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秘複蘇的世界裡,記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和意識等同,前提是這份記憶能占據主導地位。
不過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曹洋都並不完全認同這種說法。占據主導的記憶主體隻能代表一個身份,但人的思維和意識並不隻有一個身份,還有其他很多東西。
在這一刻,曹洋與自身的交易完成了,收貨完成,那麼接下來便是支付貨款。
灰暗無光的記憶世界裡,一個瘦削乾癟的身影仿佛憑空出現似的,那人穿著一身青灰色的布衣,褐色的皮膚死死地貼在筋肉上,像是一具死去多時的乾屍。
不僅如此,這人的肩膀上還挑著一節扁擔,扁擔的後端掛著一個木箱,前端則是呈現出一個有些虛幻透明的木箱虛影,像是和這個人影不在一個圖層似的。
鬼貨郎!
命有所屬,午時交易。
一位疑似從民國一直活到現在的馭鬼者,哪怕在意識和活人情感被完全侵蝕之後,他也依然保留了生前的部分智慧和本能。
不過,在此時被凝聚出來的鬼貨郎的腦袋上並沒有纏繞那塊黑布,他的五官和麵龐是完全暴露在外的。
那張臉不是彆人,不,那根本就是曹洋的臉!
五官,棱角,表情,甚至是神態,各種細枝末節,和曹洋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不過詭異的是,這張臉像是被畫出來的似的,明明記憶世界裡沒有溫度,但這張臉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融化、塌陷,就好像在曹洋的臉皮之下還有一張真正的臉。
“這不可能!”
然而就在鬼貨郎的那張臉完全消融褪去的那一刻,一張新的臉龐裸露了出來,就是這張臉讓已經成為異類的曹洋都感到一陣錯愕和驚顫。
“曹洋的父親,曹延中!”
是了。
其實曹洋並不熟悉那張臉,但他是穿越者,全盤繼承了原身曹洋的記憶,自然也能認出這張臉的主人,畢竟算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父親。
“曹延中,早在曹洋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哪怕是在靈異部門任職的叔叔調查了十餘年,都沒能查到任何一點線索。”
“如果父親隻是一個普通人,那他絕不可能把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徹底抹乾淨,一定會留下線索。”
“所以,能做到這點的隻能是馭鬼者,而且是擁有鬼蜮的馭鬼者。”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曹洋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想過鬼貨郎會跟自己的父親扯上關係,但現實往往就是這麼荒誕離奇,靈異總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父親絕對不是鬼貨郎。這樣的話就很好猜了,早年的時候父親因為某種原因沾染了鬼貨郎的詛咒,在生下曹洋不久之後便被這隻鬼收走了生命。”
凝聚出來的鬼貨郎並不是真正的鬼,隻是他記憶中自己的形象,如今他的記憶被曹洋獲取,這份記憶自然也要回歸到整個記憶世界。
“鬼貨郎擁有取代的靈異,他取代了父親的身份和模樣,但在記憶鬼事件中我觸發了取代的規律,所以鬼貨郎在那時候就已經取代了我,隻是我太弱,甚至無法意識到這點。”
“不過或許那一次的取代並不徹底,但是後來,我越發熱衷於儘快完成與鬼貨郎之間的交易,這種行為很可能加深了取代和侵蝕的過程。”
“在某個連我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瞬間,鬼貨郎徹底取代了我,而我卻成為了鬼貨郎。”
加上有交易這層枷鎖和束縛存在,真正的鬼貨郎隻要完成交易,就能一點點重新取回自己的靈異和拚圖,甚至可以徹底擺脫貨郎的身份,擺脫交易的規則。”
“鬼貨郎的媒介就是曹洋,不,準確來說曹洋在開啟與鬼貨郎交易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了鬼貨郎入侵現實的媒介。”
“鬼貨郎一直都在,曹洋就是鬼貨郎,鬼貨郎就是曹洋。人和鬼之間的界限早就變得模糊不清了,曹洋不是完全的人,鬼貨郎不是完全的鬼。”
記憶世界中的鬼貨郎眼神空洞,麻木,透露著一股死寂的駭然,沒有一絲活人的神采。
然而他每走出一步,冰冷僵硬的四肢就會恢複一份活性,眼神中的麻木也在一點點褪去,那份屬於活人才有的情感正在回歸。
這不是盲目的推測或是猜想,在沒有其他靈異,比如沈林或是李樂平的乾擾下,記憶不會騙人。鬼貨郎沒有掌握記憶類型的靈異,他隻能做到取代,但不能修改或是植入。
“我是曹洋,也是鬼貨郎。鬼貨郎徹底取代了現實的曹洋,無論是身體,還是記憶。甚至在獲取到曹洋的記憶之後,他認為自己才是曹洋。”
“但厲鬼的本能是無法被抹除的,真正的曹洋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拚圖,而拚圖索取恰巧是厲鬼的本能之一。於是,鬼貨郎開始針對性地參與交易,解決事件,關押厲鬼。”
“他甚至在模仿曹洋的言行、行為方式和習慣,不,那不是應該被稱作模仿,因為在外人眼中他就是曹洋。”
時至今日,“曹洋”終於明悟了,困擾在心頭許久的疑惑被解開了。
“我不是曹洋,我是鬼貨郎。”
他開口說話了,所有的鬼奴也跟他一起重複著這句話。
“我不是鬼貨郎,我是曹洋。”
由記憶凝聚而成的那個身影,臉上帶著幾分笑意,言語間充滿了自信。
“我是鬼貨郎。”
“我是曹洋。”
頂著鬼貨郎身體的曹洋和頂著曹洋身體的鬼貨郎在記憶世界形成了對峙,灰白色的記憶世界在顫動、搖晃,高樓大廈在崩塌、破碎,就像是電影中空間湮滅的畫麵,一切都在歸於虛無。
“我是鬼貨郎。”
“我是曹洋。”
他們還在重複著這兩句話,但局勢卻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已經湮滅塌陷的大樓又重新複原了,一切完好如初,隻是那些鬼奴重複著的話卻發生了改變。
“我是曹洋,不是鬼貨郎。”
“我是鬼貨郎,不是曹洋。”
記憶世界隻剩下最後一個人影還在重複著這句話,他是披著曹洋人皮的鬼貨郎。
而頂著鬼貨郎的模樣的曹洋的形象也發生了變化,兩個人現在完全一樣了,就好像有一麵看不見的鏡子立在兩人中間。
“我是曹洋,也是鬼貨郎。”
曹洋的臉上帶著笑容,他微微向前邁出一步,越過了這不存在的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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