止。
“虎狼屯於階陛,尚談因果。是不是等你的公司被他們掏空的時候,你還以為你自己愧對他們?”童執說完一揮手,資料砰地一聲砸在周一誠身上,文件四散,隨後掉落在地。
童執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