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儘管這樣的條件和處境,終算有個能遮風擋雪的地方了,石風和他的兄弟們內心還是喜悅的,他們都不由加快了步伐。
很快,他們來到墩的正麵,正麵築起一堵高大的防禦土牆,這道土牆采用夾層結構,高約五米,總長約六七十米,算是這個溝兒墩裡最堅實的屏障。
圍牆是用石條,夯土和粗木混合搭建而成,夾層可允許單人上下,便於在圍牆上進行防禦反擊。
土圍牆上設有大門,門匾上寫著“溝兒墩”三個大字。門的前方有一個吊橋,平時墩裡所有人出入,都必須經過這座吊橋。
吊橋上方的圍牆頂端建有一個哨樓,兼做吊橋控製室。
見有陌生人接近,哨兵大喊道:“來者何人?”
趙鬥來到大門前麵,雙手呈喇叭狀衝那哨樓上高喊:“俺叫趙鬥,帶了幾位兄弟前來投奔墩長紀春生大人。”
聽說是投奔墩長紀春生來的,那哨兵衝著裡麵喊道:“快去請紀大人過來,說有人來投奔他來了。”
這個哨兵叫高進,原是個國境線上的流民,在紀春生這墩裡乾了二年的奴工,為人老實,任勞任怨,還找了個同為流民的娘們王氏作伴,就在這裡安頓下來。
溝兒墩不光窮還危險,根本留不下人,許多軍戶或營兵都跑了,原本七個軍戶,八個營兵,結果營兵全跑光了,軍戶連算上紀春生隻剩下四戶。
那怎麼行呢?
營兵跑了還有個說辭,人家拿不到朝廷發放的軍餉和口糧,活不下去了隻好跑路,反正營兵屬於朝廷雇傭的,沒有戶籍,就像後世的臨時工。
但軍戶不行,他是世襲製有戶籍登記,世代為軍屬於大明朝的職業軍人,雖然他們的田地早就沒了,但戶籍尚在,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一旦軍戶逃跑被上峰查到,不但會牽扯到他的原籍家人,而作為逃兵上官,八品小旗官的紀春生,他有連坐之罪。
不得已,紀春生隻好在長期雇傭的流民中,選出三個身體強壯,在墩裡待有二年以上,帶家拖口來曆還算清白的漢子,來充數軍戶。
軍戶名字都是原來的,冒名頂替上去算了,反正沒有田地餉銀,上峰從不下至邊墩來察看這些。
紀春生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人長得秀長斯文,讀書識字還會做帳。
據趙鬥說,紀春生是囚犯刑滿之後轉成軍戶的,按後世說法屬於洗白上岸。
他小時候跟著父母親從江南充軍發配到此,十年囚犯生涯期滿之後,因其母親體弱多病,怕經不起路途折騰,就留了下來。
反正老家早就被抄家罰沒了,無奈之下,紀春生他們全家都留在了葛峪堡衛所,他主動從軍轉為世襲軍戶。
紀父在江南原是位儒生官吏,發配到北疆之後,就在葛峪城堡裡教授官家子弟們念書識字,還算有點人脈關係。
一個有學文的軍戶,再加上紀父的一點人脈,數年之後當上了八品小旗官。
但最終還是關係不夠硬,又沒錢使,上峰在幾個人之間盤來撥去的,最終還是讓他到邊墩,到誰都不願意去,稱之為危途的溝兒墩,出任墩長。
在大明,衛所裡的官員是有軍階軍銜的,正八品小旗官為軍階,溝兒墩墩長這是他具體軍職。
在明末,屯兵和營兵最終都混為一體了,相當部分就是戍卒,反正都是餓著肚子在戍邊打仗。
不過,在關內的屯兵特麼比營兵要強不少,因為他們在關內分有田地,那怕是剛開耕出來的荒地也成。
紀春生信奉君臣父子的儒學之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的思想。
對於分配到邊塞溝兒墩,他恪守職責,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明知是危途,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到任。
就這樣,紀春生年老的父母親則留在葛峪堡,他的媳婦兒和二個兒子也都留在那裡,關內有他幾十畝的官田,租給佃戶種著。
每年種些高粱、小麥、玉米、甘薯、芝麻、棉花等農植物,除了上交部分屯糧,剩下的還能養家糊口。
在大明朝,屯田稅糧比民田少許多,也沒有莫名的可捐雜稅。
紀父在城裡當私塾先生,手裡也有些銀子積攢。
話說那墩長紀春生,見是老鄉趙鬥來投,還帶上三個壯漢,大為高興,忙對著高進喊道:“快放下吊橋…打開大門。”
很快…吊橋放下…圍牆上緊閉的大門也打開了…
一陣男女的吵雜聲從墩內傳了出來,幾個男女腦袋出現在視線中,對著石風他們四個壯漢評頭論足。
“瞧他們幾個,身強力壯的,怎麼想到跑這個鳥不拉屎的溝兒墩投奔來了?”
“瞧你說的,這鳥不拉尿?終究還是個避風取暖的窩,這大冬天裡,大雪封山、冰凍河水,人一旦受凍挨餓,堅持不了幾天就得見閻王。”一個叫莫老七的軍戶說道。
“老七說得是,估計是從彆的營堡裡跑出來的營兵,可大冬天裡實在沒什麼營生,沒轍了就投奔咱們墩長來了。”另一個叫秦乙山的軍戶說道。
“這可慘了,一下子增加四張大嘴,咱們墩裡這個冬季嗬,嘖嘖嘖,難過了喲…”
“……”
除了男人,幾個隨軍的娘們也在那嘰嘰喳喳的嚼舌頭,反正大冬天裡無事可做,無聊中找樂子。
四個壯漢一起踏上吊橋,腳下的木板都凹凸起伏的嘎吱嘎吱吱響個不停。
過了吊橋一進入圍牆內,一股難聞酸臭的怪味迎麵而來,石風隻是嗅了嗅,眼淚鼻涕就都流了下來,純粹是被氨氣熏的。
這是從不遠處一個偌大糞池裡飄逸出來的,糞池是敝開著的,牛羊馬及人的屎糞,還有生活垃圾倒在其中發酵,倒是墩裡種莊稼的天然肥料。
石風初來乍到,一時間裡鼻眼等感官不適合,不但睜不開眼,胃裡還有點反酸。
麻痹的,這是純天然的催淚瓦斯。
“歡迎歡迎呀,趙鬥兄弟及各位到咱溝兒墩來,本墩長熱烈歡迎。”
紀春生從哨樓下來,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笑盈盈一臉的真誠。
他正在為兵源犯愁呐。
這個墩才七個屯兵戍守,彆說是韃子來犯,就是山賊馬匪或流民鬨事,自己恐怕都無力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