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得遠。
但他還是能看出來,周景芝的狀態似乎不是太好。
“二姑婆老年癡呆有點嚴重了。這些年的身體越來越差,能看到手指恢複,其實已經非常不錯了。”
周清雅顯然是個樂天派。
她沒有和那些身體基礎本來就好的病人對比,那隻不過是徒增落差感。
實際上,以周景芝本來的身體來看,她現在的狀態的確很值得高興了。
“行,那就做個簡單的術後檢查。”
對周景芝的檢查,和楊軍就不太一樣了。
畢竟一個是斷指再植,一個則是全手脫套傷再造。
“老太太。”
許秋來到了病人麵前,見對方還扭頭望著窗外出神,便喊了一聲。
好幾秒後,周景芝才回過頭來。
她眼睛一定,最後才落在許秋身上,乾啞著嗓子道:“你是誰?”
“我是醫生,來給你做個檢查。”
“我沒病,做什麼檢查?”
“沒錯,不過我得先檢查了確認你沒病,之後我上報上去,這是我們要走的程序。”
程序……
這兩個字說服了周景芝。
哪怕對方的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但多年來嚴謹的邏輯思維讓她對“程序”非常敏感。
《醫療法》的完善與推行,需要講究合規的程序。
包括大醫改,以及各類醫療法條的推行,都有著嚴格的程序。
“那就開始吧。我這邊的護士會隨時記錄,所有東西都有證據留存。”許秋說著。
而此時,周清雅和旁邊的護士等人都一臉錯愕。
本來周清雅還以為,光是想要讓老太太配合,就要花費一番狠功夫。
沒想到,許秋三兩句就搞定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能抓住人心的醫生。
自己二姑婆,的確是個一板一眼的人……而許秋的每一個細節,都踩在了周景芝的舒適點上。
以至於這位老太太一下子就不抵觸了。
“開始吧。”
許秋這邊已經戴上了醫用手套。
對待周景芝,就要做常規的“視觸叩聽”了。
當然,更準確來說其實是“問診”“視診”和“觸診”。
問診包括受傷部位的感受、疼痛程度、腫脹、受限的關節及功能喪失等。
周景芝雖然患病,但對答還是很清晰,而且用詞精確,能看出來是個文化水平非常高的人。
隨後是視診和觸診。
查看傷口愈合情況、感染情況、畸形及縫合狀況。
以及檢查患處溫度、出汗情況、腫脹程度、疤痕的緊繃度、軟組織的彈性、關節僵硬的位置及角度、關節的主動和被動活動……
這些檢查都非常細致。
一步步做下來,很耗費時間。
不過許秋相當有耐心。
周清雅一開始還擔心老太太突然就開始板著臉、拒絕配合。
沒想到,在許秋一測一記錄的表演下,老太太也非常認真。
檢查的時候,王修文等人也終於躡手躡腳的進來了。
他們不敢隨意打擾老太太。
不過,就算他們發出聲音,老太太估計也不會給一個眼神。
半個多小時後,所有檢查都完成。
許秋翻閱著手裡各種詳細的數據,最後給出了一個總結。
“許醫生,我的手能恢複幾成?”周景芝老太太蒼老的聲音傳來。
許秋彙總著各類細化指標,最後得出了總評分,道:“根據目前的表現,可以給出‘良’的預後,能有個七八成。之後自理應該沒問題。”
等說完這話,他才意識到什麼,放下統計表,看向了病床上的周景芝。
果然,此刻老太太眼神變得清明了。
顯然就在檢查的過程中,她從阿爾茲海默病的認知障礙中恢複了過來,重新變回了八十二歲的醫學界老人。
“二姑婆!”
“周教授!”
此時,周清雅、王修文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周清雅是純粹的高興。
自從周景芝過完八十大壽後,老年癡呆的時間越來越多,記憶和認知波動越發頻繁,能這麼清醒屬實是少見。
而王修文等人更多的是慶幸。
沒想到剛來,就趕上了老太太清醒的時候。
“都說了你不用來,請個護工就行。”周景芝顯然是個傲嬌的老太太。
雖然看到侄孫女在這,心裡也很高興,但嘴上卻是一點不饒人。
至於王修文等人,她淡淡點點頭就當做是打招呼了。
沒心思搭理更多。
她已經夠累了,且到了這個年紀已經看明白了很多東西。
“周教授一定要好好休息,早日恢複!”
王修文等人卻心裡激動得不行。
老太太果然清醒了。
如果能讓對方幫忙推動省內醫改……
這麼一位大國醫改大師出手,應對一個省內的細化改革,豈不是輕輕鬆鬆?
不過這時,許秋那邊已經歸檔好了病曆。
他摘下了手套,道:“老太太好好休息吧,家屬跟我來一趟,我教教你術後康複方法,你就按時告訴老太太怎麼練。”
說著,就準備轉身離去。
周景芝卻有些詫異。
王修文等人,都恨不得在自己麵前刷存在感。
結果許秋卻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這讓周景芝感覺相當舒服。
當然,更讓她在意的是……我都已經清醒了,你讓侄孫女教我?
是覺得我已經老到連這些簡單的動作都學不會了嗎?
“許醫生是嗎,索性你就在這,直接教給我就行。”周景芝叫住了許秋。
聞言,許秋投來了一個懷疑的目光。
周景芝眉頭跳了跳。
她脾氣也是上來了,道:“教,我就算不清醒了,也不會忘記康複動作。”
王修文等人看得是眼皮直跳。
麵對這位老太太,竟然露出這種表情……是該說許秋無禮,還是說他對病人一視同仁?
反正,王修文這會兒是相當不高興。
他想多在周景芝麵前轉一轉。
結果許秋檢查完了就走。
而且……對方對老太太的態度,竟然和對待楊軍一模一樣。
一個工人,一個大夏醫學界的裡程碑人物,這能一樣嗎?!
說實話。
如果不是因為楊軍背後代表的是全手脫套傷修複與再造術,牽扯到白雲省的資金與醫療資源投入,王修文根本不會看對方一眼!
“行,家屬也跟來記一記。”許秋也沒勉強,說道。
周景芝眉毛一豎,對著侄孫女道:“清雅,你出去。我自個學。”
“……”
周清雅有點慌。
不知道該留著還是出去。
許秋這會兒也是感覺到了對付這種老太太的棘手之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認知障礙時的她更好對付。
而現在,明明已經是八十二歲老人,身患阿爾茲海默病,但對方卻不肯服老……
“家屬出去吧。”許秋沒有堅持。
大不了讓護士再偷偷給周清雅教一遍就是,沒必要糾結這些細節。
“麻煩許醫生了。”
周清雅有點不好意思,輕輕鞠了個躬,便站去了門口。
而許秋則按照指南,將“關節活動度練習”“肌力練習”“觸覺、溫度覺訓練”等細致方案教給對方。
“都記住了嗎?”許秋問道。
周景芝沉默了一下。
挺複雜。
她雖然也是醫學界人士,但更偏向於法律方向,以理論為主,要一次性記住這麼多訓練方式,還真有點困難。
“你講得太快。”
“沒事,再來一遍。”
許秋語氣平靜。
又重複了一遍後,周景芝這次算是記清楚了。
許秋這才點頭。
實際上周景芝有沒有記住不重要,他都會讓家屬也去護士站那邊學一遍。
正準備離開,但突然,許秋表情一怔,對著打算重新蓋上被子的周景芝道:“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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