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範景農後院二樓的這位神秘客人，就是後金漢軍正藍旗旗主，耿仲明的嫡長子耿繼茂。

他這次來，主要是來押送一批糧食，秘密從張家口取道出境，然後回到盛京。

兩人坐在一張四方桌前，桌上放著一些酒肉，但誰都沒有吃喝的意思。

“耿將軍，你今日來見兄弟，不單單是告彆吧！”範景農微笑道。

“當然…”

耿繼茂比範景農年長近十歲，今年三十五歲，在漢軍正藍旗中任少旗主。

隻見他換了個姿式，跺跺腳道：

“本將心有不甘呐！去年隨父征戰關內，結果在小小的虎牢屯堡，摔了個大跟鬥，回盛京之後，父帥還被多爾袞，多鐸兄弟倆在天聰汗麵前讒言，恨不能啖其血，啃其肉。”

多爾袞，多鐸兄弟倆，一向對漢臣很鄙夷，這是公開的事，同為漢人降將，都有同感。

範景農沉默片刻苦笑道：

“多爾袞、多鐸對和碩公主一向也十分不恭，多鐸還企圖霸占過公主，這個怨氣兄弟也想出，可現在的局麵對我等不利，我等隻有忍痛蟄伏下來，等待下一個時機，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耿將軍，你的性格兄弟還是了解的，有什麼話請儘管吩咐。”

耿繼茂喝了口酒說道：“這幾年後金跟大明是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張家口的茶馬互市也是時好時壞，就是擔心這種局麵不會長久。”

“你這是操的哪門子心思嗬？”範景農冷淡的說道。

耿繼茂盯著範景農說道：

“你們暗影司的影子，對大明這邊的消息一直靈通得很嘛，如果你都沒有異議，我倒是真的可以放心地走了！”

範景農嘿嘿笑著，眼睛看向彆處，卻不再說話。

耿繼茂知道，這個時候的範景農，絕對是不屑於跟他多說些什麼。

“範舵主的意思是，張家口茶馬互市不會消停？”他試探著。

範景農轉過頭來，歎了口氣冷笑道：

“狼行千裡吃肉，狗行千裡吃屎！這是必然規律，大明朝現在是個要將死的巨人，許多人都在尋找出路，而最直接、最有效的出路，那就是拚命撈錢。”

“不管誰坐皇位，誰擁有天下，黃金和白銀是不會變的，你也能相信，眼下大明的貪官汙吏們，怎麼會放棄撈錢機會？”

耿繼茂聽罷驚喜道：

“這麼說來，張家口茶馬互市要重新開放？”

蕭景農沉默片刻，沉聲道：

“那是當然的囉，史存知已經辭官回江南丁憂，而新的守備大人馬上就會下來，此人是我們這邊的人。”

“哦，如果張家口茶馬互市得以重新開張，這樣老夫也就可以安心回去了，作為漢軍，咱們軍糧今後能夠得到保障，否則，大營裡軍糧一緊，多爾袞則先克扣咱漢軍軍糧。”

耿繼茂自顧自樂著，他抬眸瞥見範景農不很開心，忙閉上嘴。

他明白，作為北疆最大走私集團的範氏和王氏，巴不得大明與後金是戰事不斷，那麼的話，糧食和軍火緊俏，就可以坐地起價。

但同為暗影司的分舵主，範景農又要完成肫哲交給的采購壓價任務。

所以，人就是這樣，始終會處於矛盾糾結之中。

“聽說楊嗣昌家父也剛去死，他已報請朝廷，準備辭官丁憂去了，現在的宣府鎮裡，就陳新甲在掌控局麵。”範景農悠悠說道。

“陳新甲成功了？”耿繼茂驚奇道。

“這個家夥可比楊嗣昌更有野心，更貪，膽子更大！”

範景農有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

“他當巡撫也就一年，便雄心勃勃，到處安插親信，意欲控製整個宣府鎮，看來他是不想再回京師去了。”

“陳新甲此人，看來不是後金軍的對手，不足為慮，這並不是本將所擔心的。”耿繼茂道。

“哦？那耿將軍擔心什麼？”

“宣府鎮新成立的新軍，虎牢軍的領軍人物石風！”

“這倒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可以設法讓他跟陳新甲較量一番。”範景農一愣，陰險一笑說道：

“這話題扯遠了，今日受大統領之命有件事交代與你。”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去小疊紙張，交給耿繼茂的實際是一份名單，“這是我範家在大同、宣府四周邊關收買的大明軍官，你押貨出去若遇到難處，可隨時與他們聯係。”

耿繼茂接過名冊，拱手謝道：“多謝範舵主雪中送炭，今後走這條道，確實需要一些關口通道。”

“……”

……

大同城南。

大同總兵官邸的小客堂裡。

即將上任的張家口守備官王源，正恭敬地坐在下首。

王源，是太原王氏後裔，大商賈王登庫的嫡長子，三十歲左右，相貌堂堂。

仔細看上去，他是略顯陰冷，城府頗深。

而坐在小客堂上首的，則是目前太原王氏的少族長，現實際掌控家族的核心人物之一，大同總兵官王樸。

半年前，王樸因為得勝口關城失陷，後金軍踏長城而入，被崇禎帝撤職。

二個月之後，他又官複原職。

這是王氏又花了重金，重新捐得這一職條。

崇禎帝太窮了，於是，有大臣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就是想讓當官的人花錢捐官。

最開始是五品以下勳職，後來全放開了。

明碼標價，賣官。

一個皇帝，當國庫空虛的耗子都要到處奔走覓食時，他能有什麼法子？

讓百官們捐點錢，那個個哭窮。

總不至於讓錦衣衛挨家挨戶地去抄家吧。

能想到變現的，恐怕就是個官位。

太原王氏現任族長，大明一品武官，現任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原山西總兵官王威，其官職最初也是捐來的。

太原王氏，千餘年的族史，從東漢王允開始算起，其家庭主要是經商為主，而且一直做塞外，西域貿易。

王氏家族千餘年經久不衰的奧秘，那就是金錢開道，權力保駕。

買來官位的目的，也是為了家族生意。

王源，是王樸的嫡親堂兄弟，他的父親王登庫，是王威的嫡親二弟。

在王樸這一輩族親中，王源也算是一個比較聰慧，有上進心，還聽話的一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